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又恰好是那种细节满满的人。
褚冉叹口气，把脑袋收回来，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缓慢升上窗户。
姜别在队伍里站了半个小时，最终拎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蛋糕回到车上。
甜品是现做的，全部封口容易闷坏了味道。
包装盒敞开了一小道缝隙，榛子香混合着奶油的甜腻气息瞬间占据了整个车厢。
姜别把盒子递给她，“拿着，我来开车。”
褚冉没拒绝，和他换了位置。坐在副驾驶上，打开包装盒，露出这款限定甜品的真面目，和平常的蛋糕没什么两样。
“这玩意，真的值得排那么老长的队嘛？”
她扭过头去看姜别，一想到姜总宝贵的时间用来买这个，愧疚感被无限放大，“姜老板，有这排队的功夫，说不准你都能签下一个九位数的合同了。”
“后不后悔？”褚冉凑过去，端着蛋糕在他面前晃了晃，“就为了这个。”
姜别垂下眼睫，当真考虑了一会儿。
褚冉唇角拉直：“行。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了。”
姜别失笑，平稳启动车子，“知道什么答案了？”
“没谁愿意和钱过不去。”褚冉拿着叉子慢悠悠挑起一块奶油，放到眼前仔细观察，老神在在评价，“我懂。”
姜别点点头，还附和她：“确实。”
褚冉一噎，无语道：“倒也不必如此诚实。”
姜别回想了下刚才排队的心情。
前面几个女孩子的香水味道太刺鼻，奶油味混杂其中更加奇怪。
人群拥挤，说不出的逼仄感。
他仰头看天，有那么几秒钟，想掷重金请甜品师只为他一个人服务。
可当他回过头，看到褚冉乖乖趴在车窗上，那清澈明亮的眼神，心中的烦躁忽然消散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别以为他们回到了高中。
上午第三节 课在十一点钟结束，褚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饿得趴在桌上，低血糖的症状让她看起来蔫巴巴的。
实在扛不住饥饿带来的阵阵眩晕感，她不得已向他求助。
红润的嘴巴微嘟起，腮帮鼓着，像一只炸毛的奶猫忽然示弱：“姜少爷，我好饿。您行行好，帮我去餐厅买块三明治好不好？”
校服衣袖被扯住，他冷眼瞧她，本来是铁了心要她吃个教训。
但最后耐不住她的百般哀求。
小姑娘低眉顺眼地缩回手指，委屈巴巴地哼唧两声：“好狠心的男人，我的厌男症又要犯了T^T!”
“……”
一道手机铃声冷不防打断了姜别的胡思乱想。
他在开车，褚冉帮他看了眼来电人，“韩助理。”
她想帮姜别连蓝牙耳机，没想到连成了车载蓝牙，韩助理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在车厢中响起：“姜总，您可以回一趟公司吗？”
姜别皱眉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助理一板一眼告知：“下午苏若来公司，大概对合同不满意，但又不乐意与其他人沟通，想见您。”
褚冉调笑地重复了后面几个字，“想见您哎。”
姜别用眼风瞥她，有点无奈的模样。
韩助理没料到褚冉就在旁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直，立刻改口道：“想与您会面。”
褚冉笑得瘫在椅子上，韩助理求生欲太强了。
女人的笑声清脆，毫不掩饰，落在姜别耳中，却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听到苏若想见他，她一点都不介意？
姜别忽然想起昨天在湖色礼门前的画面。
她目送他坐上载着其他女人的车，那般无动于衷。
韩助理没得到老板的回应，一直局促地等待，“老板？”
姜别回神，深深看了眼堪堪收敛住笑容的褚冉，冷淡道：“半个小时。”
韩助理得到指令，“好的，我去告知魏经理。”
-
苏若年纪尚小，谈判技术却炉火纯青。
褚冉不得不承认，她在苏若这个年纪，尚达不到这样的格局。
联想起魏经理为她打造的路线，褚冉想见一见这个小姑娘。
跟着姜别一路回到星途，下车前她特意澄清：“我不是来捣乱的，也没有监视你的意思。”
姜别凉凉地笑了一声，丢下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倒希望你来监视我。”
褚冉压根不在意，“那你就当我来监视你。”
姜别：“……”
韩助理等在会议室门前，替两人推开门，室内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艺人部的员工，苏若和魏经理分别坐在主桌两侧。
姜别走在最前面，魏经理忙不迭让开主位，“姜总，还麻烦您跑一趟。”
褚冉觉得魏经理应该不想看见自己，奈何她这人恶趣味很严重，就喜欢欣赏魏经理不爽的表情，“魏经理，我来旁听一下，不介意吧？”
她撑住桌沿，语调闲散。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艺人部的人各个都清楚公司给苏若的定位。
上午的部门例会，褚冉发火的事早就传遍了八卦群，这会儿出现在这，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还和老板一起出现，绝对是找到了撑腰的后台。
魏经理的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褚经理倒是有闲情逸致。”
褚冉笑意盈盈地打开椅子，坐下，“放心，你们谈你们的，我就来听听艺人部最后给这姑娘选了什么路。”
平静的话语中隐含着威胁，魏经理怎会听不出来。
既然都针锋相对了，他也不是个甘心被欺负的主，阴阳怪气地指着年轻女孩说：“这是苏若，网上的人都说是你的接班人，褚经理不打个招呼？”
笑话！褚冉怎么说都是个前辈，哪有一个前辈给后辈问好的。
魏经理摆明欺辱人。
艺人部的员工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记住以后看见褚冉工作室的人要绕道走了。
皇帝发威，太监受难。
褚冉靠在椅背上，眯起眼和魏经理对视，她脸上没表露出丝毫怒气，全将魏经理的所作所为当成笑话。
气氛低至冰点，韩助理瞅了眼老板的脸色，和往常不太一样。
按照姜别的习惯，早就出来维护褚经理了，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过，这些保护的行为完全出自下意识。
韩助理却看在眼里。
今天的不动声色太反常了。
韩助理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打圆场，一直没吭声的苏若发话：“褚经理是前辈，我该同她问好的。”
小姑娘穿了件白色连衣裙，长度及脚踝，站起身时，柔软的裙摆垂落，无意间给她营造出一股不染凡尘的仙气。
褚冉微微侧眸，打量着苏若。
不可否认，近距离接触比舞台下更具魅力。
只是这气质……莫名熟悉。
她皱了皱眉，找不到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苏若走上前，站到褚冉身旁，伸出手浅笑着：“褚经理，您好，我是苏若。”
褚冉对女孩子的宽容度很高，再说苏若也没得罪她什么，便亲和力十足地回握了手：“你好，我听过你唱歌，很有天赋。”
苏若但笑不语，没有承下她的夸赞，不知是谦虚，还是野心不止于此。
姜别侧身交代韩助理：“让艺人部的其他人都离开，再叫张律师上来。”
韩助理颔首，立刻去办。
艺人部的员工三两并肩走出会议室，没一会儿，偌大的房间剩下他们几个主要人员，以及褚冉这一个编外人员。
姜别走到苏若对面坐下，简单翻看了遍合同，其中的条例是按照公司给新签艺人评级中的“S级”制定的，足够重视她的利益和发展。
他实在想不通，这姑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姜别淡然睨了眼对面的女孩，对方单手撑着下巴，眉眼间的冷然尽数驱散，看向他的目光余留下少女独有的娇俏。
苏若挑起眉梢问：“姜总是不是想说我不知足？”
姜别懒得和她打太极，开门见山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苏若故意兜圈子，少女的嗓音有种特有的甜腻，像是撒娇，“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嘛？”
姜别冷漠凝视着她。
大概接收到他眸光中的寒意，苏若“嘁”了一声，落在姜别身上的视线，不紧不慢移动，停在了褚冉脸上，“我想……”
她刻意停顿一下，扬起下巴，颇为挑衅地补充道：“让褚经理给我制作出道曲，可以吗？”
第9章 偷偷（9）
009.
苏若出名本就是靠着“小褚冉”的名头，如果出道曲再由褚冉亲自制作，网上的舆论绝对会两极分化。
一部分褚冉的老粉必定心灰意冷，属于苏若的那些粉丝，也会更肆无忌惮拉踩褚冉。
这跟踩着褚冉的骨头上位没什么两样。
姜别清楚地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悦地蹙起眉头，“苏小姐，你逾距了。”
此话一出，稍加缓和的气氛再次如坠冰窟。
会议室内的空气凝滞住，令人窒息。
特别是魏经理，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未来的摇钱树，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唯一的突破口还被他亲手堵死了。
魏经理悔之晚矣，看向褚冉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求助。
褚冉却悠闲地撑着下巴，事不关己的模样。
魏经理的主动示好不见效果，只好悻悻收回眼，“姜总，这事得问问褚经理吧，毕竟是她制作歌曲，万一……”
万一，她就是愿意提携这个后辈呢。
褚冉在心中补充上他的后话，扯动唇角冷淡一笑。
怎么，她看起来很圣母？
被人当成过期的商品问候了那么久，还能大度到不计前嫌？
但苏若还没得罪过她，褚冉不会当众为难一个小孩，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苏小姐，我的工作室只是挂名星途，至于替哪些歌手制作歌曲，公司没人能替我决定。而且星途有自己的制作部，您可以适当换个制作人，不一定非选我。”
魏经理连忙接茬：“对呀，我们制作部近些年也做出不少作品，像前段时间《倾城之夏》的OST，在短视频平台就特别火。”
苏若耸肩，语气诚恳道：“确实有热度，可最后一个奖项也没有拿到，不是吗？”
褚冉被她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逗笑了，清浅的笑声从嘴边溜出去，引来其他人的注视，包括姜别。
褚冉抿了抿唇角，无辜地对上姜别的眼睛，她绝对没有嘲笑公司制作部的意思。
姜别作为星途的老板，当然知道公司的短板在哪里。
褚冉工作室挂靠星途后，陆陆续续吸引来不少知名歌手前来本 资源 由滋源君羊 已无二 儿七五儿吧椅 收集合作，时间一久，制作部的员工消极怠工，每次交上来的曲子都质量低下。
压根拿不上台面，更别说获奖了。
姜别为此头疼许久，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褚冉的态度摆在那里，苏若提的条件得不到满足，双方僵持了半天。
姜别在谈判桌上的气场绝非苏若一个小姑娘能承受的，见他坚决不让步，最后只好签下合同，另加一份补充协议。
补充协议是褚冉提出来的，姜别有意让苏若参加真人选秀节目，如果她能获得声乐组第一名的成绩，到时候褚冉会考虑满足她的条件。
离开会议室后，褚冉跟在姜别身后，听韩助理给他汇报苏若最近在网络上的人气数据。
姜别不甚在意，韩助理谨慎地提醒：“老板，这个数
据对一个没出道的素人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姜别这才上心，视线移到平板的屏幕上，超话签到率、粉丝活跃度、微博搜索量，每日呈递增状态，没有一天有下跌的趋势。
褚冉好奇瞄了眼，挑起唇角评价：“好一颗天降紫微星。”
姜别眉头微微皱起来，问她：“你怎么想？”
这个现象褚冉昨晚就注意到了，实话实说：“你可以请韩助理再去查查通稿，一个素人能有这么高的话题度，要么真的是紫微星，要么就……”
她眨眨眼，点到为止。
姜别领悟到她的深意，将平板拍到韩助理胸膛上，“查一查苏若有没有签团队，或者是其他公司。”
韩助理乘电梯回到顶层任劳任怨加班，褚冉望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戳了下姜别：“韩助理被你压榨得好辛苦。”
姜别似有深意地笑道：“我可不像褚经理一样，喜欢做慈善。”
暗指她刚才答应的《补充协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若对她的敌意，她还傻不愣登地给苏若造了条迂回曲折的路。
褚冉慷慨地拍了拍老板的肩，“没事啊，我也是星途的半个成员。苏若这姑娘太傲，肯定不愿意去真人秀节目，我帮你一把，应该的。”
姜别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电梯门缓缓打开，张律师拿着新草拟的合同迈出来，冷不丁和老板撞上，忽然想起来：“姜总，苏若还没成年，需要一份监护人的声明。”
都说出名要趁早，最近公司签了不少未成年的艺人。
姜别不以为意，“到时候签正式合同，记得叫监护人到场。”
张律师毕恭毕敬点头：“好，我记下了。”
进到电梯，褚冉心不在焉地靠着电梯扶手，她记得那年自己出道时，也是十八岁前夕。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她都离开舞台那么久了。
褚冉又想起第一眼见到苏若时的感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忍不住开口：“姜别，苏若真的很像我吗？”
论起相像，林余薇将她的外貌仿了八成相似，但气质大相径庭。
至于苏若……网上的人总说她们像，到底哪里像了？
姜别的眼睛眯了一下，在电梯的镜墙中和褚冉四目相对。
彼此都没有轻易移开视线。
电梯中弥散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暖黄色的光线带着切入回忆的温度，融融包裹住两人。
姜别薄唇微动，声音又沉又缓，“褚冉，你出道那天穿了条白裙子。”
世上的白色连衣裙何其多，可偏偏，苏若穿出了和她相仿的气质。
褚冉一愣。
她开过的演唱会何其多，又为何，姜别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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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像褚冉，十七八岁的褚冉，姜别一直记得。
九月份的申城雨水多，连绵了十天的阴雨天，终于在分班考试后的那个下午放晴。
天空破开厚重的云层，投射出微弱的光线，零零碎碎跳跃在眼皮上，扰人睡眠。
还是阴天比较好——姜别这样想着，将头埋进臂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