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老大夫要系着红绳给沈笑语问诊。
“还请夫人将红绳绑在手腕上。”
这脉象可用药伪装,但一旦用药,难免伤到孩子。
沈笑语自是不肯用药的。
夏至见状发难,“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一个乡野村医,便是可来问诊的?”
老大夫风高气节,何曾被人说成过乡野村医,气得眼睛瞪着,“夫人,我是军中良医,在五易居士还是小将之时,便在军中问诊。”
沈笑语:“大夫认得五易居士?”
五易居士便是青年时威武侯,在外玩闹时的自称,恍然听到人说起这个称呼,沈笑语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心高气傲,自以为说了这句谢六教的话,沈笑语肯定会乖乖把手伸出来。
却不料,沈笑语还是不动。
“大夫可是将我当做江湖道上的野人了
?什么人都是可以拿来比的?”
夏至将人赶出去,“我家赵国夫人身份尊贵,你等莫惹了我家夫人不快。”
🔒 第200章 侧妃
“夫人,可是这人哪里不对?”
沈笑语:“他若认得五易居士,便不该是军中来的,可此人脚下踩着的是军中的鞋靴,且鞋靴损耗的厉害,穿了许多时日了。如此他这五易居士的称呼,不过是旁人教他的。”
老大夫被赶了出来,即便最终还有许多话要骂的,在谢六面前却还是老实着,“赵国夫人不愿就医”。
这老大夫自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要想法子撬开他的嘴。
沈笑语摸着自己脸上画上去的红疹子,寻到那一小瓷瓶白色药粉。
药粉是混杂了各种致敏药物的,人一沾,再好的底子,也会起红疹。
沈笑语将这药粉递给了夏至。
“明日一早,避开刺史,再与他斡旋。”
夏至将瓷葫收进袖子里,便与外面的人道:“多谢大人,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今日恐是看不得诊治了。”
“既是病人,怎可讳疾忌医?”
谢六正要推开门进来,沈笑语忙阻止,“六哥止步。”
“六哥是一地刺史,我这病不知是何底细,六哥不可入内,以免伤了身子,影响了一地的民生。”
高帽戴在脑袋上,谢六再精明,也得盘算一番。
谢六没来得及,走进屋中,院外便有人,哭哭啼啼的。
王氏自从在长安城中,惊吓了一遭,第二日便启程,回了三晋,当她的刺史夫人。
今日,王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竟然跑到了关押沈笑语的院子里,拽着谢六的手,不肯
让其入内。
“这沈氏本就是个晦气的,到了谢家之后,你家中九弟便出了事,你如何还要沾她。”
“你莫不是也看中她那张脸?”
谢六夫人王氏对沈笑语在外那些艳名,警惕的很。
得知自家夫君紧盯着沈笑语后,便直接给冲上来。
“之前那个女子便是她?”
莫名的猜测,谢六狐疑的看向四周,问道:“赵国夫人在此处的消息,是何人告知你的?”
王氏,“你倒还警惕着谁告知我?你……”
谢六不见有可疑的人,唤来王氏身边的大侍女,“送夫人回府。”
“我不回去……”
谢六表面上脾气很好,私下却不怒而威,王氏说了两句,见谢六看过来,老实闭嘴不敢再闹了。
不过,王氏一闹,谢六也不再执意要见沈笑语,便道:“赵国夫人好生歇着。”
谢六关上门,门外又上了锁。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沈笑语算着时辰。
“开门。”
沈笑语便要见军医,连夏至的脸上都被点上了红斑点,不过夏至这斑点是真真切切的用了药,捂出来的,而不是做的假。
不仅如此,连昨夜和夏至攀谈过的人,都被夏至洒了药粉。
这些人一大早上的起来,就发现脸红了一大片。
还未等他们惊慌,夏至便捶门。
“我家夫人要见大夫。”
“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大夫是被压着进来的。
连带着被押进来的,还有两个昨日夜里,起了疹子的。
大夫脸
上戴着浸泡了药的白布,小心防备着,他隔着屏风见到沈笑语,眉眼上扬,傲慢得很,甚至身上都未背着药盒子。
“赵……”
没等话说完,门在外面被夏至关上了。
沈笑语一脚绊倒了老大夫,让老大夫无力起身。
“谁派你来的。”
老大夫突然摔倒,怒得骂了沈笑语一通,军中那些脏话,都说了个完整。
“你这女人,莫要借着这靠着床上挣来的诰命便……”
老大夫的嘴碰了地,起不来。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笑语才慢悠悠的松开他,假意咳嗽了两声。
“谁让你来大的,想清楚再答。”
老大夫:“我是军中大夫,不是赵国夫人唤我来的吗?”
沈笑语:“你从何处听来的五易居士?”
“我年轻时,曾在军中见过。”说得语气下沉,明显没了底气。
沈笑语笑:“看来你这嘴,比谁都硬!”
沈笑语提溜起来老大夫,寻到一块帕子,“早些年大昭曾起过疫病,凡是这军中大夫,都曾被唤到疫病郡县,治病救人,不知你可曾去过?”
“当然去过。”
沈笑语:“去过那便更知道,这病人的东西碰不得,尤其是这人用过的。”
沈笑语扯下军医掩面的布巾,惊慌得他连爬带滚,急忙捡起来盖着脸。
松开老大夫后,他远没有之前的神气和傲慢。
“何人告知的你,五易居士之事?”
老大夫如今不敢再嘴硬,“是……”
“禀赵国夫人,是刺史大人
。”
“国夫人,我只是个行事的,刺史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夫人放了我吧,我错了。”
“千不该万不该,冒犯了夫人。”
说着,老大夫伸手打起来了自己的脸。
但这脸,却一点没打在肉上,全打在了手背上。
谢六知晓,也在意料之中。
见沈笑语对这答案不满意。
老大夫忙道:“我知道是谁告诉刺史的。”
“刺史夫人这般警惕国夫人,是之前,刺史大人身旁多了一名女子的缘故。”
“那名女子,不久之前,也曾夜访刺史府。”
沈笑语并未做回应。
老大夫接着道:“我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是当初赵大人被没收家产后,卖入教坊司的赵家姑娘。”
沈笑语:“你曾见过赵家姑娘与刺史往来。”
老大夫应道:“这赵家姑娘不曾与刺史有私,但有旁的谋划。”
“这女子如今入了宫。”
沈笑语听他详细道来,“想必赵国夫人如今在这驿站之中养病,并不知晓长安城的事,如今长安城里,燕王正在选妃。”
“那日那女子,便是与刺史合谋了一个体面的身份,自称是刺史夫人王氏庶女,这才入燕王府为侧妃。”
都是与前世相同的事,沈笑语搀起来老大夫,“方才吓到了。”
沈笑语身上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老大夫得了自由,更不敢与沈笑语接触多了。
他匆忙离去,差点在门口绊倒,扶着门框都有些腿软。
夏至知晓沈笑语内心想听见的答案,到底没有谢虞的消息。
沈笑语在这落败的院子里,又待了三日,才等来转机。
🔒 第201章 行事转机
三日后,‘崔陆离’是带着临近两郡县的队伍而来。
不过这队伍并非是各地的军队,而是是临时组建的队伍,都是各地剿匪的民兵,自发慕名而来。
这日一清早天还没亮,谢六便让了这些人进城。
并不整齐的‘军队’进入三晋城。
‘崔陆离’进城后,城门便被关得死死的。
谢六早就在此等候了,两城之上立着弓兵,弓箭对准‘崔陆离’,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此等人,都是伪装过的匪徒。”谢六站在城墙之上,半点不心虚的道:“一个不留。”
包括‘崔陆离’在内,谢六一个不留,关了城门,就是想要赶尽杀绝。
但谢六抓到的,并不是‘崔陆离’。
只是一个,贴了人皮面具的死士。
见到如此情形,谢六已经感觉到不妙。
但他已经中计了。
‘崔陆离’突然离开三晋,又敢光明正大的回来,甚至还只带着几个人手,都不过是诱敌之计。
沈笑语又做了之前的噩梦,一早上起来,便心神不宁的。
夏至刚服侍沈笑语起榻,城里的刀剑声便四起,从门缝看去,屋外守着的府兵,都去支援去了,警卫空了许多。
警惕得夏至忙落了两层锁,问沈笑语道:“夫人,我们可要寻个地方躲起来?”
三晋之地人生地不熟的,躲起来,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沈笑语驿站的庭院内,那棵歪脖子的红杏树,被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
绳结朝着城门的方向,
系了三长一短,两根绳子。
这是锦衣卫的暗号。
行动。
沈笑语擦去软件上的污垢,轻声道:“不必躲藏,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至少要保护你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都是坐以待毙,就比谁行动的动作更迅速了。
不过半个时辰,沈笑语住的驿站,门被人给踢开了。
门外的人戴着面具,穿得是百姓的衣裳,虽是百姓打扮,可行事风格十分粗鲁。
一看便知,是伪装的匪徒,想要杀沈笑语灭口。
夏至忙堵着门,“夫人,我们怎么办?”
赌输了。
匪徒比支援来得更快。
根本来不及商谈,门就被劈成了两半。
“只能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沈笑语抽出腰间的软剑,与匪徒打了起来。
这些匪徒的招式,杂乱的很,可打斗得多了,沈笑语察觉,这招式之中另有门路。
他们和之前行刺沈笑语的人,风格一样。
粗中带细,至少曾是府兵。
夏至丢出一把药粉,呛得人睁不开眼,趁机解决了两个匪徒。
夏至才学不久的武义,这手里的动作并不利落,却也有了自保之力。
她看向沈笑语,扬眉道:“有我在,自不会让夫人受伤。”
夏至武义不精。
能够趁机行事已经是万幸,真打起来,便被人伤了。
沈笑语一脚踹开,要向夏至挥刀的人,夏至捂着手臂,已经伤得厉害。
“只要能保护夫人,这点伤算什么。”
谢六的发难,
早在意料之中。
寻到的是假的崔陆离,谢六只能先解决掉真的的沈笑语。
到最后,谢六索性不装了。
沈笑语被围到绝境。
谢六倒打一耙,“九弟媳自称剿匪,为何要与匪徒勾结?”
沈笑语回道:“二哥此言差矣,这匪徒并非普通百姓,而是那些心中贪婪之人。”
“哦?”
谢六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我本不想动你。”
谢六早已经知道沈笑语有孕了,“毕竟九弟已经早逝,该给他留个香火,但九弟妹如此不分轻重,要牵扯进男人家的事,只能委屈大房无后了。”
属下给谢六递过刀来,这种事情还是只有亲自动手,让沈笑语断了气,谢六才放心。
长剑挥下。
一个箭矢射在谢六的脚边,将鞋靴钉在了地里。
崔陆离离开三晋,为的并不是调动附近郡县的军队,而是调动在长安城的蜀地十万军。
幸亏长安城与三晋离得不远,三日的功夫已经足够赶到。
崔陆离此次调兵,并无半点阻拦,甚至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比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沈笑语突然感觉身后一阵拉力,被拉入了驿站的屋子里。
随后是漫天的箭矢。
是攻城的号角声。
早前便躲过耳目,翻墙进来的是景赋。
景赋看到沈笑语眼底,转瞬即逝的失意,道:“怎可让人私自拿虎符调兵?崔陆离此人不可信。”
“虎符丢了,是掉脑袋的,可偷了同样也是。”
沈笑语兵行险着相信的
不是崔陆离的人品,而是崔陆离惜命。
景赋还想指责沈笑语两句,最终说出口的,不过是叹息之词。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曾想过……白夫人,该如何是好?”
沈笑语咬唇,“母亲可还好?”
“白夫人知道你领了兵,是担心的三天吃不下饭,最终知道劝不住你,这才未曾写信来,叫你回城。”
景赋:“白夫人说:你终究是要走威武侯的老路的。”
夏至的伤口很重,但幸亏有保命的药,沈笑语将夏至安顿在暗处。
屋外的刀剑声已经渐渐停止,谢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蜀地的十万民兵,居然有未得圣旨,直接攻城的胆量。
谢六寻到个暗处,躲避箭矢,但衣裳早被乱箭刺穿,人好生狼狈。
谢六被抓了起来,连带着当初,不服从沈笑语的三晋官吏。
除了能杀的,都被抓了起来。
堂堂的一地刺史,谢六落难,第一件事便是整理衣襟。
还没见到沈笑语,便在驿站外追问沈笑语,“九弟媳这是什么意思?”
“竟然纵容蜀地的贼寇攻城?”
“是想谋逆?”
沈笑语从驿站内走到谢六跟前,“六哥可曾听过兵痞一词?”
文官向来以兵痞一词,责怪武官行事蛮横不讲理,沈笑语今日便坐实了这两个字,“我既然领了剿匪的名,自当竭尽所能。”
沈笑语掏出刀架在谢六的脖子上,“六哥,为何要对谢虞下手?”
谢六定然知道,上山剿匪的人是
谢虞,还是放了一场大火。
谢六的心思被戳破,不慌忙,反而笑出声来,直接道:“我叫谢虞一声九弟,他便真是我谢家人了?”
🔒 第202章 白幡
谢六不再说下去,只是仍旧不慌张,“我是朝堂命官,即便九弟媳这一时,借助兵患,将我擒住,也名不正言不顺的,终是要放了我,还要负荆请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