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以后,陆仙芝很快地接上了话。
最难堪的过往就这样被轻易地剖开,坦露给最亲近的人看。
说出来的是话,可滴下来的却是血。
沈希恍惚地喘着气,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剧烈的痛楚让她连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急切地想要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沈希张开唇,但喉间却像被扼住了一样,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背叛了萧渡玄那么多次,都没有什么深的感触,可这一次被欺骗的人成了自己,她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萧渡玄的声音轻柔:“萧言,你还觉得是朕强将沈姑娘囚禁起来了吗?”
他的神情并不倨傲,但那言语之间尽是高高在上的意蕴。
萧言的唇颤抖着,他摇了摇头,身躯也卑微地折了下来,羞愧地向萧渡玄说道:“是……是臣识人不清,愧对于您。”
某个瞬间,沈希听到了琉璃破碎的声音。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了,既然人都在,那就将和离的文书也签一下吧。”萧渡玄轻声说道,“免得日后起争执了又来寻朕。”
和离。和离。
沈希终于想明白了近日来一直在潜意识中疯狂漫涌的这件事。
她不要和离。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如果和离了,她就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会永远地陷进深渊里无法解脱,再也没法被温暖的日光照耀到。
沈希不顾一切地奔向前,她握住萧言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夫君,你不能不要我……”
她像个无理取闹般的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萧言抿紧唇,神色复杂地看向她,最终是轻声说道:“对不起,表妹,我……”
他的脾气大抵是真的非常好,才会在被骗这么久、这么深以后,依然能对她温声细语地说话。
可沈希心里更难过了。
往日的矜持、冷静,全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她扣住萧言的手臂,哭着说道:“真的不是那样的,我、我有苦衷的……”
话音落下后,沈希才发觉她这话说的是多么蠢笨。
可萧言依然只是克制地看着她,他声音低哑,喉头微哽:“抱歉,表妹,但是我……我可能并非你的良配。”
他站起身,终于是再没有看向沈希一眼。
她颓唐地坐在软椅里,连手印是怎样按下的都没有觉察。
双方都签完字按下手印之后,萧渡玄亲自将那份和离书收了过来。
众人离开后,原本开阔的明光殿逼仄得像是一个狭小的囚笼。
萧渡玄俯身将沈希打横抱了起来,他轻轻地吻上她的朱唇,温声说道:“欢迎回来,我的小希。”
第四十六章
强烈的抗拒在那一刻骤然生了起来。
尽管早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沈希仍是无法克制地感到战栗。
她和萧言已经和离了,压在肩上的道德山岳全然倾颓。
但还有更深重的东西覆在心口,让她完全没法接受萧渡玄。
沈希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有他们之间如同父女般的八年情谊, 有她对强势皇权的深重恐惧, 有对无法把控陌生未来的本能抗拒。
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心意。
她不想给萧渡玄做禁脔,不想给他做内宠。
被按在榻上的时候, 沈希的脸上尽是泪水, 她哑声说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她仍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就是过分的荡媚了些。
“乖一点, 小希。”萧渡玄轻声说道, 他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抚过沈希的腰侧。
裙摆被掠起后,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腰,她的身躯绷得紧紧的,腰窝也一直在颤抖着。
在挣动的过程中覆了一层薄汗, 看起来更像是凝脂的美玉。
被浸润在水里,漂亮地发着光。
沈希根本放松不下来,她既紧张又害怕, 眸光剧烈地颤抖着。
腰间的细带被挑开以后,更多雪肤裸露了出来, 她真的快要变得不着寸缕了。
沈希仰着脖颈, 她像是案板上的游鱼, 无望剧烈地挣扎着,她几乎是哭着唤道:“求您了, 陛下, 别这样……”
她声音好听,哭声也是婉转的, 像是在花底鸣叫的莺雀。
但这样的推拒太微弱了,甚至不能说是推拒。
萧渡玄将沈希换了个姿势抱起,他温柔又强势地将她按在膝上,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脖颈:“小希,凡事都是讲究代价的。”
他的眸色晦暗,声音微哑。
就像是张开獠牙的异兽。
萧渡玄攥住沈希的腰身,薄唇微扬:“你既想让朕原谅你,想让朕放过平王府,就应当知道,也要偿还给朕些什么的。”
他的瞳孔是深黑色的,像是冰冷的渊水,零星半点微弱的光芒都透不进去。
沈希哑声唤道:“我不要,我不要……”
她快要被难堪与惊惧的情绪给逼疯,不住地仰起下颌,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
沈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我用别的来偿还,可不可以?”
她的身躯在疯狂地颤抖。
“我什么都可以做,陛下……”沈希的眼眸红肿,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可以。”
她的脸颊通红,眼尾更是像在灼烧。
但萧渡玄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眼尾,笑着说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朕会听你的?”
他的唇边噙着笑意,眼底却只有一片阴寒的冰冷。
当深黑色的绸缎蒙上眼睛的时候,沈希就知道一切都全完了,黑暗降临后,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
与此同时,方向感彻底消失。
她像是在巨浪中不断挣扎的小舟,被风暴与波涛肆意地吞没。
片刻后,柔软的绸缎掠过腕骨,腿根,脚踝,把沈希最后的挣扎可能也全都剥夺了。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萧渡玄衣上的淡淡檀香是清晰的。
像是风浪中仅存的灯塔。
微弱,但又令人迫切地想要抓住。
临到昏过去的时候,沈希都还在想,若是那檀香能再浓郁些就好了。
*
被摧折得太狠,沈希当晚就发了高热。
她烧得神志不清,不断地说着胡话,但沈希的嗓音哑得厉害,萧渡玄将她抱在怀里,贴近她的唇边聆听,也没能听清她在言说什么。
少女的体态单薄,被男人抱在怀间的时候更显纤细。
沈希只穿了件宽松的睡袍,皓腕上尽是红痕,脖颈和锁骨更是处处旖旎,床帐内尽是春情,便连侍女也不被应允多看。
萧渡玄抚着她的后背,手背上浅色的抓痕隐约可见。
他轻声地安抚道:“别哭,小希,待会儿就不难受了。”
萧渡玄的语气低柔,他抱着沈希轻哄时的姿态很像是个十分关爱孩子的长辈。
但那双眼里却尽是占有的恶欲。
连旁人窥伺的目光都不能容忍。
隔着屏风,医官小心地为沈希切脉,他擦着冷汗说道:“陛下,姑娘许是受了惊,心中积郁太多,方才会骤然发热的……”
仅是诊脉的片刻功夫,沈希就连靠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难受地闷哼一声。
萧渡玄抚了抚她的脸庞,将她先抱回了床帐内。
但绕过屏风后,他脸上的柔情就褪尽了,眼中更是一片冰冷。
“不是说她已经好了吗?”萧渡玄冷声说道,“当初打包票的是谁?”
那医官侧旁的一位御医身躯陡地颤了颤。
是他。是他给萧渡玄做的保证。
不过他那时也是无奈之举。
沈希实在是将养了太久,而且药也服了许多,且不说她早已痊愈,就是康健的人,也不能这样过度的诊治。
都是因为萧渡玄过分地忧虑她的身子方才会如此。
皇帝少时多病,年寿难永,知道缠绵病榻的难捱,因之对沈希也是如此,她每每得了风寒之类的小病,他也要当作极严重的病症来对待。
更何况这回坠马,的确是受了重伤。
那御医额前的冷汗当即就滴下来了,他心一横,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陛下,这不一样……”
“姑娘之前的旧伤已经养好了,”他硬着头皮说道,“可在房事上也不能太过度,姑娘在燕地两年,身子不似少时那般了。”
御医的暗示很隐晦,但是他不说也不成。
因为沈希下回生病,还得是他们来诊治。
萧渡玄多年不近女色。
之前陆太后还担忧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任谁也想不出他私底下会是这般。
萧渡玄的眉眼冰冷,他回过身去,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他坐回到沈希的床边,慢慢地将她抱坐起来,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前,感知她身上的热意。
这样的举止太亲昵,两人的鼻尖也碰到了一处。
明明是很温情的事,但萧渡玄心底的郁气却更重了。
在燕地的那两年沈希是怎么过的,她到底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昨夜他刻意敛着,她却仍是无法承受,还陡地发了高热,比之及笄那年初次相拥还要更为虚弱。
药汁苦涩,沈希往日是能很自然地饮下去的,但发了热后反倒在不断地抗拒。
“我不喝,我不喝。”她的眼眸通红,“我没有生病,我睡一觉就好了……”
沈希的声音颤着,哑着。
她的身躯更是不住地哆嗦着,拼了命地向床帐外探去。
萧渡玄的耐心是有限的,好言好语被接连推拒后,他不再哄着沈希,抬手攥住她的腰身,便将她按在了腿上,迫使她将药饮了下去。
她的小手抵在他的胸前,虚虚地握成拳,刻意地往他曾经被刺伤的地方打去。
“你混账!”她哑声说道,“唔……我不喝!”
沈希的意识模糊昏沉,她再不顾什么仪礼尊卑,眼泪不断地掉,不好听的话也越说越多。
这世上应当都没几人敢这样言说帝王,侧旁侍候的宫人吓得一身冷汗。
萧渡玄却觉得此刻的沈希才是最真实的她。
被她折腾了一宿,但当沈希趴在他的肩头睡过去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舒展了眉头。
*
沈希是次日的正午方才苏醒过来的。
睡得太久,加上又发过高热,身上酸疼得厉害,像是被车驾碾过似的。
腕间的红痕触目惊心,稍稍一碰就会剧烈地作痛,她都没敢再多看第二眼。
沈希抬起眼眸,失神地看向铜镜,镜中的她容色清美,可眉眼间尽是风流的媚意,叫人一看就能知道她才被好好地疼宠过。
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伊始恐惧是极为强烈的,可真正过去后胸腔里反倒空荡荡的。
情绪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也许她不该那样激烈地反抗命运的。
两年前萧渡玄就想令沈希做禁脔,她百般挣扎,远走燕地,订亲成亲,来来回回闹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做回了萧渡玄的禁脔。
不容染指,见不得光。
可不管怎么说,之前的危机的确是解除了。
平王府不会有事,沈家也不会有事。
只是叫萧渡玄折辱了一回,那般多麻烦的、严重的事全都解决了,她也没有太亏。
短暂的沉闷过后,情绪还是没有消失。
但比起痛苦,这一回沈希心中更多的是不甘。
她不甘做一只被娇藏的金雀,不甘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禁脔,不甘被夺去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沈希揉了揉手腕,慢慢地坐起身子。
不就是继续和萧渡玄虚与委蛇吗?这事她都做了快十年,还有什么不会的?
再说如果她想要再做些什么,哪里有比萧渡玄的枕边人更方便的身份?
想清楚以后,沈希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慢慢地坐起身子,将床帐轻轻拉开。
萧渡玄还没有下朝,见她苏醒,侍女们很快就过来了。
侍女跟沈希言说了昨夜医官留下的嘱咐,然后问她午膳可有什么想用的没有。
“避子汤,”沈希轻声说道,“我想要避子汤。”
两年前的时候,因为陆仙芝下的药有天然的避孕功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