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赵慕予没能再游刃有余地拒绝丁晓晓的好意,因为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她们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
直到走远了,许可才注意到赵慕予没有跟上,回头问她:“木鱼,你还不走吗?”
“我……”
赵慕予走不了,开始编新理由。
谁知刚说一个字,覆在腕间的那股力道骤然消失,突然得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终于重获自由,她也顾不上确认江舟池离没离开,改口说了句“马上来”,便快步追了上去。
许可没多想。
丁晓晓也只注意到她的右手,好奇道:“咦,赵老师,你是去楼下买糖了啊?”
“嗯?”
糖?
赵慕予不解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多出一个小盒子。
她摊开手掌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舟池人还怪好的。
担心她两手空空,下楼买东西的谎话一秒就会被拆穿,于是特意塞了一个道具给她。
问题是。
他塞给她的。
是一!包!!烟!!!
赵慕予:“………………”
丁晓晓也没想到居然是烟而不是糖,惊讶之余,表示理解道:“看来赵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啊。”
许可一看,也拍了拍赵慕予的肩膀,为自己刚才催她走感到抱歉,早知道应该让她在楼梯间再单独待待。
赵慕予想解释,又无从解释,最后只能默默攥紧摊开的五指,把烟盒捏得变了形。
她压力是挺大的。
急需砍死一个姓江的来解压。
万幸的是,没人起疑心。
回到办公室,大家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忘记了这段小插曲。
赵慕予也快忘了。
如果中午同事没有路过她的身后,笑着提醒她:“赵老师,你和谁扔纸团玩呢,脚边还有一个,记得看啊。”
正要起身的赵慕予顿住。
同事说的是被她揉成一团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张欠条。
赵慕予低着头,看了许久才弯腰捡起来,在扔进垃圾桶和彻底粉碎之间,选择了展开纸团。
由于她的及时制止,白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第一行:欠条。
第二行:赵慕予。
同样字迹的三个字曾出现在她的课本上。
那时候,每学期发了新教材,她都会强制性要求江舟池帮她写名字,一写就是十几二十本。
或许,最有资格找她要精神损失费的,是十年前的江舟池。
“木鱼,去吃饭啦!”许可上厕所归来,在门外招呼道。
赵慕予应了声“好”,把皱巴巴的A4纸对折再对折,夹进本子里,而后拿上伞,走了出去。
积攒了好几天乌云的云城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在一帘雨雾中,一辆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机场的路上。
章宇坐在副驾驶座,本来正忙着处理今晚电影首映礼的事,结果无意间瞄到后视镜里的男人,顿时愁得没了工作的心情。
自打昨天中午黑粉出现,他的老板就变得有些奇怪。
先是没头没尾让他安排两辆餐车,请云城大学在校师生吃早餐,接着通tຊ宵拍完戏,回酒店也不睡觉,洗了个澡又出了门,说是去喂鱼。
剧组酒店还有鱼喂呢?
章宇怎么听都像是忽悠,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舟哥,你今早真去喂鱼了?”
车内昏暗渐涨,漫上江舟池的眉眼。
他懒懒地窝在后排座椅,单手撑着头,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七月鲜少有这样的绵绵细雨,拍打着车窗,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今天早上楼梯间外的樟树婆娑。
不同的是,前者少了一道人声。
一道故作镇定的,漏洞百出撒谎的人声。
章宇听出江舟池的敷衍,不死心,继续试探:“喂的什么鱼啊?锦鲤?金鱼?”
“木鱼。”
“…………”
这是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他了!
章宇一阵心寒,想到还挂在热搜上的绯闻,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狗仔,不禁忧从中来,忍不住又想教老板做事了。
可教了也没用。
因为江舟池压根儿就没听章宇说话,全程都盯着那张在他左手指间翻来转去的卡片。
那是他昨天在片场捡到的校园卡,装在一个丑青蛙卡套里。
这事儿章宇知道,但不理解,注意力被转移,问道:“那你手里那校园卡又有什么好看的啊,值得你从昨天看到今天。”
话音一落,卡片也忽地停下。
江舟池轻掀眼帘,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给章宇。
他用食指撑住卡片一角,将印有个人信息的那一面转向章宇,声线平缓地反问:“不好看吗。”
语气很理智,但又能隐约听出一丝不容别人质疑心爱之物的专.制。
这下章宇更好奇了,迫切想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迷住他那清心寡欲的老板的,立马回过头,眯眼凑近一看。
一眼抓住人眼球的是校园卡右上角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衬衣当外套,长发别在耳后,皮肤白皙,五官清丽,浅笑着看向镜头,整个人自带柔光效果。
别说,还真挺好看。
但这是重点吗!
看清照片的章宇眼珠子都快吓掉了,结巴道:“这、这这不是昨天那黑粉吗!”
他后知后觉:“我当时说可以把卡交给学校负责人,你没听,该不会就是在琢磨怎么解决她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老板!”
章宇还算了解江舟池。
进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明星,也没兴趣当别人的偶像,在处理极端粉丝这件事上更是没心软过。
好比上个月被一群未成年粉丝追车,换作其他人可能会下车劝说,他是直接把车开去警察局,主打一个“你不下地狱我送你下”,引发热议。
章宇很怕又发生这么硬核的事,赶紧劝道:“老板,我知道,她昨天在你身上签名,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除了打击报复她,咱们还可以用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啊!”
江舟池难得听劝,也难得征求一次章宇的建议:“比如。”
“比如……比如你可以把卡还给她啊!以德报怨,向她充分展现你的人格魅力,让她痛改前非,对你黑转粉,岂不美哉!俗话说……”
章宇一顿激情发言。
江舟池也没打断,只不过没听两句就垂眸点亮了手机屏幕。
章宇说到一半才发现,怀疑自己又被无视了,马上问道:“老板,你又在干嘛!”
卡片重新在江舟池指间转动起来。
听见章宇的质问,他也没抬眼,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打着字,过于随意地回了一句:“充分展现我的人格魅力。”
章宇:“?”
原来有在听他说话啊。
不过,这和玩手机有什么关系。
章宇没懂,直到看见丑青蛙卡套的正面印了一个微信二维码,旁边还有两行异常醒目的配文,写着——捡到卡扫码归还,你就是中国活雷锋!
……
…………
反应过来的章宇两眼一黑:“我说的还卡不是让你亲自加黑粉的微信还啊我的老板!!”
他绝望抱头,就算现在抢手机也来不及了。
好友申请已经发了出去。
只不过等赵慕予看见的时候,这一天都快过完了。
睡前,她统一回复积压的微信,发现“通讯录”旁有一个红色的“1”,心存疑惑地点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微信名叫“GKK”,头像是一只白色小狗狂奔的潦草背影。
而验证信息只写了五个字——
中国活雷锋。
赵慕予:“?”
第5章
赵慕予不记得自己这段时间有认识什么中国活雷锋。
但本着宁愿错加不漏加的原则,她还是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不过活雷锋同志好像很忙。
等她回复完其他人,依然没收到他的消息。
唯一可供她参考的信息只有全部可见的朋友圈。
发的频率不算高,但时间线很长,像个无底洞,怎么往下滑都滑不到尽头。
至于内容,大多记录的是一些平淡却有趣的日常。
难吃但窗外风景很好的餐馆,赶上最后一班地铁的幸运,一个人的新年。
看起来有在好好生活。
赵慕予大致浏览了一下,初步得出“性别男,工作不明,非云城大学教职工”的结论后,见雷锋同志还是安静如鸡,她果断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一晚上,江舟池都在她的梦里兴风作浪。
最后一个场景是她用尽全力奔跑,似乎想阻止某件事。
可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江舟池正在看那张被她夹在本子里的欠条,唇角弧度隐现,是嘲讽,也是玩味,大约是觉得她妥帖存放的秘密特别可笑。
梦里情绪翻涌。
在决堤的前一刻,赵慕予醒了。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赵慕予望着天花板,一颗心仍被梦里的难堪酸涩不断拖着往下坠。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正中央却跳出两条微信新消息。
估计又是哪个领导半夜睡不着,在群里@全体成员。
赵慕予想无视,又担心错过重要信息,最后选择强迫自己打开微信,不料映入眼帘的未读消息头像是昨晚刚眼熟的白色小狗。
即将合上的眼皮又倏地睁开。
赵慕予立马点了进去。
沉寂一晚的活雷锋同志终于活了,在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她三天前丢失的饭卡,附带一句:【怎么还你。】
这话成功串联起赵慕予的记忆。
原来昨晚验证信息里的“中国活雷锋”是在呼应她卡套上的文字啊。
她顿时清醒不少,翻了个身,双手举起手机,敲下询问:【方便寄快递吗?】
最多五秒。
对话框里跳出回复:【地址。】
赵慕予刚搭上锁屏键的手指一顿。
中国活雷锋怎么过的是美国时间,凌晨四点发消息,七点居然还能秒回。
赵慕予一边感叹他的阴间作息,一边把学校地址和电话发了过去:【谢谢。麻烦你了。】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秒回。
千里之外的沛城。
市中心的一处摄影棚内,拍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进行。
和摄影师沟通好下一组的拍摄概念后,江舟池朝更衣室走去。
在一旁打盹的章宇见状,赶紧提着刚买的咖啡迎上前,连同手机一起递过去。
宣传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抢着用。
昨天首映礼结束,接受完各家媒体的采访已是凌晨两点。
今天天还没亮,他老板又从银河市飞到沛城,给电影拍各种宣传物料。
不光如此,接下来一周时间,他老板每一天都会经历早上醒来和晚上睡觉不在同一个城市的情况。
等到下周国内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又得马上飞东京,参加国际电影节。
章宇实在是心疼他老板。
可他老板好像完全不觉得累,咖啡不要,只接过手机。
曾经可以一个月不碰手机的人,如今也变成了手机重度依赖者。
都怪黑粉。
瞅见江舟池在看微信,章宇赶紧凑上去问:“舟哥,黑粉回你地址了?”
屏幕的冷光映进江舟池的眸底,连带着他声音的温度也偏低,凉淡道:“她有名字。”
章宇:“?”
私底下也要这么尊重黑粉?
他挠了挠头,只隐约记得黑粉好像姓赵,于是修改用词,重新问:“赵同学回你地址了?”
本来章宇对于江舟池亲自加黑粉这件事是强烈反对的,但后来发现他用的是小号。
小号有多小呢。
微信好友只有黑粉一个人那么小。
这让章宇稍微安心了点,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别暴露身份,自称是工作人员就好。
听江舟池说了个“回了”后,章宇悬着的心又往回落了落,一刻也不想多等,积极道:“那你把校园卡给我吧,我这会儿就寄出去。”
江舟池回完消息放下手机,右手抄进裤兜,掌心抵着卡片坚硬的一角,嗓音如常道:“没带。”
章宇:“放哪儿了,我去拿。”
江舟池:“家里。”
章宇:“…………”
家在银河市。
而他们现在在沛城。
看来只能下下周从tຊ东京回来再寄了。
就这样,哪怕不同城,最迟七天也能送到的快递,赵慕予等了十天才收到。
下班时,她在门卫室拿到包裹,发现重量远远超过一张饭卡,担心弄错,于是借了把剪刀。
拆开一看。
只见盒子里装着包装完好的七宝烧胸针,黄铜铃铛吊坠,彩绘太阳捕手等动画《侧耳倾听》的周边,做工精美,价格不菲。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样,赶得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赵慕予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前几天才在朋友圈的日代那儿刷到过。
要不是在盒子最下面翻到了饭卡,她都快以为是自己半夜梦游找代购下了单。
打开微信后,她先把邮费转给活雷锋同志,又拍下那一盒子周边,问他:【寄错了?】
直到回到小区,赵慕予也没收到回复。
她猜对方今天应该又是工作繁忙的一天,便没再盯着手机,专心走路。
谁知刚进单元楼,就看见电梯外有个男人咬着半截棒棒冰冲她挥手,看着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不过不是外表,而是智商。
赵慕予视而不见。
丛涵也不介意,等她走过来,把袋子里剩下半截冰棒递给她,啧道:“赵慕予,你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对帅哥过敏啊。”
“总比有的人二十七岁了,还分不清帅和丑好吧。”
电梯门打开。
赵慕予推开丛涵的手,走了进去。
丛涵:“…………”
他狠狠吸了一口棒冰降火,跟着走进去,按下17楼。
慢一步的赵慕予弯下手指,盯着电梯门,开始放空。
小时候,她和丛涵以及不在场的李寂、陈淮望同住一栋居民楼,从小一起玩泥巴,幼儿园到高中读的也是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