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送到这里,我家夫人要去铺子里查账。”
马夫没有丝毫留恋,脑袋里想的全是刚才遇到鬼的事,一个转身便走没了影。
嫣脂铺的对面,正是之前阳朝的暗桩,这米铺的生意早已经关停,拆了招牌,被刑部的人贴了封条。
这铺子在街道上的地段最好,如今竟然荒废了。
沈笑语站定,道:“日后将对面这铺子盘下来。”
夏至应下,又道:“可是刑部查封的铺子,需要刑部签
字的文书,才可开张。”
顾若离因得阳朝入狱已有一段时日,如今谢虞不在长安,顾若离的罪名也没有敲定,倒是可以用些银子,将人赎出来。
“去刑部打点一番。”
夏至点头,明白了沈笑语的意思,不过她做生意并没有如此在行,“不知姑娘日后,这处要做什么生意?”
“仍旧卖米。”
明面上卖米,实际上卖的是消息。
仍旧将这暗桩的消息往来,给建立起来,也方便安顿沈家军那些叔伯。
沈笑语进了嫣脂铺。
她与景赋约定,景赋后脚下,两人在嫣脂铺的后院汇合。
嫣脂铺里的掌柜,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与小满大得了一岁,早前掌柜的是他的母亲,后来轮到他。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一进门便听到他吆喝,“这位夫人,我家这铺子里的胭脂最美人,您瞧,我这一个男子用着,都美。”
夏至捂着嘴,偷着笑,“你且瞧瞧,我是谁,这位又会是谁?”
青铭一拍手,了然道:“这不是咱们主子嘛,瞧我这眼神。”
方才青铭根本就没看人,不过是进了人便吆喝。
“夏至妹妹。”
“领我们去后院。”
“得令。”
青铭与夏至熟敛,疑惑道:“今日,本该是小满姑娘来查账,本不知为何没来?缘得是主子来了。”
“多亏了主子仁善,我家那自幼丢了的二弟,这才能平安长大。”
夏至提醒沈笑语,“姑娘不知道,这世事巧合,他的二弟
便是青二。是在姑娘去围猎时,碰巧小满与他提起来,才知道有这么个缘分。”
“认亲之事为何不告诉我?”
沈笑语竟不知道这些事。
青铭:“姑娘繁忙,我们这等小事,哪敢叨扰姑娘。”
青铭又道:“我长得像母,弟弟长得像父,所以两人瞧起来并没有什么相似的,一般人着实认不出来。”
“方才便说看到县主了,果真不错。”
花渐浓朝着沈笑语见礼,头上的步摇晃着,反射着日头的强光,刺人的眼。
若说,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姑娘家脑袋上的头饰,尤其是这步摇,动不得。
那这花楼里,便讲究这步摇,一定要晃的灼人的眼,恨不得烙在人心中,才算好。
这才叫做个顾盼倩兮。
青铭招呼着花渐浓,“渐浓姑娘,您是老主顾,只要是我们这嫣脂铺里的首饰,您瞧上的,统统给您个好价。”
“小哥倒是会做生意。”
花渐浓已经选购了许多,身后的侍女,已经提溜不下,连带着裴颜之的小侍,都提着好些。
身后跟着的人不是莺歌。
沈笑语瞧着她,问道:“莺歌呢?”
花渐浓听闻莺歌名字,眉眼一挑,“我那徒弟当然是在学艺了。”
“梨园里有我一个师叔,吹拉弹唱远比我在行。”
花渐浓:“不知姑娘可认识顾若离姐姐?若离姐姐便是当年拜在这位先生名下,这才集大成。”
“县主不必担心小姑娘安危,既然是我徒弟,自
不会送她入狼窝。”
“不过可怜我的顾姐姐。”
🔒 第157章 海上来的
到底是在长安城里艳绝的几号人物,花渐浓与顾若离也是惺惺相惜。
之前顾若离入狱,花渐浓还好些奔走。
“如今进宫了,不知是个怎么蹉跎事。”
入了狱,却进了宫。
花渐浓:“是刑部的大人,将顾姐姐送进宫的。”
虽然契机不同,但与前世的轨迹相同。
沈笑语目视着她,无意与她斡旋。
“顾姑娘之前,若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之后的归所如何,都与我等无关。若是之前的罪名是真的,这后面的事,传闻也是不可信。”
花渐浓似笑非笑,“我不过是感慨,这世间女子的命运这般不同,不过那些权贵一句话,这罪责也好恩宠也罢,皆可一笔勾销。”
沈笑语:“渐浓姑娘若想进宫,想必楚国公主,会帮着姑娘引荐。”
沈笑语又道:“我既算你东家,你想走的路,也可给你谋划。”
花渐浓闻言,掩面而笑,秀帕上的香风在风中,传到了沈笑语的鼻尖,惹得鼻子颇有些痒。
“多谢东家,不过我自在惯了,不喜入宫。”
花渐浓不走,裴颜之不敢上前,心中对上沈笑语,还是有些犯怵的。
四人僵持在着。
景赋抱着孩子,自然不便,出现在裴颜之和花渐浓的跟前。
沈笑语问向青大,“听说楼上有个雅阁?”
“自然,那是特地给主子留着的,一般人进不得。”
夏至:“将账本搬上来,姑娘要查账。”
沈笑语抱歉,“渐浓姑娘,我今日出
来有事要做,便不与渐浓姑娘做伴了,我先上楼了。”
“县主请。”
夏至候在沈笑语身后,见着花渐浓翩翩背影,“姑娘,渐浓姑娘这红衣,之前姑娘穿过,还有她那头上的步摇,好生眼熟。”
“莫不是在刻意仿着姑娘?”
沈笑语摇头,这花渐浓身上,想必有些事情。
不过她今日刻意上前,说的顾若离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门被敲响。
三重一轻再两重二轻,这是锦衣卫常用的暗示之法。
沈笑语打开门,景赋便抱着孩子进来了。
这孩子是个乖巧的,出去在马车上惊醒那一会,根本没哭过,眼神也呆滞,眼珠子不灵动。
根本就不是东宫侍女所说的,一个爱哭的孩子。
夏至观了孩子的脸色,“东宫里那些御医,给这个女婴施针的位置有偏失,会让人嗜睡,不哭闹。”
“长期如此,这般长大的孩子,日后恐会成为痴傻儿。”
景赋先前在东宫,就见过太子妃的狠辣,“是太子妃暗中唆使崔院正动的手,已有几日功夫了。”
夏至暗骂那崔御医不配为人医。
“不过,想必施针的几个徒弟留了余地,施针没有很用力。”
“这孩子日后养得了几月,这些症状便会消下。”
沈笑语叹,“如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早前,沈笑语景赋合计后,决定由景赋将孩子送回到亲生父母处。
嫣脂铺的厢房里放着的东西不少,有很多是用作
装扮的,沈笑语从屏风后出来,换了一身平常妇人的常服。
景赋不解:“我将这孩子送回去即可,你又何必冒险?”
景赋自从辞官,身上这功夫已经恢复了大成,而沈笑语的身子却不一样,他不想让沈笑语冒险。
沈笑语:“我要去张凯的家中,会会他的父母。”
张凯为何会有那玉扳指?此事一直在沈笑语的心中存疑。
若是张凯本就是外邦人,那张凯的父母,肯定会露马脚。
沈笑语还是决定,再探一次。
“我与你一起。”
景赋也换了一身常服。
嫣脂铺里来往的人不少。
沈笑语的铺子开门做生意,不分三六九等。
故而嫣脂铺,也是平常人家,买得起的胭脂首饰和成衣地方。
沈笑语离开时,裴颜之和花渐浓尚还在挑拣。
混在人群中,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青大又在门口吆喝,“下次再来。”
这孩子倒是极好的庇护,两人站在一起,无人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就像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夫妻。
景赋抱着孩子,多看了沈笑语几眼,若是能做这平常人家的夫妻,也当真是好的。
东林街有些远,不过东市里有几条近道,寻了近路,两人还是走了两刻钟。
瞧见东林街街口那棵歪脖子树,沈笑语已经脑袋上冒起来虚汗,脚步也虚浮无力,根本不需要刻意伪装虚弱。
正月里,柳条还是光秃秃的柳枝,不过掰开却是绿的。
他们两人半坐,在张凯父母
家门口休息,景赋敲着门,道:“可有人在家?”
家中老妇打开门,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孩子,疑惑:“可是有事?”
“我媳妇与我走亲戚,走到这处,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和老人家借个地方休息。”
媳妇?听得沈笑语又是一皱眉。
老妇人看沈笑语这般虚弱的模样,好生心疼:“你这汉子也是的,妻子刚生产完,怎敢带她这么赶路?”
“这月子里伤着身子,这女子的身体,日后会愈发差的。”
“快进来歇会。”
老妇与老丈都在家中,一人编织着竹篮子,一人替街坊洗着衣服,贴补家用。
老妇:“你们走的是哪家亲戚?怎么走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你若寻人,不妨说说。”
沈笑语:“我寻我家娘舅,来长安城谋些营生,家中娘舅早些年在海上当渔夫,这几年,才来到长安。”
“我那娘舅本姓刘,不知老人家可曾听过?”
张凯的妻子姓的便是刘,两人这一说,唤起了老人的伤心事。
“哼,黑心肝的。”
老丈放下手里编织的竹篮子,气愤的进了屋。
老妇道:“你们别与他一般计较,这街道上姓刘的倒是有,但是没有去过海上的,从海边回来的倒是有那么一个,年纪倒也合适,可是身份对不上。”
“他没有姐妹,不会是旁人的娘舅。”
景赋:“如此,那是我们白来了?”
沈笑语不放弃,追问道:“可是
我们寻来这里,历经千辛万苦,手里头没得一个铜板,日后哪有去处?”
老妇心软,叹了口气。
沈笑语与景赋一唱一和,景赋:“老人家,不知您说的那位去过海上的,可是认识我夫人的舅舅?”
🔒 第158章 是兄妹
“那不是去过,是从那边来的。”
从海上过来的,也就是说张凯本非长安人?
可是这张凯的身份户籍,都是真真切切的。
张老夫人挥挥手,不能再多说。
张老汉出来赶人,“我瞧你们不像是没钱的人,快些走吧。”
即便穿得简朴,沈笑语与景赋未做刻意的妆容,也不像个农家妇人。
张老汉看出来景赋的身份,“你出自行伍,哪里找不到事情做,到处都是要护院的,莫要学人家依靠妻子。”
景赋小声道:“并不像。”
锦衣卫曾给张凯验过尸,脸上的轮廓看起来,与这对夫妻没有半点相似。
“并非一家人。”
沈笑语与景赋被赶出来,站在过道处。
他们要寻的孩子的父母家,院子的大门没有关。
那户人家中,家中母亲,正在对着年近三十的儿子打骂,“家中没钱了,回家作甚,赶紧给我滚出去,找你老丈家要钱去。”
男人:“她家中存粮那么多,非说是家中主子的,不许我动。”
沈笑语差点被老妇挥舞的鸡毛掸子打到手,被景赋拦住了。
鸡毛掸子打到景赋的手背,红了一条杠。
女人见打了人,黑着一张脸,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大白日的,堵在别人家门口作甚,莫要躺在地上欺诈。”
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沈笑语皱眉道:“你打人了,却还抵赖?”
方才还被打的满地跳的男人,如今叉着腰,给家中母亲撑气场,“你又是哪
里来的人,我未曾见过你,是个生面孔。”
他看到了景赋手中的孩子,却没有认出来。
屋里没有年轻女子的身影。
沈笑语:“你家中妻子呢?”
“生不出好蛋的,早就被赶回去了。”
景赋不喜,“糟糠之妻尚不下堂,你这将你的妻子与孩子,比作什么?”
“我的婆娘,关你屁事。”
景赋抓住了他的手,若非沈笑语制止,此时这汉子的手,已经断了。
男子和老妇又哭闹了起来,“我的儿啊!”
“这是哪里来的黑心肝,要掰断我儿子的手啊!”
邻里好些出来看了一眼,又都有避讳的关上门。
张老头打开门,劝道:“回去吧,别跟这户人家闹。”
不必与小人一般计较,尤其是这种地痞无赖。
两人转身要走,又被男子拽住。
“赔钱。”
景赋冷着脸,警告:“我方才只是阻止了你的动作,你若再不知足,手便是断的。”
“天子脚下,竟敢要挟?”
沈笑语好声好气道:“你家中妻子家在何处?”
“你找我婆娘干什么?”
“我方才听你说,你妻子家中颇有存粮?我们蜀地来的,饿着肚子,我们想来长安城找个营生。”
男人夸大其词道,“那庄子里的屋子都堆满了上好的白米,墙都是稻谷砌的。”
沈笑语:“你妻子家中可还招工?”
“白白找你们两个米虫作甚?”
沈笑语:“我们两个不要钱。”
男人与他娘盘算一二,觉得此事可行,可
将人领回去,钱归他。
“我领你们前去,给我盯紧那个婆娘,今日伤了手的事,便算了。”
说罢,男子领着两人,到了城郊的一个巷子口。
男人看着沈笑语走路一步三喘,只道:“长得倒是个漂亮的,但体子这般弱做不了事,没什么用处。倒是你那男人,看起来是个能干活的。”
这话听得景赋心中一顿,澄清的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沈笑语:“我们是兄妹。”
男人看看沈笑语,又看看景赋,“唬谁呢,孩子都生了。”
沈笑语摇头,懒得与他在理论。
男人的妻子家要出城,城门戒严,官兵正在一个一个查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