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净跟着笑道:“你别说,沈大公子真接地气,和那些妇女们都能聊得这么起劲。”
沈青黛呛道:“那还不是有两个只会看热闹的,下次换你上好不好?”
施净忙笑着摆手:“我不行,我可没有沈公子这个好皮囊,走到哪都这么受欢迎。”
几人说说笑笑正往回走,才走到石桥边,便被两个村民拦住了路。
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四下张望着,确定没有人,这才开口:“大人,救命啊!”
三人有些莫名其妙,沈青黛让两人起身:“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两人这才起身,畏畏缩缩地问:“大人,你们能不能帮忙驱鬼啊?”
赵令询眸带寒光:“荒唐,这世上哪有鬼?”
两人抖得筛糠一样:“小人不敢欺瞒,真的有鬼啊,大人。”
沈青黛沉声问:“怎么回事?”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颤抖道:“就在昨日,我们上山砍柴,回来得有些晚。结果,回来的路上,我们……我们看到了慧娘。原本我们虽然害怕,还能强行安慰是天黑看岔了。谁知道,今日就听说,慧娘被挖了坟。不用想,肯定是慧娘她的鬼魂回来了。我就说,咱们就不能再干那抬尸的活了,太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了。”
三人对视一眼,赵令询沉声问:“既然天黑,你们怎么就确定,看到的慧娘?”
两人肯定道:“错不了,大人。当初慧娘吊死后,就是我们兄弟二人给搬下来的。慧娘下葬,也是我们抬的棺木。盖棺之时,我们看到,她就穿一身粉红的衣裳。而且那身段打扮,就是慧娘没错。”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信有鬼。
可慧娘分明出现了,难道,慧娘她根本没有死。
第69章 牛山之木10
慧娘坟墓被挖, 尸身不见,实在有些蹊跷。
而且他们又说看到了慧娘,很难不让人怀疑, 慧娘她还活着。
沈青黛神色严肃了起来:“你们到的时候,确定慧娘已经死了?”
两人道:“死了, 死得透透的。整个人吊在屋梁上,飘飘荡荡的。搬下来的时候, 整个人脸白得什么似的, 嘴唇乌紫, 看得人发寒。”
三人相互望着, 各有思量。
打发走了两人, 三人边走边梳理案情。
施净说道:“你们说,慧娘是不是根本就没死,和之前那个杜禹秀一样, 只是诈死。”
沈青黛揉了揉额头:“看到慧娘下葬的,不止这两人,当日里长也是亲眼看到的。还是那句话,若她是诈死, 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令询点头:“慧娘的坟墓刚发现被挖,就有人看到慧娘,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太巧了。”
这个案子牵扯太多,沈青黛一时千头万绪,好不容易理出来的一点思路,也因慧娘的出现而打乱。
慧娘, 这个美丽的女子,似乎每个案子都有她的身影。
卢季云毒杀案, 她是起因。
最早死的陈榕,因她被辱,愤恨而亡。
陈桉被毒害一案,先是被害人陈桉莫名其妙地拿着她的玉佩,然后便是她的坟墓被挖,接着又有人声称看到她。
美人如花,遥隔云端,沈青黛对她充满好奇。她不知道,抽丝剥茧之后,会看到怎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姑娘。
三人回到住处,一进门就瞧见,烟儿正为王安若擦药。昨日赵令询虽及时扶住了他,可他的胳膊还是碰石桌,擦伤了。
烟儿见他们回来,笑道:“你们回来得巧,常安马上就要做好饭了。”
施净一大早出去,累得连连摆手:“我先躺会,饭好了叫我。”
院内日光点点,风吹荷香,沈青黛笑着答应后,便坐了下来。
赵令询也跟着坐下,顺便倒了一杯茶,推给沈青黛。
沈青黛一杯热茶饮下,馨香满口,方才的郁结也随之消散,熟悉的微笑又挂在脸上。
烟儿凑过去:“这茶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你们一个个喝得这么陶醉。”
王安若笑道:“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饮茶,能令人心下清明,杂念全消。”
烟儿明明听得陶醉,可一反应过来,嘴硬道:“文绉绉的,酸死了。”
王安若也不恼,只是温柔地笑笑。
待沈青黛放下茶杯,烟儿才问:“王安若他不让我跟着去,慧娘的坟真的被人挖了吗?”
沈青黛点点头:“是,慧娘还有她父母的坟,都被人挖了出来。”
烟儿恼道:“是不是陈桉那个王八蛋干的?整个村里,就只有他家和慧娘有仇。沈大人,一定是他,错不了。”
王安若提醒道:“烟儿,不可爆粗。”
烟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沈青黛叹道:“不是他,陈桉今日被发现,死在了家中。”
烟儿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抽动几下,还是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他真的死了?”
俗语云:死者为大。好像,一个人只要死了,他生前的恶,都会随着这句话,变得模糊。是以,众人面对逝者,都会给予其最后的体面。
可烟儿,她却是如此直白,行止由心,完全无视常规和束缚。
一旁的赵令询,嘴角也不可抑制地扬起。
王安若无奈道:“烟儿,人都死了,你这样,不太好。”
烟儿扬起头:“有什么不好的,少了一个祸害,好得很。”
沈青黛适时转移了话题:“慧娘死的时候,你去了吗?”
烟儿摇摇头:“没有,当时我正陪着王安若去找卢郎中。卢郎中那日却不在,我们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他,便回来了。直到第二天,我才听到慧娘的死讯。等我想去看她时,慧娘已经被她父母装进了棺材,准备下葬了。”
她脸色微沉:“村里的规矩,下葬时,女子不得在场。所以,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听到下葬女子不得在场,沈青黛眉头紧蹙。
小时候在乡间,她曾与一个小姐妹要好。
一日,小姐妹的爷爷要下葬,她跟在爷爷的棺木后,哭着要去送爷爷最后一程,却被父母拦下,责骂她不懂事。
那个时候,她不懂,小姐妹舍不得爷爷,明明是孝道,怎么就不懂事了呢?
她回过神来,看了看烟儿,问道:“你不是说过,慧娘一直同卢郎中两情相悦,为何会答应与陈榕定亲?”
烟儿气道:“哪里是慧娘同意的。分明是她父母,还有她那个哥哥,贪图陈榕家的钱,又不敢得罪陈老爷,才不顾慧娘的心意,私自答应的。”
女儿家婚事不由已,沈青黛尽管很清楚,可还是忍不住替慧娘可惜。
沈青黛想了想,接着问:“陈榕这个人怎么样?我听说,他是知晓慧娘失了清白的消息后,被气死的。”
烟儿不屑一笑:“他能被气死,真是见鬼了。整个牛山村,谁不知道,陈榕的手段。狠起来,自己的亲兄弟都收拾。陈桉多蛮横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小猫一样。他那么狠毒的人,能因为这点事被气死?”
这倒是和方才在村头打听到的一致,陈榕不是气死的。
不自觉碰到怀中的玉佩,沈青黛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玉佩的?”
烟儿眼中流露一丝厌恶:“我去找秀姐儿玩耍时,发现陈桉对秀姐儿拉拉扯扯的,堵住秀姐儿不让她走。我一生气,便走过去,趁着他不备,推了他一把,顺手拿走了他腰间的东西。拿到手后,我才发现是卢郎中送给慧娘的玉佩。他一见玉佩被拿,也不管秀姐儿了,气急败坏地追着我打。”
陈桉似乎对这个玉佩,很在意。
据村民所说,陈桉一直惧怕陈榕,陈榕还活着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招惹慧娘的。
陈榕死去的第二天,陈奉上门闹事,慧娘被毁清白的事情暴露,她不堪其辱,上吊自杀。
也就是说,这枚玉佩,他只能是在慧娘死后才拿到的。
可是,慧娘与他们家有仇,慧娘下葬前,他是不可能去的。
照这么想来,他必定是在慧娘下葬之后才拿到玉佩的。
慧娘坟墓被挖,或许,还真的就是他所为。
她之前未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陈奉暗示,陈桉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她下意识认为,陈桉是在慧娘死之前,偷走了玉佩。
可细细想来,陈奉一直对儿子诸多维护,为何却因一块玉佩,轻易给儿子扣上这么一个帽子呢。
沈青黛忙将她的想法告知众人。
赵令询道:“你是怀疑,慧娘的坟,不是昨日才被挖的?”
沈青黛点头:“极有可能,不然,他是从何处拿到玉佩的?”
烟儿无比赞同:“肯定就是他,他和他那个哥一样,骨子里都是坏的。”
赵令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其一,陈桉与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可以为他大哥报仇雪恨的地步。其二,若是他挖了坟,那慧娘的尸身在何处?这些日子,并未听闻有女尸出现。”
沈青黛沉吟片刻,觉得赵令询分析得也有道理:“你说得不错,方才那两人,神神道道的,再这样下去,保不齐村里会传出什么流言呢?不如,下午就在慧娘坟墓周边,着重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慧娘的尸身。”
烟儿好奇道:“什么两个人,神神道道的?”
沈青黛无奈道:“就是有两个人,说是看到了慧娘。”
烟儿浑身一个冷战,下意识地拉紧王安若。
王安若觉出她的不安,拍着她轻声道:“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不要怕。”
恰好常安做好了饭菜,喊他们来吃。沈青黛便拉起烟儿,随他们一起进屋。
施净睡了一会,醒来胃口极好,端起碗筷大快朵颐。
突然,赵令询盯着常安:“你的手怎么了?”
沈青黛抬头望去,只见常安掌心赫然一条红痕。
常安忙把掌心收起:“方才做饭,不小心烫着了。”
王安若一听,忙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怎么烫着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先涂些药膏吧。”
烟儿满不在乎道:“一个大男人,烫伤而已,哪就这么娇气了。我都摔打过多少次,也不见你给我药膏。”
王安若笑道:“你个小丫头,嘀嘀咕咕什么呢?也不瞧瞧,每日是谁在为咱们做饭?若是常安伤了手,咱们以后吃什么?”
烟儿一听,王安若一口一个咱们,心下欢喜,抿着嘴,低下头去。
沈青黛看着埋头吃饭的烟儿,难得的安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令询起身,盛了一碗火腿鲜鸡汤,放到沈青黛跟前。
鲜红诱人的火腿,汁水丰盈的嫩鸡,汤色澄黄,一点葱花点缀。
沈青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汤,不由想起忠勤伯府那段日子。
那时候,她还是个人人可欺的小庶女。她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内,吃着府内下人才吃的粗食。
有一日,她突然发现午饭多了一份汤,许久未吃肉的她,端起来吃了个精光。
后来,她才知道,是府内借住的世子爷,心血来潮,说是想吃火腿鸡汤,让多做些。
谁知,这一做,便做多了,而且,汤做得太慢,等汤做好,世子爷已经没了兴致。
夫人觉得倒掉太可惜,于是,就便宜了她。
托着赵令询爱挑剔的福,他在的那些日子,是她在忠勤伯府吃得最好的时候。
沈青黛一时恍恍惚惚,手中的勺子不停搅动着碗里的汤,一不留神,被施净碰了一下,汤汁洒了一桌子。
施净慌忙道歉,帮着去擦拭。
赵令询皱眉看着他:“我来吧。”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之前沈青黛送他掩住口鼻的帕子,轻轻替她把身上的汁水擦干。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赵令询轻声问道。
沈青黛像没听到一样,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汤。
方才放碗的地方,因撒了汤,一个圆形的水环痕迹,牢牢地印在桌上。
她拉着赵令询,兴奋道:“你看,有印记。”
赵令询看了看,点点头。印记很明显,他看得到。
沈青黛自顾自说道:“没有痕迹,错了,方才全错了。”
施净一头雾水:“沈青,你在说什么呢?一会有印记,一会没痕迹的?”
沈青黛激动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慧娘一家坟墓被挖,慧娘那个空棺?”
赵令询同施净齐齐点头:“是空的,没错。”
沈青黛道:“对,是空的,而且很干净,没有任何印记。”
施净一下反应过来,对啊,尸体超过两天便会渐渐腐烂,或多或少会留下点痕迹。这点,从慧娘父母的棺木中便可以看出。
赵令询也意识到了这点:“你是说,慧娘的尸身,不是这两日才不见的?”
沈青黛眸色幽深:“没错。我怀疑,在她下葬之后,她的尸身,就已经被人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