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她有私人行程不方便说,谈画没有朋友,所以这番话只是托词,真实目的是要去找贺为聿,给他个惊喜。
当然,也可能是惊吓。
谈画没有贺为聿的联系方式,不过她知道医院和科室,有他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加持,再不济她可以问医护人员。
她乘车到达市人民医院,在门口下了车,这具身体对医院并不陌生,相反很是熟悉,她依据导览图坐电梯直达六楼,很顺利地找到他的办公室,透过副窗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特意算准了时间提前从公司离开,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应当不会这么不巧,一位路过的护士叫住了她,“您好,请问您找谁?”
“你好,你知道贺为聿在哪吗?”
谈画转过身,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她不是第一个找贺医生的女孩,却是最好看的那位,更重要的是她话里透着一股熟稔。
贺医生是他们医院的黄金单身汉,别说身边的同事,就是有不少患者家属都想给他做媒,可他一一推拒,好像除了工作外没有任何其他事情能让他感兴趣。
再看到面前的女孩,原来贺医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早已心有所属,护士在心里将他们两人放到一起,不得不承认非常般配。
“贺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可能还要等上一会,请问……你是贺医生的女朋友吗?”
护士按捺不住一颗八卦之心,谈画没有回答,而是给了她个引人遐想的眼神,任由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谈画迅速地领会到了另一层含义,贺为聿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不像贺为谦,拍个照都能碰见他的前女友,由此可知他到底有多守男德,谈画笑得更加真心实意。
“那我在这里等他下班。”
谈画自顾自地在等候椅上坐下,就是有点冰屁股,护士好心地建议道:“要不你去贺医生办公室里等吧?”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会他出来了,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我,”谈画故作娇羞,“你先去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护士点点头,贺医生的女朋友漂亮又温柔,简直是神仙爱情,让人羡慕不来,从背影都能看出她的激动,刚得了这么大个八卦,她迫不及待地要和同事们分享。
消息传得飞快,等贺为聿从手术室里出来,他有女朋友一事已经传得满天飞,甚至有人来问他什么时候能喝到他的喜酒,别忘了给同事们发请柬。
第九章
时针指向七点,谈画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人来人往,大片橙色在天际晕染开来,照得医院森然的白墙都蒙上一层暖意,要换做是别人,她早就等得不耐烦,甩手走人。
谈画并非不讲道理,她本就图贺为聿的人,他做的又是救死扶伤的工作,自然要对他的职业表示充分的理解和支持,因此她表现得额外有耐心。
就是肚子有些饿了,她还能再坚持一会。
贺为聿凭空多出来一个女朋友和未婚妻,连他本人都不知情,听同事当面向他道喜,手机涌现出十几条消息,他云里雾里,待看到办公室门口坐着的女孩后,疑问迎刃而解。
“你怎么来了?”
谈画一会往后仰,一会俯下身将手放在膝盖处垫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足尖,这会骤然听见一道低沉清润的嗓音,她抬起头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贺为聿。”
“我来找你啊。”
站起来的速度太快,她一阵眩晕,贺为聿手疾眼快地扶住站立不稳的她,“小心。”
这是她第三次叫自己的名字,少女的嗓音柔软,仿佛有别的含义,贺为聿微微失神,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说:“找我做什么?”
护士站的人眼见贺医生从面前经过,知道有瓜可吃,探出头来张望着,时不时有人经过,谈画为了把“女朋友”的身份坐实,顺势搭上他的手,笑盈盈地问: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柔若无骨,分明可以轻易地甩开,像对待别人那样,可他没有,还将人带进了办公室,由此可见关系不一般。
门将议论声阻挡在外,谈画捧着一杯白开水小口地喝,刚才贺为聿依着待客之道,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谈画报了几个名字,比如什么六安瓜片、白毫银针,贺为聿是来工作又不是度假,没有贵客要招待,自然没有准备这么好的茶叶。
她没表露出意外,当然知道说的这些他这没有,要是有才奇了怪,喝茶不是她的目的,而是道:“贺为聿,你记住了吗?”
“什么?”
“我喜欢喝的茶呀,你如果没记住的话,我再给你念一遍,你也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我会好好记着的。”
“记住了。”
贺为聿抿了抿唇,想问她意欲何为,见了鬼一般复述她爱喝的茶,等她露出满意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贺为聿,我屁股都快坐瘪了,那椅子又冷又硬,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她按着后腰,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狐狸眼潋滟着水色,眼尾微微湿润,勾人而不自知,像某些特殊时刻,她眼中全是自己的倒影,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
狼狈地掩唇咳嗽几声,贺为聿起身走进里间,拿了两个抱枕出来,递给她,“垫着,会好受些。”
“好吧。”
谈画怕把人逼急了,顺着台阶下,舒服地喟叹一声,看样子等了他许久,“要过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却见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微张,由错愕转变为激动,再变成嗔怪,突然的情绪转换让他措手不及,把刚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不对。
“你想加我的微信直说就好,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放心,我下次一定提前给你打招呼——也不一定,我可能也会偶尔来个突然袭击,但绝对不会影响你工作,我得看住你,免得你去做坏事。”
几秒的功夫,二维码放到他面前,贺为聿都没空问是什么坏事,默了几瞬,掏出手机扫描,却见她兴致冲冲地盯着自己的屏幕,“看什么?”
“看你给我取什么备注。”
答案是“谈画”,正主本人撇了撇嘴,很快把这茬抛在脑后,总比“谈小姐”什么的要强得多,同时打定主意有一天一定要他给自己取个腻死人的称呼。
“对了,你怎么不问刚才的问题了?快问呀。”
她的招一个接一个,贺为聿有点接不住,脑子还算灵光,“你找我做什么?”
“我来对你负责,你忘了吗?还是说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
“看到了。”
也看到了贺为谦紧挨着她,比他和她的距离都要近,以至于贺为聿想冲上前将他们分开,却没有足够的立场。
贺为聿垂着眼睑,他穿着件白大褂,说不出的帅气,又犹如雪一般的冷,以至于夕阳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没有让他的眉眼柔和半分。
情绪过了某个点急转直下,方才还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谈画小脑瓜子转得飞快,忽然就掌握了一项名为“换位思考”的新技能,他的情绪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
说好要等她的,结果却出尔反尔,谈画嘴角向下压,他定是看到了什么,她要是去质问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在此之前他说了一句“我不大度”,那会谈画不解其意,可现在她对章千凝说的话全浮现在脑海中。
她说了什么来着,她说以她家的条件招个赘不是难事,还说她希望对方大度,不介意她脚踏几条船,放话说小家子气又爱计较的男人没人会要……
看不惯章千凝嚣张得意,对贺为谦像老母鸡护小鸡仔,错把鱼目当珍珠,反而对贺为聿不屑一顾,那些话她是特意说来气她的,真假参半。
没想到被贺为聿听了进去,她握住他的手,讨好地摇了摇,和她比起来略微粗砺,这是一双天生适合拿手术刀的手,沉稳、镇定、有条不紊,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对感情可认真了,才不会三心二意,而且你小气一点挺好的,我喜欢你斤斤计较。”
“还是说你觉得我太不懂事了,不应该跟章阿姨抬杠,抱歉,她说话太过分了,我忍不住。”
越说头埋得越低,语调透着浓浓的委屈,贺为聿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章千凝对他除了生恩,再无其他,母子之情淡薄得可怜。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我就知道!”
谈画再不见方才的低落,脸上神采飞扬,有被她猜中的得意,偏偏她这幅模样又让人生不起气来,复而解释说:
“我跟贺为谦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婚约就此作废,外公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贺为聿没有表态,掌心柔软的触感无法忽视,那一点热像不起眼的火星子,一不注意便形成燎原之势。
“我知道了。”
就这?谈画顺着梯子往上爬,“那你昨天为什么不等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腿都疼死了,你怎么能骗人呢?”
“抱歉,我以为……”
正当他组织着措辞,听见“咕”的一声,谈画迅速捂住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饿了。”
“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陪我吃,就当是给我赔罪了,”怕他拒绝,谈画又道:“你辛苦工作了一天,如果不好好吃饭的话胃会饿坏的,我不准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我要监督你吃饭,你不能说'不'。”
说完这些谈画还是拿不准他的态度,毕竟她也不算是他的什么人,贺为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将白大褂脱下放到挂衣架上,“走吧。”
许是哪里打动了他,谈画向来注重结果、不问过程,殊不知是前面那一段,她身体不好,更要注重饮食,她是因为等自己才耽误了吃饭,贺为聿不好苛责她。
贺为聿开的是一辆奥迪,对比他的身份来说很不起眼,不过想到他在饭桌上无人问津,只有老爷子会关心他,也就显得十分合理。
坐在副驾驶的谈画十分兴奋,她这几天都吃得清淡,想着出来打打牙祭,偶尔放肆一下是没问题的,她的提议被贺为聿毫不留情地驳回。
“火锅?烤肉?烧烤?就吃一次,就一次,”谈画给他比了个“1”的手势,遭到否定后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脸生无可恋,“那我都不吃了。”
等红灯的间隙,贺为聿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让步道:“下次吃好不好?现在时间太晚了,吃这些肠胃负担重,不容易消化。”
谈画坐直身体,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瞬间多云转晴,“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贺为聿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谈画当然不是因为一顿饭高兴成这样,这些她可以一个人偷偷摸摸吃,而是他口中说的“下一次。”
有戏,谈画自然是开心的,可惜系统没法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这不是重点,要是有好感度和喜爱度实时查询功能该多好,谈画就能摸索出贺为聿的喜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走一步看一步。
贺为聿选了家粥铺,反正吃不到想吃的,吃什么都不重要,谈画直接把菜单递给他,点完餐后,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两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
他将茶杯放下,方才被她说得无言以对的慌乱褪去,变回外人口中不苟言笑的贺医生,“为什么是我?”
第十章
谈画用手托着下巴,手指在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另一只手摩挲着茶杯,和瓷器相比,说不清哪个更光滑透亮。
被茶水润泽过的唇色泽晶亮,眼神直白,淡淡的笑意化开,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闻言她收敛了大胆的视线,装作娇羞,有种别样的可爱,“我们都这种关系了,你说为什么?”
“哪种关系?”
“肉、体关系,当然你想发展别的关系也不是不行。”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竭力控制住笑,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
贺为聿喉头一哽,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一时无话。
谈画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实话实说,收回打趣,佯装正经地问:“那你猜啊,猜对有奖励。”
贺为聿认真思考了半晌,摇摇头,难得透出迷茫,“我不知道。”
他更改了她的结局,到这里他功成身退,不清楚系统是如何对她说的,明明她喜欢的人是贺为谦,却忽地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贺为聿可以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可这一次他竟不知她想要什么。
“可以大胆点。”
贺为聿猜不透她的想法,饶是他在学业和工作上一骑绝尘,交出近乎完美的答卷,可这场关乎情爱的考试,向来是输得彻底。
“哎呀,”接收到他的疑问,谈画“大发慈悲”地告诉他,“都说了让你大胆点,就不能……”
“不能是因为你活好吗?”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贺为聿被茶水呛到了,脸涨得通红,思来想去都没想到谈画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被她吓得不轻。
别说他,来上菜的服务生也手一抖,谈画喃喃地说,像是自说自话,音量却不低,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到。
菜被呈上来,两份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服务生的手脚额外利索,怕又听见不该听到的话。
谈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都快三十了还这么纯情,作势要起身帮他顺背,被贺为聿抬手阻止,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不愧是男主,调节情绪的能力异于常人,很快他又恢复淡然的模样,两团红晕迅速褪去,唯有火红如石榴籽的耳垂,显示出他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谈画懂得适可而止,不再逗他,殷勤地给他夹菜,明明地方是贺为聿选的,余光里注意到他在看她,以为他嫌脏,顿了一下解释说:“这筷子我没用过。”
耳边只余碗碟碰撞的声音,饭吃得倒很和谐,两个人均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导,吃饭斯斯文文,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矜贵,连用餐都像是一幅画。
味道比谈画想的要好得多,想必这里他常来,饭钱是贺为聿付的,她没跟他客气,下次请回来就行了,正好可以当作借口,又顺理成章地上了他的车。
谈画自觉地系好安全带,乖得不得了,在贺为聿问她住址时露出受伤的神情,“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吗?”
他插入钥匙,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连路灯都稍显暗淡,除了繁华地段仍旧喧闹外,整座城市进入沉睡,没有回答,而是说:“已经很晚了,你要早点回去睡觉。”
“所以你这是在关心我?”
“这很重要吗?”
不是明知故问,更不是明嘲暗讽,而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重要。”
“是,所以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