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实在着急,新郎的礼服制作可以先参考我的数据。”
“什么?”林荻大惊失色。
札仲明却是神色不变,“请别这样惶恐,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新郎人选还没有确定,但各方面标准也不会太差,我勉强能充任一个标准线。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关于衿玉小姐,我毕竟还是比您了解得多一点,不是吗?”
林荻反应过来,连连道谢。
“稍后我会派人把数据送过去,但愿能帮到您。”札仲明说道。
*
新郎人选迟迟没有敲定,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闻人衿玉的不上心,不在意,不作为。
抛开和闻人公爵的私人恩怨不提,女皇陛下对闻人衿玉本人是有几分欣赏的,即使现在要让她的婚姻成为政治牺牲品,女皇陛下还是尽可能给了她能力范围内的优待。
比如,给了闻人衿玉自主挑选配偶的权力――大前提是,他们都必须是霍家的alpha。
不要小瞧这一点,在这个范围里,备选人可是不少呢。
曾经的军火商霍兴,如今的霍兴伯爵,是一个情感生活过于丰富的alpha男性,像这样各方面评价都很低的人,在从前甚至不被允许踏上泽兰城的土地。
战争果然是发财的好机会,霍兴也是一个过于敏锐的投机者,他不仅收敛了巨大的财富,甚至受到女皇召见,获得了爵位,现如今,竟然和高贵的闻人家族成了姻亲。
正因如此,从前那些不承认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子女们,现如今都放弃了依附母族,急匆匆改了霍姓,成为了霍家的人。
正如之前被人取笑的那样,霍兴的孩子,大多分化成了alpha,如今放眼一看,可供衿玉小姐选择的,适龄的alpha竟然有九个――包括霍兴那个刚分化不久的小女儿。
九个里面选一个,也不算什么难事,偏偏闻人衿玉像是把这件事彻底忘了,眼看婚礼的时间就要到了,对于新郎的选择,她还是没有透露出丝毫倾向。
闻人公爵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家,让管家去请衿玉小姐,就说母亲希望和她共进晚餐。
管家很快返回,小声说道:“衿玉小姐在离开市政厅后又去了学校,现在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最快会在两个小时之后回来。”
闻人公爵含笑叹息,“她这样勤勉,竟然比我还要忙。”
管家也附和道:“衿玉小姐越来越有您的风范了。”
正是初冬,窗缝里透出的风带着凉意,起居室内太过空旷,即使刚强如闻人公爵,也感到了一点寥落。
管家曲女士曾经是闻人公爵的下属,在闻人府邸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私心里早已将闻人公爵视作自己的亲人,此时见到公爵的神情,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曲女士想了想,提议道:“医生说时濯少爷的状态稳定了很多,哪怕没有医护在场,也能控制情绪,正常交流,这么多天没见到您,他一定很思念您,需要请他过来吗?”
闻人公爵脸上流露出一点怔忪,却坚决地摇头,“不用了。”
“去催促一下,让衿玉快点回来,告诉她有重要的事情。”
曲女士应下,正要离开,却又被闻人公爵叫住。
“换个说法吧,”闻人公爵望着窗外疏阔的白桦树,摇了摇头,“就说,和她哥哥有关。”
*
半个小时后,闻人衿玉赶回了家,她脚步匆匆,外套上还残留着室外沾染的冷意。
她在餐厅落座,顾不得众多佣人在场,立刻问道:“哥哥他怎么了,是身体数据又出了问题?”
闻人公爵心中暗叹,好笑道:“随时都有人照看,能出什么事,我只是找个理由让你早点回来。”
闻人衿玉一怔,旋即放松下来,“母亲总拿同一种方法来对付我,我下次可不会再上当了。”
话是这样说,在旁人看来,这个方法却是百试百灵。
即使被迫打乱了计划,闻人衿玉却没有丝毫恼怒,比起家人有恙,她当然更愿意是现在这个结果。
外表十分冷淡、姿态高不可攀的衿玉小姐,对于自己的家人有着全然的包容与怜惜。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您这样着急呢,母亲?”闻人衿玉问道。
闻人公爵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难得地露出一点无奈,“衿玉,你忘记了吗,是关于你的婚礼,新郎还没有定下来。”
“婚礼”这个词一出来,餐厅的气氛就是一静,闻人府邸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把这场婚礼视作一场失败,一次羞辱。
闻人衿玉的神色也淡了一点,却没有多少负面情绪,她只是有些不解,“母亲,关于婚礼的一切,我都交给了专业的人去做,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新郎迟早会定下来的。我实在是挪不出时间,做不到事事过问。”
“但那毕竟是你的婚礼。”
“我明白,”闻人衿玉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会交出一份令女皇满意的答卷。”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闻人公爵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衿玉,我在乎的是你个人的感受,这毕竟是你的婚礼。”
“或许在将来,你会遇见一个你真正爱的人,会拥有下一段婚姻,但在那之前……至少是在你继承爵位之前,这段婚姻关系还要存续好几年,趁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力,为什么不去挑选一个让你感到舒心的伴侣呢?”
“伴侣?”闻人衿玉诧异地笑了,“母亲,我不认为一个alpha有资格被称为我的伴侣,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应该找准自己的位置。”
“我不在乎结婚对象是谁,一个alpha而已,无非是家里多出一个摆件,对我来说,就像是添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它和那些家具没有丝毫区别。”
第3章
第二天的凌晨,城市还在昏睡,市政厅还没开始办公,学校也没开始上课,闻人衿玉总算是从缝隙里抽出了一点时间。
她打算亲自去一趟霍家的宅邸,去行使她挑选结婚对象的权力――就当是为了讨母亲的欢心。
闻人公爵和衿玉小姐的来访,使得霍家的庭院门口挤满了人,一部分是和霍兴沾亲带故,`着脸想来蹭关系的闲杂人等,另一部分则是闻风而动的小报记者――关于政治斗争,无人敢报道,但关于联姻八卦,无数的头版头条等着刊载。
无数人像蝗虫一样冲撞,闻人家的一行车迫不得已小心闪避,险些撞上霍家庭院的护栏,只能临时向军队申报,调来一队士兵清开了道路。
霍兴伯爵有些狼狈地等在车门外,想要第一时间向公爵和小姐致歉。
但公爵和小姐迟迟没有下车。
并非刻意摆架子,只是……车里涌动着丝丝缕缕朦胧的香气,像是雨后的铃兰。
闻人公爵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立刻下令锁住了车门,“怎么回事,你的信期提前了?”
不同于历史上所记载的,omega的发情热总是来势汹汹、难以自控。随着科技发展,医疗手段不断精进,omega的信期已经变得易于控制,只需要一些辅助药物,就能让信期带来的影响忽略不计。
闻人衿玉若有所悟,点头,“或许是,今早起床时有些头晕,我还以为是睡眠不足。”
大概是近段时间实在太忙,闻人衿玉彻底忘了信期这件事,自然也没有提前服药,好在同类型的抑制药物一般都是常备的,她打开手边的柜子,果然看见了药盒。
药盒蓝白相间,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没什么副作用,适用于所有体质,相对应地,药效也十分平常。
闻人衿玉吞下药片,想了想,又找出一盒同厂商生产的外用抑制贴,拨开头发,贴在了后颈那块皮肤上。
内服外用两种药物同时生效,但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比不上她平时使用的定制药。
此时周身仍有一缕浅淡的香气,萦绕不散。
“既然这样,改天再来吧。”闻人公爵按下座位旁的按钮,通知前排的司机,准备掉头。
闻人衿玉及时拦住了母亲的动作,“不行,母亲,今天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拖到明天?”
“更何况,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原本我对如何挑选新郎完全没有头绪,现在出了一点小状况,却多了一重参考标准。”闻人衿玉这么想着,心情好了一点,甚至开起了玩笑,“alpha又不是全然的蠢货,就这么一点点信息素,不至于让场面失控吧。”
确实,在药物作用之下,现在只有微量的信息素逸散出来,车内的密闭空间尚且如此,到了更开阔的空间下,影响就更加微弱了。
闻人公爵点头同意,又忍不住说道:“你这样不关注自己的身体,总叫人悬着心,回头我要好好提醒一下你的医生。”
*
十五分钟过去,忐忑不安的霍兴伯爵终于迎到了贵客。
只是,衿玉小姐一下车就略过了他,站在稍远处等待,似乎是把他错认成宅邸里的佣人。
好在闻人公爵是见过他的,也认出了他,对他含笑致意,又提醒女儿,“衿玉――”
闻人衿玉回过头来,像一幅画徐徐展开,只是这画太过疏冷,不容人接近,她眼神一动,下颌轻轻一点,就当是招呼过了。
霍家的宅邸是女皇赐下的,不算大,但勉强能住,没什么设计可言,绕过几栋建筑就到了会面的地方。
霍家的一众alpha候选人已经到齐了,等在一个两百平米左右的大厅之中。
霍兴带着两位贵客登上了二楼,二楼的房间位置隐蔽,视野却极好,隔着一圈围栏,居高临下,能清楚看到大厅内的所有景象。
刚靠近栏杆,闻人衿玉脚步一滞,若有所感,似乎有一道沉甸甸的视线,准确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动声色地瞥过去,看见大厅的角落位置,有一坐一站两个男性人影。
“那是谁?”她问道。
霍兴顺着方向看过去,一愣又一喜,说道:“坐着那个是我最大的儿子,霍锋,他今年二十七岁,目前在军队里任职……”
闻人衿玉打断了他的话,“另一个呢?”
霍兴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嫌恶,“那是霍谌,二十多岁,没什么正经工作。”
早在女皇下令联姻之时,闻人衿玉就派人去调查过霍家内部的亲缘关系,根据札仲明所说,算上失散的、夭折的、不愿意认他的,霍兴一共只有七个孩子,结果报上来的候选名单上却有九个人。
其中的猫腻不难想象,多半是有人走通了霍兴的关系,想要来试试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双方合作,之后也能共享好处。
这个霍谌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知道是不是合作没谈拢,霍兴的态度不言自明,他显然更希望自己的亲儿子得到这个机会。
但霍兴的想法无关紧要,闻人衿玉扭头对札仲明吩咐,“把这两人的名字都划掉。”
霍兴吃了一惊,委婉劝道:“衿玉小姐,准备好的测试项目还没有开始。”
这毕竟是在霍家的地界,闻人衿玉才愿意睬他一眼,说道:“测试什么时候开始,由我决定。”
想了想,又对札仲明说:“霍兴伯爵带路辛苦了,之后的流程应该不需要他,仲明,你送他去休息。”
霍兴既震惊又恼怒,却不敢表现分毫,毕竟他只是一个新封的伯爵,还是个社会评价极低的alpha,在闻人衿玉面前没有说不的资格。
霍兴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向两位贵客告别,在他离开之后,霍家的佣人们也被带离这栋建筑。
“衿玉,你打算从哪一项开始考察,是智力还是体力,或者是创作能力,鉴赏能力?”闻人公爵问道,比起女儿的冷淡,她对于今天是满怀期待的,还是希望能在选择范围内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闻人衿玉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
说话间,她揭开了后颈的抑制贴,丝丝缕缕的铃兰气息弥散开来,室内似乎一静。
“我对于alpha没有那么多期待,只希望他有足够的自控力,别整天被激素控制,像个未进化完全的野兽一样。”
闻人公爵对alpha群体的态度一向是很温和的,她的女儿则不然,闻人衿玉从没有公开发表过对alpha群体的歧视,却在日常言行中表露无疑。
一楼大厅里隐隐起了骚动。
闻人衿玉似乎想要冷笑,“只是一点信息素而已……”
闻人公爵欲言又止,对于这个隐隐露出锋芒的女儿,她不愿意去过多干涉,却忍不住担忧。
札仲明侍立在一旁,微微躬身,递来一杯温水,“衿玉小姐,请喝水。”
闻人衿玉接过水杯,垂眼看着楼下的景象,在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alpha们察觉到了信息素的来源方向,匆匆瞥来一眼,又飞快收回――他们知道楼上站着谁,也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下一刻,或许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楼下的alpha们开始了缠斗,短暂的一次会面看不出太多特性,而战斗能力是直观可见的,他们酷爱斗争,展示自我,压制同类,掠夺战利品。
这是alpha们引以为豪的特性。
偏偏是闻人衿玉最厌恶的地方。
闻人衿玉忍着不适等待着,终于让她发现了一个无动于衷的人,“那是谁?”
金色的烛台旁,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无所适从。
札仲明对照名单辨认出来,“那是霍兴伯爵的小女儿,前不久才刚刚分化,今年16岁。”
闻人衿玉一阵哑然,为她的分化感到不幸,“真是可怜,这么年轻,竟然也出现在这种场合……把她的名字也划掉。”
家里新得了爵位,她这个年龄,原本可以得到皇家学院的入学资格,现在分化成了alpha,估计是不行了。
楼下陆续不断传来碰撞声,谁和谁打斗之中撞翻了桌子、撞歪了柱子,又有谁一头撞到了钢琴,琴键铮然响动,破碎的乐曲流泻一地。
闻人衿玉兴趣索然地看着,脑子里已经开始梳理明日的工作计划。
忽然间,她有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似乎在她观察这群人的同时,也有人在审视着她。
闻人衿玉心里重重一响,猛地站起身来,手臂颤动,杯中水滴飞溅。
“母亲,我们回去吧。”她措辞温和,语气却不容拒绝,脚下一动,已经开始往外走。
闻人公爵匆匆拉住了她,“怎么,这才刚过十分钟,人都还没有选出来。”
闻人衿玉彻底没了兴趣,“不用了,我早该明白,alpha里没有挑选的余地,再怎么精挑细选,也不过是瓦片和沙砾的区别。”
她神情冷淡,眼里却失望至极,“仲明,你替我选吧,挑一个你喜欢的就行。”
札仲明忍俊不禁,“遵命,衿玉小姐,可我也不喜欢alpha。”
闻人衿玉被他逗得一笑,那笑意转瞬即逝,语气却缓和了些,“知道了,那就挑一个你看得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