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上了初中,她就不怎么和他们玩了。
因为这仨猴子慢慢进化得初具人形,不少女生被迷了心窍,拜托她送情书,她嫌麻烦,干脆装不认识。
可丛涵一开始不知情,一度怀疑她是对帅哥过敏。哪怕后来弄清了原因,也依然经常嘴贱地拿这件事打趣她。
赵慕予倒也从来没让丛涵占到过便宜,只是原以为高中毕了业,就再也不会听见这句话。
结果命运弄人。
工作以后,她和丛涵又在云城“再续孽缘”,如今就住对门。
当电梯升到七楼,赵慕予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活雷锋同志回消息了。
他没有收下快递费,只回答了她寄错东西的问题。
GKK:【。】
GKK:【本来是打算扔了。看来放错了盒子。】
一看这话,赵慕予从童年往事里抽离,但心情还是一样郁闷。
她是《侧耳倾听》的忠实粉丝,闲来没事就翻出来看看,以至于看见“扔”这个字眼,有种自己的心头好被当成垃圾的不快。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她打破了不多管闲事的原则,问道:【为什么扔?】
GKK:【想送的人不要。】
赵慕予随时准备打下长篇大论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原来是不想触景伤情。
她的不快烟消云散,马上又转了一笔账过去:【那卖给我吧。多退少补。】
电梯里信号不稳定。
最后一条消息迟迟发不出去。
赵慕予盯着消息条旁边不停转动的圆圈,丛涵也没闲着,凑过来看她手机,嘀咕道:“这人头像里的狗……”
听起来像是认识。
赵慕予扭头看了丛涵一眼。
可丛涵对上她的视线,一下子清醒,把后面半截“有点眼熟”变成了一句:“可真好看。”
得到一句废话,赵慕予也不意外,习以为常道:“你偷瞄别人手机瞄得眼斜嘴歪的样子也挺好看。”
“…………”
17楼到了。
转动的圆圈消失不见。
赵慕予安心收起手机,一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一边走出电梯。
安静的过道上却响起“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
她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小区一层楼就两户。
而在采光很好的过道里,在1701和1702的中间,站着一个男人,用一身黑压住了皮相的漂亮。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笼罩着眉眼的暗影随之消失,换来最后的夕阳在眸底投下一片橘子海,映出一抹如同错觉的冷柔。
赵慕予看不出来他是要找谁。
但丛涵看出来了。
他赶紧放下假装挥向赵慕予后脑勺的巴掌,一大步迈上前,热情道:“哎呀呀,我家大明星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来,抱一个!”
他和江舟池十几年的纯洁友谊,硬是被这副恶心的夹子音弄得不纯洁了。
赵慕予没眼看,继续找钥匙。
江舟池倒没什么反应,只在丛涵张开的双臂,差点打到赵慕予的时候,抬起手,挡住了他动作幅度过大的左手。
丛涵却把这当成了回应。
他欣慰地一把搂过江舟池的肩,趁机告状:“你来得正好,快管管赵慕予,刚才她又用语言羞辱我!”
江舟池后背抵着墙。
闻言,他放下手,微微转过目光,看着赵慕予,轻轻一挑眉,愿闻其详道:“怎么羞辱的,我听听。”
“听就不用了吧,你这不是又白给她一个重新骂我的机会吗。”丛涵脸上写着“我可精着呢”,当江舟池是在开玩笑。
江舟池视线未动,依然看着赵慕予,回答丛涵:“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丛涵:“…………”
他精个屁。
居然忘了江舟池是个唯赵慕予主义的疯子。
丛涵认清自己的地位,改变策略,手指着江舟池和赵慕予,一连说了几个“好”,负气道:“把我当成你俩play的一环是吧!那我走好了!”
说完,他捂着嘴,转身哭着跑进1702。
赵慕予全程嫌弃脸。
等丛涵随地大小演完,她也正好拧开门锁,没再多看江舟池一眼,走进玄关。
可反手带上门之际,突遇一股阻力。
赵慕予疑惑回头。
只见一截瘦削冷白的手腕伸了进来,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画面应该是恐怖的,危险的,可那只手修长有力,指骨匀称,就连手背上蜿蜒暴起的青筋也漂亮,颜色好似虎口处的刺青。
那是半圈牙印,把毫无攻击性的虎口变得像一张真正的老虎张开的大口。
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口咬上她。
第6章
赵慕予如同被纹身摄走魂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门外的男人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也听不出来有多疼,反倒有种“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叫一下那我也叫一下吧”的敷衍。
赵慕予一听,这才回过神,赶紧松开手,顺便把门往外推了推,给那只被门夹住的右手留出足够的逃生空间。
可手的主人没急着收回自己的手。
他扶着门框,慢慢的,又往前迈了半步,完全进入赵慕予的视野。
五官优越的一张脸无可挑剔,也没有半点后悔之色,看起来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
这让赵慕予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管住嘴巴,不留情面地骂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不知道叫住我吗,直接拉住门也行啊,干嘛用手挡,当自己是钢铁侠吗,下次干脆拿脑袋挡得了!”
夹枪带棒的话就像小弹珠似的,不停地朝江舟池发射。
江舟池也没打断,站在门外,漫不经心地垂视赵慕予,任由她尽情发泄。
等到她一口气骂完,他才缓缓开口,漆黑的眼眸蕴着清冷的光,声线轻淡道:“下次你可以直接问我有没有事。”
这是在教她如何正确表达关心。
赵慕予一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抿着嘴唇,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冷哼了一声:“你有事也不关我的事。”
又是一颗冷硬的小弹珠。
可惜力度太轻,没能将江舟池击退。
他又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低着头,嗓音比刚才软了几分,摇尾乞怜似的,抬起右手给赵慕予看,低声道:“肿了。”
本来赵慕予不想回应。
可江舟池直接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躲不开,只能被迫看了一眼。
刚才他用手挡门的时候,正好卡在了门锁的位置,因此腕间除了一圈压痕,还有一道被尖锐金属锁舌刮出的长长的血痕。
好在不算太严重,只是有点破皮。
可当事人显然不这样认为。
刚才连手有可能骨折都不在意的人,这会儿知道惜命了,继续详细描述自己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被感染的话,我可能马上就要被拉去急诊室了。”
赵慕予:“…………”
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他被毒蛇咬了。
赵慕予依然别过头,没拿正眼看江舟池,但紧抿的嘴角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不是弱不禁风娇生惯养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以前每次拍戏受了伤从不会让她知道半个字,却又偏偏喜欢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磨人。
过去她还能用一句“江舟池,你好烦啊”直接堵住他的嘴。
可现在呢。
耳边危tຊ言耸听夸大其词的言论还在继续。
赵慕予不得不抬手打断:“停停停——”
她不想再这样没完没了耗下去。
谁知刚转回脸,鼻尖霎时盈满一股冷冽清淡的气息,像冬日落了满世界的雪,在酷夏的炎热里带来一抹沁人的凉爽。
赵慕予怔住,微微抬头。
江舟池依然站在门外,可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一道门槛那么窄了。
对上她的视线后,他眉梢轻抬,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又或者说,是在等她的那一句进屋邀请。
眼神过于直白。
赵慕予又不自在了起来。
她稳住下意识想飘走的眼珠,清了清嗓子,想说这招耍无赖对她没用,不料走廊上的电梯这时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赵慕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越过江舟池,望向他的身后。
这个时间点会来这层楼的,要么是外卖员,要么是乘电梯的人按错了。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因为一旦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都能一眼看清江舟池那张没有任何遮挡的脸。
江舟池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外界的情况,头都没回一下。
他一心等着赵慕予的回答,还晃了晃仍举在她眼前的右手找存在感。
赵慕予:“……”
紧闭的电梯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这下赵慕予没时间再纠结如何处理江舟池了,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嘭”地一下关上门,边看猫眼边说:“等外面……”
她的本意是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把人赶出去。
可话才开了个头,便被一道开柜门的声音打断。
回头一看。
只见江舟池轻车熟路,十分自觉地换上鞋柜里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朝客厅走去,显然是把她的缓兵之计非常主观地解读成了对他的进屋邀请。
赵慕予:“……”
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既然已经引狼入室,除非他自愿,否则谁也赶不走。
赵慕予深知江舟池有多难对付,便没再白费力气,握紧拳头,换好鞋,也进了屋。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
空无一人的电梯停在十七楼,等了几秒,没等到按了下行键的人搭乘,又合上门,继续向下。
江舟池却止步于客厅和餐厅交界处,没再向前。
这里是纵观全屋的最佳位置。
放眼望去,家里很干净。
大到家电,小到日用品,没有一样是和他有关或是代言的产品。
就连唯一和他沾得上关系,放在阳台角落里的那盆肥皂花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垃圾回收站。
“不是马上都要进急诊室了吗,还站在哪儿看什么呢。”
背后突然传来赵慕予的声音。
她一手拿着用毛巾包裹的冰袋,一手提着药箱,径直走过他的身边,“咚”地一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加重语气里的不客气,催道:“赶紧过来把药上了就走。”
像个小炮仗似的,不点都能自燃。
闻言,江舟池收回视线,很听话地走了过去,也很有礼貌地站定在她的面前,提前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赵慕予:“……?”
她差点被气笑。
说江舟池不客气吧,还知道和她讲客套话。
说他客气吧,强行赖在她家里不走就算了,还梅开二度,再次把她的逐客令主观解读成了她要帮他上药的意思。
做什么白日梦呢。
“没睡醒就去厕所洗把脸,别睁着眼说梦话。”赵慕予懒得再多说,丢下这话便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舟池被独自留在客厅。
他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刚才被推开的姿态,在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后,垂眸看着茶几上的冰袋和药箱,唇角勾起一道懒洋洋的弧。
赵慕予回到卧室。
为了减少和江舟池的独处时间,她故意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先是换了一身衣服,接着把快递盒里的周边细致地分门别类整理好,最后又给活雷锋同志发了条微信,提醒他记得收款。
等估摸着江舟池差不多上完了药,她才悄悄隙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
夏季昼长。
即使落日跌入昭昭星野,天仍是亮的,只不过夕阳的橙红被滤了个干净,自然光线里只余下一点清透的深蓝色。
没开灯的客厅里,所有事物都褪成了一地无声的影子。
其中并不包括江舟池。
看样子“狼”走了。
赵慕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吐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气,心却莫名其妙跟着空了一块。
呆站了一会儿,她打开房门,打算填饱肚子免得胡思乱想,可路过客厅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了一处异样,又退了回来。
她盯着茶几。
刚才的冰袋已经逐渐化成水,但没有被使用的痕迹,药箱也维持原样,要不是正好起了一阵风,就连提手都还立着。
……风?
赵慕予像是想到什么,扭头望向被她忽略的阳台。
落地推拉门开了一半。
轻盈的白纱帘被吹得忽起忽落,露出阳台上的那张摇摇椅。
室外模糊的光线浅浅勾勒出半道人影,安静地侧躺在椅子上,受伤的手垂在外面,似乎睡着了。
赵慕予:“……”
倒是会找位置。
定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赵慕予终于败给现实,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认命地拎起茶几上的药箱,走了过去。
她还是低估了江舟池磨人的劲儿,也忘记他有多狡猾,总是如同涨潮的海水,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变化幅度,一点一点把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淹没吞噬。
也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里的那一块空缺。
璀璨云霞还在天边燃烧。
借着最后的天光,赵慕予盘腿坐在躺椅旁边,帮江舟池处理伤口。
刚才还只是一圈红印的手腕这会儿已经彻底肿了起来。
她先用碘伏消毒,再用棉签蘸取药膏,一边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一边习惯性地吹了吹。
可吹到第三下,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赵慕予动作一顿。
她先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懊恼地紧抿着多事的双唇,接着才转头往旁边看了看,寻找风吹草动。
十七层楼的高度,足以屏蔽大部分噪音。
飘浮在半空中的只有微弱的鸣笛声,小区楼下忽近忽远的尖叫吵闹,以及她毫无章法的心跳,将阳台这一方小天地衬出了与世隔绝的静谧。
江舟池的眼神却和静谧无关。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燥热的晚风趁机潜入眼底,勾缠出一丝狂热,在清冷冷的眸子里暗暗涌动,仿佛随时都会演变成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荒唐事。
这种侵略感危险而熟悉。
赵慕予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棉签,来抵抗在脑内一帧帧上演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