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离开z市,或者干脆找个能对付我的靠山。”他细数她可能会用的手段,每说一句,华棂的目光就沉暗一分。在品味完她紧绷的神情后,肖何盯着她说,“这些办法都没用,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很少拿身份背景压人,过于顺遂的人生里也用不着行使特权。
可这不代表别人可以忽视他所拥有的东西。
华棂当然也是如此。
她不仅没有忽视,更是从一开始就忌惮这点,凡事谋定后动。
她可以把恋/童/癖送进牢里,可以利用外力破猥琐男的局,也可以直接硬刚街头混混。但是对付这些人的手段都是经过她缜密思考后选择的最恰当的方式。
而面对肖何,她只能徐徐图之。
起先,肖何的确着了她的道,在最初没有联系的那个礼拜,他动过就此分手的念头。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时兴趣,虽然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兴趣从何而来。
就像偶然遇见一只爪牙锋利的野猫,忍不住想抓回家玩。用食物引诱着带回来才发现,它也不过是只普通的猫,无趣冷漠还挠人。索性丢了重新找一只岂不是更好?
华棂为他设定好的剧情本应该就是这样。
可是她忽略了,肖何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饲主,更不是真正为爱昏头的傻蛋。
一开始,为了让野猫不那么警惕,再加上一点儿兴趣和偏爱,他愿意让它挠。如果野猫就此温驯,那当然好。或者继续保持着小脾气,他也可以。
只是这些纵容里,并不包括对方蓄意计划着逃离,还试图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当成傻子。
“我搬来这里好几天了。”肖何意有所指,“原来你并不是每天都补课到晚上九点,只是在故意躲我。”
他是在期末考试前那一个星期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当初他们约定的恋爱游戏结束时间点,实在大有文章可作。
——“等我哪天对你没兴趣了。”
兴趣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最是难以捉摸。可以是三天,也可以是三年。
她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人为地加速结局到来。
华棂布置这一切时,并没有将今天的局面算计在内。
她似乎懒得再装,带着意兴阑珊的笑,“嗯,就是你说的这样。所以呢,你今天来的意思就是还要跟我继续这样下去?我能算计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还敢信我?”
“我其实真的不理解。”她眉头微蹙,问,“你究竟想要什么结果?想让我心甘情愿爱上你,还是主动献身给好满足你们这类人的成就感?”
“你可以明确给我一个答案,我尽快做到,然后早点结束。别耽误时间。”
她把谈恋爱说成做数学题,好像爱上一个人像列公式那么简单。
黑暗里,肖何的手仍然搭在她的后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肌肤。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究竟想要什么结果?
说到底,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知道是,被野猫挠惯的生活突然平淡,有些索然无味。连被挠破的伤口都带着痒意。
有点像那天她咬的那一口,起初是刺激和疼痛,然后是伤口愈合时,延绵不绝的麻痒。
爱吗?喜欢吗?这些词过于恶心肉麻,分量尚未如此沉甸甸。顶多算是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所以他回答:“养一只宠物需要理由吗?”
华棂下颌微收,收敛在黑暗里的眸光晦暗不明,半晌才听她笑了一声,慢悠悠说:“那我的任务就是需要做一只合格的宠物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
肖何摩挲着她的后颈,喉结动了动,而后缓缓低头亲在她的唇角。
她没有反抗,似乎知道反抗也没有用。索性不浪费力气,任由他在唇瓣辗转。
“不白当。”他说,“你小姨会住上最好的疗养院,护工和医疗费都不用你操心。”
最好的疗养院。
华棂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始终紧攥的手指终是松开。
她目光看向窗外冷清的月亮,在亲吻的间隙问,“什么时候结束?”
滚烫的吻戛然而止。
她问的既是这场亲吻,也问的是这段关系。
肖何看着她,一字一句,“等我想结束的时候。”
短暂分隔开的一瞬间,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不可能。”华棂仰头对视,缓缓道:“最多高考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关系。”
她神情平静,肖何却读出她的决然。
他知道,这是触碰到了对方的底线。
华棂同样知道,肖何的兴趣不是当初预料的那么浅,如果没有具体的期限,那么这个交易也许绵绵无绝期。
两个人就像博弈的棋手,对彼此的领地寸土不让。
最终还是肖何先松口,他目光沉沉,说:“好,就等到高考结束。”
“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再向之前那样故意躲我。”他缓缓挑眉,“合格女朋友该做的事情不用我教你吧?”
得到最重要的答案,其余的话华棂一句也不想听,推开他就打开门出去。
“我演技不好,装得不像可别怪我。”
听出这是答应了的意思,肖何唇角微勾,溜达着跟出门。
“唔,我可以教你,比如说,我问你寒假有什么安排,你得如实回答我。”
华棂回到厨房洗碗,回头的时候正好踩了肖何一脚。
“不好意思。”她面无表情,“你很碍事。我想你既然要求我做合格的女朋友,自己也要承担点男朋友的义务吧。比如说,现在就滚出去,别打扰心烦的女朋友。”
肖何被她扫地出门,无所谓地耸肩,“可以,但是你如果不告诉我你的寒假安排,我就会自作主张帮你安排了。”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差点砸到他的鼻子。
第13章 度假
第二天一早,房门又被敲响。
华棂不理会,看着华梅吃好早饭就起身收拾碗筷。
外面的人颇有耐心,不疾不徐地敲第五遍,最后慢悠悠说,“不开门也可以,我正好站你门口晒太阳。”
话音刚落,华棂沉着脸开门。
肖何里面穿着睡衣,随便套了件羽绒服,顶着刚睡醒的乱发就过来了。他主人似地溜达到厨房里吃早餐,“这包子有点咸,哪家买的啊?”
华棂淡淡道:“不爱吃别吃。”
“一会儿有人来接小姨去新疗养院,你不放心可以跟着去看那边的设施。”肖何三两口吃完包子,发现小客厅没有落脚的地方,又往华棂卧室去,坐她的床,看她的书。
华棂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去给华梅收拾行李。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动静,然后房门被重重砸响,连带着整个墙壁都颤了颤。
“小丫头片子!出来!赔钱!我爸被你们打成重伤,现在都瘫痪了,赶紧滚出来!不然我们砸门进去!”
“对啊!滚出来!赔钱!”
听这声音,华棂就猜到是猥亵华梅的老头家人来了。
案发那天,华棂第一时间保存监控录像并报警,老头根本抵赖不了。再加上胡晋东到的很快,两个人联合压制住老头,警察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事情了解清楚。
本来已经尘埃落定,老头的儿子却耍无赖,他也是看准华棂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当家,那个吓人的大个子又不能时时看着。所以这才钻了空子,带着家里人过来找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讹钱,如果能颠倒黑白把老头捞出来就更好。
华棂缓缓起身,从书包里摸出电击棍藏在身后,才去开门。
老头的儿子是个流里流气的纹身男,见她果然一个人,气焰更加嚣张,他故意提高音调,好让街坊四邻都能听见,“小丫头,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爸是老实了一辈子的人,现在被你泼了盆脏水,闹得我家都不安生。你凭着一个视频就说有证据,那我还说是你们自己不检点,故意勾引他出来卖……”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出去老远。
“我草!你他妈谁啊!敢跟老子动手!”
迎接他的是一拳又一拳,专往最薄弱处砸得拳头几乎让纹身男说不出话,只剩哀嚎。
老头的妻子立刻大哭:“救命啊!杀人啦!!”
纹身男并不知道华棂家里有男性,带来的全是耍嘴皮子讹钱的女人,因此他只能单方面挨揍。
他一开始还有力气骂街,骂到后面剩下求饶,再后来说不出话。直到血沫子喷出来,华棂才皱眉道:“肖何,停手。”
肖何最后踹了他一脚才起身,后者死狗一样不动弹。
看着不知死活的纹身男,老头的妻子趴在地上大哭。
围观群众在不了解内情时,往往下意识站在看似弱者的一边。只是那些闲言碎语还没发酵时,徐叔领着十几个保镖过来,把纹身男抬上车送走。认出这是新来的劳斯莱斯车主,碎嘴子们不敢再多话。
老头妻子嚷嚷赔偿医疗费,想要狮子大开口。徐叔不急不缓道:“我们的律师马上到,医疗费我们会负责,但是数目不是你说了算的。还有,就你丈夫涉及的刑事案件,以及你和你儿子侵犯别人名誉权的事情,我们也会一分不少地清算。”
说着就拨通了律师的电话,简单沟通后,他低声同肖何耳语了两句。
肖何面无表情:“让那老畜牲牢底坐穿,在里面送终挺好的。”
华棂倏然抬眸看向他。
“看什么?”他回视。
华棂沉默两秒:“没事。”
闹剧被强制性地谢幕,肖何却始终记得她最后意味不明的眼神。
只是他没有开口问,她也没有再提起。
下午,华棂送华梅去疗养院。
这是云光医院下面的附属疗养机构,环境高端,医疗资源丰富,很多离休干部在这里住。
肖何没有跟来,只是傍晚的时候发了条消息:【地方怎么样?需要换就说。】
华棂看了一会儿,埋头打字:【挺好。】
对方回的很快:【几点回来?饿了。】
华棂把手机塞兜里,不理。
带着华梅熟悉了各种环境,又和护工交换联系方式。
护工很专业,微笑说:“小姑娘放心吧,有任何问题我都会打电话给你的。病人都需要适应的时间,很多人住不惯其实就是想家而已。不过你小姨有点不一样,在这里其实对她的病更有帮助。”
华棂点头说:“谢谢。”
“我走了,小姨。”看着窗边独自画画的华梅,虽然知道不会有回应,华棂还是对着她挥了挥手。
直到她走远,窗边的人似有所觉,慢吞吞地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呆。
-
坐在公交车上,华棂靠着窗出神。
来的时候大包小裹,还要看顾着华梅。
照顾一个病人是很耗费心力的事情。大到为她规避危险、小到穿衣吃饭,她的生活被这些琐碎填充得满满当当。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随口许的愿望是,希望生活是一潭死水,只要平静,不要风浪。如果可以,最好再轻松一点。
此时此刻,她的重担被短暂地卸下,回去的时候本该松快。可她分明感受不到轻松,有的只是沉甸甸的不知名的情绪。
只是离开华梅十分钟,她开始想,护工真的靠谱吗?她不会表达,护工会不会为了怕麻烦敷衍她的需求?她吃饭很慢,但是胃口很好,别人有耐心等她吃完吗?
直到回到家,华棂顺手开灯,见到卧室里隆起的一个被包,她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不速之客。
“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肖何还带着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声音,眯着眼看向华棂,定定看了几秒,神情逐渐清醒,“你怎么了?”
华棂微怔,转身出去,“没怎么。”
她开了煤气灶,准备煮面。把面放水里等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拧开开关。
肖何靠在门边看她,忽然说:“她还在手术后的排异期,住在疗养院比家里好。”
华棂重新开火,看着水煮沸,“嗯。”
她要上学,要打工,要应付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华梅。
说是照顾,其实又何尝不是她离不开对方的陪伴呢。
“护工是照顾过我爷爷的,很专业,也有责任心。”
华棂垂眸,捞出面条,放上煎好的荷包蛋,“嗯。”
肖何笑了一声,“你只知道说嗯是吧。”
“嗯。”华棂又捞出一碗面。
肖何看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道:“这个寒假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华棂侧眸看他,把碗往他面前一搁就走了。
没有骗到一句“嗯”,肖何顺势端起碗吃面。
“是老纪朋友开的度假村,就几个熟人,没有上回那些不三不四的。”他说。
“我没空。”
“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肖何吃完最后一口,把碗搁桌上。
华棂垂眸:“这次是真有事,我顶多空出七天。”
“行,就七天。”肖何不知从哪拎出来一个袋子,“新手机,拿着。”
华棂眉头微皱,没接。
“你那个手机都快报废了。”肖何说,“一个手机而已。”
华棂紧抿着嘴,“对,几十万都收了,手机而已。”
她拆开包装利索换上手机卡,开机后才发现这台和肖何的是情侣配色,一黑一白,某品牌最新款。
摸到纸盒底下还有个硬物,她抽出来,发现是张银行卡。
“密码在你手机备忘录里。”肖何已经披上外套出门,冲身后摆摆手,没回头,“交的伙食费,别想多了。”
华棂只是顿住片刻,旋即把卡片收起来。
不用看她就知道,里面的数字绝不是区区伙食费。
那是她的交易所得,出卖一些本就没什么用的自尊和面子,挺好,挺划算。
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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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肖何又是一早就敲门。
“走了,什么都不用带,那里都有。”他今天没穿睡衣,黑色冲锋衣外套搭工装裤,整得挺精神。
华棂今天恰好也穿了件黑色长大衣,肖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挺搭。”
华棂皱眉,翻了个白眼,径自出门。
度假村开在郊区,华棂和肖何到的时候,杜霖和米悦已经选好房间了。
这次还是杜霖组的局,但邀请的都是熟人,没有玩咖。
除了纪郢洲以外,他还让米悦叫了班上两三个熟悉的同学,美其名曰不让兄弟独自当电灯泡。
因为这次氛围轻松,米悦明显比上次要活泼很多,见到华棂和肖何一起下车,她像是全然忘记上次的不欢而散,热络道:“华棂,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