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衡希见她老臭着张脸,总喜欢这样,衡希是混血,和她师出同门,曾被一对F国夫妇收养,许是因为都有过在孤儿院生活的经历,谈画对她硬不起脾气,衡希也不怕她冷脸,逗得她面红耳赤才作罢。
昔日挚友见面,前后不过一年的时间,却恍如隔世,对谈画来说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早就在爷爷去世的那天一去不返。
“别闹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都怕一举一动出差错,被镜头记录下来,也就衡希不当回事。
“你还担心别人拍你的黑照?”衡希两眼一眯,他哪哪都像假小子,性格也是,“谈画,我怎么感觉你变了?”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变了?”
若是放在之前,谈画被这么问肯定会心慌意乱,担心身份暴露,但在产生对她和原主的关系猜测后,反倒坦然了,不疾不徐地反问。
“嗯……变矫情了?”
衡希戏谑又不无认真地道,曾经的谈画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对她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丝笑,很快又落下去,透着股阴翳,对艺术而言这不是一件坏事,但站在朋友的角度,她不愿看到她那样。
再见面,谈画的眼里有了光,看上去很欠,缺少社会的毒打,但至少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样子。
“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好话。”
谈画嗔怪地道,表情丰富多变,见到老友的喜悦直上眉梢。
“有了男人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也没见你对我笑得这么开心,重色轻友。”
“你也知道了?”
“拜托,就你那点事谁不知道,你是消息太闭塞,还是对自己没信心?不说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说在这里参加晚宴的,对你和贺家都一清二楚。”
衡希在国内待到十几岁才出国,童年回忆说不上美好,也不全是灰色的,遇见过照拂她的老师、出于心疼她偷偷接济她的邻居奶奶,在跟养父母离开以后,她每年都会回来看看。
对祖国的感情相对比较深,衡希中文流利,时常关注国内的消息,不像谈画想的那么闭目塞听。
“你和贺家那两兄弟怎么回事?我好像有听说你和哥哥才是一对,那为什么后边和弟弟在一起了?还是说只是谣言不可信?”
“这是真的,”谈画挽住衡希的胳膊,带她找了个相对清净的角落,更适合聊天,“小时候长辈定下的娃娃亲,后边彼此都觉得不合适就退婚了,我和阿聿看对了眼,顺理成章结了婚,就这样。”
她三言两语概括,糟心的弯弯绕绕不再细说,谈画把衡希看作自己人,要是让她知道贺为谦干过什么好事,她一定会去找他算账。
“阿聿?叫得真亲热。”
衡希“啧”了声,用揶揄的目光打量她,谈画大大方方地任她看,好一会衡希收回视线,“那看来你跟他过得很幸福,让你变化这么大,这让我对他越来越好奇了,我还以为你是不婚一族。”
有误会情有可原,谈画看上去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女性朋友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谈恋爱。
网上一搜“贺为谦”,满屏的花边新闻,随着日期临近,里面多了谈画的身影,对于他的同胞弟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原本衡希还有些担心,一见到谈画她就知道这都是多余的,没什么能比本人的状态更有说服力。
幸福吗?谈画默默地琢磨着这个字词,有种迷茫又释然的感觉,好像命定如此,她原来虽然不像原主心事重重,却也不会这么开朗活跃,有一大半是贺为聿的功劳。
他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谈画从没想过有人能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婚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受任务的推动稀里糊涂地结了婚,到现在她已经是发自内心地认可。
是贺为聿让她觉得,生活中多一个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这些朋友跟你的老公见一见?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吧?”
“有机会再说,我跟他最近在吵架,关系不太好。”谈画这才想起来,都这时候了,她想到的竟然还是贺为聿的好。
“哟,是他跟你吵架,还是你跟他吵啊?”
“你都没见过他,怎么就替他说话,你到底是谁的朋友?”被说中心事,即便是贺为聿隐瞒在先,后面也是她在生事,激得谈画恼羞成怒。
“你的你的,真是受够你了,谈矫情。”
不管谈画怎么说,衡希都闻到了恋爱,不,结婚的酸臭味,床头吵架床尾和,她一个单身人士不去瞎掺合,省得自讨苦吃。
“……”
谈画不理她,伸长了脖子,确定之前看到的不是错觉,“你都在,Lancelot是不是也来了?”
“你还记得他老人家?枉他天天念叨你,结果你倒好,现在才想起来。”
谈画白她一眼,“你不阴阳怪气会死?”
Lancelot是她的老师,曾是顶奢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学生无数,日程排得极满,Lancelot很器重她没错,他对学生的关心体现在细节上,才不会在口头上说白话。
衡希吐吐舌头,立马道:“刚刚还在这,我带你去找他。”
她直接攥起了她的手腕,衡希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衬得谈画十分娇小,女身男相,若不是细看她的喉结不明显,很容易误会,两人明目张胆地手牵手,引来了许多人的注视。
谈画没当回事,衡希在国外生活多年,就更不以为然了,一个帅气一个娇俏,优越的长相和旁若无人的气质,有种意外的登对。
要是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谈画肯定会忍不住回怼过去,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公开出轨,再说她和衡希之间清清白白,纯纯姐妹情。
谈画满怀期待,在看见那个一头金发的男人时还是湿了眼眶,他的五官长相明显不再年轻,多了许多白发,好在依旧精神奕奕,散发的魅力不减当年。
见到她Lancelot很惊喜,谈画更是激动,他们行了贴面礼,不等他细问,谈画就把自己的情况详细说明,也包括为什么一直没和大家联系。
Lancelot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他之于她们是恩师,更像是慈父,给每个学生充分的自由,包容开放的心态是他灵感充沛的原因之一。
从感情聊到事业,Lancelot看了她在“云想”办的那场秀,让谈画十分意外,衡希凑到她耳边贱兮兮地道:“难怪,某些人当了老板可就看不上我们了。”
“你少贫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以后还要仰仗你,衡大设计师,等我混不下去去投奔你,记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留我。”
衡希作为Lancelot的爱徒,办了好几场大秀,场场爆满,登上过国内时尚杂志的封面,风头正盛,比起从头开始创业的谈画,她的日子可风光多了。
“别,轮不上我做这些,我怕你男人来找我麻烦。”
“谁让你非要回国,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衡希不是不能理解,谈画还有家,不像她了无牵挂,“你这样也很好,到哪都能出彩,事业和爱情双丰收,美不死你。”
嘀嘀咕咕一阵,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相聚,下次不知道何年何月,特别是对于她老师这种大忙人来说,衡希带了相机,拜托一位路人帮忙拍张合影。
在照片里,Lancelot站在中间,其他人分别站在两侧,衡希没正形地搭着谈画的肩膀,在打打闹闹中被定格。
Lancelot受邀前来,有正事要忙,谈画也不过多叨扰,衡希不一样,她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时间上很充裕。
谈画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反反复复,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衡希夹了块蛋糕,“这个不错,我问过了没有你不能吃的,你尝尝。”
就着吃了一口,谈画想夸她贴心,衡希面带惊诧,“你连洁癖都没有了?”
“呃……我忘了,我现在吐出来来得及吗?”
谈画作势要吐,衡希边说恶心边嫌弃地推她,演得差不多了,“我骗你的,新给你拿的勺子。”
“我知道啊,我看见了。”这点小伎俩骗不过谈画,但跟贺为聿结婚后,有他作对比,她的小毛病无伤大雅。
在笑和怒中来回切换,谈画收放自如,皮肤染上了点点薄红,由内迸发出来的粉色,状态极佳,衡希重新审视她:“你的心脏……还好吗?”
“嗯,手术很成功,身体已经大好,等七老八十了,我们还可以去公园里跳广场舞。”
曾几何时衡希想逗她都要把握好尺度,这次久别重逢,谈画表现得太自然,她都快忘了这一茬,要不是这样,也不会猜到她康复的事实。
预料中的又一波调侃,衡希更多是为她高兴,在得知贺为聿是医生以后,谈画不用想也知道她对贺为聿的滤镜有多重,解释他不是心外科医生也没用。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临别前谈画犹犹豫豫地问:“你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谈画?”
衡希给了她一记爆栗,“说什么胡话,人再变能变到哪儿去?我不了解你?你不是谈画还能是谁?”
因着这句话,谈画额头红了一块都没找她算账,低头思索其中的含义,没注意到半路伸出一只手,被人一拽,谈画甩进了车里,头差点磕到,门受惯性作用关上,余光瞄到驾驶位上的人,她意识到危险,起身要往外边跑。
车门落了锁,谈画最后一点希望被浇灭,回过头对上贺为谦放大的脸,她想躲却被钳住了下巴。
第六十章
离得过分近了, 呼吸打在她脸上,远超社交距离,近到她能看到贺为谦眼中没来由的怒意, 就像一双铁手, 谈画动弹不得, 下巴快要被捏碎。
贺为谦稍一错位,就看到了他留下来的指印,印在无暇的皮肤上, 很显眼, 眸色暗了暗,怒火不降反增, 手上的力道却放轻了些。
谈画一挣脱开就往车边靠,贺为谦看不惯她避他如蛇蝎,一把扯回来,“这么快又勾搭上别人了?”
“我还以为你不理贺为聿是因为你终于想清楚了,结果又有了新欢, 一个接一个,你还真是从不闲着, 把我们两兄弟耍得团团转, 谈画, 你好样的。”
“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弱不经风的,不如找我,包你满意,嗯?”
说到最后完全变了味,暧昧又嘲讽, 唇快要擦过她的耳廓,贺为谦手臂上青筋凸起, 是隐忍到极致的表现。
腰痛到麻木,谈画不用想肯定青了,弱不经风的小白脸,他说的是衡希?她在女生中是个子高的那一类,放在男人堆里骨架相对较小,长得也更清秀。
“你误会了,那是我好朋友,她是女生,”谈画尽量不跟他对视,贺为谦状态不对,她不敢惹怒他,“是不是真的你一查便知,我就算要撒谎,大可以找别的理由。”
按住她的手缩了回去,谈画暂且逃过一劫,贺为谦紧接着发问:“你跟贺为聿是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告诉他最近贺为聿和谈画很少一同出现,谈画也没和他提起,贺为谦查到他们不睦,以为终于有了机会,却看见她和别人走得近,希望被亲手打碎,贺为谦失态也在情理之中。
谈画揉捏着酸痛的腰,从车玻璃的反光看到下巴处的红印,烦躁得很,“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什么事?”
贺为谦警铃大作,背猛地绷直,单手抓着方向盘,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来,谈画暗自摇头,他这胡乱吃醋的样子,和贺为聿越来越不像了。
都说相由心生,贺为谦的五官乍看没有变化,和从前一般俊逸风流,他的品味很好,穿搭都花了心思,出门必是豪车,整个一钻石王老五。
由于时刻紧绷着,狰狞的表情把他整个人气质拉下一大截,谈画看他一惊一乍像个神经病,没忍住刺道:“你确定要知道?”
夫妻之间的事,你确定要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事关她穿书的秘密,纯粹是她和贺为聿的问题,谈画不会往外说,仅仅为了让贺为谦知难而退。
他不说话了,捶了一把方向盘,知道谈画和贺为聿情比金坚,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她没想起前世就好,万一想起来了……
她讨厌他的理由够多,不差这一条,横竖谈画都不待见他,贺为谦放空数秒,眸中毫无温度,“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谈画更迷惑了,她有向贺为谦报备的必要吗?唇瓣抿了抿,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很好。”
贺为谦正经地点头,看不出任何异常,下一秒他逼近她,挑起了她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像在街边搭讪似的,神情和动作轻浮,点评起了她的穿着,“有没有人说过,你今天很漂亮,很性感。”
谈画直视前方,地下停车场很大,足足有三层,数不清的停车位可以把人给绕晕,灯光惨淡,视线所及处空无一人,闻言她没有更多的反应,默默地拢紧了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