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容易累。
走到卧室门口,她停下脚步,发现周羡南正跟在自己身后。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杀青?”周羡南问道。
“还有半个月。”
“这么久?”他眸色晦暗,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姜淮想到他的前科,便正色道:“你不要想着再删减我的戏份。虽然有了这个孩子,但并不表示,我的工作应该为它让步!”
她脸上的防备,将他划到了敌对阵营。
好像他做的事情,都别有居心;他说的话,她过滤好几遍,才能半信半疑。
一阵险恶的涩意,在周羡南喉头翻滚。心里一角,几乎被这个认知撞碎。
“王伯埙保证过,不会再插手你的工作。”哪怕解释显得徒劳,周羡南还是开口说道。
“哦。”她应了一声,以为只是他在撇清。
然后,姜淮看向他,用送客的语气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橘还没出生,我不希望你这么早,再给他找个父亲。”
姜淮一脸了然。
憋了一晚上,他终于说到正题。
“我看网上,那些准妈妈都会多看看颜值高的明星,当胎教。林星鸣的长相,在顶流里面,也算数一数二。有现成的,我多看两眼就算赚了。如果是女儿,我希望她软糯可爱;如果是儿子,那种温润挂,也不错。”
周羡南眸光淌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长得像别人!”
姜淮没能挣开他的力道。
他的指尖,几乎隔着衣服,嵌进她的皮肤。
姜淮看着周羡南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如同幽兰,“它怎么会长得像别人呢?你难道不觉得,林星鸣长得很像周景和吗?”
越秾艳娇丽的事物,愈加尖锐有毒。
她一刻也没忘记恨他,没忘记替周景和讨回公道。所以给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重重一击。
周羡南注视着那双泠泠如雪的眼睛,“你说这些已经没用,人死不能复生。”
姜淮脸上的笑容定格,她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房。
过了一晚上,姜淮故意磨蹭到时间差不多,才下楼。
兰姨见她站在玄关穿大衣,赶紧迎上来,“怎么不吃早餐就要走?”
姜淮说不想吃,“刚刚刷牙的时候,干呕得直恶心。”
“今天有爱心早餐哦,都是照你口味做的。”兰姨凑近些,告密般说道。
姜淮脸色微顿,但还是没有领情的意思,“等会儿还要拍戏,中途想吐的话,会耽误进度。饿的时候,我会让助理准备吃的。”
兰姨回头快速瞟了一眼,动了恻隐之心,小声跟姜淮说:“你不要这样啊,先生正看着你呢。”
她越这样说,姜淮越当没注意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她冲兰姨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等等。”
在姜淮准备出门的时候,周羡南终于出声。
姜淮轻咬着下唇,没动作。
打定主意,绝不领教他平庸的厨艺。
男人阔步走到她面前,把一瓶吃的塞她怀里。
是干梅子。
姜淮一直低着头,那道修长的影子落入她的视线,又渐渐远离。
两人没有眼神交流,她转身出门。
室外寒风刺骨,终于吹散来自周羡南身上,那种若有若的压迫感。
京都的雪一直没停,虽然没有太阳,但雪光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景物映照得明亮。
姜淮原本有一场外景要拍,因为天气的原因取消。
在回家的车上,想起给贺柠打个电话。
关心一下自己远在晋城,又命运多舛的闺蜜。
贺柠最近生病了,近一周都在挂水。整个人说话都没什么精神,没了往日的活力。
她一开口,就丧得不行,“在医院闷得发霉灰,一推开窗,天都是灰蒙蒙地。”
“京都这两天都在下雪。”
“晋城很少下雪,我也想看雪。”
听她满是期待的语气,姜淮说:“等我回家,拍给你看。”
“好啊。”贺柠应着,又叮嘱她拍戏不要太拼,“没了男人,更要爱护自己。让他看看,一人更比两人强。”
姜淮:“......”
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
只是这话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毕竟上一次回去,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周羡南分开。结果转脸就查出怀孕。
脸疼。
姜淮“嗯嗯”支吾着,扯开话题,“对了,我现在住的地方,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好。到时候一起拍给你看。”
贺柠此时没有往常那么敏锐,没能察觉姜淮僵硬的话术。
两人结束对话。
姜淮回到别墅,她没有惊动正在做晚餐的兰姨,放下包,去了后院。
后院宽阔,花木扶疏。水池里的残荷刚被清理过,极致锦鲤动也不动地潜在水里,像是在低温中努力保持体力。
紧挨着就是一片梅树,意韵质朴的腊梅。雪厚重的枝桠,颤巍巍地打晃。
姜淮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一时兴起,想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
她看中的那枝位置有些高,她努力踮起雪地靴,努力去够。
“你不要做这种费力的事,我来。”伴随着踩雪的“咯吱”声临近,男人快步走来。
她是怀孕,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姜淮心里拗着劲,加快手上的动作。
枝桠终于被她折到手,没等她高兴,惯性地往后趔趄。
“哎——”她的惊呼刚出口,就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接住。
下雪地滑,周羡南来不及调整重心,“噗通”一下,两人摔倒在雪里。
周羡南及时把她扶在怀里,脸色青白,呼吸凌乱,“有没有哪里疼?”
有他这么个人肉垫子,姜淮仅仅被颠簸了一下,一点都没摔着。
倒是他,被她手里的梅枝戳到脸,划了一道口子,血珠开始往外冒。
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似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好像她是正在落下的雪花里,其中的一片。
不敢眨眼。怕须臾之间,她就会融化。
“我没事”,哪有那么娇气。
姜淮被他困在怀里,周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嗅觉联通着回忆,提醒着她,自己对他的一切是那么熟悉。
她想要快速挣脱这种胶着,撑着他胸口,想要站起来。
谁知后怕让她手脚有些发软,下一刻,又跌在他身上。
周羡南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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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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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隐忍的嗓音,姜淮心想这下完了,他不仅破了相,还被自己砸成重伤。
于是她真的一心不敢动。
周羡南稳了稳气息,才慢慢扶着她站起来。
然后仔细地,帮她把身上沾的雪拍干净。
“你的脸——”姜淮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周羡南抬手往脸上抹了抹,看到一片血色,“没事,皮外伤。”
两人进了屋内。
姜淮把腊梅插进瓶子里。
周羡南上楼换衣服。
兰姨把医药箱拿给姜淮,“周先生脸上的伤挺深的,不上药怕是要感染。”
“那就麻烦兰姨了。”
兰姨瞪大眼睛,显得双眼皮褶皱很深,“我笨手笨脚地,哪做得了这种精细活儿。而且我连话都没跟周先生说两句,可不敢往他跟前凑。”
她一脸“你千万别为难我”的神情,让姜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转念又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也不知道血有没有止住。
姜淮提着医药箱,上楼。推门进了周羡南房间。
浴室里传出水声。
没一会儿,水声停了,周羡南穿着家居服出来。
看到姜淮坐在沙发上,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他走上前来,姜淮闻到他身上湿润的,刚洗过澡的味道。
那道伤口在他脸上挂彩,十分显眼。
“兰姨让我把药箱给你带上来。”姜淮语气有些僵硬。
“嗯”,周羡南把医药箱打开,拿出里面的碘伏消毒。
他拿着手机,将发黑的屏幕往面前晃了晃,大概看了下伤口的位置,就开始抹药水。
姜淮被他的操作惊呆了。
这也太不把他的脸当回事。
看他药水明显抹偏,看得她强迫症犯了,忍无可忍,伸手将他的脸往上抬了抬。
周羡南停下动作,任她摆弄。
姜淮把他脸上多余的药水擦干净,又仔细在伤口上涂抹均匀。
她在医药箱里翻找一阵,特意挑了一个印着粉红猪的创可贴,给他包扎伤口。
“好了。”她垂着眼睑,收拾医药箱。怕看到他的脸,会忍不住发笑。
然后她起身,准备下楼。
周羡南也伸手攥住药箱提手。
提手就那么大,很轻易地,就把姜淮的手裹进掌中。
他冷不丁的动作,吓了姜淮一跳。
她试图抽回手。
周羡南手上的力道更大。
“这药箱,挺重的。”他抬眸,低声解释。
“再重,也不需要两个人提吧?”姜淮有些没好气。
周羡南换了只手,姜淮趁机撒手。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吃晚饭。
兰姨看到周羡南脸上的创口贴,那颜色和他不苟言笑的气质相当违和。她憋笑憋得好辛苦,“我去盛饭!”
饭后,周羡南和下属开视频会议。才从视频窗口看到姜淮干的好事。
几个管理层的表情都怪怪地,只是周羡南一本正经地谈公事,自然也没人敢出声调侃。
次日,姜淮看到周羡南吃完早餐,就要出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照过镜子,那张恶作剧般的创可贴,仍旧在他脸上。
“等会儿要去做什么?”姜淮看他西装笔挺,头发也打理过,显然是要去见人。
“约了两个行业前辈谈事。”
能被他称作前辈的人,凤毛麟角。肯定不是一般人。
姜淮扫了眼他的脸,还是那么俊气,只是那张创可贴,怎么看怎么碍眼。
丢脸也不是丢她的脸。
姜淮差点儿就狠狠心,随他去。
但最后,还是多嘴问一句,“你的创可贴,不打算换一张吗?”
周羡南往脸上摸了摸,“这个,还能用。”
姜淮一是无言,见他转身要走,她还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要不,还是换一张吧。”
周羡南回头,没有出声反驳她的意见,朝她这边走来。
姜淮翻出一张创可贴递给他。
周羡南没动,只是瞧她一眼。
姜淮秒懂他的意思,无奈地说,“你先坐。”
不然就两人的身高差,根本没办法给他贴。
姜淮自认被他胁迫,撕创可贴的时候,动作略快。
虽然他没说痛,但微皱的眉头和滚了一下的喉结,还是挺能说明问题。
感觉到他温凉的目光,落在脸颊上。仿佛在控诉她忘恩负义。
姜淮垂下眼睫,正了正心态,转眼就快速贴好。
周羡南好像对她的技术不太放心,“没贴歪吧?”
还敢质疑她。
姜淮装模作样地往前凑了凑,好像是在认真审视,“没有。”
香软的呼吸在周羡南的脸部皮肤上,一触即离。
快到,根本没给人捕捉的时间。
姜淮看他低头,好像在出神,奇怪地问:“你不赶时间吗?”
周羡南这才起身离开。
再过几天,姜淮的戏份终于要杀青。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两天眼尖的化妆师,问她是不是长胖了。姜淮脸上带笑地应付过去。
再不结束,她的孕肚就快瞒不下去。
杀青宴之后,姜淮彻底闲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接近年关,还是吴悦知道了什么,所以并没有给姜淮排多少工作。
姜淮本想接一些相对轻松的活儿,可打给吴悦,吴悦那边忙得热火朝天。
饶是这样,吴悦还是特意走到安静的地方,温言说她拍戏辛苦,等休息好了,再开工不迟。
姜淮没一会儿反应过来,吴悦这是怕自己误会,被公司雪藏。
“好,我知道了。”沉吟片刻,姜淮对她说道。
想着转眼婚姻冷静期就要过去,既然京都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姜淮就打算回晋城。
兰姨说什么都要跟着她。
“这冰天雪地的,你又大着个肚子,出门没人和你一起怎么行。我虽然一把老骨头,看顾一个孕妇,还是不在话下。”
说完一番豪言壮语,她步子悄悄往姜淮旁边挪。明明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却怕惊动谁似的,悄声问姜淮:“用生不如用熟,你回那边,还是要请保姆的。大不了你给我降工资,我也想去晋城看看。”
看她一副生怕被解雇的样子,姜淮便估摸着,周羡南给的工资不低。
在他手底下干活,虽然是高压作业,但他一向大方。
姜淮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家人不都在这边吗?反正都快过年了。”
“这怎么能一样。我一说自己在周氏工作,在儿子媳妇儿面前,腰板儿别提多直啦!”
姜淮听着就笑起来,“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周氏。”
“我收的是周先生的钱,可不就是给周氏工作。”而且梁望津走后,周先生就是她的直属领导。
比周氏还周氏。
其实姜淮并不想走哪儿都带着周羡南请的人,只是兰姨十分坦率。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让她心软。
最后还是订了两个人的机票。
兰姨帮忙打包姜淮的东西。
偷偷看了姜淮好几眼。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姜淮摸了摸脸颊。
“没有。我就是在想,你回去之前,要不要告诉周先生一声。”兰姨藏不住话,也知道雇主夫妻间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只是想到上次,姜淮独自去产检,等周先生回来那副气闷的样子,就觉得揪心。
当然,像周羡南这种身份的人,没有她心疼的份儿。就是觉得那几天气压真是低,打他身边走路都不敢出声。
好像气喘大点儿,都是罪过。
那种憋死人的感觉,兰姨是再也不想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