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姜花——姜津津【完结】
时间:2024-03-22 23:09:02

  “七八年了吧。”
  龙自鸣摸出手机,翻出张喆的照片问他。
  “那您认识这个人吗?他叫张喆,五年前在这里上过班。”
  大叔眯起眼睛看了看,想了想说:“是小张啊……我记得。他人很好的,有一次我打扫卫生滑了一跤,腰痛到不行,他还送我回家。我怕被公司投诉,坚持要打扫完再走。最后他帮我扫完的,就连小便池都帮我擦完。”
  等在门口的何闯也听到大叔的证词,和龙自鸣对视一眼,两人从失望到燃起希望,可最终依旧得到张喆是好人的评价。
  “谢谢你大叔。”龙自鸣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要是您还想起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打扫卫生的大叔双手接过,又慎重其事看了一眼他的名片,上面写着“龙自鸣,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大叔皱起眉问:“小张……他犯了什么事吗?”
  何闯上来打圆场说:“哦没事。我们就随便问问。”
  有人进来上厕所了,龙自鸣和何闯离开。
  大叔捏着名片,放进了工作服的口袋。
  两人回到刑侦大队,龙自鸣钻进会议室。
  会议室的白板上,贴着张喆家的洗衣机照片。那是一台滚筒洗衣机,高85公分,宽59.5公分,中间的滚筒直径52.5公分。而张子欣的身高是101公分,身体最宽的部分不过30公分,要钻进去非常容易。
  何闯在家里让自己四岁的侄子试过一次。侄子完全可以由外向内进入,且在里面把滚筒门给关tຊ上。
  刑警队里好几个人的意见不一致。有人认为这个根本不可能是意外,即便门关上了,小女孩躲在里面,那谁按下的洗衣机开关呢?难道是另外一个孩子误触?
  张喆在口供里说是隔壁李丽芳家里的酱油没有了,问他借,他这才想起自家酱油也没有了,想着出去买个酱油,孩子在家里作伴不会有啥问题,便任由两个孩子在家中。
  “而且,他为什么要去一家离自己家一公里以外的便利店呢?明显楼下就有一家小卖铺啊。”队员小秦是个小年轻,一针见血地评价。
  “张喆说楼下小卖铺经常卖一些三无产品,他怕孩子吃了不放心,平时都去正规的那种可以开发票的便利店里买。”另外一名队员是个姑娘,名叫徐娴,也是警校毕业的,看问题比较细。
  “再提审张喆一次吧。”龙自鸣说,“如果还是没有啥突破,放人。”
  “啊?”小秦和徐娴都有些不甘心。
  何闯也叹口气。“而且最关键的是,迄今为止,我们找不到他的作案动机。”
第25章 留门的疑点
  龙自鸣见过各式各样的罪犯。有穷凶极恶的,有阴沉狡诈的,有抵死不认的,有痛哭流涕后悔不迭的,还有叫嚷着不想死的。各式各样的,不一而足。
  张喆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类。
  他情绪稳定,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
  他身上有老好人明显的标签,比如不碰烟酒,不沾黄赌,为人有礼貌,甚至愿意主动承担起带孩子和做家务的责任。
  就连唐琦也说:“警察同志,你要说老张会杀孩子,我绝对不信。他在我怀孕的时候就护着我,摸着我的肚子笑,跟我一起给孩子选名字。孩子的每一次半夜喂奶,换尿布,都是他张罗,他把我月子里伺候得没话说,把孩子也照顾得还不错,我这才愿意跟他继续生个二胎。”
  那天她在另外一间问询室里说完这番话,留着眼泪说:“我现在很难过,恨不能打他几个耳光,踢他几脚。我恨他为什么那么粗心,没发现孩子在洗衣机里!但我真的觉得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他主动想要害的。我相信这是个意外……”
  她颤抖着手在谅解书上签了字,但却说:“出了这种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也打算跟他离婚,但我觉得……张喆,他罪不至死。”
  唐琦的话在耳畔回响,龙自鸣打开了那间审讯室。
  这一次他特意请了一位快退休的老前辈钱同异。老钱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老刑侦,工作三十多年了,对审讯非常有一套。他个子不高,人微微发福,看起来慈眉善目,毫无攻击力和压迫力。据说也是一种“面相攻击”,让犯人觉得“如沐春风”,愿意坦诚罪行。
  老钱揣着一本他惯用的小本本和一支笔进去,甚至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龙自鸣是晚辈,端坐一旁等老钱开口。
  张喆坐在两人对面,脸色有点蜡黄,头发乱蓬蓬的。他的眼镜有一只镜片在那天被人踩碎了,但他依旧顽强地戴在脸上,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
  从龙自鸣的角度打量张喆,他的眼中除了悔恨,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心虚。
  “张喆,再把你女儿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说说吧。”老钱开口了。
  张喆依旧用平常的语气说:“我说过很多遍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抗拒,而是一种疲累不堪。
  老钱把小本本摊开,把笔拿在手里:“我们就是想了解更多的细节。看看我们在不断梳理的过程中,能不能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张喆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但他说得依旧很清晰。
  “2月1号那天,我给孩子们做完午饭,他们说要捉迷藏。这个游戏我们家大宝小宝特别喜欢,所以大宝就躲了起来,小宝开始找她。”
  “他们是怎么确定谁躲谁找的?”老钱问。
  这个问题之前的警察都没有提过,张喆想了想说:“他们在开始之前会猜丁壳,谁赢了就去做那个躲的,被找到了再反过来去做那个找人的。”
  老钱在本本上比比划划,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在审讯室里被放大了数倍,沙沙的,像安抚人心的白噪音。
  “嗯,明白了。你继续。”
  张喆的声线依旧平稳,他说:“之后隔壁301的李阿姨敲门问我借生抽。我看生抽瓶子就剩一个底儿了,就都给她了。她说一会儿买了再还我,我心想她向来腰腿不太好,她还要帮忙照顾医院里的赵叔叔,就别让她受累了。干脆我下楼去买两瓶,自用帮忙,两不耽误。”
  “你倒是挺热心肠。”老钱一语双关地说。
  张喆听出来了,满脸尽是悔意。他咧了咧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苦笑,可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现在知道了,孩子身边根本离不得大人。我总以为他们很乖,很懂事,都怪我,要不是去买那瓶酱油,大宝就根本不会出意外!”
  钱同异翻看前面的记录,咦了一声,“不对啊,你买完酱油,还去了隔壁的明月山小区。”
  “对。我在便利店遇见了我老婆的同事,他邀请我去工作室看看。因为工作室就在便利店的楼上。大过年的不方便叫外卖,我上去问我老婆要不要晚上给她做饭送过去。”
  “你离开唐琦工作室的时候是下午4点左右,然后你在下午6点的时候才到家。中间这两个小时,你去了哪里?你就不担心孩子的安全吗?”
  “我留了门,出门的时候我跟隔壁李阿姨说了,她说会帮我看着孩子。”
  龙自鸣听到这里突然坐直了身体,示意老钱暂停,他来提问。
  老钱点点头。
  龙自鸣说:“你前几次审讯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这句话。”
  “我忘了。”张喆结结巴巴,像个手足无措的大人。
  龙自鸣发了个消息给何闯,让他再去问问李丽芳,张喆是否有说过让她帮忙看孩子的话。
  “这个细节我们会去再确认一下。你继续。”
  张喆捂住脸,平缓了一下根本无需平缓的情绪,又缓缓抬起头来。
  “我想,喝口水。”
  龙自鸣给他接了杯温水递过去,张喆说了句“谢谢”,小口小口喝完,润了润他有些干涸的嘴唇,这才开口。
  “回家的时候,7栋101的谢大姐说他们家洗手台的管道漏水了。修理工都在休假,没人给她弄。于是我帮她去附近的五金店买了点水管和胶带,给她重新安装了一下洗手台的下水。”
  钱同异看了一下之前的审讯词,张喆的确说过了这一点。他冲着龙自鸣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把重点还是圈在“留门”这个词语上。
  半小时后何闯发来消息。
  龙自鸣挑了挑眉,看着张喆,追问道:“刚才我的同事已经向李丽芳求证过了。她说你没有说过留门的事情。并提出当天她曾主动说过要帮你看孩子,可你以家里很多贵重货物为由拒绝了。”
  “解释一下吧?”老钱语气严肃,但并没有特别威慑。
  张喆先是狐疑,再是震惊,而后摇头。
  “怎么可能,警察同志,我要是没有留门,怎么会在外面呆那么久。我不会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呆在家里的啊!哦对,李阿姨她这里……一直记得不太清楚。”张喆指了指太阳穴,“最近赵叔叔在ICU住院,她经常忙得颠三倒四的,还把媳妇送来的盒饭摔了,你可以去问问李阿姨记不得记得这回事。”
  龙自鸣提醒他:“张喆,你说的我们会再去核实。但李丽芳即便在那件事上记忆有误差,也不能说明她对你这件事也有误差。”
  张喆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悲伤带着无力,似乎他已经被怀疑的目光折磨得钝感十足,无法引发哪怕是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我再次强调,大宝是我的女儿,我爱她疼她,把她当小公主捧着。我们家不缺钱,更不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不会去做丧尽天良的事。”
第26章 不会这么巧吧
  龙自鸣领着小秦驱车开往泾县了。他要再去找姜海环问一些问题。
  何闯这一次没跟着龙自鸣行动,他想再去确认一下李丽芳的证词。结果跑去百秀湾小区的时候,李丽芳竟然去了医院,家里只有赵冬和那个小婴儿在。
  何闯随便找赵冬聊了两句,得知李丽芳最近的确心情不太好,她的老伴赵力在住院,医生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必须肾移植。但媳妇姜海环配上了,却不愿意给公公捐献。这才导致了两口子吵架,引发了那天晚上黄新宇误会姜海环女儿是死者的乌龙。
  何闯问了赵力的医院,一路追过去了。
  李丽芳第三次看见他,还挺意外。何闯把张喆的证词说了,李丽芳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小张,亏我还觉得他是个老实人。他怎么张嘴就来?!”
  “他说您摔tຊ了儿媳妇送来的餐盒,有这事儿吗?”
  “当然没有!”李丽芳气呼呼的,但为了不影响医院的病人,她还是收敛着脾气说:“我为啥要摔餐盒?哦,儿媳妇好心给我送饭,我还能把饭盒砸了?小同志,我不是那种人!”
  何闯把张喆手机里拍摄的那张饭盒照片拿了出来。照片里,饭盒被摔得七零八落,一些食材撒了满地。照片上很清楚拍到了301的门牌号。
  李丽芳张口结舌。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手机信息提示响了起来,李丽芳收到一条短信。
  “您的检验报告结果已出,请去医院自助报告机打印检验单。”
  她眼皮跳了跳,有些心神不宁地搓了搓手。
  “小同志啊,我还要照顾我们家老赵。我真的没有时间再跟你多说。”她对这个照片的结果有些意外,开始了一些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老糊涂了?
  何闯见李丽芳有些动摇和不耐烦,他好脾气地笑笑:“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你问吧。”李丽芳摸出医保卡,准备站起来往一楼去。
  何闯没有直接问,看见李丽芳的举动,反而热心肠地说:“您要去取药吗?我帮你去吧!”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李丽芳言辞闪烁。
  何闯敏锐的直觉觉得李丽芳有事瞒着,不想让他知道,这让他更好奇了。不过他还是依言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您坚持,是张喆拒绝你帮他看孩子对吧?”
  李丽芳忙乱中没有立刻回答。在等电梯的间隙,何闯还站在她身边,她看了何闯一眼,“阿姨年纪大了,可能真的记忆力不太行。你让我好好想想。”
  何闯点点头:“好,我的名片您收着,要是想起来麻烦跟我联系。”他把名片递过去,径直离开。
  电梯很慢,李丽芳接过了名片,看都没有看到就丢进了电梯门口的垃圾桶里。
  何闯在一旁的楼梯通道看见了,并没有气馁,看见李丽芳进了电梯后,他也迅速下楼。
  医院一楼大厅。
  在自助式的报告机前,李丽芳按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操作。何闯看见她找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帮忙,这才把检验报告打了出来。
  李丽芳捏着报告,手指颤抖,脸色几乎直接灰败,就连站也站不稳。
  那工作人员看着她,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何闯看见工作人员把李丽芳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还给她倒了杯饮水机里的水。李丽芳的手哆嗦着,连水杯都没接住,只是不住地喘气和哭泣。情绪波动之大,肉眼可见。
  等到半小时以后,李丽芳这才缓过来。何闯以为她要离开医院,没想到她居然挣扎着去电梯,按下上行键。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何闯这才上前去询问那个工作人员,刚才给李丽芳打印检查报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报告?
  对方说:“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啊?”何闯一开始还以为是赵老爷子可能再不做手术就情况危机的报告,没想到竟然是一份不相干的东西。
  可是等他醒悟过来,又觉得这家人的秘密顿时被他窥见到了。
  他记得,这户人家吵架的关键,就是公公和媳妇的肾脏配型成功了。
  “那您看到了结果吗?”他没忘记亮出证件继续追问。
  “嗯。亲缘关系99.99%。”工作人员说。
  何闯表情复杂。
  去往泾县的路挺远的,这一次开车的是小秦。
  小秦还挺兴奋,他很少和龙队一起出外勤,一路上还叽叽喳喳。
  “龙队,我老家也在泾县附近,就隔着一条泾水河!小时候我还去那边钓虾钓鱼。”
  “嗯。那边风俗咋样?”
  “人都挺纯朴的,就是有点迷信。”小秦开着开着,叫了起来:“就是这条河!”
  龙自鸣往外看过去,河面挺宽的,水流在春天的时候不算湍急,但他知道这条河尽头是通海的。
  “每年暑假的时候我回家跟我的堂兄弟们一起玩,但七月半的那几天大人们就不让我们去河边。说有水鬼,每年要带走一个孩子。”
  “暑假在水边玩的学生党挺多的,要是稍事不注意,这种河的确挺容易出事。怎么会和水鬼扯上关系呢?”
  “怪就怪在这里呀!”小秦卖着关子,“带走孩子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你听说过还有人把孩子送回来吗?”
  龙自鸣被小秦故作悬疑的语气也提起了兴趣,随口搭腔:“送回来?”
  “是啊!”小秦自问自答,被这个传说感染地有点神神叨叨的。“我听说30多年前,有个泾县的小女孩在这条河里被淹死了。第二年,又有一个女婴出现在河里。说是不知道从哪里漂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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