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马马达【完结】
时间:2024-03-22 14:34:37

  宋闻棠点头,“使得,我与你一同走。”
  丁灵瞬间反应不过来,“你与我走?为什么?”
  “我无处去。”宋闻棠道,“你不是知道么?而且我的命是你救的,日后便只能是你的人。”
  丁灵被他石破天惊一段话激得瞌睡都跑了,连连摆手,“什么我的人?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宋闻棠连语调都没有变一下,“救命之恩怎能不报?我既无银钱,又要报恩,只能以身相许。”
  丁灵腾地跳起来,“什么以身相许?”
  宋闻棠仰起脸看她,慢吞吞道,“以身相许,就是与你为奴,听你使任你差遣——怎么,还有旁的以身相许?”
  这个词在这个年代是这个意思?丁灵一滞,可恨书读得少不敢分证,万一人家真是这意思,自己简直反应过度。丁灵坐回去,“那我也用不着。我救你不过是顺手,不论是谁我都会救。你也不必多想,那夜因为是我遇上你,故尔是我救你,换作雷公镇其他的人,一样援手,你总不能不论是谁都与他为奴吧?”
  “不论谁救我,我都与他为奴。”宋闻棠偏一偏头,大惑不解的模样,“你为什么不接受?”
  丁灵灰头土脸,“我不要奴隶,更不用奴隶。”
  “你说错了。”
  “什么?”
  宋闻棠收好药匣,走去多宝阁放好,“不是所有人都会施以援手。我在那里,是因为染病被人抢了盘缠,又被人从客栈里撵出来。”
  丁灵愣住。
  “你不收留,我无处可去。”宋闻棠立在灯影暗处,“你若果然不肯,我走也行。”
  话说到这种程度,让他走倒跟犯罪一样——丁灵竟无语凝噎,“那你先跟我离开这里,等去南并州,我另寻盘缠给你。”
  宋闻棠立时欢喜,“咱们明日走么?”
  “使得。”丁灵道,“早走早安心。”
  “什么事让你不能安心吗?”
  丁灵一滞,“休胡说,没有。”
  “那行。”宋闻棠道,“明日我们回去。”便收拾了空钵子,“早点睡觉,安心养伤。”关上门走了。
  养伤?丁灵看一眼裹得严实的手腕——确实要赶紧养,再迟一日只怕要痊愈了。她筋疲力竭,沾枕头便睡过去,一夜里乱梦颠倒,一直有人在说话,语意凄惶,如临绝境。丁灵便宽慰他,她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如此颠三倒四,忽然自己的声音变得极清晰。她居然在说,“不是你。”
  丁灵连忙去辨认对方面貌——眼前人面色苍白,眉目漆黑,唯独唇色艳丽,如涂丹脂,极轻地颤一下,“丁灵。”
  丁灵大惊失色,一足踏空便醒了。帷幕漆黑,丁灵撩起帘子探头,木窗外黑沉沉的,看不出时辰,雨居然还没有停。
  居然做这种梦——丁灵简直要抑郁,躲着不肯出门,总算外头有宋闻棠维持生计,屋子里每时每刻烧得暖和,三餐送饭。
  丁灵龟缩三日,深觉不能再这么下去。振作起来去药房寻宋闻棠。
  二人正商量辞行的事,镇守陈百会走来,“姑娘辛苦。”
  丁灵站起来,“镇守大安了?”
  “老头子早已经无事了,躲懒又多躺了二日。”陈百会笑道,“姑娘回吧,此处有我老头子。”
  “我回去也无事,正好相帮镇守。”
  “祠堂马上要入许多人,姑娘还是回去吧。”陈百会见她不解,解释,“镇中病人所剩不多,钦差命所有病人往祠堂居住——只封禁祠堂一处。”
  丁灵心中一动,“这么说——我可以回南并州了?”
第17章 含香
  陈百会摇头,“还不行 。”又道,“但是差不多快了。祠堂封禁后,咱们镇子等几日无事,姑娘便可回家了。”又催她走,“连日辛苦,回去将养,早早回家。”
  宋闻棠立在一在旁不说话。
  陈百会看他,“哥儿看着面善,却不是咱们镇子的人,在哪里见过?”
  “没有。”宋闻棠道,“你记错了。”同丁灵道,“去收拾东西咱们走。”
  丁灵同陈百会作别,回住处走一回,除了容玖给配的外伤药,别的什么也没拿,同吴阿太带着小石头回镇南家里。许春和早等在那里,看见丁灵痛哭流涕,“姑娘可算回来,你要是有个好歹——”
  “不许咒我。”丁灵斥一句,“这是宋闻棠,与我们一同回南并州。”便转向宋闻棠道,“阿太这里都是女眷,你跟许春和住。”
  许春和还未说话,宋闻棠不答应,“我就在这里——住院子就使得。”
  丁灵道,“院子里只有柴房。”
  “柴房也使得。”
  许春和听得瞪口呆,“柴房如何住得人?”
  丁灵正要说话,抬头便见一个人立在街口——竟是数日不见的阮继余,“余都统?”
  阮继余不知在那多久,闻言走近,“督军命我在此等候。”
  丁灵紧张地抿一下唇,“大人病的怎样,可好些?”
  阮继余不答,“督军命我转达——祠堂如今住不得,姑娘途经此处,住处想必不便捷,若有需要,请姑娘南书院安置。”
  南书院是雷公镇南另一处大宅,比祠堂小一点,早前因为病患尽数北移一直空置。丁灵想一想摇头,“我住阿太这里便很好。”又问,“督军可好?”
  阮继余不接话,“姑娘既然不住,我这便去回话。”说着做一个揖,转身便走。
  丁灵紧赶着上前阻拦,“我问你督军如何,怎不说话?”
  阮继余止步,“姑娘说笑,我等怎么敢枉论上官?”仍旧走了。
  丁灵被他怼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日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我生气呢?”她虽然对丁南嘉的唐僧肉很有信心,但阮继余的态度叫她不能放心,向宋闻棠道,“你看着安顿下来,我一忽儿便回。”
  匆匆赶往督军下处。正打算寻个熟人通传,容玖从里头出来,看见丁灵,“你来了?”
  丁灵见他神情悠哉,放下一半心,“镇中病患都要去祠堂集中医治,你去么?”
  “那是自然。”容玖傲然道,“大疫之处怎能没有我容氏子弟?”
  阮无骞如果仍然危急,容玖必定不去祠堂——丁灵完全放下心,“不知容神tຊ医何时才能出来,我却是要回南并州,特意来与容神医辞行。”
  容玖便有些舍不得,“走,我有好东西给你。”便拉着她往里走,“这府里如今一个赛一个忙碌,就我一个闲人,以前还有你作伴,你不在,好无趣。”
  丁灵打听,“神医怎么会是闲人?”
  “没有我的事。”容玖道,“南照犀角当真神物,督军如此重症,居然二日便退热,昨日已经起来处置事务——我听说已经下了钦差令,命镇中剩余病患迁往祠堂?”
  二人到容玖屋子,容玖从匣子里取出一只细颈瓷瓶,“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好东西,名含香。”
  “啥?”
  “只需一点,遍体生香,勾魂摄魄,至少十三四个时辰不散。”容玖神神秘秘凑近,“等你有了心仪的少年郎,便知道它的好处,我只做了这一瓶,你拿去便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味道——要不是咱们有过命的交情,还不能给你。”
  “这便是你说的好东西?”
  “不好么?”容玖拔去木塞,使银匙勺一点,抹在丁灵腕间,瞬间一股冷香弥漫。丁灵忍住一句“哇塞”——这东西要放在现代,上市便得是爆款。
  “好得很。”丁灵收了瓶子,“我去看看督军。”
  “休去。”容玖道,“里头还在安排南赵的事——这会过去必定要挨骂。”
  丁灵微觉失落,“我回去了。”
  “等督军说完事,我替你转告。”
  丁灵想一想,“罢了。”
  二人作别。丁灵沿西冷溪往回走,沿路街市喧闹,人声鼎沸——近一个月的时光里雷公镇千余人染病又康复,许多人死去,但日子仍在向前。
  走回吴老太家,宋闻棠已经收拾妥当,居然当真在柴房里搭出一个地铺。丁灵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近一个月憋屈日子结束,吴老太忙碌半日整治出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许春和把来时带的梨花酒搬过来,一群人在红枫树下热热闹闹吃酒。
  许春和行伍出身,一沾酒便不得消停,除了冷若冰霜的宋闻棠,连吴老太都被他缠得吃醉过去。等子时西冷江焰火把雷公镇照得亮如白昼时,院子里只有丁灵和宋闻棠二人还能保持坐姿。
  丁灵有了酒意,茫茫然看一回四下横七竖八歪着的人,“得把他们弄回去。”
  “我来。”宋闻棠站起来,“我先送你回去。”
  “我不去。”丁灵抬眸仰望夜空,在焰火混着爆竹噼啪声里道,“我要看焰火。”
  “那你坐着。”宋闻棠说着,除下斗篷给她披上,“我把他们弄回去就来陪你。”
  丁灵不答。
  宋闻棠不放心,但这群人不搬回去也是不行的,只能狠狠心走了。丁灵双手托腮,望着漫天焰火出神,忽一时侧首,便见门外红枫树下立着一个人。
  “阮无骞?”
  西冷江又一发焰火冲上半空,砰一声炸开,把雷公镇照得如同白昼。
  二人在缤纷的色彩中无声对视。
  焰火消寂,复归黑暗。丁灵看不见他,“阮无骞?”如梦初醒,站起来便往外走。红枫树下空无一人,只有秋风扫落的红叶原地打着旋儿。
  又一发焰火在天空炸开,丁灵叫他,“阮无骞?”
  没有人。
  “阮无骞?”
  没有人——仿佛刚才只是酒后一个幻像。丁灵原就是个不信邪的,此时喝了酒,更加不信邪。一顿足道,“我这便去问他。”便往督军下处去。
  此时已是深夜,暗巷无灯,只有街边店铺零星未灭的灯火映在石板路上,间或有焰火在空中炸开,勉强也算个照明。
  丁灵稀里糊涂走,渐渐酒意上涌,越走越热得难受,转眼到西冷河边,石级以下流水潺潺,丁灵记得此处河水清凉,跌跌撞撞走到河边。
  正要俯下身去撩水,忽一时臂上一紧。丁灵一个不防天旋地转,被人硬生生拉起来,等她看清眼前人,满腔怒气烟销云散,便高兴起来,“真的是你?”
  男人皱眉看她,“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丁灵困惑得重复,又摇头,“不记得……你方才是不是去我家了?”
  男人不答。
  丁灵站得脚酸,回头见溪边有青条石,便挣开他,自己走去坐下。
  男人站着,“你吃酒了?”
  丁灵“嗯”一声,又点头。
  “无事吃什么酒?”
  “倒霉催的瘟疫过去,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谁家不吃一杯——你真扫兴。”她说着话,双手撑住条石,双足抬起一个踢蹬除去羊皮小靴,索性把布袜也踢去,赤着一双足往溪水里探。
  堪堪要碰到水面,丁灵只觉眼前一黑,一个人生生阻在面前,双足便抵在他膝上。丁灵半日反应不过来,“阮无骞?”
  “我不是。”男人皱眉,“我是阮无病。”
  丁灵从善如流,“我忘了——你让开。”
  男人不动。
  丁灵低头,扣住她足踝的男人的手皮肤白皙指节分明,是过度优越的骨相,举手投足赏心悦目。
  丁灵嘟囔一句“真好看”,便安静下来。
  “你身上什么味道?”
  “梨花酒。”丁灵道,“甜的。”
  男人不答,目光移到她披着的男人的黑色斗篷上,“今日同谁一处吃酒?”
  丁灵心情很好,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阿太,和许春和,和小石头。”
  男人不吭声。
  丁灵只觉热得难受,踢开他,仍往水里去。只一动作又被男人制止。男人握住她一双赤足放在膝头,拾起布袜,抖去尘土,慢慢给她穿上。
  “阮无骞?”
  “不对。”
  “又忘了。”丁灵道,“阮无病,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仍不吭声,穿好布袜又去拿靴子。丁灵顿觉不满,劈手夺在手中,扬手掷出去。男人回头,只来得及看见羊皮小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碰”一声落入溪中,溅起一溪的水花。
  “丁灵。”
  “我也不是丁灵。”
  男人皱眉。
  丁灵双掌一合哈哈大笑,“我是铃铛,铃儿响叮当。”
  男人不禁莞尔,“好,你是铃铛。”仍然握着双足免她踩在泥地里,“冷,回去吧。”
  丁灵摇头,“我要去督军府。”
  “去那做什么?”
  “寻人。”丁灵道,“走开,莫烦我。”
  男人不再问,挨她坐下。丁灵坐着出一回神,“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
  丁灵歪着脑袋看他,“我明日就走了。”
第18章 南并州
  男人许久才道,“你要回中京?”
  “不去。”丁灵断然否定,“中京有什么好,在南并州才自在。”想想又摇头,“可我阿爷必定不肯,不如尽早想个法子躲远些。”
  “去哪里?”
  丁灵出一回神,“不知道。”又摇头,“这鬼地方,没地方去……”
  男人沉默。
  丁灵越说越觉得凄凉,简直要悲愤交加了,“只能任人摆布。”
  “不。”男人道,“你可以随心所欲。”
  丁灵一滞,困惑地望住他。
  男人站起来,一手绕过腋下,一手绕过膝弯,俯身将她抱起。丁灵唯恐摔下去,不敢剧烈挣扎,本能地攀住他颈项,“做什么?”
  “回去。”男人道,“你醉了。”
  “我没有。”
  男人便不答话。
  丁灵双臂勾在他颈后,前日记忆如潮涌起,忍不住用手摩挲,便问他,“你还冷吗?”
  男人悄悄止步。
  “冷不冷?”丁灵追问。
  “不。”男人道,“我很好。”
  “没事了?”
  男人“嗯”一声,“我没事了。”
  丁灵放下心,倦意如潮水上涌,脑袋一偏沉在他怀里,“阮无病。”
  “嗯?”
  “你总算好了……”丁灵掌心扣在他颈后,小声道,“你吓死我了。”便在漫天缤纷的焰火中睡过去。
  ……
  丁灵再一次寻回神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近午。连绵半月的阴雨终于停下,云开日出,日色通明。丁灵躺在枕上,实在不能确定昨夜是现实还是幻梦。
  希望是梦,不然也太丢脸。可如果是梦,那昨日阮无病便没有来过——丁灵半日闹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哪一种,爬起来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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