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顶着耀眼的阳光工作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剩下的就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了。
车子洗得差不多的时候,程青盂又将水管扯了过来,最后再冲洗一遍,灰仆仆的车身瞬间亮洁如新。
万遥稍微收拾了一下车里面,然后才打开车门钻了出来,看着它的那一瞬间成就感满满的。
“才发现,我还蛮有洗车天赋的诶。”她笑着感叹一句。
“这需要什么天赋?”程青盂忍不住泼她冷水。有手就行吧。
万遥双手掐腰站在他旁边,又问:“对了,程青盂,老是见你开车,那你会修车吗?”
“换胎换零件什么的,会一些。”他说。
毕竟他们长期跑旅游环线,要是半路上出了小故障,基本上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那我们以后可以开个修车店。”万遥总手肘撞他一下,兴致勃勃地计划着,“都去进修学习下,然后呢,你负责修车,我负责洗车,一起赚钱一起花,把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
虽然她的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是程青盂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
这就是她眼中的未来吗?
程青盂觉得他随便怎么活其实都无所谓,但她呢,也要陪他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她才十九岁啊,往后光明一片,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制于阴暗潮湿的修车室?
万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程青盂看了她一眼。
“难不成……程老板嫌我洗车洗得不够干净?不肯用我?”她问。
“嗯。”程青盂嗓子有些发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倒贴都不一定有客人来。”
“好好好,嫌弃我。”万遥捶了他一下,“那我可就罢工了,整天躺着当老板娘,负责收钱花钱好了。”
程青盂没再往下接话了,看着她湿湿的头发,“行了,先去换衣服,把头发吹干。”
万遥也被湿透的衣服黏得难受,没有反对,“那你先去换,然后送我回民宿。”
“嗯。”他应了一声。
-
男人洗澡换衣服的速度很迅速,只用了两分钟,程青盂就换了套干爽的衣物出门,骑上电瓶车载万遥回民宿。
两人一块儿上了楼。
万遥打开房门,去行李箱翻了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又拿着干毛巾裹住湿透的发尾擦了擦。
窗帘没拉,成片成片的阳光照了进来,木地板上都是窗帘的影子,整个房间都笼罩着一层暖暖的光。
程青盂就坐在床上等她,目光和轮廓被照得很柔和。
万遥准备进浴室换衣服之前,问了句,“对了,春宗他们多久回来?”
“午饭前,怎么了?”他的坐姿很放松,很随意,手就搭在两条长腿的中间,骨节和青筋在光下尤其明显。
“那我得加快速度了。”她说。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钻进了浴室里面,没过几秒钟,她又推开了玻璃门,最后探了个小脑袋出来。
程青盂抬起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万遥的手紧紧扒着门框,脸不红心不跳的,清淡的眉眼间挂着几分笑,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亲戚昨晚就走了。”
程青盂的思绪在一瞬间停滞了。
大脑乱成一片。
第69章 灵魂交合
春宗出院, 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朋友,就连格桑央珍也跟着一并去了。
三十平的卧室被挤得满满的,床的四周围满了探望的人, 纷纷对着春宗嘘寒问暖的。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是市场里任人挑选的牛马。
万遥看出了少年的无奈,两人对视一眼,隔空笑了出来。
“来来来,吃点东西啊,别客气!”吉兴提着东西冲了进来, 用藏语招呼着客人。
他扯开袋子往床头柜上倒东西, 什么酸枣糕、山楂球、玫瑰派、牦牛乳酪、风干牛肉、手撕肉……全是当地特产的小零食。
“诶嘿嘿,先吃点垫垫肚子,我阿妈已经在做饭了。”吉兴边说边往旁边的人怀里塞零食。
走到万遥这里的时候, 他顺势往她手里塞了玫瑰派和牦牛乳酪,又迅速切换成普通话对她说:“别客气啊,遥遥, 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拿。”
万遥笑着点点头,“好。”
吉兴又绕到了卧室门口,拉着格桑央珍问:“拉巴怎么没跟着一块儿过来呢?”
格桑央珍说:“他阿爸在教他写作业呢。”
“大中午写什么作业啊?让他过来玩玩嘛。”
“他这次考试又是四十分!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说着说着, 各种零食的香味就在房间里弥散来开,甜丝丝的, 麻辣辣的, 两种味道冲击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春宗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说, 你们能出去吃吗?”
有个穿暗紫色藏袍的汉子笑着问他:“怎么啦?我们小春宗也想吃点吗?”
春宗翻了个白眼, “你明知道我现在吃不了这些!”
“是吗?”紫袍汉子又拆了袋牛肉干,咬在嘴里嚼巴嚼巴, 贱兮兮地冲他哈了一口气,“哎哟,小春宗真可怜啊,只好委屈我吃给你看了,让你闻闻味道……”
“滚蛋!”春宗气得牙痒痒。
旁边那几个藏族少年纷纷效仿,一边吃零食一边N瑟,气得春宗想从床上爬起来,给他们一人邦邦两拳。
就连亲哥吉兴都不放过他。
万遥嘴里嚼着乳酪,站在角落里笑得不行。
春宗捡起一包香格里拉薯条,朝着他们扔过去,急得都快破音了,“你们是真会当人啊!”
紫袍汉子动作灵敏地往左边一躲,那袋薯条不偏不倚的,朝着万遥的脸过去了。
万遥上一秒还笑着呢,下一秒就变了脸色,压根来不及做反应,下意识偏头闭上了眼睛。
“啪――”
那包薯条掉落在地上。
万遥虚虚睁开左眼看了看,那只极具力量感的大手,不知何时挡在了她的面前。
筋络分明的手背,被包装口划了道浅浅的口子,马上就渗出了两滴血珠子来。
万遥吓得去扯他手,忙问:“程青盂,你没事儿吧?”
原本就没怎么说话的程青盂更沉默了,“……”
春宗吓得赶紧作揖状:“对不起啊!老大!我准备扔扎西尼玛来着……”
紫袍汉子笑着去拱火,“程哥,春宗他故意的!他就是想砸你!”
春宗欲哭无泪:“老大我错了!真不是故意的!”
程青盂面色一贯沉静,慢慢抽回手,对万遥说,“没事,就破了点皮。”
“可是都出血了……”万遥看着他。
程青盂捡起地上那包薯条,走到床边,又扔回了床头柜上,顺带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伤口上的血。
春宗更愧疚了,“老大,我真的是不小心……”
程青盂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淡淡地瞥他一眼,“你该庆幸的是,砸到的人是我。”
春宗委屈巴巴地等着他的后话。
“要是给她脸上留道口子。”程青盂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那就是皮痒欠收拾了。”
在场的人都静默了一瞬。
只有格桑央珍悄悄凑近,用手肘撞了撞万遥,笑得很夸张:“哎呀,这么快就护上了?真是让人羡慕哦。”
万遥没有时间搭理她,又去扯程青盂的胳膊:“哎呀,你凶什么啊?人家春宗还是病人呢。”
春宗也想起这款薯条的包装袋过硬,开口处的齿状条修剪得特别锋利,他用刚刚那个力度扔出去,确实也挺危险的,稍不留神就会划伤别人。
万遥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赶紧摆了摆手安慰着:“你老大最近肝火旺盛,脾气大!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春宗。”
程青盂别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他一没发火二没骂人,怎么就肝火旺脾气大了?他难道还说不得春宗这小子一句了?
万遥哪里能让救命恩人受委屈,索性直接把程青盂轰出了卧室门。
吉兴看完了热闹,拉着他老大往外走,“正好啊,老大,我去给你找张创可贴贴上。”
程青盂有些不懂了,问他:“我刚刚做什么了吗?”
吉兴推着他走,老实说:“没做什么啊。”
“那她说我脾气大?”
“可能遥遥因为上次那件事,还对春宗有点愧疚吧,所以才跟老母鸡护崽子一样。”
程青盂:“……”怎么感觉有点儿堵得慌?
吉兴去柜子里翻创可贴,“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春宗可最会卖乖卖惨了,小绿茶一个……连我阿妈都吃他这套,遥遥也难免不护着他。”
……
卧室这头,程青盂和吉兴走了,大伙儿又恢复如常,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
格桑央珍又把万遥拉到了阳台上,两人都撑着栏杆静静地晒着太阳。
“看这阵仗,你俩在一起了?”
格桑央珍的语气很肯定。
万遥望着远山的景色,笑着反问,“干嘛?你嫉妒啊?”
格桑央珍哧笑一声,恨不得将这个嘴贱的黄毛丫头推到楼下去。
沉默半晌,她点了下头,继续说,“嗯,有点。”
万遥扬起眉梢,转过头提醒道:“你是有夫之妇啊,姐姐。”
“我又没说我要对他怎么样。”格桑央珍倒是坦坦荡荡的,“他没出事之前就不缺追求者,哪怕是后面开着辆破车送游客,女人们也会如蜂似蝶的扑上去。我确实还挺羡慕你的,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所以才有机会拥有他。”
万遥拢了拢毛衣,日光射得眼前朦胧一片,她的语调很平语气很轻,笑着丢下一句,“那你这句话可就说茬了啊。”
“你可以羡慕我拥有了他。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更幸运的是――他拥有了我。”
“程青盂又不是什么难以触及的星星,他只是一个在心底砌了道墙的普通人。我虽然不完美,但我也并不差。”
“从一开始到现在,表面上看来都是我在追着他跑,但我始终都没打破我们之间天平的持衡,因为收、放皆由我。”
“这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央珍。”
“……”
格桑央珍突然被她的话点醒了。
她是喜欢程青盂,从十三四岁开始,从那种朦胧的好感到成型的爱意。她喜欢他,却自持矜持,非得等他主动,就是担心摆低了自己的位置,反而就是这种拧巴矛盾的感情,将她的位置按得越来越低,最后成了最卑微的那一方。
她不够坦诚、不够勇敢、不够坚定,摇摆不定,如果不这样,她跟程青盂或许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是只敢在脑子里过一遍的疯话。
又柔又暖的风吹到两人脸上。
格桑央珍的语气松快了不少,最后只说了一句:“你确实跟她们不一样。”
身旁的少女坦荡而明媚,跟雪山上最珍贵的花没什么两样,她也笑着回了句,“那是自然。”
-
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春宗家解决的,晚上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饭桌上的人都被劝着喝了些酒,万遥当然也不例外。
除了病号春宗,还有几乎不碰酒的程青盂。
万遥跟春宗挨着坐的,两个人凑得很近很近,远远看着脑袋瓜都快贴一起了,嘴里还讲着一些傻里傻气的笑话。
她的脸颊一片绯红,扯着春宗的胳膊说,“你以后不要那么傻……打不过……就得学会跑,为了别人丢掉小命可不值得,尤其还是为了……嗝,为了女人。”
春宗没喝酒,完全是被饭桌上的氛围,感染得醉醺醺的,他不想万遥再因此愧疚了,最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那不一样,你是漂亮女人。”
“哇!春宗你跟着吉兴学坏了。”万遥笑得倒在他身上,“这话说得恶心又肉麻。”
春宗嚷嚷着:“这就英雄救美!对不对!”
“……”
两人视无旁人的打闹着。
程青盂就坐在饭桌对面,双手抱臂,阴气沉沉地盯着两人。
天色越来越晚,不少人已经主动回家了,满桌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万遥其实还没喝尽兴呢,就被程青盂拉着往回走。
“再玩会儿呗。”她红着脸跟他商量,“还没到十二点呢。”
程青盂看着她,“行。你玩,待会儿自己回去。”
万遥闻言都火急火燎地追了过去。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偶尔还会踩上他的影子:“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程青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时间还早,你继续玩儿呗。”
“万一,路上突然冲出一条狗来怎么办?你们这儿几乎每户一条藏獒,晚上都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吓人……”她断断续续地说。
奈何程青盂压根不搭理她。
万遥忽然意识到他在阴阳怪气。
她跑两步跑了上去,紧紧搂着他的小臂,滚烫的脸还往上面贴了贴,然后问:“程青盂,你是在生气吗?”
程青盂没说话。
“你在气什么啊?”万遥感觉腿有些发软,“气春宗吗?他不是也没砸到我嘛。”
程青盂还是不说话。
“还是说,给你手砸疼了?”万遥又牵起他的手,举到半空中来细细看,“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程青盂目视寂寥的黑夜,不看她,态度强硬地收回手来,接着顺势扣紧了她的五指。
万遥低头看了眼紧扣的双手。
她忍不住傻笑了两声:“想牵手就直说嘛,非得扭扭捏捏的。”
程青盂吸了口冷气,加快速度,拽着她继续往回走。
-
没过几分钟,程青盂就把万遥送回了民宿房间。他在她的毛衣口袋里翻出房卡,往感应器上一刷,扶着门把手迅速将门推开。
“咚――”
门又被重重合上。
程青盂完全不给她时间反应,直接将人抵在了墙上,掐着她的下巴,又急又狠地吻了下去。他这人吧,平时无论做什么都耐得住性子,只有接吻这事儿除外,基本上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上来就是一通乱搅。
偏偏万遥还就吃他这一套。
他亲了两下,舌头直接探了进来,颇有翻江倒海之势,万遥仰着头被迫吞咽他的呼吸,浑身都开始发软,大脑严重缺氧压根无法招架。
“程青盂。”她推了推他。
男人不为所动,还卷走最后一丝氧气。
她被他吻得舌根发麻,“我……呼吸不上来了。”
唇舌之间的纠缠依旧火热,他短暂地停了半秒,搂着她的腰继续往墙上压。
“火气重?”他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