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姜花——姜津津【完结】
时间:2024-03-22 23:09:02

  龙自鸣听着手下一个一个汇报这个案子的总结,一种无力感顿生。
  最后是徐娴,她整理所有时间段的所有人的口供,给大家做汇报。
  “经过这几天的排查走访,我们得到了一个一致的嫌疑人画像。张喆,1990年出生,30岁,大专文化,无业。人很踏实,可靠,任劳任怨,没有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对孩子悉心照顾,对小区的居民也非常友好。不存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他们现在所住的这套房子购于2013年,目前还有25万贷款没有还清,平均每个月需要还2250元。我查过唐琦现在做的直播带货,每个月有近一万五的净利润,甚至更高。他们俩人的开销每个月会控制在5000以内,基本上可以排除张喆的经济压力。
  “另外,张喆本身身体健康,体型偏瘦,暂不存在情绪和精神上的问题。和妻子唐琦的关系是女主外,男主内。唯一的压力来自于他的父母,偶尔会提及一下男人不能被女人比下去。但整体上,张喆一家的幸福指数比较高,不愁吃喝,有儿有女,客观上来说,他不存在要杀害女儿张子欣的动机。”
  “辛苦了。”龙自鸣冲着徐娴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大家怎么看?”
  老钱喝了口热茶,“就目前的所有证据来看,唯一的疑点还在李丽芳和张喆不一致的口供上。2月1日下午2点-3点左右,张喆出门前,是否主动要求李丽芳帮忙看孩子。两人各执一词,却没有第三证人。”
  何闯很认真听完了所有人的分析,很客观地开口:“我把李丽芳那边的情况也跟龙队分享了一下。李丽芳最近家里出了一些事,我倾向于她真的是记错了。”
  “什么事啊?”老钱和小秦异口同声,对于这种八卦他们居然比徐娴还热衷。导致徐娴看了他们一眼。
  龙自鸣冲着何闯点了点头,何闯这才开口:“无关本案,涉及到他们家的隐私,所以我就暂时没有跟大家伙儿说。不过嘛,说出来也无所谓。”
  “闯哥,你这话说的我更好奇了。”小秦忘了这是在开正经的案件总结会,露出吃瓜的神情,被龙自鸣瞪了一眼才收敛。
  何闯比小秦入队早,和龙自鸣是老搭档了,人不到三十却十分沉稳,做事风格很是妥帖。他见龙自鸣也不反对,这才轻咳了一声说:“李丽芳的丈夫赵力,因为双肾衰竭入院了,需要肾源配型。而他们家里情况困难,所以李丽芳和儿子儿媳仨人做了检测,结果儿媳姜海环却配上了。”
  小秦看了龙自鸣一眼。“龙队,就是昨天我们去见的那个……姜海环!”
  “别打岔,听何闯说完。”龙自鸣给小秦立规矩。
  老钱果然见多识广:“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何闯相信老钱已经猜到了,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对,李丽芳最近魂不守舍的原因是,她拿了姜海环和赵力的生物样本去做亲子鉴定。结果证实,姜海环和赵力是父女关系。”
  小秦张大了嘴,一拍桌子。
  “这不是……连起来了吗?!龙队,那个泾水河的传说!”
  “什么泾水河的传说?”何闯不解。
  龙自鸣回答:“32年前,泾水河淹死过一个六岁的女童,叫黄新燕。她的母亲叫姜媛媛。一年之后,姜媛媛在泾水河给黄新燕烧纸钱祭拜,看见河里漂过来一个女婴,后来被姜媛媛取名叫‘海还’。所以附近的村民觉得泾水河有灵,不仅会‘吞孩子’,还能‘还孩子’。”
  老钱说:“所以……姜海环是被赵力丢进河里,大难不死的孩子?”
  徐娴把文件和笔丢在了桌子上,很显然,她听完这个事实,已经倾向于李丽芳在这种糟心的情况下,的确是记错了张喆的嘱咐。
  龙自鸣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回来聊正事。
  “所以,倾向于李丽芳证词的举手。”
  何闯没有举手,一直低头沉思着。小秦和徐娴也摇摇头。
  老钱叹了口气,咂了口茶:“太复杂了,太复杂了。”
  龙自鸣干脆利落做总结。“行,我知道了。
  一周后。
  小秦去传达室拿到了检方的回函,忐忑不安地交给龙自鸣。
  “头,检方……那边有消息了。”
  龙自鸣径直拆开看了起来。
  小秦也探头探脑跟过来。
  只见上面写着:
  “2020年02月01日百秀湾小区三岁女童张子欣死亡案件,因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是夜。办公室里。
  何闯依旧在仔细翻阅案卷。龙自鸣看他还不下班,拍了拍他肩膀。
  “怎么还在看这个案子?人都放了。”
  何闯蹙眉:“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我们是不是没有设想到?”
  龙自鸣很清楚他的意思:“你是说,张喆早就知道李丽芳家的这点事?”
  何闯忧心忡忡地开口:“老实说,这个可能性并非没有。”
  龙自鸣陷入沉思。
  正在两人思考的同时,接线的警员跑来面色沉重地告知。
  “龙队,闯哥,有新案子。”
第30章 洗不去的污垢
  张喆领了自己的东西出来。一台手机,一个皮夹,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
  派出所门口,卫晓鸥来接他。
  张喆看着他,再往他后面伸长脖子,并没有唐琦的影子。张喆眸色暗了暗,但什么也没说。
  一个年轻的小警员跟在张喆身后,明显在目送着他离开。
  “姐夫,我们先上车。”
  张喆点点头。
  车是一辆七成新的大众速腾,卫晓鸥熟练地坐进驾驶位。
  “姐夫,这几天你先住酒店。地方我都帮你找好了,挺干净的。这是我帮你收拾的一些东西,你看看齐不齐,不齐咱再买。”
  卫晓鸥指了指后座上的一个硕大帆布包。
  张喆坐在副驾驶,盯着后视镜。直到里面看也不见泾县派出所几个字,也看不见那个目送他的小警员,他这才“嗯”了一声,启动手机。
  手机好几天没开了,一大堆消息跳来跳去。
  他率先点开唐琦的头像,发现她从事发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发来一张名片。
  好友添加的信息栏里也有这个人,对方申请的消息是:“我是唐琦的离婚代理律师王艺臻”。
  张喆想点拒绝,但迟疑了一下终究点了同意。对方似乎在忙,并没有立刻有啥消息。
  他问卫晓鸥:“唐琦在哪?我想见她。还有小宝呢?”
  卫晓鸥抓了抓后脑勺。“我姐……是拼命三娘。她还在直播呢。你们家出了事儿,我姐马上花钱找了个阿姨来带小宝。但小宝一直哭,说要姐姐,要爸爸。这几天还在闹腾。”
  张喆点开了卫晓鸥给他下的幻音app,很熟悉地找到了唐琦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此刻竟然有上万人都在看唐琦的直播,她红着眼带着嘶哑的嗓音出现,关掉了所有美颜滤镜,真实展现一张憔悴和悲伤的脸。
  弹幕有人说:“死了女儿还能坚持直播,事业心真的太强了。支持这样的坚强妈妈。”
  还有人说:“吃死人流量也就这几天了。没看见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直播间到最近排名前十嘛!”
  张喆看不下去了,只盯着屏幕中间的唐琦看。
  如果说以前她的直播是活力四射,调动情绪的那种,而现在的直播则是一板一眼,照本宣科,甚至价格都和指示牌上有出入。这样一副强打起精神的坚强妈妈人设,引发了直播间各种同情。
  排序的链接下方,是肉眼可见的销售数据。tຊ
  可能有一个弹幕一直在刷屏,刷到唐琦真的火大,她红着眼睛盯着屏幕之外,似乎在看着张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是,我女儿出了意外不假。我内心的痛苦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痛苦之后我们还要往前看,我还要给她办理后事,要离婚,还要赚钱养我的儿子。这些都要花钱!我的女儿留给我最后的爱,就是仅剩的这点关注,为什么我不能抓住它?”
  弹幕很快给唐琦的这一番言论以反馈。
  “唐姐加油!”
  张喆握紧了拳头,脑海里想到的是之前大哥说的那一番话。
  “只要孩子出了事,她的关注点自然会从赚钱转移到家里……”
  错了,一切都错了。
  唐琦这个女人,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她不仅不回归家庭,照顾小宝,还花钱找人替代她母亲的职责,竟然还吃着大宝的流量,依旧在直播!
  可恶!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用了一个孩子的性命来试错。
  都怪她!都怪她!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如此执着于事业,大宝根本就不会死!
  张喆的情绪隐忍在平静的外表下面。
  “姐夫,喝点东西吧。”
  卫晓鸥趁着红灯给他递过来一罐可乐。
  张喆平时是不喝这种东西的,但今天他接了过去,三两口喝完,那股藏在心底的浊气随着碳酸从喉管里释放。他将易拉罐用力捏碎,打开车窗远远丢了出去。
  卫晓鸥看着他这种不文明的举止,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酒店,卫晓鸥还从帆布包里变出了一片柚子叶,拿了矿泉水沾湿浇在他头上。“姐夫你别见怪,这是我们家那边的风俗。用柚子叶洗洗,去去晦气。”
  他又张罗着让张喆把浑身的衣服都脱了,让他拿出去洗掉。
  张喆一一照做。
  热水冲刷下来的时候,张喆在氤氲中看见大宝一张可爱的笑脸。
  她蹲在洗衣机的滚筒里,探出头来说:“爸爸,是不是我藏在这里,小宝就找不到我了?”
  “嗯。”张喆听见了自己喉咙深处罪恶的声音。
  大宝咯咯地笑着,并拍着手轻轻说:“爸爸,那你把门带上。这一次,我肯定赢!”
  水流哗哗啦啦地响。
  卫晓鸥在酒店的洗衣机房里,按下了洗衣键。水注加满,衣服随着启动键在滚筒里翻腾跳跃。
  记忆闪回到7栋302的门口,那天张喆掏出钥匙开了门。
  张喆打开门,小宝哭着冲他奔了过来。
  “爸爸,姐姐不见了!”他说。
  张喆安慰了小宝,把他带去房间里,塞给他一个奥特曼。
  小宝止住泪,注意力顿时被玩偶吸引,张喆慢慢将孩子的房门轻轻合上,自己则一步步朝着阳台走过去。
  阳台上,一台洗衣机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没有转动声,没有水流声,只有被黑暗浸润的沉穆。
  张喆蹲下身,眼睛往转筒里看了一眼。
  洗衣机房里的卫晓鸥听见了洗好衣物的提示声。
  卫晓鸥蹲下身,他的手,放在了洗衣机的门边。
  一具小小的身体像个破败的玩偶,仰躺在洗衣机里。张喆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嘴唇发干,几乎透不过气。
  是大宝。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四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地团在一起,脸被泡得肿胀发白,已然失去了生机。
  张喆从回忆中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浴室里的灯光温暖明媚,将他心中的阴霾又驱散了一些。
  卫晓鸥打开洗衣机,拿出张喆的衣服。但他下意识拿出衣物闻了闻,发现依旧有味道。
  “好臭。”卫晓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忘了加洗涤剂。”
  他一股脑儿又把那些衣服丢了进去,重新按下启动键。
第31章 吐信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张喆赤脚走出了浴室。
  眼镜还是那一副坏的,所视之处,世界被劈成两半。一半依旧黑暗沉静,一半却光怪陆离。
  张喆坐到床边,给唐琦发消息。
  “我想跟你聊聊。”
  唐琦那边没回复,倒是那位王律师下一秒就跳了消息过来。
  “张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约您见个面,聊聊和我委托人唐琦女士的离婚事宜。”
  张喆不想理这个律师,直接把对方设置为“消息不提示”。他在床头踱步,想了想,选择打了个电话给大哥张赫。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传过来大哥明显压低的嗓音。
  “你疯了吗?!”一张嘴,就是张赫扑头盖脸的一通指责。
  张喆知道了张赫说的是什么,他在大哥面前,向来是被颐指气使的那个。
  大哥是个学霸,比他高两届,读初中的时候,他戴着厚厚的眼镜上初一的时候,大哥就代表全体初中生经常在升旗仪式上发言。大哥是所有家长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能说会道,开朗合群。
  没有父母不会比较孩子。只是有的父母是和别人比,而自己的父母则是将他和哥哥张赫摆在了一起。
  初一考试他的成绩不算坏,全班五十个人里他排名第十五。可作为教师的父亲非常愤怒,不仅让他跪在搓衣板上,还拿钢丝做的衣架子揍了他一顿。他痛斥自己张家的孩子不可能考出这样低的排名和这样粗心的错误。
  张喆那天晚上被罚不许吃饭。半夜是哥哥给他拿来了两个大肉包子和一碗绿豆汤。但他看着哥哥,又感激又觉得哥哥离自己那么遥远。
  每次想到爸爸是老师,哥哥是学霸,他就只有无穷无尽的自卑油然涌上心头。什么都不如哥哥,什么都做不好,考试哥哥每次都是第一,而他只能在中部徘徊。
  这样的自卑心理作祟,到了中考,他更是发挥失常,考了个普通高中。父亲求爷爷告奶奶通过关系硬是把他塞进了和哥哥同一所重点高中,他读的普通班。入学时父亲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不求他跟哥哥一样有出息,但起码不能给张家丢人。
  “不能给张家丢人!”张喆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可是他的出生就像是哥哥的对照组——学霸VS学渣;听话VS顽劣;长脸VS丢人……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从十五名到十名,他兴冲冲想要回去报喜。
  可是只换来父亲冷冰冰的一句,“第十名就让你飞上天了?你看看你哥!”
  这样从幼时到高中的对比生涯,让张喆决定了摆烂。
  无论多少次的巴掌,多少次的下跪,多少次的挨揍,都打不回来父亲对他的一丁点好脸色。那么努力有什么用?他就是不如哥哥!
  张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向,越来越想要逃离这个家。
  吃饭的时候,妈妈看着他握着筷子的手,开玩笑地说:“我听说,捏着筷子头夹菜的人,长大以后会离家远。”
  她又指了指张赫握着筷子的手。张赫的手捏在筷子的中间往上一点点。
  “你哥这样夹菜,以后就是离家近的。”妈妈说。
  张喆在心里冷笑,以前小时候他也是学着哥哥的手势这样夹菜的,可是他只要抢了哥哥想吃的,父亲就会一筷子打过来。有时候是把他的筷子打掉,有时候是打痛他的手。久而久之,他养成了这样捏筷子的习惯,因为面对父亲的再度殴打时,他只要松开筷子,收回手,就可以避免一场饭桌上的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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