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也醒了,她爬起身,靠坐在床头。
手机忽地铃铃响起来。
半夜了,也不知道是谁。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也就没怎么看清来电显示。
胡乱按下接听键,立马后悔。
“姜淮,你搞什么鬼?”姜伊不满的声音,从听筒冲出。
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姜淮没什么耐心地说道:“有事你讲,没事我挂了。”
姜伊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你也是姜家人,怎么就见不得姜家好呢。你想送花篮,没人拦着,为什么要把落款人写成周景和的名字!你是想触谁的霉头!”
周景和三个字,很有醒神效果。困顿的睡意,霎时从姜淮眼中退潮,她不明白,姜家酒店的周年庆,为什么能跟周景和扯上关系。
姜伊发泄了怒气之后,语气又变得嘲讽,“你什么时候送来不好,偏偏花店的人,和姐夫一起到达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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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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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愣了一下,才终于贯通了来龙去脉。
不知道是谁给姜家的晚宴,送去了署名周景和的花篮。而姜伊以为,这是她干的!
姜伊也太不了解她,她怎么会拿周景和来开玩笑。
姜淮虽然不在场,也能料想到,周羡南当时的脸色,以及姜伊在旁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场景。
刚挂断电话,便有一束车灯,从窗帘缝隙一闪而过。
姜淮起身,将窗帘撩开一些。
庭院里,汽车停在树下,车门被打开。
天上一轮半圆的月亮,洒下皑皑冷辉,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地上拉长他淡色的影子。
周羡南靠在车身上,没急着上楼,摸出一支烟来,点燃。
猩红的一点光亮,蚕食掉指尖大小的黑暗,成了那立锥之地的霸主。因他间断的抽烟动作,时不时闪亮得更为热闹。
衬得他,比月色还要安静。
姜淮下楼给他开门,周羡南错愕地回头,然后走近:“怎么不开灯?”
“看你一直不上楼,没来得及。”
“先回去。”
“哦。”姜淮乖乖听话。
客厅里的灯光渐次打开,姜淮抬头瞧了眼他的脸色。
他的情绪向来收放自如,只要不想让人看到,肯定滴水不漏。
姜淮不想留着疑窦,胡思乱想,起了个话头:“你不是说今天忙吗,怎么还是去了酒店的晚宴。”
一个紧急会议开到很晚,周羡南原本打算径直回家。谁知姜伊打电话来说,姜淮喝醉了,人事不省。
周羡南打姜淮的手机,没人接。没亲眼看她人,他的确不放心,就让司机开车,去了姜家举办晚宴的酒店。
“我刚刚睡着了,没听到手机响。”姜淮翻了翻通话记录,果然有好几通来自周羡南的未接来电。
姜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你?”
周羡南捏了捏鼻梁,“你说呢?”
当然是引他去看那束花。
“那束花,不是我送的!”她攥紧手机边缘,紧得手上的皮肤,都微微勒疼。嗓音更是急促。满脸恳切地看着他。
她明明好好地,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周羡南却觉得这一刻,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脆弱。
他没生气,甚至还笑了笑,“我知道。”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哄她。姜淮僵硬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是姜伊自导自演的吗?”她忍不住猜测。
周羡南摇头,“她胆子没那么大。”
无非是瞌睡递上枕头,姜伊顺水推舟罢了。她实在太想看姜淮的笑话。
对于蠢人的狭隘心思,周羡南不会花半分心思搭理。
他离开酒店前,站在门口,看了眼正冲自己挥手打招呼的姜翰舟,转身就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他回过头,看到姜翰舟的巴掌脆生生地扇到姜伊脸上。
如果是同类,大概率是会相斥的。
“那会是谁?”姜淮疑惑沉吟。
“别想了,我会处理。”周羡南将她陷入困顿的脸颊,揽到怀里。
姜淮软乎乎地在他怀里趴了会儿,想不出所以然,这才放弃。点了点头说:“你赶紧洗漱吧,早点休息。”
过了两天,姜淮的戏份正式杀青。片方特意布置了蛋糕,和鲜花来庆祝。
姜淮也可以好好松一口气。
拍摄期间,工作断断续续,也没回老宅几趟。这天便叫了在晋州的家里人,一起回周家探望两个长辈。
老太太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笑意盈眉的样子,几个小辈围在她周围,嘴就没合拢过。
“你昨天还在念叨,天气热了,几个小的怎么不回来避避暑气,今天就全都回来了。”周宏光见妻子高兴,便坐在官帽椅上,喝茶凑趣。
赵婉依把脸一板,“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我不过嘴碎两句。是不是你背着我,把他们叫回来的?”
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周宏光被气着了,一时不差茶水烫嘴,差点儿把杯子扔出去。
“你说的什么话,我像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哼,下次他们要来,我就一棍子打出去,告诉他们,家里老太太望着小辈成龙成凤,不必花这个心思。”
两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儿。姜淮赶紧将蜜渍的西梅,塞进老太太正要说话的嘴里。
“是我想爷爷奶奶,也想家里的饭菜。不仅是我,我哥也想你们。”她忙冲周羡南使了个眼色。
周羡南一身休闲宽松的装束,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给他添了层滤镜似的。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舒展的英眉俊气而淡远,“在家里,不用听人汇报工作,挺好。”
这已经是他习惯的言简意赅里,最亲切的表达。
老太太这才又高兴起来。
吃过午饭,几个小的陪老太太搓麻将。一个个地,特意给老太太放水,老太太年纪虽大,但不至于糊涂。
“哪有你们这样的,我牌都少一张,诈胡,你们还认输。一个个地,脑袋比我还不灵光。”
伴随着一阵哄笑,周羡南跨出花厅。
花厅前院,种着几颗橘树。此时花谢后,已经挂果。小小的,翠得发暗的果实,落入眼里,就已经解了两分燥热。
他顺着长廊往外走,廊檐底下,恰好碰上端着水果来的蒋青梧。
蒋青梧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秒,笑容浮现在眼角,“外面热,要不要吃两块西瓜?”
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短袖旗袍,哪怕已经五十来岁,但身段依旧窈窕动人。身上那份娴雅气韵,连时光也磨灭不了。
这些年,她的外貌没怎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安静。静得有些空洞。
像是灵魂深处的某一部分,先于□□枯萎寂灭。
这使得她有两分让人捉摸不透。
“谢谢,不用了。”周羡南对她一向礼貌大于亲近,哪怕廊下过道宽阔,他也身侧给她让路。
蒋青梧端着果盘,正从他眼前经过,周羡南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京都大学,有意聘请爸去执教,爸也有这个意思。您换个环境,说不定心里会疏阔些。”
蒋青梧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一脸惊讶:“是吗,还没听你爸爸说过。我们回晋城才多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能陪伴在老人家身边,能看着你们承欢膝下,这种日子过着,才有人气。”
周羡南定定凝眸,嘴边溢出轻笑,“是我想岔了,一直以为你们喜欢闲云野鹤,闲适惬意的生活。”
其实彼此都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蒋青梧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你是在讽刺我吗?”
“怎么会,我受周家的恩情长大,也一直把您当作自己的长辈。”
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蒋青梧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是啊,你受周家的恩情长大,如今已经是金字塔上的人上人,不需要周家的背景锦上添花。可是,你如今的一切,都是霸占景和的位置得来的。他的奶奶,把毫无血缘的你当成最疼爱的孙子,他最爱的女孩儿,也成为你的妻子。可他呢?他那么年轻,只能冷冷清清地长眠地下!”
周羡南彻底收了笑,神色漠然,“你觉得,景和离世,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吗?”蒋青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碧绿的翡翠耳坠,大角度地晃动,“如果不是去给你贺生,他就不会出意外!我知道你肯定不承认,但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直你都是过阴历生日,可在景和去世后,反而改过阳历生日?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哪天过生日,是我的自由。”周羡南的目光不躲不闪。
蒋青梧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不敢承认的。你要真那么光明正大,为什么不把景和的行车记录仪交出来?警方的确修复不了,但你公司的实验室,有那么多顶尖的技术人员,谁知道结果是怎样?还是说,你根本不敢公布那个结果,怕小淮知道了,会恨你一辈子?”
当听到她提到姜淮,周羡南下颌线条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终于正视了蒋青梧一眼,“没有证据的事情,您还是不要拿出来张扬的好。回来这么长时间,您也没在她面前提起只言片语,不就是心里没把握么?她和您也只见过几面而已,你就那么有信心,你的话在她那里有公信力?”
“事实胜于雄辩,她终有一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是我的妻子,她对我的信任,会战胜猜忌。”
“好啊,既然这样,你何必劝我去京都。看着你们和和美美,我心里才高兴呢。”蒋青梧转身,顺着长廊而去。
穿堂的长风袭来,却吹不散周羡南眼中的沉意。
下午,周羡南陪周毅下了半天棋。
周羡南思路敏捷,棋风凌厉,屡次把周毅逼到角落。
等吃饭的时候,姜淮见周毅愁眉不展,神色郁郁,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劝周羡南道:“你是不是赢得太轻易,让爸爸受了打击?他连晚饭都没吃两口。”
他哪儿是因为下棋。
周羡南往车座椅背靠了靠,清冷的眉眼陷入阴影中。从姜淮的角度,只看得到他微抬的嘴角,“我最近在忙分公司的事情,力有不逮,想把周氏交还给爸,请他出山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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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七夕快乐呀!
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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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毅一心钻研学术,别无旁骛,一听到周羡南说想撂挑子,肯定愁坏了。
他是个心软的人,既觉得自己作为长辈,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小辈。但又割舍不下自己的教书生涯。这才左右为难起来。
虽然姜淮和周毅没见过几次面,但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更靠近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一类。
姜淮不禁问道:“那他会答应吗?”
对此周羡南十分笃定,“不会。”
过了几天,姜淮和周西辞闲聊中,后者告诉姜淮,周毅夫妻准备动身去京都。
姜淮脑海中,闪过周羡南吐出的那句“不会”。莫名地,心里有些复杂。
连真正传承周家血脉的人,都觉得周氏这个庞然大物责任重大,不敢轻易接手,那周羡南呢?
他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工作,几乎天天连轴转,是不是时常也有心累的时候?
一刹那,心里最深处那块软肉被触碰到,化成了水。脑海中,全然记不起平时他说一不二,让人紧张的强势模样,似乎窥见了他铠甲底下的血肉之身。
姜淮特意照着菜谱,做了两个硬菜,还凉拌了海蜇皮,多多地加醋,是他喜欢的爽口味道。最后煲了个佛跳墙,炖煮了老长时间,但手艺有限,虽然揭开炖盅盖子,看起来是个四不像,可食材的鲜美还是随着热气,扑到人嗅觉中。
这晚姜淮比平时热情,等他的汽车停下,便像个酒店门童,笑意盈盈地替他打开车门。
见他手里拿着文件夹,忙不迭接过。
周羡南上下扫视她一眼,不禁笑道:“你到诺斯特参加服务生培训了?”
对于周羡南的误解,姜淮没有丝毫不爽,牵着裙角,如同上世纪的欧洲淑女行了个半蹲礼,“周先生,竭诚为您服务。”
进了餐厅,饭菜早就准备好。
一吃进嘴,就知道是姜淮的厨艺。
姜淮刚嫁给他的时候,虽然会做饭,但会的菜品不多。做菜是跟家里的钟点工阿姨学的。
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但周羡南还是能一入口,就发现其中的差别。
姜淮不时给他盛汤夹菜,关切得有些反常。
“你看着我干嘛,秀色可餐啊?”她把汤碗放到周羡南手边。
周羡南将筷子放下,不接她的话茬,“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这话说的。
姜淮眨了眨眼睛。做饭时怕头发碍事,用发巾扎了起来,额发也用发夹别着,秀丽的五官清晰地展露在人的视线中。本来就胶原蛋白满满的小脸,平添几分稚气。
或者说,单纯好骗。
“没有啊。”她一口否认。
“被人骗了,需要我去填坑?”
姜淮没好气地回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周羡南还是看得出来。他重新拿起筷子,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没事,吃饭。”
姜淮嘴角往下微弯,不复刚才的轻快,有些受伤地说:“我以前对你不好吗,对你好就非得有企图吗?”
想想自己花了三个小时,折腾出这桌饭菜,此时严重觉得不值得。
姜淮推开饭碗,伏在桌上,好像是心情不好,需要冷静一下;更大概率是被误会,哭了。
姜淮几乎没在他面前哭过,哪怕眼中蓄满泪水,把眼眶憋得火辣酸疼,她也不许眼泪滴下来。
往常哪怕她生气,也能很快调整好心态,好像不需要人哄,十分省心。
周羡南把餐椅往她那边移动,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以前对我很好,今天尤其好。”
好得像出自真心。
会让人上瘾。
姜淮嗓音带着哭腔,“那你为什么要轻易怀疑我?”
“怕你遇到事情,不好跟我开口。”
哇,他的语气好温柔,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姜淮忘记自己在飙演技,把头抬起来,粉白的脸颊看不到一滴眼泪,好奇地问他:“我要是被人诈骗了几个亿,怎么办?”
这简直是最不伤筋动骨的结果,根本不值得她摆戏台,甚至都不值得他耽误吃饭的时间来听其中曲折,“还能怎么办,就当帮你交智商税。”
他在经济方面对她慷慨到近乎放纵的地步,但这么不在乎的语气,还是让姜淮吃了一惊,“我这么值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