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林斯如【完结】
时间:2024-03-23 23:10:10

  “……”
  万遥笑盈盈的:“小拉巴,你就叫我姐姐,我不会介意啊。”
  吉兴凑过去用手捏捏拉巴的脸:“你小子这张嘴啊!比我还会哄女孩子。”
  拉巴皱了皱鼻子,打开他的脏手。
  “别掐我,你手臭死了!”
  “臭吗臭吗?小心我把大蒜塞你鼻孔里!”
  ……
  万遥一边笑着卷起衣袖,一边往后面厨房走去。
  后院的围墙边拴着条结实的黑色大狗,黑狗的毛发打着结沾满了泥沙,原本趴在地面惬意地吐着舌头,但它一听见陌生人的动静,猛地抬起脑袋,虎视眈眈地望着万遥。
  想进厨房洗手就必须经过那道墙。
  万遥楞在原地犹豫几秒钟,黑狗微微屈起了前腿,摇着尾巴准备站起身来。她哆哆嗦嗦地跟它打着商量:“那什么……狗哥,我就进去洗个手。”
  “你乖啊。”
  “我洗完手立马就出来。”
  “……”
  万遥用余光瞥着它,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结果她刚走还没两步,那黑狗“唰”地站直了身,拖着大铁链子慢慢朝着前面走去。万遥当即就怔在了原地,一人一狗,僵持不下,面面相觑。
  万遥看着它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大黑狗“呜呜”地磨了磨爪子,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就在她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那黑狗忽地小跑几步,半立着身子就朝着她猛扑过来。
  万遥当即就被吓得腿软了,尖叫一声,撒开腿朝着旁边跑去。
  下一秒,却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味道袭入鼻尖。
  大黑狗还在身后“嗬哧嗬哧”的吞咽着口水,万遥扯着对方的外套,惊魂未定地抬起脑袋来,侧着头往后看了眼。
  男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怕什么?它又不咬人。”
  “不咬人?”万遥语气难免不客气:“你是没瞧见它那口牙!还有满地的唾沫星子!”
  “那铁链子就那么一截。”
  “它过不来。”
  程青盂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只见小姑娘松松散散地绑着头发,露出一截莹白的后脖颈,几缕碎发就夹在耳后,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外套边。
  “怕狗啊?”他问。
  “废话。”她没好气地答了句。
  程青盂安慰她:“它年纪大了咬不了人,那口尖牙也就是装饰品。”
  “装饰品也得给我咬出几个血窟窿来。”
  她轻哼一声。
  程青盂却不以为然地哧笑了下。
  万遥突然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冷着脸赶紧松开了手,莫名变得尴尬和不自在起来。
  要不然说老男人是老男人呢?
  老狗会咬人。
  老男人会骗人!
  程青盂这人的情绪永远不外露。
  想来这几天就只有她在纠结和惦念,而人家一如既往地潇洒自在,压根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所以现在还能继续跟她谈笑风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让让。”
  万遥越想越觉得心烦,伸手一把将男人推开,气鼓鼓地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弥漫着诱人的肉香气。格桑央珍正在案台上揉面包包子,抬眼就瞧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你们来做什么?”格桑央珍问。
  “洗手。”万遥径直走向洗碗池。
  “你呢,青盂哥?”
  格桑央珍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又问了紧跟其后的程青盂一句。
  程青盂扫了眼小姑娘拨水龙头的身影,“我来帮你。”
  “不用。”格桑央珍拒绝道。
  程青盂丝毫不在意她的反对,用热毛巾擦了擦手之后,接过格桑央珍手里混面的盆,“我来吧。”
  “……行吧,你来。”格桑央珍犹豫地看他一眼,“青盂哥揉的面劲道,我都好几年没吃过啦。”
  万遥默默地搓了搓掌心,听着两人熟络的谈话,没什么情绪地拨回水龙头。
  洗好手,万遥依旧一句话没说,冷着脸走出厨房门。
  -
  万遥回到侧厅的时候,春宗已经在摘蒜薹了,吉兴和拉巴还在打打闹闹。
  她拖了张椅子出来坐下,看了看桌上那堆蔬菜,一时之间有些无从下手。
  “这个卷白菜要弄吗?”万遥问春宗。
  “要弄吧,央珍姐要用这个白菜炒熏肉。”春宗拿了个沥水篮递给她,“你把菜叶扒下来撕一撕就行。”
  万遥点点脑袋,准备开始干活。
  拉巴捡了一瓣蒜往吉兴嘴里塞,气得吉兴扛着他在满屋子的乱跑。
  “拉巴,你再调皮我就去叫你阿妈了啊!”
  “吉兴阿举,你比我们班同学还喜欢告状!你是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朋友吗?”
  “没大没小的,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啊,你别追我……”
  万遥微微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捧着卷白菜往春宗身边挪了挪。
  她慢悠悠地撕着菜叶,欲盖弥彰地问春宗:“春宗,你们都跟央珍很熟吗?”
  春宗手里的蒜薹“嘎嗒”一声脆响。
  “对啊,我们都在一个镇子长大,过年过节都会聚在一起。不过,我和吉兴的年纪稍微小点儿,自然是比不上老大跟她的情分。”
  万遥将菜叶扔进篮里,“你们老大跟央珍算是青梅竹马吧?”
  “岂止啊!”
  春宗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继续说:“就差那么一点,老大和央珍姐差点就结婚了呢!”
  差点结婚。
  万遥手里的动作一顿,呼吸也跟着一滞,心口仿佛被乱石堵得难受,整个世界都跟着停止了转动。
  她有猜过两人的关系或许亲密,但没曾想竟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涩,却又只能平静地问:“结婚吗?”
  “对啊,央珍姐和老大年纪相仿,又是一块儿长大的,两家人呢也算是知根知底,所以阿内特别希望央珍姐能做他们家的儿媳妇。”
  万遥捧着卷白菜难过得说不出话。
  她僵硬一笑,“那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吉兴说,央珍姐于老大而言应该只是朋友,就是那种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再后面老大十八那年就入了伍,他跟央珍姐的联系和接触就慢慢变少了。”
  很好的朋友。
  好到谈婚论嫁的那种。
  万遥默默掐了掐掌心。
  “但是我可不这样认为。”春宗捂着嘴继续低声说着,“我觉得至少青春期的那几年,老大肯定对央珍姐有过好感。”
  “你知道吗?07年的时候,达克措举办了届赛马节,比赛的头彩是玛瑙项链和牦牛。那天老大的马儿突然吃坏了肚子,他刚上马没多久就被摔下了马背,后面依旧拔得了那届赛马节的头筹。”
  “老大在比赛时摔伤了左腿,还能强忍着骨折的疼痛,笑着一步步走到央珍姐的面前,送出了那串玛瑙项链,惹得在场的阿姐们都羡慕不已。”
  “很浪漫吧?”
  春宗撞了撞万遥的肩。
  “浪漫。”万遥苦涩道。
  确实浪漫。
  白月光总能给人最浪漫的震撼。
  毕竟她现在所见到的程青盂,虽偶尔也会犯浑和作弄人,但更多的时候,都保持着成年人的稳重内敛。随着年岁的不断增长和沉淀,他在接人待物时更有分寸,清晰的知道什么能要,什么能做。
  十六岁的程青盂热烈又滚烫,可以不顾腿伤重返赛场,只为博心爱姑娘的嫣然一笑。
  但三十多岁的程青盂,已经成熟到无法接受她的一见钟情,无法接受她临时起意又略显浮躁的爱意。
  她只是很遗憾。
  不曾见过十七岁那年少年意气的他。
  “所以啊。”春宗又扯了一把蒜薹出来,“我很支持老大和央珍姐……”
  “重归于好!再续前缘!”
  万遥这下惊得连怀里的卷白菜都掉了。
  “等等,再续前缘?”
  “格桑央珍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第39章 挑明心意
  “是结过婚了。”
  “不过央珍姐三个月前又离婚了啊。”
  春宗兴致勃勃地解释着。
  卷白菜翻了个身掉到桌面, 砸得旋转玻璃片哐哐响,表面的那片菜叶碎成了几瓣,万遥的视线也跟着垂了下去。
  原来是格桑央珍离婚了。
  难怪程青盂会说央珍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希望她多多包容;也难怪他对央珍总是格外的关照,卸货、和面手里的活就没停下过。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春宗看了她一眼,“万遥你怎么啦?”
  “手滑,没捧住。”她僵硬回答。
  万遥心情沉重地捡起卷白菜,满脑子就只有一个问题:“既然程青盂和央珍郎有情妾有意的,为什么她又会选择嫁给别人呢?”
  春宗听不懂她酸溜溜的话, 只能老实告知:“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了啊, 可能是老大入伍后就断了联系吧?我们达克措的姑娘结婚都结得比较早,万一她也悄悄等过老大几年呢!”
  万遥被他的猜测说服了,“那央珍的丈夫……前夫, 他们又因为什么要离婚呢?”
  “央珍姐之前的男人坏透了!”春宗想到这茬就不免气愤,“他这人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对央珍姐也很体贴照顾, 还总是帮村子里阿尼阿乙(爷爷奶奶)干活,认识他扎西多吉的人都会夸上好几句。”
  “但是几个月前,他突然就跟央珍姐提了离婚, 甚至连小拉巴都不肯要了,村里的人都说扎西多吉外面有其他的野女人了……”
  “央珍姐的民宿本来才开业没多久, 家里面也还欠着一屁股外账, 那个男人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就留央珍姐一个人拉扯孩子呢!”
  原来格桑央珍是被男人欺骗辜负了, 万遥单是听春宗这么没感情的描述, 都不免为这个不幸的女人揪心惋惜。
  更何况是程青盂呢?
  格桑央珍本就是他年少时白月光般的存在,他或许也因两人不了了之的感情而悔恨。
  他喜欢格桑央珍。
  所以得知她遇人不淑就会心中有愧。
  那程青盂是不是也计划着与格桑央珍再续旧情?万遥突然又意识到这个严肃的问题。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啊。
  路上随便捡来的流浪猫狗吗?还是, 他们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万遥死死咬着下嘴唇,难过的情绪不断侵袭,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除此之外还有狼狈和不堪。
  心好痛。
  比膝盖上面扎满碎玻璃渣痛。
  比撕掉伤口上的结痂还要痛。
  “你帮我摘下卷白菜。”
  她埋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春宗不明所以,“你哪里不舒服吗?万遥。”
  “眼睛好像进了只小虫子。”她觉得眼眶酸酸涨涨的,“我要先回房间去处理一下。”
  话毕,万遥便捂着脸慌乱地往楼上逃。
  春宗的反应始终慢半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问:“那你还下楼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吗?”
  “吃。”万遥留下一句。
  本就是格桑央珍宴客的好意,她怎么好意思拂了别人兴致。她不仅得大口地吃,还得高高兴兴地吃!
  这边吉兴和拉巴终于结束了混战,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回侧厅休息。
  回来的路上吉兴撞见了万遥,他叫了两声万遥的名字,对方依旧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吉兴给拉巴倒了杯水,问:“你刚刚跟遥遥聊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春宗忙着撕剩下的卷白菜,“我就跟她聊了聊老大和央珍姐的事。”
  吉兴顿感不妙:“比如说?”
  “还能聊些什么啊?不就是老大和央珍姐的爱恨纠缠嘛。”春宗语气轻轻的。
  吉兴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一巴掌呼到春宗后脑勺上,“猪头猪脑的!笨死你算了!”
  春宗也生气了:“干嘛啊!我又怎么了?”
  吉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啊,本来就是村里阿加们传的闲话,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啊?……”
  完了完了。
  他跟那头白毛尾巴牦牛的距离又远了一步。
  -
  格桑央珍确实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
  万遥望着满桌佳肴得出结论。
  有汤底浓稠、口感厚重的青稞蹲藏香猪,有冒着滚滚热气、营养丰富的菌子炖土鸡汤,有荤素均衡搭配的卷白菜炒熏肉,有白乎乎胖滚滚的牛肉馅包子……
  这桌丰盛的菜肴,堪比除夕年夜饭。
  格桑央珍并没有叫其他人过来,那张方形的餐桌甚至都没围齐,就稀稀拉拉地坐着他们几个人。
  万遥和吉兴、春宗他们挨着坐,右手边又是狂炫牛肉包包的拉巴,而程青盂和格桑央珍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菜,总有种参加两人婚宴酒席的错觉。
  格桑央珍刚刚才喝两口菌子土鸡汤,突然又跑回厨房搬出两坛青稞酒来。
  她给吉兴和春宗各自发了个酒杯,走到万遥的身边停顿了一下,“诶,你能喝吗?”
  万遥抬起脸。
  对上格桑央珍那双风情万种的狐狸眼。
  她在跟什么较着劲,伸出手去接过酒杯,“喝啊。”
  “爽快啊!算你识货!”格桑央珍挑了挑眉,“姐酿的青稞酒,保证你喝了一回想下回!”
  “是吗?”万遥将酒杯搁在碗筷旁,“那我可要长长见识了。”
  黑夜漫漫,侧厅里点着几盏暖黄的壁灯,程青盂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左手懒懒散散地挂在椅背上,默默看着两人始终未说一句话。
  直到格桑央珍给万遥的酒杯满满斟上,他眼底的光霎时黯淡下来,撑着餐桌边沿缓缓坐直了身,才道:“伤好全了吗就喝酒?”
  格桑央珍的动作一顿,注意到万遥下半张脸,随即又笑了笑:“差不多啦,都掉痂了,你别扫兴。”
  万遥抬起头淡淡地看他一眼。
  四目相对。
  这是今晚她与程青盂首次交汇视线,两人透露出心照不宣的无奈和尴尬。
  她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管得真宽。”
  想必除了拉巴,这桌人都能嗅出气氛的诡异。
  “没事没事!”吉兴在旁边打着圆场,“反正遥遥也不是跟什么外人喝嘛,要真醉了也会有人送她回去!”
  万遥没接他的话,一口气干掉这杯,这个喝法只会让喉咙辣得麻木,最后连饭菜是什么滋味都尝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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