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情绪莫名地有些上不来。
或许是因为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此时她的心情很平和,甚至在腿根被萧渡玄掌住的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她已经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萧渡玄慢慢地审她:“有什么别用?”
沈希的长睫颤了颤,轻声说道:“杀人的别用。”
“陆仙芝先前辱我,”她语调很缓,“平王知道我恨她,我再三恳求,他最终答应借了支军士给我,悄悄地将她除掉。”
不得不说,沈希的逻辑是严谨的。
先前陆仙芝刚好因为触怒她,被关进了陆家在乡下的庄子里,就在盘龙山的附近,离此地并不远,杀人以后一把火烧掉,是很快的毁尸灭迹方式。
再加上今夜他们一道同游,刚好可以让她摆脱被怀疑的可能。
方才被审讯的军士亦是如此言辞,一口咬死是过来杀陆家四姑娘的。
可就是因为太严谨,所以显得不对。
但此刻萧渡玄偏偏没法去深究,沈希坠马后命悬一线。
她昏睡过去了多久,他就在她的床榻边坐了多久,直到现今,也只能说是勉强救了一条命回来,经不得细风般的摧折。
与此同时,萧渡玄还得帮沈希把事情处理干净。
明明是她想来暗杀他,但他还要帮她收尾。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她说的话有问题,还必须要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来。
她承担得起背叛他的下场,他却不能接受得了失去她的可能。
但是心底的暗怒并不会因此减少,怒意的波涛汹涌到了一种程度,会看起来像是一潭静水,平和无波,风平浪静。
萧渡玄轻声说道:“然后你把这支军士拿过来,想除掉朕。”
沈希身上被下了药,她坐了片刻就没什么气力,头也抬不起来,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身躯亦从渴望蜷缩变成了任他摆弄。
但萧渡玄还真不敢让她有气力。
他怕她稍微清醒片刻,就又开始寻死。
“说实话,为什么要这样做?”萧渡玄按捺住脾气,轻声问道,“朕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恨朕?”
沈希的脸庞被他捧在掌心。
当萧渡玄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她觉察到了一种很深重的痛苦情绪。
“可是我不想嫁给你,”沈希的唇瓣颤抖,“我不想做你后宫里的一员,我也不想过那样跟禁脔一样的生活。”
她的声音很细,轻若游风。
萧渡玄的容色冷了下来,他寒声说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个要杀我?”
但此刻更冰冷的是他的心。
“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碰旁人,”萧渡玄压低声说道,“你待我是一点信任也没有吗?还是就那么渴望做独后,好让沈家恢复往日的权高势重?”
信任。信任。
这个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好陌生好遥远。
小时候沈希是将萧渡玄当做全世界的,她对这天地的信任也全都来自于他,可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这个东西了。
她不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她。
“对,我不信任您,陛下。”沈希摇了摇头,“我不想做您的妻子,更不想做您的禁脔。”
她的声音低柔,言辞里却只有决绝。
倔强,漠然,无情,冷酷。
萧渡玄忽然笑了,他轻声说道:“好,那你就继续做朕的侄媳吧。”
他的眼底冰冷,语罢后拂袖离去。
他不能再听沈希多说一句话了。
他怕他忍不住杀了她。
侍从们很快又回了过来,沈希凝视着被厚重帘布遮掩下的那一线晦暗天光,静默地看了许久。
*
事情败露了。
平王彻夜未眠,眼看着天空从漆黑一点点地开始发白。
今日是阴天,清晨时苍穹依旧是昏暗的,没有光芒散落,像是又一个冰冷的夜晚。
当接到从越国公府送来的信笺后,他就知道这一切都全完了。
信是打着沈希的名号写的,言说家中有急事,她要临时回家几日,可平王昨天才见过沈庆臣,刚刚同他聊起过女儿出嫁后,府里都没了生气。
但那字迹不知为何,与沈希的确是相似的。
萧言亦是焦急万分,清早起来后他就觉得心脏不太舒服,叫了新聘来的府医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用过膳后,他去向母亲请安,仍然没有见到沈希。
她是昨夜没有回来吗?
可平常无论再晚,皇帝总还是会令沈希归家的……
萧言的心房怦怦直跳,有种莫名的紧张情绪陡地袭了上来,事到如今,他根本不在乎妻子是否仍然贞洁,他只想知道她还是否平安。
平王妃笑着说道:“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昨夜越国公府的世子病了,”她蔼声说道,“小希要临时回去几日,这些天你就先自己过吧。”
母亲的话语带着宽慰,但萧言的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
他勉强地笑说:“我知道了,母亲。”
从居室中离开后,他脸色苍白,直接就朝着父亲的书阁前去。
可萧言过去的时候,平王已经出府了。
侍从小心地说道:“世子,您有什么事需要仆代为传达吗?军中有些急务,殿下刚刚离开,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
萧言的神情恍惚,不好的预感越演越烈。
他不再迟疑,回身套上马就朝着朱雀街的越国公府出发。
一路扬鞭,可到了越国公府的时候,气氛并不紧张,萧言一抬眼就瞧见了正在摆弄花草的沈宣。
沈宣皱着眉头,和侍从说道:“这盆花跟我们府邸似是水土不服,上回大宴的时候就出了问题,今日又被虫给咬坏了。”
他并不似有疾的样子,见到萧言,更是困惑地问道:“姐夫,您怎么有空过来了?阿姐呢?”
沈宣探头向萧言的身后张望,像是以为沈希在他后面。
沈宣的身上没有病气,他甚至不知道现下沈希在何处。
传信的人连圆谎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昭然的态势,便只有一个人会有。
萧言的身躯晃了一下,他的脸色煞白,唇瓣都没有了血色,勉强地提起一个笑容,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应道:“我是顺路过来,就想看看你而已。”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沈宣满脸疑惑,他想要拉住萧言,但萧言走得极快,转瞬就没了踪影。
“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父亲也一直急匆匆的。”
但沈宣没来得及细想。
他低下头,看向那盆华美的浓丽花朵,本就奄奄一息的枝叶在这片刻的功夫,又往下垂落了少许。
*
萧渡玄离开没多久,乐平公主便过来了。
东郊的行宫和皇城有些距离,乐平公主住得偏西,她的鬓发凌乱,容色苍白,像是一路打马前来。
她颤抖地握住沈希的手,哑声说道:“小希,你糊涂呀……”
未到正午,所有的部署便全都下来了,昨夜星陨,盘龙山起火,已由禁军封锁,乐平公主染病,诏平王世子妃沈希入宫侍疾。
说是侍疾,其实就是将她给彻底地软禁了起来。
萧渡玄给沈希安排的新住处是清微阁。
说是叫阁,其实和寻常宫室并无区别,只是在宫殿的两侧筑了小楼而已。
这座宫殿最大的特点就是开阔,没有繁复的回廊,大得近乎有些空旷。
即便如此,在沈希沐浴的时候,依旧有无数的宫人贴身侍候。
乐平公主常常会来看沈希,她怜惜地握住沈希的手,眼里含泪地说道:“算是我求你了,小希,你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好吗?”
“你就跟皇兄服个软吧,小希!”乐平公主哑声说道,“这些天他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他那么疼你,你跟他服个软,他定然会舍不得你的。”
沈希进来清微阁后便没有出去过。
殿内没有漏钟,她也不知道现今是什么时候。
坠马是极严重的事,但是在诸多御医的竭力救治之下,沈希已无大碍,就是身子稍稍有些虚弱。
昼夜之间,她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禁脔。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希的心里一直提不起劲头,从生死的边缘走过来以后,情绪像是被吞噬一般。
她浑浑噩噩地活,浑浑噩噩地被关着。
听到乐平公主的话后,心底仍然什么想法也没有。
她眸光轻动,平和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某日的晚间,萧渡玄将沈希接到了明光殿,他坐在屏风之后,一边漫不经心地喂她吃樱桃,一边听那跪匐在地上的人陈词。
那人的言语认真,可禀报完毕以后,他忽然哑声说道:“罪臣恳请陛下放过罪臣之妻,罪臣愿意削去爵位,此后世代为白身、为奴役,只求您能不能放过罪臣的妻子……”
沈希朱唇微启,这一刻她的脑中才终于不再混沌,听出了外间跪着的为何人。
原本如死水般的内心,陡地又开始翻涌起来。
沈希紧紧地抓住萧渡玄的衣袖,身躯不住地颤动着,但他的容色很平静,只是略带娇惯之意地揉了揉她的朱唇:“把核吐出来。”
他无意掩饰,声音如鼓点般一字一句地落在宫室中。
黏腻的水声响起时,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
沈希被关在清微阁中多日, 不辨昼夜,醒来没多时就会昏睡过去。
除却服药和沐浴,她几乎什么事都没做, 因此本就混沌的情绪愈加沉闷。
但此刻这与梦魇中相似到极致的情形忽然将沈希给逼醒了。
逃避是没有用处的。
那些麻烦的事情, 就像覆在头顶上的阴霾, 不会因为不去想、不去处理就不存在。
沈希的掌心尽是冷汗,她的指节颤抖, 攥紧了萧渡玄的手腕, 可柔软的朱唇还是被他修长的指骨给抵弄了进去。
水声黏腻,带着些难言的暧/昧。
屏风之外是为她跪地恳求的丈夫, 而屏风之内她却被人肆意地把玩唇舌, 当做禁脔似的逗弄。
将樱桃核吐出来后,萧渡玄好整以暇地用帕子擦净指节和沈希的朱唇。
在混乱之时,她没有什么事不能忍受的。
可清醒过来后,痛苦再度变得无比的清晰。
沈希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隔着一盏琉璃屏风,她甚至依稀能够看清萧言跪地的身影。
可就是这么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再也跨不过去了。
“世子怕是误会了, ”萧渡玄的声音懒洋洋的,“是近来乐平病得太重, 身边离不得人, 沈姑娘才一直没有离宫的。”
他一边向着她的丈夫胡言, 一边将指节抵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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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肿的唇瓣里。
沈希被迫启唇含住萧渡玄的手指。
她在心里发疯般地恳求,希望萧言并没有猜出来屏风后的人是她, 为此她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生生将那折辱忍了下来。
可这却更加助长了萧渡玄的施/虐/欲。
当喉间被捣弄到的时候,沈希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哼。
紧张的情绪让她顾不得喉间的难受, 指节收紧,死死地掐住了萧渡玄的手腕。
血痕霎时被攥了出来。
但他的声音却连分毫的颤意都没有:“沈姑娘不是每日都向府中传信了吗?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风言,才觉得是朕扣压了她?”
萧渡玄的言辞冠冕堂皇,可晦暗的眸底却尽是冷意。
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轻声说道:“一定要这般顽劣吗?”
萧渡玄的声音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那是说给沈希听的。
她怕得颤抖,但她也抗拒得厉害,最终碍于萧言到底没有进行更多的反抗。
萧言跪匐在地上,里衣都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将头低低地叩了下去,即便如此,当那声低低的闷哼传来时,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被当作禁脔肆意玩弄的人就是他的妻。
胸腔里乍然涌起强烈的痛楚。
“陛下,罪臣愿意奉上罪臣的一切。”萧言的嗓音苦涩,“罪臣的身份,罪臣的荣华,罪臣的权力,罪臣的世子之位,只求您将罪臣的妻子还给罪臣吧。”
他一口一个“罪臣”。
可是萧言哪里有罪呢?明明是旁人夺了他的妻子,现在却要他不顾一切地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