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论起来,其实萧平南才是正儿八经的萧府嫡出。
而房沁儿所生的萧望舒、萧扶光姐弟二人,则是因为房沁儿被扶正,后面才成了萧府嫡出。
想到这里,萧望舒朝着那月白衣袍的小少年轻轻招了招手。
萧扶光看到她的动作先是一愣,然后还是慢吞吞的朝着她那边挪动,最后乖乖站在了萧望舒身边。
“四妹,八弟。”萧平南拱手回礼,随后继续回答萧望舒刚才的问题,“南下办点小事而已,很快就解决了,有劳四妹记挂。”
把萧望舒姐弟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萧平南又笑道:“我离京时你们俩还互看不顺,母亲还为此担忧了一阵。我都说了姐弟之间哪有隔夜的仇,看看,这不就好了吗?”
萧望舒顺手摸了摸萧扶光的脑袋,谈笑自如:“确实如此,遇事方知自家兄弟远比外人靠谱。”
书中,萧望舒深陷情网,仅因萧扶光不喜穆家之人,便对她自己的胞弟生出隔阂。
先是落水伤了头,苏醒之后与房沁儿争执不休;再是满心扑在了情爱上,与胞弟萧扶光愈发疏远。
之后见萧望舒一再被穆家利用,萧扶光曾念及姐弟情义,屡次伸手试图拉她脱离穆家的掌控,但都被萧望舒不耐拒绝。
姐弟之情,终是在一次次争执中消磨殆尽。
“姐姐知道就好。”萧扶光在旁边低声嘟囔一句。
“为兄出门月余,四妹倒是变了许多。听父亲母亲说你落水受了惊吓,想来确实是去穆府赴宴时受了不小的委屈。”
萧平南上前几步,抬起手朝着萧望舒头上摸去。
萧望舒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眼看着萧平南的手掌落在萧望舒头顶,别说一旁的萧扶光有些诧异,就连萧平南本人都有些惊讶。
刚才萧望舒那些话,他只当是她爱而不得,说的些气话。
依照萧望舒的傲慢脾性,她以前从不承认有他这个过继来的、出身低微的兄长,他以为这一下萧望舒必然是要躲开的。
“先前确实是猪油蒙了心,糊涂了一段时间,让二哥和阿弟担忧了。”
萧望舒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大彻大悟的气息,倒是让萧平南一时间找不出什么别的再来试探她了。
此刻,在外人看来,兄长安抚前几天落水受惊的妹妹,这就是一幅兄妹友爱的美好画卷。
而只有画卷中的两人才知道,第一场切磋结束了。
此时,萧扶光的视线也转向了一旁,看向那名正欲趁人不备逃离现场的小男孩。
“穆十公子,你来我萧府做客,不好生跟在你兄长身边,来后园做什么?”萧扶光开口询问。
准确来说,是质问。
这个穆成阳就是个被穆家骄纵惯了的劣种,小小年纪就敢在各家后院里嬉戏,挑逗各家的小姐侍女,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
从小便如此,长大还得了?
刚才就是因为见穆成阳不在前厅,他才急忙赶来了后园,果真在他姐姐这里!
被逮个正着的穆成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恼怒道:“前厅没有什么好玩的,我随便逛逛就到了这里,不成吗?我与二哥是来送礼慰问的,又不是来受人管束的!”
这些萧家人真是太猖狂了,他们是客,又不是刑部大牢里的囚犯!
萧扶光扫了眼周围的护卫,继续追问:“穆家二位今日登门既然是为了送礼慰问我姐姐,怎的穆十公子又在这儿与我姐姐起了争执?”
他比穆成阳要大上两岁,自小就是在萧家和房家两边见过各种大场面的,说起话来自然也比穆成阳要稳重许多。
穆成阳的嘴唇蠕动了半晌,愣是没憋出半个字来。
“四妹,八弟,方才我来时见穆二公子在找弟弟,想必是在找穆小公子。不如先将人送去前厅吧,省得穆府的人着急,在府上四处乱找。”萧平南在旁边开口提醒一句。
穆家的人来了萧府,自然是不能让他们乱跑的。
否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找到什么不该找的,那又怎么算呢?
萧望舒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微颔首。
“也罢,我也不好与个半大的孩子计较,二哥将他带去吧。顺道也和穆府的人说一声,若是穆府看望伤者的礼仪就是砸对方一身水花,那以后就不必来看望了,我受不起。”
“好,想必你今儿也累着了,就回去歇……”萧平南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批甲卫朝着他们这边靠拢。
为首的中年男人步伐沉稳,墨色长袖在空中摆动,绣在袖口的金线祥云浮现出熠熠华光。
在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将领和一名白衣公子。
那将领身高九尺身着盔甲,鼻挺如峰,五官似刀削般硬朗,浑身上下透着冷肃杀意,走来时都像挟着扑面而来的漠北风沙。
而那白衣公子则是截然不同,斯文儒雅,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每走一步都仿佛携江南春风而来。
“父亲!”萧平南和萧扶光转向中年男人,齐齐拱手行礼。
萧望舒也福身行礼:“见过父亲。”
萧鸿看了看三个儿女,朝他们点了点头,泰然道:“怎么都挤在这里,还把穆府的客人围起来了?”
那边的穆成阳正要抢着开口诉苦,萧望舒先他一步,从容不迫的开口答着——
“回父亲话,穆小公子跑来游园池边惊吓女眷,还扮着鬼脸,口出轻狂之言。孩儿一时没认出人来,误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闯入府中,便命人扣押下来了。若有怠慢宾客之处,还请穆府多多担待。”
萧望舒说完,萧鸿身后那白衣公子眼角微挑,似乎有些诧异,反问着:“竟有此事?”
问着这话,他的目光落在了穆成阳身上。
第4章 他怕我做甚(2)
“二哥,我……我就是想四处走走玩玩而已……”穆成阳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四周的甲卫。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以萧望舒对他二哥那个喜欢程度,居然会命令萧府护卫扣押他。
该死的!
她以后别再想进他们穆府的门!
看到穆成阳这副显然心虚的模样,也就不需要别人再多说些什么了。
白衣公子眸色一沉,脸上浮现出薄怒之色,肃声道:“胡闹!真是母亲太惯着你了,纵使你年幼,也不该如此不知分寸惊扰女眷,快向萧四小姐道歉。”
听到这白衣公子的话,萧望舒脸上笑意不减。
不愧是书中的顶配角色,穆二公子穆云泽,说话就是好听。
听听,年幼,那惊扰女眷还有什么关系呢?年幼的孩子又算不得什么登徒浪子。
至于长大之后强抢民女、在他母亲和一众哥哥姐姐的庇护下奸淫掳掠、甚至和他强掳去的不少女子擦出爱情的火花、成为书中不拘一格的风流浪子,那又都是后话了。
“罢了,穆小公子年幼好动,只是扔块石头溅了点水在我身上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来者是客,岂能为这点小事怠慢了客人?”
萧望舒说这话的时间里,书夏也拿出帕子在她身上擦了又擦,一副生怕萧望舒沾水着凉的模样。
萧平南看她一眼,关心道:“四妹这身子将将才好,别又沾上水气了,还是回去更衣歇息吧?”
听了这话,萧望舒看向萧鸿,请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萧鸿点头应允:“望舒,你先回去歇着吧。”
萧望舒随即屈膝行礼,顺势接话:“谢父亲,那孩儿失陪,先行告退。”
“父亲,母亲方才吩咐孩儿为姐姐送些补品,孩儿也先随姐姐告退了。”
萧扶光拱手弯腰行礼,正准备和萧望舒一起离开时,只听萧鸿说着:“让陈褚与你一道,送完补品直接去温习马术。”
陈褚,两个月前才从西北边关调回京师,如今是贴身保护萧鸿的武卫将军,同时也是萧府下面两位年幼公子的众多武学师傅之一。
听到萧鸿的话,萧扶光立刻应下:“是。”
萧鸿身后那名将领也走了出来,庞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久不开口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是!”
——
回院路上,气氛一片安静宁和。
“姐姐就这般算了?”萧扶光走在萧望舒身边低声问着。
以他姐姐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应该啊。
莫非还是穆云泽的缘故,让姐姐对穆成阳也多了几分宽容?
“算了?”萧望舒放慢脚步,斜睨他一眼,“到底是有些日子没和阿弟谈心了,阿弟与姐姐都没什么默契了。”
书中,萧望舒、萧扶光这对姐弟,那可是从小配合到大的反派角色啊。
姐姐冲在前面嚣张跋扈惹是生非,弟弟走在背后默默捅刀摆平乱局,同胞姐弟之间有着独一份的默契。
后面剧情发展,萧望舒落水,与房沁儿爆发争执,与萧扶光离心,可谓是全书的一大转折点。
同时也是书中萧望舒这个角色设定彻底崩塌的开始。
她也时常庆幸,自己进入书中世界的时间就刚好卡在了这个转折点之前,卡在一切剧情都还方便挽救的时候。
“姐姐何意?”萧扶光继续追问。
萧望舒朝他招了招手,用手掩着嘴,倾身贴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萧扶光脸上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
“姐姐,这……”未免太阴损了些。
不过也不是不行。
萧望舒笑了笑,不痛不痒的开口:“阿弟放心,这还只是小打小闹一番,稍微给个教训罢了,日后和他们穆家还有的斗呢。”
房沁儿那句话说得在理,不成友,便是敌了。
穆家既不愿成友,那日后必然成敌。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萧扶光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欣慰道:“姐姐安心在府上休养就好,此事交给我去办就是。”
只要他姐姐不再执着于穆云泽,其余一切都好说。
萧望舒点了点头:“你自己也注意些。”
“姐姐放心,我明白的。”也不是一次两次干了。
萧扶光此刻心里欣慰得很,他姐姐终于不再是那个因为穆云泽而对他发脾气的人了。
前段时间的姐姐,实在是让他感到心寒。
萧望舒姐弟两人走在前方,聊完这事之后又聊了许多幼时的趣事。
这氛围太过融洽,就连忆春和书夏都忍不住开口接了几句。
陈褚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时刻注意着四周,边听边保护她们姐弟二人的安全。
西北战局平定下来,他两月前才被调回京师任职。
回来前常听人说这位萧四小姐是个不好相与的,但他是武将,平日里也不与后宅小姐接触。
今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只觉得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
——
陈褚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
“陈将军,可否借我两名精兵去办件事?”萧扶光完成了今天的骑术练习,走到陈褚身边礼貌询问。
陈褚皱起眉头,反问:“小公子有何事要办?”
萧扶光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外人窃听之后,才开口说着:“姐姐今日在自个儿家中受了穆成阳的气,这口气不让她出了,怕是会影响她休养。”
听着这话,陈褚的眉头直接拧在了一起,低头看向客气礼貌的萧扶光。
他的首要职责是贴身保护宰相,教导两位宰相公子练习骑射都是其次的。如果萧扶光让他亲自陪同办事,他大可以直接拒绝。
但萧扶光只找他借两名精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反倒不好开口拒绝了。
毕竟萧扶光是宰相最疼宠的一位公子,他和这位萧小公子,以后还有得是交道要打。
可要是萧扶光用这两名精兵惹出什么大祸来,他也难逃其责。
萧扶光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忧虑,又道:“陈将军放心,就是办件小事,为姐姐出口气罢了。我担心手下仆从武力低下,办不好而已。姐姐她一个女儿家,心肠软,就算给她出气也不会闹大的。”
就算闹大,也不会闹到他们身上来的。
萧扶光后面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听萧扶光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褚转念一想,也是。
四小姐一个女儿家,被父母娇纵惯了,稍微有点小脾气而已,应该不碍事。
借两名精兵去出出气而已,人也不多,闹不大的。
“那好,便让罗衡和杨予睦一起,陪小公子去办事吧。”
陈褚心里盘算着,这两人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他们两人心里也有个分寸。
萧扶光闻言,客客气气拱手弯腰,道:“多谢将军。”
陈褚抱拳回礼:“公子客气了。”
……
第5章 他怕我做甚(3)
穆府十公子穆成阳的光辉事迹,仅仅两三天时间,就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
流言的传播速度,快到整座穆府倾力都没能压下。
自诩书香世家的穆家,教养出来的十公子穆成阳,竟是个小小年纪就四处撒欢的下流胚子。
都说世家公子风流而不下流,他倒好,光天化日之下醉倒在青楼楚馆里,还是醉倒在浴房里,看光了满房妓子。
在众多妓子的尖叫声中,他还不知不觉,口出污秽之言,闹得整条街沸沸扬扬。
天子脚下,京师皇城,如此放浪简直不成体统!
中书令穆瀚教子不严,在朝上被侍中房景泰一参再参。
皇帝有名无实,空有地位而无实权,无奈之下只能暂时让穆瀚回府上闭门思过,将穆瀚主管的中书省移交给宰相监管。
朝上谁人不知,房景泰乃是萧鸿的岳丈,房沁儿的生身父亲。
这一出好戏,八成是因为穆家人最近在各处游走结党,萧家嫡女又在穆府落水失了面子,萧房两家的人都站出来敲警钟了。
——
宰相府里。
未时的太阳高悬在空中,灼热的光芒洒下来,让人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扭曲的。
“此时练习骑术属实辛苦了些,就怕扶光他中了暑。”房沁儿接过杜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萧望舒坐在她旁边,倒好一碗茶端过去。
“母亲,喝碗紫苏煎水吧,解暑去燥。”
“嗯,好。”房沁儿搁下帕子,端起茶碗喝了大半碗。
萧望舒斜倚在座椅扶手上,握着檀木手柄,轻摇手里的天青色绣兰团扇,慵懒的像只猫儿。
扇出的微风拂动她鬓角的碎发,她五官本就生得精致,不加脂粉的自然美感,在这盛夏显得格外清新。
“夫人,相爷在院中候着,似是有事与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