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感觉到腰酸腿软,谢仃若有所思地抚过后颈,有些酥痒的疼,男人掌心的温度好像还弥留在肌肤。
虽然有所预料,但温珩昱的风格她很少接触,带些隐晦的强制意味,是和从前床伴少有的感觉。不过事后再回想……意外的相性不错。
思考之余,谢仃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也没多考虑,余光不经意扫过床边矮柜,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昨晚分明放在浴室了,估计是某人放在这的。
刚亮起屏幕,谢仃还没能扫一眼时间,界面就忽然弹出来电,是温见慕。
她接起,听对面着急忙慌地喊:“阿仃你人呢,今天有邱教授的早八啊!”
谢仃:“……”
原来是忘了这件事。
“我没……”她开口,发现哑得厉害,于是缓了缓,“我没定闹钟。”
这嗓音意味太明显,温见慕听得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磕磕绊绊地道:“哦,那、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回。旷了老邱的课,我得去应付下。”
“……说起这个。”温见慕讪笑两声,“邱教授问我来着,我说你还在睡,他就猜到你是夜不归宿了,让你回去找他一趟。”
谢仃按住额角。
怎么就忘了,邱启清楚她的生物钟,睡懒觉这理由根本瞒不过去。
“行吧。”她无奈应下,“你先上课,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谢仃起身下床,稍微适应一会儿,才蹙眉去洗漱更衣。
昨天出门的决定太临时,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她习惯性想点一支晨烟,很快发现没这个条件,只好先离开房间。
刚下楼,就望见那抹熟悉身影。男人背朝着她方向,立于客厅开放式的咖啡角前,萃取声响匀缓安谧。
或许是待会要出门,温珩昱已然穿戴妥帖。枪灰色衬衫,版型偏休闲,袖口熨帖地挽至臂弯,手臂线条劲锐流畅,腕骨清厉。
又是惯常所见的斯文清贵。谢仃无趣地停止打量,径自走上前去。
清晨静谧,细微响动也明显。温珩昱眼梢略抬,视线松泛递向她,波澜不掀。
她步履轻巧,踝骨线条漂亮,纤细脆弱的一把,不堪一折,昨夜才被他掌控过,肌肤还圈着层未消退的粉。
敛起目光,他嗓音低懒:“醒了。”
谢仃嗯了声,软骨头似的走哪倚哪,嗅见醇厚的咖啡香,她倾身凑近:“我也要一杯。”
随着她动作,沐浴后的清浅气息也蔓延过来,冷调的水生香,和平时不同,也与他近似。
温珩昱眉梢轻抬,未置可否地取下摩卡壶,只斟了半杯,“你确定?”
这有什么确不确定的。谢仃奇怪地看他一眼,端到手中随意抿了口,当即被苦得神志不清。
居然是意式浓缩。
“……我要美式。”她放下杯子,艰难将那口咖啡咽下,“这个太难喝了。”
“自己做。”
“我不会。”
话音落下,温珩昱淡然敛目,谢仃抬眸迎上,从容坦荡。
——最终还是喝到了心心念念的美式。
时间还算宽裕,早八已经错过,早十就不急了。谢仃回到客厅,解锁开手机,从沙发翻阅起未读信息。
柏乔策划部离不开人,近期开放投稿渠道,品质良莠不齐,需要经过组内评审,琐事太多。
余光瞥见桌上放了枚银铂烟匣,她把玩端量。烟匣是三开式设计,复古沉敛,内里两排规整烟支,齐然有致。
她捻出一支,掀腕将烟匣闭拢。没能再找到火,谢仃咬着烟正想问,耳畔便落了道响,橙亮焰色映入眼底,转瞬即逝的猩红。
几不可察地怔住,刚燃起的烟也被从唇边取走,她情绪不明地掀起眼帘,正对上男人垂目打量的视线。
薄雾腾升缭散,温珩昱衔着烟,语调温淡:“怕火?”
明知故问的玩味。
谢仃看了他少顷,忽地轻笑,她搭住那枚火机,手指柔缓地抚挲过按扣,随后摁下。
火苗乍出,橙蓝焰色明灭,晃在彼此指间。温珩昱不为所动,任凭炙热的灼痛感蔓延,他们隔着火光对峙,他眼底泛了些兴味。
下一瞬,谢仃松手,她捻着泛红的指尖,散漫含笑:“怕不至于,被烫到还是挺疼的。”
谁比谁从容。
温珩昱低哂一声,不再多言,只截下她正欲收回的手,施了几分力道,谢仃没能挣开。
她腕骨细瘦,莹白肌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脉络,本该是干净无暇,此刻却缀着圈绯色的痕。
是昨夜留的痕迹。
谢仃循势望去,也才注意到,于是开口内涵:“看什么?多亏某人没轻没重的。”
敛了目光,温珩昱松开她,嗓音疏淡:“我的意思是,赏心悦目。”
谢仃:“……”
她抬起头,俯视与仰望之间,眼底盛住彼此身影,都沉入不可测的深潭。
下一瞬,她伸手支起身,倏然攥住他衣襟。温珩昱微一眯眸,电光石火间只来得及卸力俯身,颈侧随即一痛。
力道不知轻重,她齿尖抵着那处厮磨,难说是撩拨还是泄恨,他目光沉谙莫辨。
同等回赠了没轻没重的咬痕,谢仃眼梢轻抬,打量男人不再熨展的领衬,弯唇:“的确赏心悦……”
话未说完,下颚便被人扳过,意味强硬。随之落下的吻并不温和,下唇微疼,她蹙起眉,索性吻得更深,也咬得更重。
接吻像是缠斗,直到分开,她气息不稳地抿唇,隐约尝见了腥甜。
“你要是还想去上课。”温珩昱抹过她唇角,淡声,“别找事。”
呼吸近在咫尺,欲与威胁共存。对视间,谢仃似笑非笑,张口咬在他指尖,嗓音低懒像蛊惑。
“——和你乱七八糟的关系,我非常满意。”
她玩味轻唤:“小、叔。”
-
早十是理论课。
温见慕帮忙捎了课本,谢仃一身轻,只拿着手机就去往教学区,轻车熟路找到了教室。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席间已经坐满大半,她笑意如常同熟人打过招呼,便从末排落座。
温见慕正敲着电脑,谢仃拿过课本,象征性地在桌面摊开,随口问:“有数字作业?”
“在看新闻。”温见慕摇摇头,将屏幕挪近几分,“珀湾中标结果出了。”
北城年中的重点项目,谢仃略有耳闻,朝屏幕投去一眼,随即挑眉。
“兄弟阋墙啊。”她揶揄,“你爸手掐把拿的项目,就这么被截了?”
铃声响起,教授开启麦克风,慢悠悠开始讲课。温见慕压低声音:“原本是谈拢的,好像出了岔子。”
“亏了多少?”
她伸手比出个数字。
谢仃这才稍显意外,“快年底了,他不怕被查?”
“本来入账也没走正式流程。”温见慕低眸,“主要盈利的那个分部,有不少私人贷款,法人跟本家无关,出事也是底下人买单。”
斜侧方的身影动了动,男生似乎偷听已久,朝这边瞥来一眼,不偏不倚撞上谢仃的目光。
“同学。”她似笑非笑,“好好听课。”
见对方心虚坐正,谢仃才百无聊赖地垂眸,指尖从键盘轻叩:“那你该站队了。”
“没得选啊。”温见慕略显无奈,将笔电合上,“温崇明只给我弟买了信托金,财产划分给我的那部分,要联姻后才能拿到。”
“——他倒台我才安心。”
老东西对女儿还挺刻薄。谢仃想到之后的画展拍卖,温崇明免不了麻烦,如今清楚温见慕的立场,倒也没所谓了。
“说起联姻。”她蹙眉,“傅家也不错,你们还青梅竹马,怎么没见考虑过?”
“两家关系很差。”温见慕蔫蔫趴下,“好像是我妈离婚前的事,我不清楚内情……跟她也再没联系了,但傅叔叔很疼我。”
没来得及琢磨,话音刚落,谢仃就察觉一道锐利视线,她抬头,与讲台上的教授四目相对。
两人于是默契地闭嘴,听课的听课划水的划水,话题就此搁置。
下课便是午休,谢仃稍后要去见邱启,所以先回了趟宿舍。温见慕虽然不懂行程的先后关系,但还是从食堂打包两份午饭,才回了寝室。
推门而入时,谢仃正换着衣服,一片白腻脊背映入视野。她愣了少顷,才想起走廊人来人往,吓得赶紧将门带上,发出砰然一声响。
谢仃随之侧目,朝这边递来一眼,散落颈间的长发松缓荡下,半掩着柔韧细窄的腰身,臀线挺翘,袅娜姣好。
满目春色招架不住,温见慕看天看地,还是没忍住转回来,随后脸烧得更热。
先前没注意,这时她才发现那些暧昧痕迹,不由得讪讪:“这么激烈?”
“嗯?”谢仃反应了一下,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闲然应声,“你小叔弄的。”
温见慕:“?”
谁弄的??
直到谢仃穿戴妥当,确定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她看温见慕还在走神,便走近打了道响指,唤醒她。
思绪乱作一团,温见慕有太多震惊,最终却挑了个无关紧要的:“进展……好快。”
“又不是谈恋爱。”谢仃被她逗笑,揉揉她脑袋,“我先走了,不然老邱又要唠叨。”
心底藏着事,温见慕犹豫半晌也没能开口,随即想起另一件要事,忙不迭将人喊住:“欸,阿仃!”
谢仃回过头。
“周五你有安排吗?”她解释,“晚上有场接风宴,我不想跟我弟一起,你有空的话陪我下?”
宴会而已,不过是众多社交场合之一,无聊的消遣。
小事一桩。谢仃没多问,随意应下。
第12章 12℃
邱启是燕大终身教授,有独立办公间,谢仃轻车熟路,站在门前礼貌叩下三声。
“进来。”
得到应允,她重新检查过自己的衣装,确认没有任何不得体,才推门而入。
“邱叔,好久不见。”刚踏入室内,谢仃便笑盈盈问好,“吃饭了吗,我请您?”
目光点水掠过桌几,她见茶盏才刚开,就知情识趣地上前截住:“欸您别动,上课辛苦了,茶放那我来倒。”
邱启:“……”瞧这死孩子。
“少整这出。”他面无表情,“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都大三该收心了,之前睁只眼闭只眼,这次干脆夜不归宿?”
夜不归宿多了,只是这次被逮到了而已。谢仃想,但不敢说。
邱启越讲越严肃,继续批评教育:“再说楚诫那孩子,你们年轻人圈子的事当我不清楚?哪能跟这种的谈感情,你——”
他仿佛一副自家白菜被拱的愤怒,但出于替朋友解释的心理,谢仃思忖少顷,还是开口。
“……不是楚诫。”
邱启兀地沉默。
他张口又闭口,约莫是觉得刚才那番话该撤回,却又被谢仃的纠正所震撼,他接受了会儿,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谢仃多少也有些心虚,决定将这话题勾销。散了茶盅热汽,她沏好一盏敬上,开门见山:“不至于为这事找我吧,有别的?”
她单刀直入,邱启却罕见地有所犹豫,面色沉沉端起茶杯,浅呷半口。
谢仃直觉不妙,果然,随即就听他道:“你昨天去滨山了?”
谢仃闻言微怔。
她默了默,没否认:“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去的,在登记栏看到了你名字。”邱启摩挲着杯沿,思忖片刻,到底还是问出口。
“……你跟你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谢仃移开目光,没应声。她就近倚进沙发,蹙眉像有些烦躁,却并非是针对他。
按了按额角,她再抬眼时,那点阴霾已经扫净,言笑晏晏:“火灾啊。我妈运气不好,死在里面了,您知道的。”
“是。院方当初也跟我说,她为了救你才没逃出去。”邱启斟酌了一下用词,“但你们关系很差。”
其实称得上恶劣。谢仃想。
“院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漫不经心地,“估计看我当时才九岁,太可怜吧。”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邱启目露惊讶。
“火灾不是意外,是人为事故。”谢仃笑了笑,“邱叔,虐待经历不会写进孤儿履历,那场火是我妈纵的。”
“我爸才是为了救我死的。外出写生遇见滑坡,他把我递出去,没能抓住救援绳。”
很简单的故事,三言两语就能讲清。她害死父亲,原本恩爱的夫妻阴阳两隔,母亲性情大变,之后的事没什么可回忆。
这才明白前因后果,邱启一时哑然,沉默良久,不知该怎样宽慰。
像是知他所想,谢仃不以为意地摆手:“没什么,我早就看开了。”
“现在过得舒坦,我想法也很简单。”她笑眼盈盈,“趁年轻多玩两年,攒钱让您老退休后颐养天年,就这些。”
听过后半句,邱启生出些欣慰,又将她的话琢磨一遍,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趁年轻多玩两年,你还想玩?!”
然而谢仃已经溜到门口,话音未落就闪得利索,根本不给他追究的机会。
拍案的手只能收回,他又气又笑,隐约察觉她刚才谈话有所隐瞒,但孩子不想说,也就罢了。
离开办公室,等折过拐角,谢仃才稍有松懈,放过攥得生疼的掌心。
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她沉默地出神片刻,掩掉眼底冗杂的情绪,沿楼道拾级而下。
正午日光炽亮,踏在她鞋底,只留一道陈旧的影。
-
周五晚。
夜色渐缓拢下,北城刚苏醒。
酒庄坐落于城南近郊,轿车一路驶入,道路宽阔敞亮,两侧栽种名贵青松,光影错落间,古韵雅致。
接风宴排场骄奢,不知是为哪位回国的公子千金造势。谢仃原本想问东家是谁,但已近大门,时宜不合,于是暂且搁置。
她们同一辆卡宴Coupe先后入场,透过车窗,谢仃望见几名迎宾上前,推测前车那位身份不轻。
车门敞开,一道修然矜隽的身影映入视野,分外熟悉。男人颀身玉立,墨色西服奕致考究,卓雅清贵。
“小叔?”温见慕也看清楚,状况外地道,“我以为他不会来的。”
倒真是赏光。谢仃正欲将注意收回,那人却若有所觉,疏懈抬了眼梢,不期然彼此目光交汇。
难说意外或默契,车窗分明是单向透视,他却像认出她,步履稍一停缓,从容不迫等候原处。
温见慕望向身旁的谢仃,后者噙着玩味,没作表示。等下了车,她向司机稍作示意,二人便随迎宾接引上前。
乖巧唤了声“小叔”,见温珩昱颔首应下,温见慕便避了避,将寒暄让给跟前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