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的惧怕和无止境的顺从,他还是希望她能快乐。
萧渡玄揉了揉沈希的长发,唇角微扬:“当然可以,这本就是两个人的事。”
他本意是哄她,却不想她却像炸毛的狸奴似的,非要在此事上争个高低,一直到沐浴过后,还在努力地证明自己没问题。
沈希别过脸去,身子也背了过去:“是您太过分了。”
刚才给她沐浴帮她拢干头发的时候,她可并没有如此,这会儿身上舒服了,立刻就无情起来。
萧渡玄低声轻嘲:“小希,用完我就要丢下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戏谑,本是想逗沈希的,但她却似是闹了脾气一般,拥住薄毯便不理会他了。
她这几日被娇惯得厉害,还真的敢同他闹脾气了。
萧渡玄的眸色微沉,声音也有些冷:“小希,我是不是说过,我问你话的时候必须要回答?”
沈希不是寡言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的时候,她总喜欢用沉默来表示反抗。
之前她就常常如此,萧渡玄不喜欢她这样,也管教过她几回,但她并没有记住。
他俯身按住沈希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当看见她泛红的眼眶时,心底的暗怒陡地消失了。
她真的生气了吗?
萧渡玄有些愣怔,一种莫名的无措袭了上来,他很擅长观察局势、洞悉人心,又养了沈希多年。
可两人也是头一回以这种身份争执。
共榻过的男女,都会与平常有着极大的不同,更遑论是他们这样亲密的关系。
沈希的性子是会变的。
他把她宠过了,她的反应自然会不同,若是她对他还似从前那般拘谨、畏惧,才应当是有问题的。
沈希的眸子红红的,她哑声反驳:“明明就是你太过分了。”
“又没有药撑着,我当然会很不舒服。”她带着脾气说道,“您又不知道多难受,自然会觉得没什么,是我在闹脾气。”
沈希说话还是很倔强。
濡湿的长睫垂落,任性地又别过了脸,就好像无论萧渡玄想要怎么惩诫,她都会不为所动一样。
但他并不舍得让她难过,也不舍得让她委屈。
萧渡玄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别生气,小希,我再给你上一回药,好吗?”
他的容色也又恢复了和柔。
“这根本不是上药的事。”沈希红着脸反驳道,“而且你上药上得一点都不好。”
她的胸膛起伏着,禁不住地想要从萧渡玄的怀里挣出。
听到她略带怨气的话语,萧渡玄反倒是更想笑了,他的姿态依然矜贵高雅,但神情却温柔得已不能再温柔。
“说说,还有别的吗?”他含笑看向沈希,“朕一并改了。”
这回就是轮到沈希惊讶了。
她方才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脾气上来了是没办法的事。
多年来沈希也就在萧渡玄的面前敛着,会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在别处她是极任性的,尤其是去了燕地两年,越发恣意了。
被关得久了,脾气又一直压着,所以被萧渡玄逗弄的时候,她才会有情绪。
却不想竟是歪打正着,撞对了萧渡玄的心意。
沈希很快地冷静下来,在心里权衡利弊,斟酌言辞。
须臾,她带着鼻音说道:“我还想出去,不想被一直关着,每天都没什么事可做,也没人跟我说话。”
小孩子委屈巴巴的,也不知道压抑了多久。
不过想来也是,平时这些话她哪里敢说出口?
“本来也没有囚着你的意思,”萧渡玄轻声说道,“你看,我给你定的缘由是给乐平侍疾,拿这段时间养养身子罢了,哪里会一直关着你?”
沈希靠在他的肩头,闻言身躯轻轻颤了一下。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眸,眼里尽是星子般的光亮:“真的吗,陛下?”
萧渡玄抚了抚沈希的脚踝,他轻声说道:“君无戏言。”
“明日就允你出宫,”他慵懒地说道,“不过你在外面,别总是给我找麻烦就行。”
沈希心中冷笑。
她哪里会给人找麻烦?若是有麻烦,也都是他招致的。
不过一想到明日就能够出去,沈希的心情还是很好,她攀上萧渡玄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谢谢陛下。”
她的吻很轻,像是蝴蝶,碰了一下花就飞走了。
沈希不是吝啬的人,但在给他报酬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敷衍。
萧渡玄按住她的后脑,长驱直入,加深了这个吻。
沈希吻技不太好,他亲得又深,没多时她就招架不住地抬起手臂,开始推拒起来。
不过她确实是累了。
萧渡玄吻了吻沈希的额头,到底是没再折腾她。
*
前段时日的事务都忙得差不多了,沈希清早睡起的时候,头一回在桌案边看见了萧渡玄的身影。
他一边品茶,一边翻看文书。
姿态矜贵,神情和柔,举手投足都透着无人能及的风雅。
仿佛不是在寝殿中,而是外国的使臣面前一样,高贵的气度好像被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沈希的仪礼全都是由萧渡玄教的,但到底是不及他自然。
在人前她矜贵端庄,可在人后她实在是随意得不成样子。
沈希光着脚踩在地上,长发也凌乱地披散着,她烦闷地想到,萧渡玄不会是故意想看她的丑态吧?
但他见她过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将她抱在了膝上。
“虽然是夏天,最好还是不要光脚。”萧渡玄轻声说道,“若是寒意入体,该难受了。”
沈希惯来是没这些讲究的。
来葵水的时候,她也要照样吃冷食,不然酷暑的时候要她怎么过?
但沈希面上没有任何的抵触,她柔声说道:“我知道了,陛下。”
她知道个什么?
萧渡玄一眼就能瞧出沈希的敷衍,每回问她记住了没有,都说记住了,然后下回照样如此,一星半点都不改。
但指望她能立刻改过来,也不现实。
萧渡玄没多说什么,两人用完膳后,他亲自给沈希挑选了一套衣裙,然后一件件为她换上。
细瘦的腰间红印斑驳,连肩头上都带着掐痕。
换过衣衫后,沈希仔细地看了看,确定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痕印,才放下心来。
萧渡玄没说让她去何处,不过他一同上了马车后,她还是觉察出了不对。
沈希愕然地问道:“您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怎么?不想和我同乘吗?”萧渡玄轻笑地说道,“乐平在后面,等快到的时候你再跟她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沈希紧忙摆了摆手,“我想问咱们要去哪里呀?”
萧渡玄抚了抚她发间的长簪,将之往里插了少许。
他看向她的眼睛,说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希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踏入陆恪府邸的时候,她的面容仍是有些扭曲。
陆沈两家结仇多时,她如今竟过来给陆恪贺寿了!
乐平公主今日的妆容明艳,衣着选的却是偏宽大的,刻意营造出大病初愈的清瘦,加之她的容色确实有些疲态,因此颇为自然。
见沈希变了脸色,她紧忙说道:“小希,你别气。”
“今天皇兄到场,你父亲和弟弟也过来了。”乐平公主抚了抚她的脸庞,“陆家人不敢对你怎样的,你不必怕他们。”
他们当然不敢对沈希怎样。
她不知道旁人知道了多少,但沈希可以确定,在知悉内情和萧渡玄的阴狠手段后,陆仙芝大抵是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了。
乐平公主提到沈庆臣和沈宣,沈希的心情又稍好些了。
沈庆臣那般玲珑心窍又深谙风月的人,定然能明白这是怎么一桩事。
至于沈宣,应当还在懵懂着。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们,沈希还是露出了笑容。
*
哪怕皇帝只是到场片刻,人员的进出往来依然比平常严格许多,就连随身侍候的仆从都有明确的管控。
但围在沈希身边的人还是很多。
她们看起来是要伴着乐平公主,实则都是盯着她的。
可到底是难得出宫一回,沈希的兴致还是提了起来。
外面尚且无人知悉她和萧言和离的事,依然将她当作平王世子妃来问候,这让沈希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满足和放松。
再加上她还是第一次到陆家的府邸,比在别处新鲜很多。
沈希虽然不识路,但每到新的地方,总还会有强烈的探索欲/望。
肆意游览仇人的家,就更快活了。
而陆恪怕是一辈子都别想进他们沈家的门。
乐平公主本不敢放沈希离开的,最终还是被沈希的软磨硬泡所打动,刚巧又被几个命妇缠住,方才让沈希离开。
与沈希单纯来赴宴不同,乐平公主此番有事要做的。
沈希多日未曾露面,又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多少是有些风声传出,她须得将这初萌芽的风声给扼杀在摇篮里。
其实再没有比沈希更善交际的人,但眼下乐平公主哪里敢让她多说话。
萧渡玄夺取臣妻这回事,谁都不敢外传。
——除却沈希。
乐平公主也不知道沈希的性子怎么变成这样,不过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还不如叫沈希去玩会儿算了。
乐平公主心里千回百转,沈希却是连片刻的思考都没有。
她踏过花路,走过林荫,自由地游览赏看,落在她身上的艳羡目光比先前更加炽热。
沈希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不过她想她的声势一定不小。
乐平公主跟前的红人,那就跟萧渡玄跟前的红人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还是平王最疼宠独子的妻。
但和陆六姑娘意外打上照面的时候,沈希还是收获到了一个冷脸。
陆六姑娘陆仙苓和她姐姐陆仙芝很不一样,如果说陆仙芝是张扬明艳的红蔷薇,陆仙苓就是温柔娇丽的白茶花。
陆仙苓年岁更小,也更受陆恪的疼宠。
她是很会讨巧的人,不似陆仙芝那般跋扈。
如果放在从前,沈希会觉得被冒犯到,但被萧渡玄关了这么多天,她现今看什么都是有意思的。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轻声说道:“六姑娘红衣娇艳,可是有好事将近了?”
沈希这不说还好,一说刚好戳中了陆仙苓的痛脚。
皇帝都言说要给她和萧言赐婚了,哪成想沈希竟又横插一刀,将已经快到她枕边的好夫婿给抢走了。
虽然此事没什么人知道,但她的脸面、他们陆家的脸面依旧是被狠狠地落了一回。
沈庆臣先前嘲讽父亲的话语,陆仙苓现在还记得清楚。
他们沈家不就是靠着平王的声势才勉强再起吗?
现今竟是敢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比不得世子妃手段高超,”陆仙苓娇俏的声音冷了下来,“小女现今还未有婚配。”
她话语里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陪在沈希身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原先那个□□姑娘就已经够大胆的了,没成想这陆六姑娘竟敢挑衅到沈希的脸上。
沈希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原先总听人说,你逊于你阿姊,我还不信。”
“没想到竟真是如此,”她抬起眼眸,“找夫婿可是门技艺,用手段更是得仔细,你若是真寻不到的话,可以向你姐姐讨教一二。”
她莞尔笑道:“四姑娘应当很擅长此道。”
沈希眉眼间带着少许风流,弯起时更显柔美。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又狠又刺,一句更比一句诛心。
陆仙苓跟姐姐陆仙芝是同胞姐妹,两人之间是有感情的,她很珍重陆仙芝这个姐姐,陆仙芝也很疼爱她这个妹妹。
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陆恪唯二的嫡女,她们总要被放在一起比较的。
陆仙芝张扬跋扈,可就是深受父亲喜爱,连姑母陆太后也更喜欢陆仙芝。
后来陆仙芝出事,陆仙苓才渐渐夺去了原本属于姐姐的宠爱。
如今一提起陆家的姑娘,谁都会先想起她陆仙苓,而不是姐姐陆仙芝。
但她还是很厌烦被人这样说。
更麻烦的是,跟萧言的事影响到了陆仙苓本来的婚事。
陆恪早就为陆仙苓挑了无数遍的夫婿,原本等着春闱后就定下来。
后来皇帝说要赐婚,陆恪赶紧跟原先相看好的那些人撇清关系,他们也相继同别的贵女相看、定亲。
现在倒好,她竟是一个都没有捞着。
陆仙苓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可此时她又不能在这里跟沈希争执,重重地躲了躲脚便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软绵绵的狠话:“小女的事,就不劳世子妃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