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沁儿斜他一眼,“这是什么话?常言道,老人家看孙辈,可不就是越看越爱吗?”
说完这话,房沁儿把申屠予时抱在怀里,捏捏她的小手,边捏边问她们姐弟:“你们父皇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萧扶光和萧望舒对视一眼,答:“父皇在道观清修,我们正要派个人去一趟,告诉父皇三王兄站起来的消息。”
萧望舒也说:“正好商队有批货物从那附近过,女儿也想下去查看查看。”
“什么货物得你亲自去?”
房沁儿有些不赞成,说她:“你每次一下去就拖家带口,予时还这么小,哪儿经得起路上折腾。”
“我们路上慢些就是了,下面各州郡都有月氏的中转点,委屈不到她。再者,那批货是运往梁丘皇宫的,女儿得亲自下去把把关。”
萧望舒说完这些,房沁儿也不好多说,只道:“也罢,你就是个在京师闲不住的性子。那你们夫妻两人路上小心些,多照看点孩子。”
陈褚和萧望舒都是头一遭为人父母,房沁儿难免多叮嘱几句。
萧望舒听完点点头,斟酌着,又问她:“我们此行顺道去道观接父皇一起回来,母后可有什么话需要女儿带给父皇?”
房沁儿一愣,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你们父皇总是要回宫的,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回来说?”
三年前,萧鸿对房氏的忌惮,确实令她心寒。
但这三年过来,扶光登基为帝,她也跟着见了太多人心变化。
自从扶光成了皇帝,房府那边常有族亲求到她面前,不是让她帮忙去扶光那里求恩,就是让她帮忙去扶光那里求情。
偶尔一次也罢,经常这样为难她们母子,她也难免失望。
也是到了如今她才彻底明白,三年前望舒劝她不要急,说萧鸿不会害扶光究竟是何意。
竟是这么个意思。
萧鸿在为她们的儿子铺路,她却一叶障目,被她出阁前那十多年的家族教导所束缚。
她记得她是房氏女,却忽略了她是萧氏妇。
有时候在房府和扶光之间,纵使无奈,纵使不愿,她也必须做出个选择出来。
“罢了,反正我们还有两日才动身,得回去收拾行装。母亲慢慢想,到时再说也行。”
萧望舒说完,萧扶光又道:“今晚家宴,三王兄难得出席,母后也来瞧瞧吧?”
房沁儿微微颔首,应下:“也好。”
第257章 一岁比一岁不饶人(2)
晚间家宴,赴宴的人并不多。
房沁儿那一辈,除她之外还剩三位太妃,即是先前相府后院的三位姨娘。
萧采仪之母,李太妃。
萧定北之母,章太妃。
萧镇西之母,余太妃。
再往下,萧扶光现在后宫妃嫔不多,有资格赴宴的也只两位。
不管是皇后顾永嘉还是贵妃房氏,萧望舒她们都还算熟悉。
因为庆祝的是大喜事,席间氛围极好。
申屠予时直接爬上桌子,抓起桌上的葡萄就要往嘴里送。陈褚眼疾手快拦住她,把她从桌上抱下来。
眼见申屠予时瘪嘴要哭,陈褚端起御膳房特制的果泥糊糊,用勺子舀了一点喂到她嘴里。
申屠予时原本准备哭来着,这一口果泥喂进来,她吧唧一下嘴,尝了尝味道,然后咧嘴笑开。
“呀呀!”
她伸手去抓陈褚手里的碗勺,陈褚将碗勺拿远点。
旁边的萧望舒听到动静,转身接过陈褚手里的碗勺,舀起果泥糊糊喂了起来。
陈褚熟练的抱着申屠予时坐好,把他的手指放到她手边,诱导她握住,借此制住她的手脚,方便萧望舒喂食。
“你瞧她,才八个月大的奶娃娃,动起来还挺有劲。”萧望舒边喂边说。
陈褚的嘴角直往上扬,“囡囡这点像我。”
他小时候力气也大,这是阿月给他生的娇娇宝贝,当然像他!
萧望舒睨他一眼,不想和陈褚这个女儿奴一般计较,继续喂申屠予时吃果泥糊糊。
——
家宴推进到尾声,差不多要吃好散席了。
就在此时,宫外宗人府传来急报。
萧平南幽禁宗人府之后,郁结在心,半个时辰前暴毙房中。
萧扶光听到这消息也没多说什么,只派人下去通知礼部,依礼办丧。
虽然萧平南已经被褫夺封号,但好歹是萧家子,该办的丧事还是要办的。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折损天家颜面吧?
今天喜事后面紧跟丧事,让人没什么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没过多久,宴也散了。
……
翌日清晨,萧定北宫殿里的人天刚亮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随萧定北搬出皇宫,入住王府。
萧扶光留萧定北在宫中居住至今,是为了方便太医为他治疗。
现在萧定北已经能够站起来,封了王的王爷久居宫中,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出宫也好,王府虽比不得皇宫,但好歹是咱们自己的府邸,说话办事都能随意些,没有那么多规矩。”
章惜玉边和萧定北聊着,边抬手指了指妆台,示意她面前的嬷嬷去收拾那边。
见她忙前忙后,萧定北叹了口气,笑道:“辛苦了。”
他瘫在床上这三年,除了她在身边耐心服侍他,陪着他,其余妾室大多受不了他的暴躁脾气,侍疾几日就找各种理由推脱。
母妃当时人在气头上,直接赐死了不老实的那几个,只留下惜玉和另外一个稍温顺些的。
“说什么辛苦,王爷越来越客气了,前几年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泼辣。”章惜玉小声嘀咕。
萧定北脸上一窘,见屋里下人都搬着东西出去了,他起身拖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拥她入怀。
“抱歉,惜玉,是我不好。”
美玉摆在他面前,是他不知道珍惜。
“咦——”
章惜玉啧了一声,撇撇嘴,但还是伸手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开口问他:“那你以后能不纳妾了吗?”
她承认,她比寻常女子要善妒许多。
萧定北犹豫片刻,回答她:“好,以后就守着王妃过日子。”
章惜玉得到想要的回答,脸上立马笑开,如以往十多年那样,抱紧他再次喊道——
“定北哥哥!”
自打成婚之后,萧定北就再没听到过这样的称呼。
以前听了总觉得烦,现在听来,却还不错。
“嗯。”
萧定北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这时候,嬷嬷走进来搬东西,见此一幕连忙低下头,“老奴告退、老奴告退。”
她退下后没一会儿,萧定北和章惜玉刚松开,又有嬷嬷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太妃过来了。”
“请进来。”
“是。”
那嬷嬷退下,没多久,萧定北的生母章太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
章太妃进来之后,见章惜玉羞红着脸站在萧定北身边,朝她笑道:“惜玉,瞧你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先下去歇会儿吧。”
猜到章太妃和萧定北有话要说,章惜玉福身应下,退出房间。
章太妃扶萧定北坐下,随后让她身边的宫女出去守着。
萧定北坐下后,开口问她:“母妃有什么话要说?还特地把惜玉支开。”
章太妃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外祖父担忧你的身体,我想着你已经好些了,不如给你外祖父书信一封,和他说说,过两年好些了再抽空回越州瞧瞧,免得他老人家忧心。”
“母妃。”
萧定北这一声喊得极为无奈,虽不知他母妃说这番话时具体是个什么想法,但以他多年当儿子的经验来看,那个想法还是连雏形都不要有。
“母妃,二哥是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我不想步他后尘。”
他一直知道,外祖父当年极力劝父皇更进一步,已经让父皇不喜。
他也知道,萧扶光上位后之所以没有打压章家,也是因为萧扶光自小就重情。他为萧扶光挡了一劫,瘫了三年,萧扶光心中有愧。
“你这孩子,说些什么不吉利的!”
章太妃有些来气,但对萧扶光的稳固地位又感觉无可奈何,只能朝萧定北说:“那怎么说也是你外祖父,怎么都能护你一二,难不成你要与他断了联系?
“不说图谋什么,但有个外祖家护着,至少有个后盾,谁碰你都要掂量掂量,真出事的时候能有人出面撑一下啊。”
“母妃你别说了,说得我头疼。”
萧定北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直接打断章太妃的话,“现在又没有战事,我当个闲散王爷也挺好。
“看在我瘫了三年的份上,陛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但我要是和外祖父联系太密,不止会害了我自己,还会害了章家,母妃你还不明白吗?”
他是半点都不想搅和进这些争斗里,以后没有仗打,他就带着惜玉游山玩水,当个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
“你——你啊!”
章太妃气得拂袖,还是拗不过萧定北这个牛脾气,又说:“那你好歹给你外祖父去封信,他老人家为你忧心三年,你身体刚好就要和他老人家断了关系不成?”
萧定北勉强答应:“写信可以,回去越州另谈。”
“那就写信。”章太妃直接在屋里找来笔墨,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怎么写。
萧定北恨不得再瘫回床上就好。
一封信写完,他们母子之间的耐心也所剩无多。
场面和前些年出奇的相似,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各含怒气,不欢而散。
萧定北搬出皇宫,在京师当起了他的闲散王爷。
……
第258章 一岁比一岁不饶人(3)
十天后,月氏商队在萧氏祖籍——麗州安昌郡停下。
安昌郡怀仁县下面,有一座村落,名萧家村,这里便是萧氏王朝的起源地。
自萧氏第一任皇帝萧鸿登基之后,这萧家村里的父老乡亲都越来越富裕,衣丰食足。
村里建起座座庄园,雇人耕作。
萧望舒掀开车帘,望了眼马车外占地广阔的庄子。
陈褚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边,伸手接过萧望舒抱给他的申屠予时。
“爹、爹!”
申屠予时在空中挥舞手脚,喊起人来奶声奶气的,让陈褚震惊不已。
一时间,他心头涌上太多滋味,欣喜又酸胀,说不清道不明。
见萧望舒要下来,他才回过神来,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伸出去扶萧望舒。
萧望舒踩着车凳下了马车,朝他说:“刚才在马车上逗她,逗着逗着,突然就会喊人了。”
“囡囡这点像阿月,聪明,学东西快。”
陈褚脸上有些骄傲,听申屠予时嘴里一直“爹爹爹”的喊,他放柔声音,教她:“喊娘亲。”
“羊、羊羊——”
申屠予时口齿不清,喊人时露出几颗小白牙。
牙都没长齐,打小就爱笑个不停。
陈褚认真纠正她的发音,一遍又一遍,耐心十足,在她耳边重复喊娘。
萧望舒听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多个儿子。
“羊羊!”
申屠予时精力充沛,陈褚喊一声娘,她就跟着喊一声羊。
听他们父女两人娘娘羊羊的喊了许久,萧望舒抬手扶额,略有些好笑:“阿褚,走了,父皇还等着呢。”
就他这个教法,今天他喊娘喊到天黑,女儿都不会认真跟他学。
这奶娃娃精着呢。
——
田庄里,许多中年男人扛着锄头,在地里弯腰劳作。
妇人们提着饭篮,牵着小孩走在田埂上,各自寻找自己家里的男人。
农田与河流之间隔着一片草地,许多孩子在草地上扑蝴蝶。
大些的男孩腰间挂着竹篾编制的蛐蛐笼,提醒那些扑蝶的小孩不要吵闹,他们则是仔细在听蛐蛐的叫声,想要找到巢穴。
萧鸿戴着斗笠坐在河边,回头看了眼那些捉蛐蛐的男孩,吃了口甜瓜,把瓜皮抛到那些孩子跟前,然后继续钓鱼。
夏日炎炎,瓜果汤饮留下一口,也能用来引蛐蛐出洞。
“谢谢大爷!”
那边传来男孩们的道谢,萧鸿笑着摇摇头,岁月不饶人啊。
陆序阳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刨坑,把荷叶包好的鸡再用黄泥包一遍,烤过一阵之后埋进坑里焖熟。
做完这些,陆序阳走到河边蹲下洗了洗手,开口问:“老爷,小姐和姑爷应该快到了吧?”
他和陛下从道观回来,约好了和公主殿下在这儿碰面,再一起回京。
“你嗓门还能再大一点,把鱼都吓跑算了吧。”
萧鸿说着,感觉鱼竿那头有力在拉扯,利落收杆。
水下的肥鱼咬着钩,被鱼线拉着飞出水面,鱼尾摆动溅起一滩水花。
“羊羊!”
申屠予时刚来就看到这一幕,小手指着鱼直挥舞,“羊羊!爹爹!”
陈褚纠正:“鱼鱼。”
“咦咦!”申屠予时咯咯直笑,探着身子往那边扑腾,一副要让陈褚快点走过去的模样,“姨姨!”
萧鸿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们一眼,笑道:“说什么来什么。”
“父亲,陆叔。”
萧望舒走过去打完招呼,往河边鱼篓里一看,“父亲今儿收获颇丰啊。”
说完,她又道:“母亲前些日子还念叨,说嘴里没个滋味,想进补点鲜味的东西。”
“御膳房里厨子多,食材也金贵,想吃什么做不出来?
“等会儿让厨娘熬一锅鱼汤,予时这个年纪能喝两口荤汤了,让她开开荤。”萧鸿说着,往鱼钩上挂上饵,抛钩插杆。
做完这些,他弯腰在河里洗了洗手,用汗巾擦干净手再起身。
只见萧鸿朝申屠予时走过去,朝她拍拍手,“来,外祖父抱一抱咱们的小金疙瘩。”
申屠予时刚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抓着萧鸿组佩上的金环不肯撒手,咿咿呀呀喊个不停,眨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萧鸿,非要萧鸿拆下来给她玩才肯罢休。
从那以后,萧鸿就一直喊她小金疙瘩。
“哒、哒哒!”
申屠予时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朝萧鸿挥舞手臂,等着萧鸿抱她。
八个多月的奶娃娃,小脑子里根本不记得萧鸿是谁,但还是对萧鸿格外热情,可能是因为萧鸿会钓鱼。
萧鸿刚把她抱进怀里,就见她指着河边,“姨姨!”
陈褚笑着解释:“囡囡大老远就盯着岳父钓的那尾鱼,非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