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姜淮看了眼手机屏幕。
没挂断。
“怎么了?”
周羡南深吸一口气,“笑不出来。”
姜淮听后摸不着头脑,忽地想到上次跟他约好,如果他想骂人,就笑一笑。
她一瞬间觉得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
到了周六这天,姜淮换了一条渐变人鱼色的荷叶边长裙。
腰掐得纤细,粉嫩的颜色把人衬得温柔灵动。她皮肤本就白皙,行走间,裙摆如同流动的云彩,婉约动人。
“你简直美得恐怖。”蒋青梧用词比年轻人还夸张,“别的词我想不出来,就觉得恐怖才能形容。”
她边说边笑。
“您对我的滤镜,太强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餐厅。
姜淮事先问了蒋青梧的口味,后者也不知是不是照顾她的偏好,选了一家黑珍珠川菜馆。
蒋青梧点了香芋扣肉,虾汤泡饭,沸腾牛蛙,炝锅桂鱼。
然后把菜单给姜淮:“看看有什么你想吃的。”
姜淮摇头说不用,“您点的,都是我喜欢的。”
吃完饭,两人随意溜达消食,途经一家商场,蒋青梧说要进去取东西。
姜淮陪同她,进了一家珠宝店。
是一个低调华贵的法国品牌,店内蕴着淡金的灯光,柜姐训练有素。
蒋青梧取的是求婚用的对戒,螺旋形的外观简洁精巧。店员解说道:“这对戒指灵感来自拿破仑纪念柱,象征忠贞、守护。”
蒋青梧拉过姜淮的左手,将女戒戴在她的中指上,尺寸刚刚好。
“原来,你就是这个戒指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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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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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诧异地盯着戒指良久,一抬眼,蒋青梧眸中已经盛满亮晶晶的眼泪。
她的心脏,冰凉一片。
摘下戒指一看,内侧刻着J&Z。
不是姜淮与周羡南。
而是姜淮与周景和。
她有一瞬间的惶恐。
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想起周景和。在与周羡南领证的前一晚,她与墓碑上,笑意温润的青年相顾无言。
她嘴唇很干,苍白起皮。开口只说过一句:“对不起。”
泪早就流干了,在周景和去世之后,姜淮的天就塌了一半;过了半年,母亲也永远离开她,姜淮险些撑不下去。
这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没了,她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整天浑浑噩噩地把自己困在房间里,窗帘拉得死死的,一丝弱光也让她觉得刺眼。
贺柠来劝她,她耳朵嗡嗡作响,只看得到贺柠发红的眼眶和担忧的神色。
姜伊靠在门边,凉凉地说了一句:“你要死就去死啊,反正你妈一手经营的酒店就快完蛋。她都累得患癌,死不瞑目也没用。”
姜淮这时才知道,斯诺特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只是外婆与手帕交的一句承诺,让姜家看到这盘死棋能够被盘活的希望。
那位手帕交,正是周家老太太。老太太因为周景和的死悲痛欲绝,一次摔倒之后,记忆混乱。
她只记得自己其他几个孙子,全然忘记周景和的存在。怕她因为伤心过度,再次出什么意外,大家心照不宣地隐瞒了周景和的事。
老太太身体正康复的那几天,被困在医院闲得发慌。唯一能解闷的,就是关心周羡南的终身大事。
有一天,她忽然说,在周羡南小时候,替他订过一次娃娃亲。
彼时,姜淮已经接了两部文艺电影,她的戏很灵,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又稚嫩,又坚韧。
“嗬,好漂亮的丫头。”老太太觉得姜淮十分合自己眼缘。当即拍板,让周羡南去见人。
姜淮原本不肯去的。
可是,有一天,母亲的旧部打电话问候她。话里多多少少,都透出告别的意思。
她知道,母亲的旧部们对酒店有怎样的付出,如果不是到了最坏的地步,谁都不会先提出离开。
所以当周羡南向诺斯特伸出橄榄枝,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住。
老太太提出的只是见面,周羡南答应之后,看到姜淮,开口却是结婚。
他说,自己工作正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应付老太太的催婚。
没等姜淮开口,他还说:“明天诺斯特的救命钱,就会打到对公账户上。”
姜淮画了淡妆,来掩饰憔悴。听到他的话,怔忡片刻,无神的眼眸,终于起了轻微的波澜,“我还没有答应。”
“你不答应,钱会分文不差地回到我的账户上。反正,我的理财顾问,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他又不是慈善家。没道理平白无故,救人于水火。
姜淮被逼到悬崖上。
或许换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如果嫁的那个人不是周景和,那么嫁给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差别。
可是这不是别人,他是周景和的哥哥。
她点头的话,更会觉得罪恶。
命运有时就是那么尖酸刻薄,它勒紧缰绳,不许你随心所欲。
没过几天,收不到货款的供应商,便追到酒店门口泼红油漆,还伤了人。
诺斯特酒店登上了社会版新闻。
姜淮只有向命运低头。
她努力地,去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活成了母亲期望的,圆融的那种人。
只是她仍然跟着周景和,叫周羡南“哥”。这个称谓仿佛是楚河汉界,提醒着他们两个,已逝的旧人的存在。
原本以为,往事早已尘封。时光的沙砾,终究会把那些意难平掩盖干净。
风一吹,枯萎的荆棘又露了出来。哪怕只剩残枝,上面尖锐的刺,还是会猛然扎得人心头一颤。
“您是,怎么找到这个的?”姜淮轻声问道。
“在景和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珠宝店的购物单。只是,终究晚了一步。”
蒋青梧掖了掖湿润的眼角,慢慢收敛着情绪,“这个你收下吧,就当做个纪念。如果景和冥冥之中能够看到,也会很欣慰吧。”
面对她含着希冀的湿红眼睛,姜淮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拿回去收好,也不会戴。
既是告慰已逝之人的在天之灵,也是圆了在世之人的残念。
姜淮回到熙岚别苑,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黑丝绒戒指盒发呆。
周景和与周羡南的性格很不一样。
周景和爱笑,五官清秀英朗。父母给了他足够的爱,从姜淮高中认识他开始,就觉得他是自己所遇的人当众,少年气最强烈的一个。
大学毕业后,他时不时便会拿出软尺,量一量姜淮的指围。
挨个地量,连大拇指也不放过。
一开始,姜淮还会脸红地问他:“你干嘛?”
“这还不明显?”
“一点都不惊喜,我可不会答应。”姜淮在别人面前,都是笑融融的好脾气,但和周景和在一起久了,就被他宠得有些娇气。
“咱俩的好日子可不是今天,只要我求婚那天,你答应就行了。”
“那你量大拇指干嘛?”没听过戒指戴大拇指上,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周景和其实就是顺便,想了想答道:“等您六十大寿的时候,我送您老一个扳指。”
别人都说姜淮脾气温和,可真正脾气好的是周景和。他了解她口味的喜好,知道她在演艺道路上的志向。吵架了也会回头找她,不见得是认错,但会温和地指出两人之间的问题。
他什么都让着她。
以至于,曾经的姜淮那么笃定,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可是,最后两人还是走散。
有时候姜淮会傻傻地想,哪怕生离也好啊,可偏偏是死别。
姜淮听到有引擎声从庭院传来,赶紧擦掉从眼中沁出的泪水。
没一会儿,便从楼梯传来脚步声。
姜淮赶紧躲到卫生间去。
她站在流理台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红得像只兔子,周羡南都机敏的人,肯定会察觉她哭过。
感叹自己躲的及时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周羡南又不是不知道,她与周景和之间的事情。
应该,犯不着像出轨,险些被捉奸在床那么紧张,吧?
在回家呆了一晚之后,姜淮便随剧组飞往外地取景。
周羡南公司正在筹备新业务,近期也忙。听说还要接待国外的考察团。
考察团的第二站,就是如讯。贺柠作为接待组的成员之一,偷偷拍了张生图,发给姜淮。
“你老公还是一如既往地帅!”
姜淮怀疑她对周羡南有大boss的滤镜,要不就是怕自己说漏嘴,不敢在背后说周羡南坏话。
顺着她的话附和,好像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姜淮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过了一个小时,贺柠似乎连微信直播都觉得不过瘾,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考察团里有一个外国妞,铁定对周总有意思!”
周羡南身上自带磁场,一出现,就能把异性的视线一网打尽。这是姜淮早就见识过的。
也不见得大家都花痴,这是出于对美好事物表露欣赏的本能。
就像她在圈子里,看到原生态绝美男性,也要眼晕那么一两秒。
“哦。”姜淮兴致缺缺地答道。
“哦是什么意思,你别这么咸鱼好不好。那妞长得挺不赖,衣品也好。她是客人,哪怕一双碧眼冲周总blingbling地放电,他也不能为了守男德,让崔助取一副墨镜来不是。”
“这有什么,过两天考察团就回去了。”
“两边公司要谈合作,那碧眼美女就是负责和周总对接的高层。外国人有多open你又不是不知道。篱笆还是要扎扎紧。”
“有没有可能,你们周总的口味,偏东方?”
“那也有可能,周总的口味变了,想要东西合璧?呸——这都什么玩意儿。我相信周总对你情比金坚。”
贺柠还有工作要忙,很快挂断。
可能是害怕平白增加姜淮的焦虑,又发来一张双方公司的合照。
贺柠口中的碧眼美女,就站在周羡南身边。
个子高挑,一身职业装也遮盖不住前凸后翘的好身材。
长相带着一股法式韵味,气质也没得说。
睡前,姜淮照例和周羡南通话。
他喝了酒,嗓音被酒意熏染过,带着丝性感的倦懒。
“还有几天回来?”周羡南问道。
喝糊涂了吧,不是昨天才问过吗?
姜淮还是答道:“两天。”
“嗯。”
片刻的静默之后,姜淮问道:“你已经回家了吗?”
“没,今晚有应酬,喝多了,在酒店开的房。”
姜淮心跳不自觉地紧了一下,“你一个人?”
“不然呢?”
“你住的是正规酒店吧?不会出现什么无良前台,看到是和你同行的人,就把你的房卡给对方吧?”
此时姜淮完全把周羡南当成不谙世事的黄花大闺女。
周羡南笑得睡意都跑光,“我住的是诺斯特。”
姜淮替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害臊,欲盖弥彰地说:“要不要我以股东的身份,交代他们多照顾照顾你。”
周羡南说犯不着,“我股东丈夫的身份,够用。”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喝大了。
一时忘记,他自己也是诺斯特的股东。
周羡南闭着眼笑了笑。
偶尔沾沾她的光,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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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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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迂回地问起,他最近忙不忙。
周羡南的回答,和贺柠告诉她的差不多。
“没谁觊觎你的美色吧?”
周羡南顿了一秒,空气里响起打火机砂轮摩擦的声音,“我应该,没那么抢手。”
呵,这简直是怀揣美貌而不自知。
姜淮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您老人家风华正茂,桃花不会这么早封印。我这个工具人,也不能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边。还是得想个招儿,让她们知难而退。”
周羡南拧眉,吸烟的动作持续的时间长了两秒,猩红的火星燎出长长的一截。
嗓子痒痒的,话还是没憋住,“你是什么样的工具人,为什么不能日日夜夜陪在我身边?”
姜淮大惊:“你上洗手间,也得我看门啊?”
周羡南吸烟的动作停住,他抖了抖烟灰,揉了下太阳穴。
都结婚这么久,还这么缺乏默契。
她脑回路九弯十八拐,一不留神,就会延伸到犄角旮旯去。
周羡南好气又好笑,“睡吧,回来再给我打电话。”
“那,那明天不能打给你吗?”
周羡南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一句,酒意在脑中弥漫,那一点梦幻般的欣悦,也随之放大无数倍。
“随你。”
挂断之后,姜淮躺上床,秒睡。
孙导特别会选景,姜淮虽然马不停蹄地拍戏,但因为景色宜人,和剧情也特别搭,所以入戏也很快。拍起来很有感觉。
这两天,贺柠持续在微信里,直播异国美女向周羡南持续输出的眼神戏。
“你别说啊,周总还真是滴水不漏。前两天一直和那美人保持距离,今天更绝,直接把结婚戒指戴在手上。乖乖,今天他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婚戒上。”
“婚戒?”姜淮狐疑地问道。
他们结婚跳过了很多步骤,其中包括求婚和结婚仪式。自然也没有交换戒指,这一环节。
难不成他为了保住贞操,私下买了男戒,横扫桃花?
姜淮突然想起,有一对戒指,被她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不会吧?
姜淮心里七上八下,第二天频频走神。
还好最后一天,只是拍一些照片。
登机的时候,竟然有些近乡情怯。想要快些弄清那枚戒指是怎么一回事,但又害怕真如自己害怕的那样。
在飞机上,姜淮头一天晚上没睡好,又累又困,但闭上眼睛,却难以入眠。
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天色黑尽。
姜淮走出航站楼,就看见一身正装的颀长身影。
他永远身姿笔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神采奕奕,稳妥示人。
周羡南颜正身材好,在他公司是出了名的。姜淮刚和他结婚那会儿,贺柠还不知道她和周羡南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