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难让我想起那两年,你背着我爸频频偷见的男人,是陆明辉对不对?”
遮羞布被最不在意的女儿扯掉,鞠敏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些伪装出来的委屈瞬间褪去,她的眉眼间反而多了些怒气。
万遥:“怎么?恼羞成怒了?”
鞠敏之的眼眶被红血丝填满,仿佛面前站的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冤家。
话毕,她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外面走。
鞠敏之又绕到她面前,张开手将人拦下来,发了疯似的胡言乱语:“你不能走!你得救小礼!……”
万遥去推她:“鞠敏之,你从来没爱过爸爸!也从来都没爱过我!你婚内出轨,抛夫弃女!还把这一切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鞠敏之气得咬牙切齿,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万遥结结实实受下这个巴掌,顾不得疼痛,反而笑了下,“要我救你儿子,你做梦。”
鞠敏之跟个失心疯犯了的泼妇一般,斥责她:“你救救小礼怎么了?你不也是我生的吗?你的命不也是我给的吗?”
万遥摇了摇脑袋:“那我宁可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鞠敏之嘴脸可憎,冲着她吼过去:“哪吒都还知道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呢!既然这么看不起我给你的这条命,那你去死啊!该死的是你,为什么遭罪的……是我的小礼……该死的是你!是你!”
万遥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双目通红地望着“母亲”,心也在这一刻,彻彻底底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眼前站着的是声嘶力竭的鞠敏之,耳畔却是程青盂那句“等我接你回家”。
两人红着眼在狭小的卧室里对峙许久。
“行。”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鞠敏之,“我的命是你给的。”
鞠敏之等着她的后话。
“我还给你。”万遥冷冷看着她,“我跟你回医院就是。”
安静中是争吵后的支离破碎。
“只有一点,这次之后,别在找我了。”
“我们两清了。”
鞠敏之欣然同意了。
-
回医院的路上,程青盂又拨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万遥都没接。
也不知道陆明辉使了什么法子,竟将取髓手术延到了下午进行,像是料到她肯定会回来一般。
医院下午一点半上班,相关的医生还没过来,护士在跟鞠敏之他们沟通协调手术时间。
万遥静静候在走廊边上,旁边还摆着她的行李箱,小小的身影缩在阴影里。尽管闭着眼,她还是能感觉地板反射出的炽白灯光。
没什么的,打了麻药睡一觉就好了。
睡醒就能去找程青盂了,她抱着膝盖安慰着自己,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和眩晕。
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鞠敏之和护士低声解释的声音。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手机又在她衣袋里震动起来。
万遥有预感会是程青盂打来的电话,果不其然。
望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呼叫停止,新的来电再度袭来。
其实很不想接,但又怕他担心。犹豫了几十秒,万遥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
他那边嘈杂纷乱,全是熙攘的动静。
万遥余光瞥向面前那几个影子,说:“外面。”
程青盂这才松了口气,顺着汹涌的人流一路向前,隔了半晌才问:“吃饭了吗?”
“没有。”万遥又垂下脑袋。
他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吵吵嚷嚷的,万遥聚了聚神还是没听太清。
“你还在景区吗?”她猜测道。
程青盂没否认,回复她的是鼎沸人声。
旁边的护士余光扫向万遥,又小声提醒鞠敏之:“待会手术可不能再出现上午那种情况了啊,一声不响地就跑了,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么,也耽搁医生和其他病人的时间……”
鞠敏之连连应下:“好好好,待会我们家属会在手术室外面守着的。”
护士:“那样最好。”
……
“程青盂。”走廊的洁白墙砖上倒映着万遥模糊的脸。
“嗯。”他的语调一如既往。
“那就等你忙完手里的活,等我处理好医院的事……”整个世界静了下来,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们就回香格里拉吧。”
话毕,万遥不等他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
手术室外的等候区,鞠敏之剥了个青皮橘子,酸涩的气体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
万遥和她并排坐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地,手里被塞了半个剥好橘子。
她没动,只睁开眼偏头朝鞠敏之扫去。
“别紧张。”鞠敏之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
万遥冷哧一声。
还挺羡慕她总能装成无事人的强大心态,将厚颜无耻这个词发挥得淋漓尽致。
“万遥。”小护士拉开准备室的气密门,视线在外面巡视一圈。
万遥稍稍坐直了身,微微举起手来示意。
小护士:“准备一下啊。”
万遥只颔首示意,默不作声地站起来,顺着走廊走出去些,迎着鞠敏之的目光,直接把橘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掌心却缠绕着橘子的气息,她皱了皱眉,又转过身往回走去。
“万遥――”身后有人叫停了她。
陡峭山巅的积雪都在刹那间融化了。
万遥神情茫然了片刻,迟疑了一秒,才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那一刻,日思夜想的人竟突然降临在她面前,香格里拉的风还是刮到了上海来。
十几度的天儿,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纯色T恤,遮眼的卷发被风吹得凌乱,似乎瘦了,也更黑了,下巴上蓄满了胡茬,像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顶洞人。
他望着她笑,藏起了那些疲惫,一双眼睛依旧透透的亮。
万遥也想笑的,秀挺的鼻却止不住发酸,不由得皱了皱。
她站着没动,男人朝着她不疾不徐地走来。
程青盂看着小姑娘惨白的脸,泛红的眼眶,心疼得快死掉了,当即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还是熟悉的木质白茉莉香,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炙热,耳畔是他均匀有力的沉沉心跳。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嘶哑。
程青盂下巴蹭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柔软发丝,语气温柔:“接你回家。”
万遥心底一颤,努力将眼泪收回去。
两人不大不小的动静,成功吸引了鞠敏之的注意力。
女人步履略微蹒跚地跑出来,不轻不重地喊了声:“遥遥。”
万遥整个背脊顿时发冷,尽管现在她特别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温度,也不得不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镇定地转过身,目光淡淡地看向鞠敏之。
“手术室那边在催了。”鞠敏之打量着那个潦草的男人。
“嗯。”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万遥捏了捏指尖,又仰头看向神情冷淡的程青盂:“很快。”
程青盂注意到她的微动作,瞥向她挂着新痂的手指,不由分说地将人扯到了身后。
他侧着脸看她:“是你的意思?”
万遥望着他冷峻的脸一言不发。
“说话。”他其实已经看穿她的心思。
万遥扶着他手臂站出来,只说:“是我欠她的。”
程青盂冷冷看向几米外的女人,紧紧咬牙,提高音量:“你不欠他们的!”
万遥不受控制地抖了下,眼神里透着说不清的消沉和忧伤。
程青盂捧着她的脸,指腹在她眼皮上轻轻摩挲,要说不心疼那全都是屁话。
他语气中满是怜惜,一遍遍地告诉她:“万遥,你不欠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跟着你的心走。”他企图抚平她的泪痕,“你不愿意,我就带你走。”
程青盂从没这么坚定过,在应对关于她的事情上,他始终都是纠结、混乱、狼狈的。
有数不清的顾虑,捋不清的纠结,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直到她的哭声随着断断续续的电流传来,浓烈的悔意浸透四肢百骸,才想清楚把送她回去是件多么混蛋的事儿。
他想明白了,也抛弃了那些。
去他妈的顾虑,他只想带她走。
未来不论如何,总归有他宠着她的。
“……”万遥的迟疑就是答案。
“跟我走。”程青盂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
万遥不害怕了,也不迟疑了,迎着明烈又坦荡的灯光,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鞠敏之急得冲了过去,抓着程青盂又打又骂:“你算什么东西啊?赶紧给我放手!快点!你不能带她走……”
程青盂不为所动,拉着万遥走向电梯口。
鞠敏之又去扯万遥:“遥遥,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都答应妈妈了,不是吗?小礼他还等着你救他呢!”
程青盂冷着脸。
万遥不说话。
陆明辉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三两步冲了过来。
“老陆你愣着干嘛啊?”
“你儿子都快死了!”
“赶紧把她给我留下啊……”
“万遥,我跟你讲!今天就算是绑,我也要给你绑去手术室……”
情况十万火急,陆明辉顾不上其他,索性扑到万遥身边,锢着她的胳膊往后拖。
程青盂当下就吼了一声,直接将陆明辉两人撞开。
鞠敏之大骂道:“我要报警!我要报警!这人要拐带我女儿了啊!拐骗未婚少女了啊……”
陆明辉趁她胡搅蛮缠之际,迅速将万遥抓了过来,死死擒住她的小臂。
万遥被他掐得生疼,拼命往程青盂身边靠。
程青盂冷着脸跨过去,到底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身手什么的都迅速极了。
他扭过陆明辉的肩,两下折过去,干脆地卸了条胳膊,陆明辉当即倒地叫唤起来。
万遥赶紧靠过去,她没见程青盂这么动怒过。
程青盂眼底透着寒光,看着鞠敏之警告道:“你告就是!”
他将万遥护在怀里,“老子也不怕再进去多待几年。”
鞠敏之再怎么泼妇、强势,总归也只是个女人,听着程青盂这句意味模糊的话,当即就吓得不敢再开腔了。
……
“医院请保持安静。”
几个小护士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一场荒唐的闹剧,在病患和家属的见证下,终于盖上了沉沉的帷幕。
第77章 你在吃醋
程青盂和万遥又在上海待了几天, 就像大街小巷中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鞠敏之和小礼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起先她总会接到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后面索性连那张电话卡也注销了。
万遥在这两天想得很明白, 小礼的事情她不愿再插手,说她冷血也好,绝情也罢,但那又怎么样呢?
世界之大,能匹配上的骨髓干细胞总能碰上。
就像程青盂告诉她的那样,她并不欠他们, 更不欠这个世界, 做所有事都可以全凭自己的心。
反正只要她消失得够干净,那些烦心的事就找不上她。
就这样吧,冲破过往十余年的阴霾灰暗, 为崭新的自己好好活上一场。
“想什么呢你?”外滩的风徐徐拂面,程青盂掐了掐她的脸。
万遥咬下冰激凌:“没什么。”
口腔里充斥着甜津津的香草味,她仰着脸默默注视他, 挂着笑一句话都不说。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替她擦去嘴角的奶油。
“你好看。”万遥笑吟吟的。
程青盂也笑了下。
夜空被繁星所点缀,夜色越来越浓重,四周是绚丽灿烂的霓虹灯。
万遥的指尖和冰激凌一样, 几乎没什么温度,毫无预兆地贴近他凌厉的脸庞。
“话说回来, 程青盂, 你是不是该理发了啊?”她偏着脸看他。
程青盂握住她的手, 自言自语地“嗯”了声。
“那待会去理个发?”她想一出是一出的。
程青盂没反对:“怎么, 这就嫌弃上了?”
万遥拨了拨他微卷的发, 憋笑道:“有点,再糙下去, 就配不上我了。”
程青盂还是没什么表情,掐着她后颈往跟前一带。
“哎哎!冰激凌……”万遥吓得惊呼。
程青盂的手死死抵在她后脑勺,落来粗重颇有些惩罚意味的吻,几乎是咬的,但又很快就将人松开。
万遥“嘶”了一声,哀怨地望着他。
“后悔了?”看着被他咬红的唇瓣,程青盂又慢慢补了句,“晚了啊。”
“嘁,谁说我后悔了。”万遥往他身上重重推了一把,“不过你这胡子,真的要扎死人。”
程青盂扯了下唇角,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不想用这幅潦草姿态去见她,更不想用这幅模样去碰她,但是没办法,这小姑娘三番四次点火,不收拾她一下是不行了。
万遥望着这片景色有些意兴阑珊,拽着人就往回走。
将近十一月,温度已经很低了,冰激凌融化的速度越来越慢,隔了许久才淌了两滴在手背。
梧桐叶半绿半黄,迎着款款夜风,万遥还真将程青盂带去了一家理发店。
“这里的托尼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程青盂看着装潢普通的店面,问了句,“哪里不一样?”
万遥推开玻璃门:“因为他叫杰森。”
程青盂:“……”
这个点店里的客人爆满,大家都垂头玩着手机,没人刻意抬头去看他们。
“是谁在呼唤我啊?”一个梳着低马尾,长相柔美的男士走了出来,“我可是在里面就听到了。”
万遥兴奋地跟他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啊,宝贝儿!”杰森亲昵地搂过她的肩。
程青盂看向那只骨络明晰的手,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万遥倒在杰森的怀里,两人叙旧似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杰森突然看向旁边挺拔的男人,捏着嗓子问:“这位是?”
“给你介绍的新客人。”万遥说。
“行。”杰森眼神轻浮地打量着程青盂,“想做个什么样的造型?帅哥。”
程青盂不搭理他。
杰森欠嗖嗖的:“好高冷哦,帅哥。”
万遥没注意到程青盂的脸色有些青了,自顾自地说:“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简洁为主,看着清爽干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