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秋疏桐对星旅传媒旗下的艺人并不熟悉,脑内认真搜索了一番,也只记得之前温颐娴拜托她去要签名的那个组合。
她微微顿了顿,回答道:“想要合作的艺人吗?其实还挺多的,目前比较想合作的是我们公司的JUMP组合,对,感觉应该会挺有趣的。”
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投影仪上忽然滚动起关于她恋情的弹幕。
秋疏桐本来想等这一波下去,挑一个别的问题回答,奈何网友们忽然变得齐心协力,统一地刷起了这个问题。
她沉吟片刻,笑着说:“你们猜。”
下播后,楚恬过来跟她说:“陈总让你去趟她的办公室,她有事要跟你说。”
秋疏桐疑惑地看着她,依言走进电梯,去了陈淼的办公室。
以为是有什么问题,结果是要找她聊剧本的事,其实陈淼早就挑好了:“我挑了几个,都是大平台的S级项目,收视率有保障,目前有很多人竞争。你看着要觉得哪个合适……”
正聊着,陈淼置于桌上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蹙眉拿过来看了眼,划开接听按钮:“喂,姐。对,她在我这里,她没接电话?哦,我们正聊剧本呢。什么?让她现在回去吗?我们剧本还没聊完呢。嗯?你说什么?喂?”
陈淼将手机拿下,看了眼屏幕,发现对方早已挂断,她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秋疏桐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抬眸看她:“是我妈妈吗?”
“对。”陈淼点了点头。
“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让你现在回去。”陈淼看着她说,见她一脸平静,又补了一句,“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挺严肃的。”
第88章
池于礼的案件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打开电视,几乎每个新闻频道都在播报这个案子。
陈焱一边翻看池零露的体检报告,一边听着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保姆从厨房来到客厅,颇为气愤地对她说:“今天送菜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完全没有按照我的菜单进行配送。我要的几道菜他们都给忘了,还自作主张地给我送来了蘑菇和芹菜,明明之前就提醒过他们的。”
保姆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这次的责任绝不在她,而现在再去采购新鲜菜品,恐怕晚饭的时间就会推迟。她必须得解释清楚,免得到时候怪罪到她头上来。
平时倒还好,陈女士不太会计较这些小事,但今天池小姐要回家用餐,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家的饭桌上出现这两道菜的,看到它们就来气。
保姆还记得刚来她们家时,因为不清楚她的忌口,做了这两道菜,被池零露骂的哦,她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受过那般委屈。奈何这家给的薪水几乎是别人家的三倍,陈女士脾气还算不错,加之池零露也不怎么回家,为了钱,她到底是忍了下来。
陈焱目光从体检报告上收回,有几分怅惘,又有几分无措,半晌,她才对保姆说:“没关系的,我吃。”
秋疏桐到家时已是晚上19点,别墅门口没有开灯,远远看去黑漆漆的,她以为无人在家。
她从车上下来,就着车灯的光线朝大门走去,本想试着摁响门铃,走近了,才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秋疏桐推门而入,反手关门,面色平静地往客厅走。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兢兢业业地播报新闻,主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陈焱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听闻动静,她朝这边看过来,见秋疏桐慢慢靠近,陈焱微微扯了扯唇角,对她说:“这么快,吃过晚饭了吗?”
秋疏桐摇摇头,问她:“小姨说你喊我回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焱看着她,从沙发上起身,没说什么事,也没有否认,只是轻声道:“先吃晚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聊,好吗?”
“好。”
秋疏桐跟随她来到餐厅,想到方才在电视上看到的,开口同她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陈焱的反应很慢,好似在认真听,又好像在思考,过了好久,她才朝秋疏桐这边看过来,问她:“你没出什么事吧?”
秋疏桐说:“没有。”
“那就好。”她没有过多询问,没有斥责犯罪者,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餐桌上布满四菜一汤,大概是考虑到她会回家,做了两个人的分量。
秋疏桐瞧出陈焱今天的情绪不佳,不知是为何事,也不知她是否愿意同自己说,就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只是一味地衔着距她最近的两道菜吃。
一直沉默地吃着饭,快吃完时,坐在她对面始终保持“食不语”的陈焱忽然出声道:“之前你出院回家,我不小心把芹菜和香菇夹到了你的碗里,你没有嫌弃。我以为是因为失忆才使你变化如此之大,但我现在忽然想不明白了。”
秋疏桐陡然听见这句话,握住筷子的手指顿了顿,她看了眼离她最近的芹菜和香菇,然后才抬眸看向陈焱,问她:“怎么了?”
陈焱正满脸失神地瞧着桌上的菜品,眨了眨眼说:“你以前就是死也不会愿意吃它们,我不相信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习性。”
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向自己,语气也是平静至极,可秋疏桐却觉得她的眼神带着审视,舌尖也掺杂着质问的意思。
秋疏桐猛然意识到,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一秒似乎被拉得无限漫长,明明是夏末,她却感觉自己回到了南半球的冬天,寒意刺骨,冻得她浑身颤抖,险些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直直地看向她,将筷子放下,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焱仍旧没有抬头,紧蹙着眉,有些不解地问她:“你希望我发现什么啊?”
“你发现我不是池零露了。”秋疏桐语气笃定地说。
陈焱呆了一下,轻笑了声,近乎有些自欺欺人地说:“跟妈妈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池零露,那你是谁啊?”
失落,难过,慌张无措,是她从未见过的陈焱。
秋疏桐莫名觉得伤感,比起自己欺骗她被她发现,陈焱这种明知真相摆在面前,还是不敢接受的模样令她十分难过。
她在恨自己吗?还是抱怨?秋疏桐不知道。但她可以感觉得出来,比起挑明真相,把事实血淋淋地摆到她面前,陈焱更愿意接受她继续扮演她的女儿池零露。
娇气、任性、不服管教、意气用事,她宁愿她是这样的女儿。
可秋疏桐并不是,而她也不能一直欺骗她。
“我不是池零露。”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陈焱终于抬起头来,苦笑着看她:“那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秋疏桐坐在她对面,没有被质问的紧张,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半晌她缓缓开口:“我叫秋疏桐,很抱歉,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欺骗你。”
“......”陈焱别开视线,定定地望向窗外的某棵大树,“你又在跟妈妈开玩笑,你总是这样。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再这么说,妈妈就要生气了。”
陈焱这个人,她会为了池零露在医院大闹,会为了她义无反顾地同池于礼离婚。因为池零露想结婚,明知那么做是错的,她还是会为了她,去打压别的企业。用一句话来说,在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比池零露更重要的人或者事物了。
所以明知真相近在眼前,她还是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
“我不是池零露,我是秋疏桐。”秋疏桐又说了一遍。
陈焱落于膝上的手指紧攥在一起,眼底露出难以承受的打击,她盯着秋疏桐:“我不信,如果你不是池零露,那池零露呢?她去哪了?这么久了,她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吧?”
平白无故地消失了,秋疏桐默念着这几个字,眼底不禁浮现出伤感的神色。
她往客厅电视机的方向指了指:“刚刚新闻里报道的,一年前池于礼和孙宇策划的那场爆破事故,池零露在那场事故中……遇难了。”
空气陷入静默,很久过去,陈焱才出声。
“露露,你不要再骗妈妈了,好吗?这玩笑真的开不得,认真一点儿,好吗?妈妈真的不想再听了。”陈焱的表情凝重,眼眶泛红,满眼的泪水即将夺眶而出。她近乎乞求地望着秋疏桐,求她承认自己是池零露,求她别再撒谎了,求她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但是秋疏桐做不到,她也不愿再欺骗她了:“真的很抱歉,我一直在骗你,骗了你好久。我想,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在桌上:“这是池零露的手机,现在我将它交还于你。那栋房子也是属于池零露的,我会立马搬出去。池零露的东西都好好地放在她的房间里,你可以去检查。给你造成的不便与困扰,我真的十分抱歉,以后我会尽可能地减少出现在你面前的次数,对不起。”
说完,秋疏桐站起来,朝客厅走去。
保姆见她才吃了一小会儿,就匆忙朝外头走,担忧地问她:“池小姐,是晚饭不合你胃口吗?需不需要我再给你煮点儿其他的?”
秋疏桐看着她:“不用,谢谢。陈女士或许还没吃饱,记得提醒她多吃一点儿。她大概没有休息好,请在她睡前给她热杯牛奶。”
保姆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秋疏桐走到屋外时,有点儿茫然,不知所措。她径直朝院子走去,越过停靠在外头的车辆,司机犹疑着探出身子,出声喊她:“池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回去?回哪里啊?
秋疏桐仰头望天,天空暗沉沉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无法给她指明方向。
她也不知道她该回哪里。
温砚岭打来电话时,陈焱仍旧坐于餐桌前,电话响了无数声,她才好似惊醒一般,怔怔地接起来。
她听到听筒那端急切的男声传来:“你在哪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陈焱安静了一会儿,才好似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对听筒那端说:“她还没有到家吗?”
“......”温砚岭不知道秋疏桐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陈焱手里,顿了顿,问她,“她去哪里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的手机怎么落下了?”
“我不知道。”陈焱的嗓音嘶哑,“她刚刚说自己不是池零露,把手机还给我了,还说会尽快搬出去。出门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拿,我看她也没有带钱在身上,这么晚了,你知道她能去哪儿吗?”
听陈焱这么说,温砚岭一下子明白过来。沉默许久,他才说:“抱歉。”
陈焱今天听到了无数声抱歉,真心的,难过的,惭愧的,可她并不想接受。握着听筒的手指止不住颤抖,眼里的泪水也跟着汩汩地往下落,缓了好长时间,她才开口说话,疲惫而难过:“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不安全,麻烦你去找一找她,好吗?”
“好。”温砚岭答应下来,认真地思考一番,猜测秋疏桐能去的地方。
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手机,也无家可归,他不知道她现在会去哪儿。
冥思苦想了半天,温砚岭死马当作活马医般,抓起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快步往院里走去。
他发动汽车,朝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行驶,将车子开得飞快。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在自家小区楼下停稳。
温砚岭解开安全带,快速下车。
今天的天气不好,有风无云,世界是一团浓烈而深邃的黑。
满目黑暗里,他看到楼底电梯门前,那一道熟悉而清瘦的背影。
第89章
已经晚上九点半,整个小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秋疏桐来过温砚岭家许多次,但是印象里,这么晚来还是第一次。
电梯不停地上下运行,最后停在了1楼,头顶的感应灯明明灭灭,最终彻底暗了下来。秋疏桐盯着楼层显示器,始终不敢上前一步,按下那个上行按键。
她独自站在电梯门前,一张脸迷茫而无措,脑袋也跟着放空,不知在思考什么,仿佛对身后的动静浑然未觉,只是紧紧地盯着那道许久不曾打开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秋疏桐猛然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温砚岭还在家里等她。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口袋,想要掏出手机来。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她有些心慌地以为自己将手机弄丢了,想要弯腰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正准备回头,沿着来时的路寻找时,脚刚踏出去一步,她忽然想起刚刚出门时,她将手机还给了陈焱,此刻的她身上空无一物。
心脏传来“咚”的一声,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掷了一颗石子,剧烈晃动后余波不断,振出一阵酸麻感,苦涩泛滥。
秋疏桐觉得好像随着手机交还回去,身上的许多东西也跟着被她弄丢了,但她想不明白是什么。
她不由地站在原地发懵,像是一个在公园丢了玩具不知所措的孩子,迷茫,心慌,无所适从。时间每过去一秒,这种惶恐的感觉便会加深一分。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像是害怕吓到她,声音很轻很轻:“疏桐。”
秋疏桐微微顿了顿。
“竟……”她下意识地回头,视野里水雾弥漫,她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影子,明明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认出了来人,“竟然被你找到了啊。”
“竟然”这个词令温砚岭心中一恸。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秋疏桐缓慢地抬起头来,朝他看过去,眼里尽是伤感。
暗沉的天空下,温砚岭身着一件黑色衬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秋疏桐眨了眨眼,双眼模糊不清,以至于怀疑他是自己产生的幻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她轻轻地握了握拳头,说:“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让司机把我送到了这里。但是大晚上的来这儿,妈妈和颐娴肯定会担心,所以我没敢上楼去惊扰她们,还好你来了。”
与其说是害怕惊扰,倒不如说是害怕面对她们。
从陈焱家离开,秋疏桐感到十分愧疚,为自己长时间的欺瞒和谎言。被人揭穿时,比起羞愧,她更多的是害怕,怕令她难过,也怕自己辜负了她这么久的信赖。这种情感在面对陈焱时不断侵袭心脏,面对朱婉微和温颐娴时,想必也不会轻松。
所以她没敢上楼。
电梯“叮”的一声,楼道的感应灯亮起,墙上多出了一道身形挺拔的影子。
良久,温砚岭才长舒一口气,神色总算恢复了正常:“还好我没猜错,还好你在这里。”
“你找了我很久吗?”秋疏桐这才将注意力凝聚在温砚岭身上,犹疑着问道。
夜风朝楼梯口吹来,温砚岭走上前,伸手将她揽到怀中,风将他身上的雪松味送至秋疏桐鼻间。呼吸间,肺里充盈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她听到他开口:“没有,但是大晚上的乱跑,真的很危险,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怀里的身子倏然一僵。
体温包裹着体温,她深埋着脑袋,闭上眼,闷着嗓音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