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还未吃完饭,便见赵世元匆忙赶来。
沈青黛见他神色慌张,便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世元点头:“慧娘家的坟,被人挖了。”
来不及吃早饭,三人便匆匆赶到坟头,此时荒地里已经挤满了人。
三口黑棺露在外面,皆是半盖着棺盖。
中亭司的人守在坟前,不让村民们靠近。
赵令询看到里长也在,冷声道:“怎么,这会都不怕是鼠疫了?”
里长讪笑:“我们也是担心。老话说入土为安,这人都死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挖了人家的坟。”
沈青黛倒没看出他们有多担心,围观的村民吵吵嚷嚷,还不时指指点点,完全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热闹。
赵令询让赵世元把人群疏散,又吩咐人重新把土填上。
几个捕快上前,缓缓把棺盖推上。
“等一下!”沈青黛突然叫住他们。
赵令询不解地看着她,只听沈青黛沉沉道:“打开。”
捕快们一个个莫名其妙,不是埋人吗,怎么要开棺了。
赵令询看了眼沈青黛,对着捕快们道:“听她的,开棺。”
“咚咚咚”三声响,棺盖被推翻在地。
其中两个捕快惊叫一声,见鬼一般,一骨碌爬了上来。
赵令询缓缓向棺中望去,只见慧娘父母棺木内,尸身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
而慧娘棺内,空无一物。
第67章 牛山之木08
山风席卷而过, 荒草起伏,吹得在场之人一阵发寒。
里长颤抖道:“这……这怎么可能啊,我们亲眼看到慧姐儿下葬的。”
沈青黛问:“慧姐儿是同她父母一起下葬的?”
里长看着空空的棺材, 摇摇头:“不是,慧姐儿先去的。她吊死以后, 她哥嫂嫌留在家里晦气,便先埋了。直到一天后, 她们家人都被卢郎中下了毒, 我们误以为是鼠疫, 当即就给埋了。”
沈青黛看了看人群, 赵世元才驱散了一些, 又有一批新人过来看热闹。
“什么时候发现坟被人挖了?”
里长回道:“就在今早,附近的村民路过时发现的。这里本是荒地,很少人来。那个铁牛, 他锄草回去的时候,忍不住想小解,才扒开草丛,就远远看到三个棺木, 吓得屁滚尿流跑了回去。”
赵令询让人把棺盖推回,重新埋上。
沈青黛看着边上围观的村民,走了过去。
“你们谁知道,慧娘生前可有得罪什么人?”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就是无人开口。
沈青黛已经猜到了他们的顾虑,便不再多问。
施净见她这么快就放弃, 有些奇怪:“你以往不是最大方的吗?怎么,看着人多, 心疼银子了?”
赵令询看了看身后的村民:“问不出什么的,给钱也不会有结果。”
见施净还是不解,沈青黛解释道:“本来我就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指望会问出点什么。方才他们的反应,已经给了答案。你想想,整个村子,他们最怕的是哪家?”
施净回想这两日打听到的消息,缓缓点头。
陈奉,慧娘生前曾经开罪于他。当初,他曾因儿子一气之下病死,大闹过慧娘家。
方才村民眼神中除了各种顾虑,明显还带着一丝恐惧。
里长曾说过,他们村的田地,基本都归陈奉所有,村民自然不敢得罪他。
所以,关于他的事,个个都守口如瓶,没人敢议论。
施净灵光乍现:“我知道是谁挖的坟了,是陈桉,一定是他。你们想想,那个玉佩。”
沈青黛同赵令询相互看了一眼,施净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陈奉他们家,曾与慧娘家起过冲突。
而且,卢郎中送给慧娘的玉佩,莫名其妙出现在陈桉手里。
陈桉,确有很大嫌疑。
只是,他若是挖坟泄愤,为何还要盗走慧娘的尸体呢?
赵令询见这边已经出来好,缓缓道:“走吧,去陈奉家瞧瞧。”
陈奉家住在村子正中偏西,因是本地乡绅,其住处明显与其他民居不同。
从远处望去,潺潺碧水旁,白杨绿柳之下,长长一带青瓦院墙,宅门高大,就连背后牛山都被挡住一角。
几人在里长陪同下,缓缓走到门前。
门口挂着的丧幡让他们稍微有些错愕。
沈青黛道:“听闻,陈家大公子已于多日前安葬,怎么丧幡还挂着?”
里长蹙紧眉头:“不对啊,陈榕安葬不久就已经取下了,怎么又挂起来了?”
还未叩门,里面一个下人便跑了出来,一见到里长与赵令询他们,便急急行礼。
里长问道:“大公子已故去多日,怎么又挂起来了?你这急急忙忙的又是作甚?”
那人道:“里长不知,我家二公子,昨夜亡故了。小人奉我家老爷的命,正准备去请几位大人,可巧你们就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陈桉死了。
几人跨进院内,由下人领着到了正堂,因陈桉新丧,还未备好棺木,只在正厅临时准备了灵堂。
堂前坐着一个身穿丧服的中年人,正扶着额头,微闭着双眼,一脸疲态。
见有人来,陈奉缓缓张开双眼,看清来人,他便起身行礼。
与其次子陈桉的蛮横嚣张不同,陈奉举止有度,颇为儒雅,很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几位大人来得如此巧,可是为了小儿之事?”
他们到此,一来是因为陈奉家与卢郎中有纠葛,二来是因为怀疑陈桉与慧娘家坟墓被挖有关。
可是眼下陈桉已死,陈奉一夕之间痛失两子,沈青黛顾及他中年丧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赵令询没有回答,只是道:“令郎什么时候出的事?”
陈奉悲道:“桉儿向来懒起,可今日却是有些过分了,用过早膳,我还未见他起床,就有些恼怒,让人去叫他。这才发现,桉儿,他死在房内。”
赵令询又问:“是谁先发现令郎的?”
陈奉当即让人去把小厮陈福叫来,陈福一见赵令询他们,忙低下头去。
陈奉见他这个样子,呵斥道:“怎么如此畏畏缩缩,站好了,把你今早看到的说与大人们。”
陈福抖了抖,便将今日看到之事详说。
陈桉一向晚起,平日里他们也不敢叫醒他,直到陈奉说去叫,才到他门前喊叫。
他喊了声后,陈桉却没有应声。
他便觉得有些奇怪,陈桉素来惧怕陈奉,往日里提起陈奉,他总会有所收敛,可今日却有些反常。
他惊觉有事发生,便破门而入,他一进去,就看到陈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鼻内满是鲜血,早已没了呼吸。
沈青黛听他说完,便问:“陈桉昨日是何时回来的,去过何处,见过什么人?”
陈福抬头看了看他们,又垂下头去。
陈奉骂道:“大人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沈青黛这才想起,便将昨日之事告知。
陈奉气得直拍桌子:“这个逆子,我非打死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小儿无状,冲撞了几位大人,我代他向几位大人致歉。只是,小儿已经故去,还请大人不计前嫌,为小儿讨回公道。”
赵令询扫了一眼陈福:“他从王安若宅院离开后,还去了何处?”
陈福看了看陈奉,支支吾吾道:“少爷去了,去了镇上。”
赵令询冷声道:“让你说就说,遮遮掩掩的,莫非你心内有鬼。”
陈福摆摆手:“不是,大人,我说。此前村里去往镇上的出口被巨石堵住,少爷不能出去寻欢,憋了好些日子。昨日得空,从王公子处出来,公子便乘骑马去了镇上玩乐,直到酉时过了三刻方归。”
沈青黛想了想,他们从京城一路来此,进村之时,并未瞧见有巨石,便问:“我们来时,怎么未看到有巨石挡路?”
陈福道:“那巨石从山上坠落,本挡在村头多日,村民平日里无事外出,也无人管。当日卢郎中被烧死后,村里着人去顺天府报案,便齐力移开了巨石。”
沈青黛未来得及多问,就见陈奉指着陈福气道:“都是你们挑唆的,撺掇着桉儿胡闹,我早该打发了你们。”
赵令询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对着陈福问道:“回来路上呢,可有碰到什么人,去过何处?”
陈福仔细想了想:“我们回来时,天已有些黑了,我打着灯笼走在前方,快到家时,不知道被谁泼了一大桶脏水。我们四下张望,却没寻到人。公子满身污臭,气冲冲回到家,换下衣服洗了澡,便熄灯躺下了。”
听陈福所述,陈桉昨日归家后并未外出,那也就是说,挖了慧娘一家坟墓的,很可能不是他。
赵令询问道:“陈二公子尸身现在何处?”
陈奉忙让陈福带路,前往陈桉住处。
陈福推门,众人跟着进屋。
陈桉就躺在床上,穿着单衣,衣裳略微凌乱,脖子上满是抓痕,口鼻鲜血染满了衣衫。
赵令询示意施净上前。
施净走到床前,掰开陈桉的眼睑,张开他的嘴巴,又伸手在周身四肢上摸索一阵。
“周身无外伤,面色紫黯,手足指甲俱青黑,明显中毒而亡的症状。”
又是中毒,这已是本村第三起中毒事件。
陈奉眉头紧蹙:“大人可知我儿中的是什么毒?”
施净摇头:“我不擅医术,不太懂这些。你府上不是有个现成的,何不叫来查看。”
陈奉这才想起他的侄子贵哥,便命人去请贵哥进来。
贵哥一早便去采药,方进家门就瞧见家中异样,才放下药篓,就被陈福叫来。
方才没看到他,沈青黛还有些奇怪,见他一身尘土,衣服上还沾染着青草药的气息,才知他去了何处。
赵令询指着尸体:“他中毒而亡,你瞧瞧,他是中了什么毒?”
贵哥一看到陈桉的尸体,红着眼眶,先安慰了几句陈奉,这才回到屋内去取银针等器物。
不消片刻,贵哥起身,面色沉重:“是断肠草提取物。”
沈青黛三人听罢,一阵惊诧,断肠草提取物,慧娘一家当初正是中了此毒。
陈奉一阵目眩,扶着桌子,勉强站立。
赵令询瞟了他一眼,问道:“莫非陈老爷当初所中的,也是断肠草之毒?”
陈奉脸色阴沉,许久,才缓缓点头。
里长一听,吓得脸色发白:“当初陈老爷中毒,是那卢郎中下的,而今他死了,那这毒是谁下的?”
沈青黛下意识地望向赵令询。
断肠草之毒,是卢郎中所制。
当初他用此毒,毒害慧娘一家,又下毒对付陈奉。
事情败露后,他回到住处,莫名死在屋内。
照理说,随着卢郎中住处被焚烧,断肠草之毒应已毁在那场大火里。
可如今断肠草之毒却又出现,也就是说,牛山村,会制作此毒的,不止卢郎中一人。
凶手擅于制毒,那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蛊□□者,是留行门潜伏在此的刺客。
沈青黛止不住脊背发凉,留行门的人,极有可能就在他们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可若凶手当真是留行门的人,他为何要杀陈桉?
还有慧娘一家被人挖坟,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慧娘的尸身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68章 牛山之木09
巨大的疑云笼在沈青黛心头。
短短数日, 一个小小的牛山村,先后十余人身亡,实在过于骇人。
断肠草提取物毒素较强, 片刻便可致死,不过这类毒物, 需要服用才能见效。
若陈桉昨日归来并未外出,那凶手是如何下的毒呢?
“昨日二公子回来后, 可曾有去过什么地方, 吃过什么东西?”
陈福摇摇头:“二公子回来后, 就没再出去过。在镇上, 二公子已经吃饱喝足, 没有再吃过什么东西。”
既然没吃过东西,那问题,只能出在水上。
赵令询看向桌上的杯子, 示意贵哥:“还需你验下,看是否有毒。”
贵哥一验,果然是断肠草之毒。
沈青黛问:“昨日有谁去过二公子房间?”
陈福想了想:“我一早便与二公子出去,整个院内只有老马和红儿。”
陈奉马上命陈福去叫两人进来。
等着两人进来的间隙, 沈青黛走到窗前一看,窗子半开,明显有人为动过的痕迹。
两人很快便被叫来,一进来便瑟缩着齐齐跪在地上。
沈青黛少不得继续问:“昨日,二公子出去后,还有谁进过他房间?房内的茶水,是谁备的?”
红儿颤声道:“大约巳时, 我进来打扫过房间,以往我都是这个时辰过来打扫的。等到酉时我见二公子未归, 想着他可能是又出去喝酒了,便提准备好蜂蜜水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