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把药喝了好得快些。”萧望舒走上去,坐在魏宗烨床边,朝旁边端药的太医抬起手。
那太医立刻会意,双手捧着药上前,把药碗交到萧望舒手里。
“回禀郡主,太子殿下食用的羹汤甚少,并无大碍,陛下和皇后娘娘要稍严重些。”
魏宗烨听完这话,眼泪再也憋不回去了,泪眼汪汪地问萧望舒:“沧月姨母,母后她怎么了?”
萧望舒取出帕子给他擦擦眼泪,安慰他:“皇后娘娘没事,姨母才从椒房殿过来,皇后娘娘她还惦记着咱们太子殿下喝没喝药呢。”
说完,萧望舒把汤药递到魏宗烨面前,继续哄他:“太子殿下乖乖把药喝完,早些好起来,就能早些去看望你母后了。”
“……好!”魏宗烨伸出小手捧住药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奉上蜜饯,给他解苦。
“太子殿下再躺下休息会儿,等你恢复得好些,能下床走动了,就可以去椒房殿看望皇后娘娘了。”萧望舒边说边扶他躺下。
魏宗烨躺平,小手抓紧被沿,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看向萧望舒。
“姨母你呢,可以留下陪陪烨儿吗?”
“当然。”萧望舒欣然应下,抬手遣散太医,让宫人把床帐放下来。
床边不再围满人,魏宗烨放松许多,朝萧望舒扬起一抹笑。
萧望舒轻轻抚着他的胸口,哄他入睡。
魏宗烨缓缓闭上眼,呼吸变得绵长。
——
哄睡魏宗烨之后,萧望舒转去魏齐轩解毒的偏殿里,恰好萧平南正在和魏齐轩商议退位一事。
“陛下遭此祸事,实属国之大哀,末将深感悲痛。”
萧平南悲痛到语气平平,客气完之后直奔主题,又说着:“陛下中毒颇深,即使祖宗庇佑得以解毒,日后也只能静养,无力操劳国事,还是尽早传位太子殿下吧。”
萧平南说完,萧望舒眼看着魏齐轩被萧平南气得直翻白眼,险些就这么晕厥过去。
这时候,萧平南听到她进来的动静,转身看向她。
“四妹不是在陪太子吗?”
萧望舒答:“刚哄太子睡下,这会儿过来瞧瞧,二哥有事与陛下商议的话不必管我。”
萧平南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可以在一旁坐下。
随后他又看向魏齐轩,即使魏齐轩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还在继续说:“还有,此番毒害陛下之人,末将带人仔细追查,已查出幕后黑手。”
魏齐轩眼底的恨意彻底迸发,一双眼死死盯着萧平南。
幕后黑手?
萧家上下哪一个不是加害他的那只黑手!
在魏齐轩的目光下,只听萧平南语气如常,毫无愧意——
“奸妃虞氏,在宫中留有两婢女,侍奉陛下左右。就是她们二人意图加害陛下,让我大魏江山动荡,妄想给虞国制造扭转局势的机会。”
萧望舒的耳朵自动把萧平南这话翻译了一下,大概是:她二人协助魏齐轩加害皇太子,加害萧家外孙。
“她二人此举罪不可赦,末将已下令将她二人处以极刑,以正天威。她二人再无法行恶,请陛下放心。”
所以皇帝陛下就别想再动那些歪脑筋,宫中他能用的人已经被杀了个尽。
魏齐轩脸上一片灰败,萧平南每说一个字,他的恨意就浓一分,浓到他的身躯和能力都无法承载。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是末将糊涂了,自顾自地在这儿禀报,忘了陛下刚中过毒,身子不适,也无法回复末将。既如此,末将便自己看着办了,相信陛下能体谅末将一片苦心。”
萧平南说完,直接朝床上的魏齐轩抱拳行礼,然后转身出门。
这态度,岂是一个倨傲可以形容得了的?
或许是恼怒到了极致,魏齐轩躺在床上,一口褐色的药汁呕了出来,里面似乎还混着让人作呕的酸味和血腥气。
“……奸、佞!奸佞啊……!”
魏齐轩盯着萧平南离开的背影,张开嘴尝试许久,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萧望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安静观看完这场闹剧。
直到魏齐轩把那想要吃人肉喝人血的目光投向她时,她才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搁下茶杯,问:“陛下有何吩咐?”
好歹萧平南刚才还是站着和魏齐轩说话的,到了萧望舒这里,她挪都没挪一下,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
知道的说她在问陛下有什么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吩咐陛下什么。
魏齐轩看向萧望舒时,眼底的恨意不亚于看萧平南。
“……奸佞、奸佞!”
就是这萧家恶女,就是她害死了他的初雪!
就是她屡屡坏他和穆家的事,就是她一直给萧鸿那个奸贼提供粮草兵器!
这毒妇,她该死啊!
萧鸿狼子野心,他女儿也和他一样的狠毒!
“奸佞?”
萧望舒不以为意,寡淡的声音狂妄无边:“那我们就让陛下瞧瞧,这奸佞,如何生抢硬夺成为正统。”
说完这话,萧望舒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宫人,全被萧平南遣散了。
即使此刻殿内有人,恐怕也都是萧家的人,看到萧望舒办事也不敢阻拦半句。
眼看着萧望舒把瓷瓶打开,魏齐轩眼里的愤恨渐渐转变为惊恐,嘴唇哆嗦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她怎么敢……她爹萧鸿尚且不敢青天白日谋害皇帝,她怎么敢!
“陛下,一刀没能捅死的,就该马上再补一刀。”
萧望舒说着,手上的动作半点不慢,直接将瓶口堵到魏齐轩嘴里,把瓷瓶里那些药丸全部倒了进去。
生怕魏齐轩含药没吞,萧望舒直接捏住他的两颊,捏开他的嘴,往里灌了一杯茶,硬生生看着他把药吞咽下去。
完事之后,萧望舒慢慢放下茶杯,收起瓷瓶,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声音幽冷——
“臣妇恭送陛下。”
……
第223章 因利而制权(1)
皇帝陛下余毒复发,太医院上下太医救治数日,终究不敌毒性凶猛。
魏氏王朝一代皇帝,就这么瘫在床上,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时日无多,且吃喝拉撒全靠宫女太监打理。
太医都说,魏齐轩活不过这个年。
皇帝瘫在宫里,裴无释代宰相监国,提前颁布皇帝退位诏书。
礼部迅速安排新帝登基大典,生怕皇位空置。
就这样,在四面狼烟中,魏国幼帝登基。
——
急报传到萧鸿手上时,京师这事并没有对战局产生丝毫影响,皇帝瘫了对大军而言无关紧要。
瘫了个皇帝而已,又没有瘫宰相,能有什么影响?
“西北加防,粮草供应得及时,定北能挡住鲜于残寇。京师有裴老军师坐镇,有平南和望舒辅助,我们无后顾之忧!”
萧鸿每次都能精准从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里提取出他想要看到的关键信息。
陆序阳听完抚掌大笑,“咱们可以安心打到乌国帝都去了!”
谭暄风抬起羽扇,打断陆序阳的激奋,朝萧鸿禀报:
“相爷,乌国国君已经递上降书,愿割三州之地、备金银十万两、珍宝百抬乞降。此后岁岁上贡,臣服于相爷。这允与不允,不知相爷如何打算?”
“欸!”萧峪立刻打断,“这哪里能允!允个什么允!咱们放着偌大一座乌国不打,大老远跑一趟,就图他们那点东西?”
别的武将应和:“是啊相爷,这不摆明亏大发了吗!”
摆明能直接攻下整个国,为什么要答应求和、只拿那点东西?
众人一人一嘴,萧鸿听得差不多了,缓缓抬起手。
见他抬手,营帐内迅速安静下来,刚才热议的那些将领纷纷闭上嘴看向他。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听萧鸿缓缓开口评价:“倒也不失为一个战机。”
谭暄风点头,笑道:“确是良机,乌国国君既然乞降,总得拿出诚意来。咱们不如就佯装答应,摆他一场鸿门宴。”
“这样能成?万一他们有后手,或者是来刺杀相爷的呢?”萧峪还是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计谋麻烦,不如真刀真枪打一仗来得直接。
谭暄风提醒:“咱们做东,咱们设伏,要怕也该是他们怕。”
“这?”萧峪看向萧鸿。
其余人也纷纷朝萧鸿看过去,等着他的决定。
只见萧鸿轻轻拍了拍桌子,开口问他们:“申屠二王子呢?”
陆序阳下意识回答:“陈褚他、不是,慎元王子刚率兵截断敌军粮草,正在营中休息。”
“你去请他过来一趟。”萧鸿说完,朝其余人吩咐,“此事我已有打算,谭暄风留下,其余人先下去练兵。”
“是!”帐内众多将领听命退下。
陆序阳跟在他们身后离开,没过多久带着陈褚一起回来。
“相爷,到了。”
陆序阳说完,陈褚抱拳行礼,“岳父。”
萧鸿朝他点了点头,道:“你已是申屠王子,本不用再跟在我身边近身保护,但我这里有件事确实还得你来。”
陈褚立刻接上,“我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我的立场,岳父有事请直接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言重了。”萧鸿朝他抬了抬手,继续说,“乌国国君求和,我想摆一场鸿门宴。若宴上可杀他,便在宴上除之。”
陈褚直接询问:“岳父有什么需要我去做?”
“乌国国君若是前来赴宴,必定也带来不少守卫。能在万将丛中直接取他性命的,除了你的箭术,我想不到第二个。”
“我明白了。”
听陈褚应下,萧鸿继续说:“具体情况未定,到时候你再看我指令行事。若我没有下令杀,无论如何不要动手。若我下令杀他,务必把他的命留在宴上。”
“明白。”陈褚再次应下。
萧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和谭暄风商议了一下宴上的布置。
商议完之后,谭暄风下去准备。
萧鸿缓缓坐下喝了口茶,搁下茶杯,抬手示意陈褚坐下。
陈褚在他左手边落座,问他:“岳父还有什么事?”
萧鸿回他:“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聊起。”
“那岳父先听我说吧,我也有些话想说。”陈褚酝酿会儿,随后继续说——
“我已经不适合继续做魏国的车骑将军了,此战结束后我会上缴虎符,岳父可再提携别的勇将。
“申屠部落此番与魏国结盟,我自愿到魏国为质,维护两邦百年和平。”
也就是说,战后再回京师,他就不是车骑将军了,而是申屠部落的质子,久居京师维护两邦的盟友关系。
萧鸿听完微微颔首,“质子身系两邦安宁,你到京师之后除了离京会受限,其余待遇一如藩王世子,不会叫你受半点苛待。”
沉吟片刻,萧鸿又道:“其实你为不为质都可,战后你也可以回到申屠部落,继续做二王子。
“我相信只要双方诚意足够,魏国和申屠部落即使没有质子也能够和平共处,就像魏国和拓跋部落一样。
“至于你和望舒,可以和离,对你二人再婚配都无影响。”
如今的萧望舒就是活生生的粮仓和甲丈库,一人支撑整个月氏商户的运行。而月氏商户,又直接供养了大魏军队。
萧望舒三个字,背后跟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粮食精盐、兵器甲胄。
现在再要有异邦之人和萧望舒联姻,别说萧鸿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应允,朝廷上上下下文臣武将都不会答应。
这不是联姻,这是要拔走魏国的命脉。
至于和离不和离,对现在的萧望舒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名声上的影响,也不存在什么嫁不出去的窘境。
萧鸿甚至可以为她招夫纳侍,这事萧鸿干得出来。
“岳父,我可以为质,可以不做申屠王子,可以不做车骑将军,但我不会和阿月和离。除非她哪天厌烦了我,不再需要我。”
这世上其实没有任何人是非他不可的,除了阿月。
魏国可以有别的车骑将军,申屠部落马上也会诞生新的王子公主,其实萧鸿和燕姬没了他都可以。
只有阿月,她需要他守着才能安心晒太阳。
他甚至有时候感觉,阿月和他一样,都是孤儿,都有一种自己闷声舔舐伤口的习惯。
她甚至比他还要沉闷。
所以他想保护她,永永远远,就这样守着她晒太阳。
第224章 因利而制权(2)
陈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萧鸿自然不能再强求他们和离。
部落王子自愿为质,陈褚已经为萧望舒做了许多。听陈褚不愿和离,萧鸿也只能笑着点点头,结束了聊天,让陈褚回去准备正事。
陈褚离开后,陆序阳看向萧鸿,笑道:“相爷,依末将瞧郡主和慎元王子感情甚笃,咱们和申屠部落的结盟也稳了。”
萧鸿眼底暗光沉浮,随口应了声:“是啊。”
但其实,就算没有望舒和陈褚之间的婚事,这场盟约也一样是可以结的。
因为梁丘国和申屠部落向来同进同退,结盟之后申屠部落明显获利更大。不结盟的话,申屠部落真出兵帮乌国,那已经和魏国结盟的梁丘真不会在她们背后捅一刀吗?
肯定会。
申屠部落看似选择很多,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按兵不动,要么和魏国结盟。
和乌国结盟,她们必败无疑。
既然如此,不如给魏国锦上添花,从中获取些好处,不是吗?
……
新帝登基大典刚过,太上皇魏齐轩驾崩。
国丧依礼举行,魏国上下飘白,大雪纷飞,百姓白衣素缟游走在大街小巷。
今年过年,京师不见半点红色装饰,红纸铺子的生意惨淡到了极致。
萧望舒早有准备,提前换上存货,便宜售卖往年的素色饰品。
皇帝驾崩,举国行丧,正好拿来清理库存。
——
“还真得多谢太上皇驾崩,咱们这些日子卖出去不少堆积的货品。”阮富鑫坐在锦衣门后院,唰唰翻看账册。
尉迟彦一边帮阮富鑫擦他的对狮手球,一边问他:“你不是说要趁着生意不景气,下去收购冯氏商户的产业吗?”
“派人下去就行了,冯氏商户现在那苟延残喘的样,还犯得着亲自去?”
阮富鑫把账目核对清楚,再把那些需要交给萧望舒查看的账册整理出来,边整理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