她嘴上关心,眼底却有点看笑话的意思,“诶,米悦,那个大高个是谁啊,看起来有点眼熟,是不是篮球队那个刘子航?”
不远处,一个高个儿男生捧着吃的凑到华棂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她竟然收下了。
米悦下意识看向肖何,后者正好收回视线,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
“咱们要不要过去帮他们?”米悦突然说。
杜霖笑说:“你这么勤快干嘛。”
米悦还没说话,有人忽然开口:“行啊。”
杜霖诧异:“肖哥你弃恶从善皈依佛门了?”
“……”纪郢洲:“你用词也挺鬼斧神工的。”
招手叫来管家吩咐两句,肖何的视线从远处收回,冷淡道:“我学雷锋。”
第16章 拉扯
另一边,田桐偷偷八卦:“我跟你说,刘子航为了追你真是大费周章。寒假聚餐你没去,他找不到你就来吵我,但是我是谁啊,我是你亲爱的同桌,为了保持跟你的革命友谊,我愣是没松口。”
“你看他孔雀开屏那样,一准是看见你在,故意秀他的肱二头肌。”田桐对此行为表示鄙夷。
寒假集体活动是明德的课外学分项目,有不少成绩差的同学想靠着它混分,刘子航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只是个凑数的,见到华棂,顿时恨不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可惜他才刚把零食送出去,还没来得及表现,机会就被突然出现的专业团队剥夺了。
没一会儿,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不仅搭好帐篷,还送来丰盛的餐食。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对面出手帮忙。
几个擅长交际的同学顺势发出邀请。
陈雪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可不想好好的小团体活动变成大杂烩。
可是杜霖却很有兴趣:“好啊,我们这边场地宽,你们直接过来吧。”
抛出的橄榄枝被接住,邱露压抑着兴奋:“那我去叫同学们。”
两边地方相隔不远,有人看见邱露那样,忍不住吐槽:“无语,有必要吗,跟古代见皇帝似的。”
不屑加入的人固然有,但大部分还是很情愿。说到底,大家都是校友,人家也没要你卑躬屈膝,还是对面先发出友好信号!说明那几位名声在外的二世祖也挺好相处的!白得来的关系,不捡白不捡。
没几分钟,原营地就剩寥寥数人,另一边则热闹非凡。
“华棂,这是我妈自己做的饼干,你要不要尝尝。”刘子航留在营地没过去,他和钟澜身为各自班级班长,肩负看管背包的重任。
田桐忍着笑,偷偷戳了戳华棂。
“你妈妈做的?”华棂突然问。
刘子航:“是啊,她在家没事就琢磨烘焙,手艺很好的。”
华棂看着烤至焦黄的饼干,眸光微动,破天荒尝了一块。
“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吃的?”刘子航期待地看着她。
“嗯。”华棂顿了一会儿,“你妈给你做的,你自己吃吧。”
刘子航雷打不动送了半年的情书和早餐,都被无情喂了垃圾桶。这是华棂第一次吃他送的东西,一时恨不得多带个十罐八罐。
“我不吃!你吃!”
华棂淡淡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旁观全程,钟澜等刘子航泄气走远,才拿出一只便当盒递过去。
“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抱歉。”
穿着旧棉服的少年难掩清俊,骨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平静的外表压抑着一丝忐忑。
华棂淡淡道:“没事。”
她没有接,钟澜也不勉强,干脆收回手。
“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
钟澜迟疑片刻:“你……”
他下意识想问是怎么解决的,可这过分越界的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
不远处,众人围坐一圈,中间有人在拿吉他唱歌,有玩狼人杀的,有聊天的。当“他们”想让场子活跃,有很多方式。做惯了中心人物,对于周围的刻意逢迎,“他们”只需要施舍三分主动,自然有人捧场。要是再加一点友善,就能毫不费力地赢得成倍的好感。
想要获得同样的效果,钟澜却要将所谓的“高情商”运用到极致,以求得到好名声。就是这样苛刻的自我表现,让钟澜在没有优越家世傍身的条件下,仍然成为学校很受欢迎的人。
但钟澜清楚地知道,被他表象所迷惑从而投以好感的人里,绝对没有华棂。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对方早就看穿自己温和体面表皮下的自卑与怯懦。
每每被那样的目光注视,他既觉得难堪,又生出了几分扭曲的快意和满足。
那是终于找到同类的快意。
有人和他如此相似,一样的命运坎坷,一样的心比天高。
所以,当看见华棂出现“他们”身边,钟澜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我不认为我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华棂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他们”。
人群里,肖何敏锐察觉,突然抬眸,视线在空中交错又移开。
对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在。就是这样若有似无的钩子,让他总是无比精准地捕捉鱼饵。
身边的男生从那个傻大个换成了竹竿,送上的礼物从饼干变成便当。
肖何眸光暗了暗,脚却钉住似的不肯挪步,随口拎起谁的话茬,“你刚说什么?”
被回应的路人甲很高兴,又重复了一遍。
“嗯,那个游戏设计得不错,前年去苏黎世看了他们比赛。”他漫不经心应和,回头的瞬间又看见华棂在和那个男的说话。
周围很多人热情攀谈,他们发现今天的肖何没那么高冷。面对刻意抛出的话题,他不吝啬谈吐和修养,尽管话少,却做到句句有回应。就像在告诉所有人,他享受于身处社交中心游刃有余的状态。
纪郢洲晃了晃酒杯,摇头失笑。
同在角落里的米悦侧眸:“你在笑什么?”
纪郢洲唇角微勾:“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今天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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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活动更加多样,杜霖把马场和室内所有娱乐场馆都包了场,本以为是来穷游度假村的同学们顿时撒了欢。一直闹到晚上,突然有人提议办篝火晚会。
少男少女围坐一圈,邱露充当主持人,临时搞了个报幕台词。
角落里,陈雪嗤笑:“老土。”
米悦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他们都乐意捧场,你唱反调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陈雪就恼火。
如果没遇到这群土包子,有杜霖肖何他们在,要什么高端活动没有啊?现在好了,搞得乡村大舞台似的,谁都上去吼两嗓子。
“得,又来个表演的,还拿着吉他,他是要去参加星光大道吗?”陈雪白眼快翻到天上。
被吐槽要去参加星光大道的正是刘子航。
他捧着吉他,清清嗓子:“咳咳,大家好,我是九班班长刘子航。”
有人突然起哄:“航子,我说你怎么一下午不见人影,原来是躲着练吉他练,你小子怕不是要表白吧!”
刘子航脸红得像猴屁股:“滚滚滚!”
“哇哦!表白!好浪漫啊?”
“是谁是谁?是哪位幸运儿?”
……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多得很,起哄声快要传出几里地。
刘子航充耳不闻,拨弦唱了第一句。
也许是紧张,他声音有点颤抖,后面才渐入佳境。众人跟着一起打拍子,氛围慢慢融洽。
杜霖笑得懒洋洋:“靠这两把刷子就想追人?老肖要是出马,还有他什么事啊?”
陈雪脱口而出:“要不肖何你去唱个呗?”
话音刚落,杜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陈雪后知后觉,脸上突然火辣辣。
那眼神没什么意味,可又分明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让肖何像刘子航那样给大家表演,陈雪想想都恨不得把上一分钟说这句话的自己按死!
肖何和纪郢洲都没有说话,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只是他们的神情越平淡,陈雪就越后悔。
肖何的确没有注意别的。
他看着弹吉他的刘子航,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
拙劣。
拙劣的歌,拙劣的手法,拙劣的别有用心。
稍微不那么拙劣的,就是那个蠢货没有真的当众表白。
新的热闹很快出现,场中央的主角换了人。
肖何的视线追随着刘子航,直到他避开人,走到了华棂面前。
没多时,华棂真的起身跟着走了。
“啪”地一声,酒杯歪倒,鸡尾酒洒了一地。
“呀,肖何,你衣服脏了。”米悦招手叫服务生,“快来收拾一下。”
“不用,我回去换。”
肖何的视线缓缓收回,固执扎根原地的人终于是起身了。
看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杜霖摸着下巴,“我记得别墅不在那边吧。”
纪郢洲喝了口酒,“我建议你不该问的别问。”
第17章 流星
夜风微凉,榕树下,高个少年抱着吉他,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所以,华棂同学,你的答案是?”
十分钟前,他将终于将满腹心事倾吐,努力了半年的长跑似乎在这一刻看到终点。
华棂看着他的吉他,突然问:“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歌?”
“什么?”刘子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啊,是我妈妈家乡很有名的歌。她是音乐老师,但是我学艺不精……”
他脸红,“就……就只会这一首民谣。”
因为简单容易上手,曲风又不落俗套。为了表白,他临时抱佛脚,苦练一下午,还算像样。
“你妈妈是南方人?”
华棂坐在榕树下,路灯照得她的发丝好像在发光。
“对,c城人。嫁来这边,她一直都不习惯。”刘子航一紧张就容易絮叨,他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堆,等到反应过来才觉得懊悔。以为华棂会反感,却发现她在很认真地听着。
刘子航以为这是她接受自己的表现,备受鼓舞,一上头就拿着吉他说:“我还会一首,你要不要听?”
华棂抬头,沉默片刻:“好。”
夜色如水,少年拨动琴弦,吉他特有的音色像水波纹路,一圈圈荡开涟漪。
他有点忘词,所幸类似南方摇篮曲的小调不需要多么华丽的歌词,就足够温暖动人。
一曲终了,刘子航又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试图得到答案。
少女的神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乐声里,很久才抽离。
她看向夜空,今夜星星寥寥,零星挂了几颗点缀单调的夜幕。
“好好学习吧,刘同学。”华棂说,“谢谢你的喜欢。”
也许是氛围太美,也许是一向冷硬的少女此刻的神情太过柔和。
得到这个不算好的答案,刘子航第一反应不是沮丧。比起追问为什么,他好像更想知道,她看向夜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刘子航离开后,华棂在榕树下坐了很久。
久到有人出现在身旁,和她一起仰头。
“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喜欢哗众取宠那一套。”肖何语气平淡。
华棂反唇相讥:“我也不知道你有偷听墙角的爱好。”
见她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又变成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肖何笑了笑,看向夜空,“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相信这样的童话?”
华棂:“这样的故事能够流传下来,当然是因为有人相信。”
肖何看着她:“我问的是你。”
华棂平静地说:“不信。”
她的生活从来不是童话,易碎而梦幻的谎言,只适合留给不用面对现实的人。
肖何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现实是真的,可看向夜空时真挚的渴望也是真的。
他忽然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
在z市生活这么久,华棂第一次知道明月山顶有这么大的观景台。
肖何打了通电话,就有人开车来接,一路送他们到目的地。
非对外开放的山顶保持着原始风貌,树影重重,人迹罕至。
“这是z市最佳观星地,往那看。”
肖何的声音响在耳畔,华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尽头是满天繁星。
华棂微怔。
夜幕低垂,星星闪烁,童话里描述的梦幻,就这样横亘在眼前。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肖何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夜晚的寒风。
他没有回答,只是按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现在九点零三分,还有二十分钟,会有英仙座流星雨。”
华棂余光瞥见他的屏幕壁纸,好像是儿时的照片——笑容很慈祥的奶奶抱着小男孩。
忽然想起田桐私下偷偷科普过肖何的背景,肖何执意来这里上学,是因为有位长辈是z市人。
华棂沉默片刻。问:“你说的童话,自己相信吗?”
肖何单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观景台的栏杆,淡淡道:“不信。”
那句“为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远处突然有亮光坠落。
低处的山峰传来观星者的惊呼,“流星雨提前了!”
下一刻,远处的天幕划过数道微芒,暗沉的天空在此刻熠熠生辉。
遥隔数万光年的星辰跋涉而来,坠落在华棂眼底。
它的生命终结在几亿年前的某个时间,此时此刻却以另一种方式绽放。
时间洪流如此庞大,头顶是广袤无际的宇宙,眼前是时空的倒影。
在“永恒”面前,世间纷扰变得无足轻重。
他们站在明月山顶,像是面对着庞然巨物的蝼蚁。对于生命和自然的思考,似乎将微不足道的悲伤情绪压制彻底。
华棂眸光清澈,有一瞬间,肖何以为她眼框里是泪。
借着敬畏宇宙的震撼,悄悄倾泻作为蝼蚁的脆弱。
流星雨来得突然,离开也很迅速。
当最后的光芒消失在天边,肖何看着她平静的脸,恍然觉得,刚才也许是错觉。
华棂没有哭,甚至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她轻笑,“幼稚。”
华棂偏头看他,唇边挂着笑,重复道:“我不信什么童话。”
肖何迎着她的视线,良久才说,“我也不信。”
“难道你觉得我是那个傻大个?”他似笑非笑,“靠着过时的手段以此赢得你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