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中的羊毛地毯很柔软,像是一团雪白的棉花。
沈希只是想坐在这里思考,却不想被众人给撞见了。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轻声说道:“嗯……方才不小心摔倒了。”
沈宣的神色急切,眼圈也有些红:“阿姐你真是的,明明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他急忙将沈希抱回到了软榻上。
她只是摔伤了膝,又不是断了条腿。
“好了,好了。”沈希拍了拍沈宣的背,“我真的没什么事,医官说最多两日就能好了。”
她歉然地说道:“就是马球比赛那边,我可能暂时没法继续参加了。”
沈希抬起眼眸,说道:“你帮我跟李四姑娘说过了吧?”
“你别担心这个了,阿姐。”沈宣急切地说道,“她们早就知道了,你先顾着你自己吧!”
沈希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会顾着我自己的。”
昨天众人是一起出去的,今日他们又一起来看她。
沈希从前跟族亲的关系并没有很近。
她一年到头都待在东宫,当初去燕地的时候又只有他们这一支,也就是近来常常一道玩,才越走越近。
和同龄人一起闲聊是很轻松快乐的事。
沈希的腿虽然还伤着,但同众人闹着玩了一上午,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临到分别的时候,她轻轻拉住了族姐沈瑶的衣袖,笑着说道:“阿姐,过段时间我也想去江左,不知道你能跟我说说,怎么过去方便吗?”
沈瑶愣了一瞬。
和离后的贵女,如果不是即刻再嫁,常有去散心远游的。
就是没有想到像沈希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如此。
不过也是,她和萧言曾经那般亲密,现下还没有成亲多久便和离,定然是有什么极大的难言之隐吧……
沈瑶曾经在江左待过许久,说的东西比老江湖还要详实。
沈希一一记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她都在翻看殿中的地理志。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沈希书册还没看完,膝上的伤处就好了起来。
虽然是在宫殿里,但她每日做了什么、看了什么,都会有人逐一跟萧渡玄禀报。
看向那些地理志的名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希这真是铁了心要跟他做对。
但她的腿伤好了以后,萧渡玄还是去看了沈希一次。
夜色里少女的睡颜平和,小腿裸露在外面,低低地垂着,之前的血痕已经愈合,生长出来浅粉色的新肉。
萧渡玄轻抚着沈希的柔膝。
在晦暗里,恶欲在疯长着。
如果将她的腿给折断,她是不是就不会整日想着从他身边离开?
当沈希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只能完全地依附他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她不能走,被他抱着才能动,她什么都做不了,所有事都要由他代劳才成。
萧渡玄的眸色越来越暗,脑海中的幻想也越来越病态。
沈希会变得像稚童时期那般无助无措,她会控制不住地朝他发脾气,也会全身心地依赖相信着他。
一想到那样的情景,萧渡玄的心口都有些发烫。
他一直没敢想这件事,但事实是,即便是毁掉沈希,对他来说也是那样轻而易举。
皇权的力量在有些时候,强势得令萧渡玄自己都感到恐惧。
当一道皎洁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照进来时,黑暗的想法才渐渐消退下去。
沈希白皙的后背被清辉照亮,如凝脂的美玉般,泛着莹润的雪色微光。
他看了许久,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
沈希腿伤好了以后,也没有进行太多激烈的活动,就随着沈宣看了几场马球比赛。
行宫的这趟旅途很快过半,接下来还有射猎的事。
其实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在周边游猎过了,但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往后可是要随扈皇帝射猎的。
沈希的兴致也很足。
第一天她就玩了个畅快,之前在云中的那些天没有白待,她的许多技艺都更进了一步。
沈宣也吃了一惊,晚间的时候他们就将白日得到的猎物给全都弄吃了。
沈庆臣和冯氏也一起过来了。
乐声悠扬悦耳,夜空中的云层被风吹着,在飞快地流动。
沈希一边执起杯盏,一边畅快地笑着。
所有的不快好像都被风给掠走了。
在这个夜晚,她的心里就只有无尽的快乐和轻松。
沈希笑得太开心了,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当冯氏轻轻地抚过她的眼尾,温声问她怎么了,沈希才发觉她竟然是哭了。
“没什么,母亲。”沈希笑着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快乐好像到达了顶点。
他们连着三日都在射猎、跑马、野炊。
到了第四天,沈宣盘算着指头时,沈希才发觉行宫之旅要结束了。
就像旅途会有终点一样,快乐也是有终点的。
当清早萧渡玄令她过去的时候,沈希心里的高兴情绪全都转化成了烦闷。
几日前两人不欢而散,但她过去的时候,他很温柔地对待了她,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沈希强逼着自己对上萧渡玄的目光。
到底是过来了,她若是一直烦闷着也没有办法,还不如恣意些罢了。
两个人耗着,折磨的也是她自己。
萧渡玄容色如常,心中却是很高兴的。
沈希愿意过来,是不是就说明这回她愿意为他退一步呢?
放在之前,萧渡玄都不敢想,尊崇高贵如他有一天也会生出这种低三下四的想法。
但她只是执起玉筷,开始用桌案上的早膳,萧渡玄便觉得心里只剩下了柔软的情绪。
他陪着沈希用完了早膳,又亲自为她倒了杯茶水。
两个人的容色都极好,今日又都穿了玄色的衣服,怎么瞧都像是一对璧人。
萧渡玄抬眼看向铜镜,唇角渐渐扬了起来。
沈希全然没有发觉,她将额侧的碎发往耳后捋了一下,便随着侍从走出了殿门。
萧渡玄大部分时候做事都是很妥帖的。
她不用担心被人撞见,所以举止也很随性。
“让我自己挑选马匹吗?”沈希笑着说道,“那我肯定要挑最好的那匹。”
她一过来,整座宫室的氛围都放松下来了。
侍从抚了抚马匹的鬃毛,弯起唇角说道:“当然可以,姑娘,陛下早就说了,一切都随您心意。”
沈希直接将萧渡玄御用的马匹给挑走了。
但他只是看着她笑。
既温和又宽容,眉眼里尽是宠溺。
*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相处过,一上午的时间悄然流逝,他们只在一件事上生出了分歧——
那就是沈希无论如何也不肯戴萧渡玄编的花环。
枝条和花朵被缜密地编在了一起,每一朵都处在最稳妥的位置,就是大风吹过来,也不会散落。
除却不太好看,没有任何问题。
可花环这种物什,本来就是为了好看而存在的。
“我不戴,旁人看见要笑话我的。”沈希扭过头,坚决地说道,“要戴您自己戴。”
萧渡玄低声哄她:“虽然看着寻常,但你戴上就好看了。”
沈希反驳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用膳的时候,萧渡玄很想让沈希坐过来些,但她一直都跟他保持着很明确的距离。
就仿佛她不是来同他一起出游的,而是来探望长辈的。
这个念头划过去的时候,萧渡玄的眉心都跳了一下。
午后起了风,有浓云遮住了升至中天的灿阳。
天总算没有那么热,林间阴翳,溪水潺潺,哪怕只是在这边散步,也会令人心情舒畅。
沈希低着眼眸,长睫在眼睑散落一片金色的浅影。
这种时候,萧渡玄心底那些黑暗的念头也像被层云给遮住了一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柔的、正面的情绪在来回地跃动。
小希应该是高兴起来了吧?他暗中想到。
那他们之间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秋冬时节军务上的事总会格外繁重,尤其突厥今年可能要迎来一回权力更迭。
如果事情严重的话,他或许还要亲征。
萧渡玄不想立后的事那般草率。
所以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
不过身份还是要换的,但他可以让沈希自己去挑选,甚至凭空编纂出一个嫡亲的妹妹也可以。
萧渡玄不是不敢承这天下人的责骂,他只是不愿见沈希蹙眉伤心。
世人对女子的苛责是那么重。
他们不会想到是他强娶了侄媳,只会觉得是沈希游走于叔侄之间,做了红颜祸水。
仅仅是简单地换个身份,并不会伤害沈希分毫,更不会影响她现有的一切。
萧渡玄觉得沈希应该能够明白。
她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之前跟他说要去江左,应当也只是听闻族姐要去,跟他赌气罢了。
她没有安全感,偶尔会喜欢试探人。
好在这一回他顺利地接了下来。
萧渡玄看向沈希,他轻声说道:“小希,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话音落下后,萧渡玄才发现沈希的朱唇也张开了,他轻声说道:“你先说,小希。”
沈希抬起眼眸,光亮落在她的眼里,像是坠进去的星光。
风将她的发丝吹了起来,让她的神情带着些空灵的美。
“我跟父亲也说过了,陛下。”沈希轻声说道,“等七月中旬他去江左的时候,将我也一起捎上,这样您放心了吗?”
她似是觉得自己做了极大的让步。
但萧渡玄满心的怒意都在那一刻被激了起来。
“你是一定要忤逆我,才能觉得满意吗,沈希?”他低声呵斥道,“还是你觉得,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沈希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静默和柔。
萧渡玄的话语将她心底的怒意也带了起来。
她掀起眼皮,直接应道:“是又怎么样?”
“我就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沈希的言辞尖锐,“我是自由身,不是你的奴仆,我为什么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压在水底的矛盾,又全都涌了上来。
她说话带刺,还故意地往萧渡玄心窝刺去。
沈希抬声说道:“别说去江左,就是我现在嫁给下一任夫君,您也管不着。”
这话太大胆了,但说出去以后,心中全是畅快。
萧渡玄额侧的穴位突突地疼,怒火攻心,他将沈希打横抱了起来,带着愠怒厉声说道:“不可能,沈希,就是我死,你也不要想着再嫁。”
沈希拼命地挣扎着。
附近就有宫殿,被萧渡玄按在榻上的时候,她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
“萧渡玄,你疯了!”沈希哭叫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但她的挣动全都被扼制住了。
萧渡玄眉眼冰冷,鸦羽般的长睫都似是凝了一层霜。
他扣住沈希的手腕,将之举过头顶,然后不由分说地掰/开了她的腿根。
萧渡玄的声音冷得出奇,他低声说道:“你还是太放纵了,小希,我觉得我们应该要一个孩子,做了母亲,你自然会懂事起来的。”
他的言语比沈希要温和得多。
但透着的意蕴,却比她那些带刺的话语要恐怖百倍。
沈希想起梦魇里被绑在床榻上的十个月,浑身都战栗了起来,但她没能抵抗得过萧渡玄强硬到极致的手段。
拼尽一切的挣扎,最终也没有任何的效力。
宫室中昏暗,只有一道日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它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可直到金乌西坠,殿内的哭声也没有止住。
编好的花环还没有被人戴上,就被风给吹落,碾碎在了尘沙里。
*
晚上说好了要一起用膳,但沈希却一直没有回来。
沈宣焦躁地看向漏钟,不久后门终于被叩响,迎来的人却不是姐姐沈希,而是父亲沈庆臣。
“小希被顾家的女孩叫走了,”沈庆臣轻描淡写地说道,“咱们先用吧。”
他的神色如常,风流的眉眼里却蕴着些戾气。
沈宣张了张唇,最终没有说什么。
沈希没有被顾小七给叫走,她在萧渡玄身边待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才刚刚清醒过来,又被他掐着下颌喂药。
朱唇被咬得红肿,已经有些破皮。
哪怕是服药,都疼得厉害。
沈希控制不住地抗拒着,但最终还是被迫将药饮了下去。
萧渡玄端着烛台,抚了抚沈希的唇瓣,声音透着深寒:“你若是敢吐出来,朕就换一张嘴给你喂下去。”
摇曳的烛火照出了她眸中的恨意与恐惧,也映出了他眼底的晦暗与冰冷。
萧渡玄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再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