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次他接的封面是《时代》，再上次也是《人物》。《Tess》这种本质是设计给富婆的广告，他闻商连看得上眼？”
“应该是章主编提前做了工。毕竟《Tess》在时尚圈地位也不低。”程心倒没有多意外，她只负责在中间传话，“反正晓慧姐是这么说的。”
“看来我是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这位章主编雷厉风行的手段，慕阮阮也没少听过，她掀开保温盒的盖子，果不其然是白水煮鸡胸配西兰花，她叹口气，
“拍摄约在了什么时间，和聂导打过招呼了吗？”
“在下周末。”程心回她，“和聂导商量过了，那两天会集中拍B组群演的戏，不会太耽误进度的。”
“行。”慕阮阮应了一声，忽然话锋一转道，“是晓慧姐特意让你来看看我的态度吧。”
她咬着筷子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心一眼，“眼线可没有那么好当。”
慕阮阮说完，也没在意程心瞬间哑口的模样，她在饭盒里挑挑拣拣，不情不愿地夹了块西兰花出来。
程心站起身，小声地说了一句，“阮阮姐想喝什么饮料，我出去买点。”
慕阮阮笑了笑道，“帮我带一瓶橙汁吧，谢谢。”
程心刚走，慕阮阮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一条微信消息。
是姚千芷发来的，她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不欢而散的那天，慕阮阮想不通她这个时候发消息来的原因，却还是点开了聊天框。
“别上《Tess》。”
——
姚千芷这条语焉不详的消息，慕阮阮并没有理会。
她猜测或许在姚千芷看来，自己如果接下《Tess》，就等于为她的狼狈局面收场，这种变相的人情，以姚千芷的性格恐怕是十二分抗拒。
但她和姚千芷如今分道扬镳各不相干，慕阮阮没必要因为她一句话，就放弃自己的利益。毕竟可以迈进时尚圈的机会，对于每个新人来说都非常难得。
上《Tess》势在必行。
拍摄这天来得很快。
方案慕阮阮已经看过了，拍摄前，杂志社会就拍摄概念和造型，和艺人公司进行沟通，主要是规避出现品牌竞品，以及和艺人之前拍摄过的照片出现雷同。
很明显，慕阮阮并不具备成为隐患的条件。这份方案的主要审阅人是闻商连，甚至方案中提到路易威登御用摄影师Landric，大概也是沾了闻商连全球代言人的光，被章柠千里迢迢从国外请了过来。
据说Landric正在爱琴海度蜜月，听说拍摄对象是闻商连，二话没说就放下了眼前的娇妻美景，连夜买了飞帝都的机票。
顺便一提，这位摄影师，性别男，爱好男。
所以当闻商连出现在拍摄现场的时候，这位御用摄影师张开双臂就迎了上来，
“亲爱的Vic，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你知道这次合作，我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吗？我舍身取义，可都是为了你啊。”
“之前我就说过。”闻商连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你该换个中文老师了。”
Landric扑了个空，脸上的热情迅速垮了下来，他痛心疾首地控诉道，
“Vic你这么冷漠，难道我们曾经的情谊你都忘了嘛？”
“情谊？你指什么？”闻商连语气毫无波澜，“中外友好邦交？”
慕阮阮从保姆车上下来，刚好撞见这一幕，她抬头审视了一眼几步外的局势，当机立断就准备掉头，但来不及了。
安然站在闻商连旁边，生怕照这么聊下去，这对话会往什么诡异的方向发展。
Landric胡言乱语，自家老板这张嘴同样不可信。慕阮阮的出现简直就是天降救兵，她立刻朝慕阮阮招了招手道，
“慕老师，这里。”
精准聚焦，避无可避。
慕阮阮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Landric看她一眼，又把视线落回到闻商连的身上，
“看来这位就是你今天的拍摄对象了。”
她还没来及的回答，闻商连就笑了一声，“不然还会有谁。”
慕阮阮假装没听到这段对话，走过来直接向Landric伸出手，
“Landric先生您好，我是超媒娱乐，慕阮阮。”
“叫先生就太生疏了，阮阮小姐可以和Vic一样，叫我Lan。或者，也可以叫我的中文老师给我起的名字。”Landric彬彬有礼地回握过来，神色里颇有几分自信，
“安卓。”
“……”慕阮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Lan，你好。”
能给外国友人起这种名字的老师，显然是其心可诛，她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知您的中文老师是？”
“是我和Vic的共同朋友，傅博宇傅先生。”提到这位故交，Landric语气充满怀念，“他可真是我在中国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
怎么说呢。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事情好像突然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拍摄前的寒暄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Tess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告知他们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Tess的摄影场地很大，六十多个不同布景的房间，还可以随时拆换，成本效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明星封面普遍是提前拍摄，春季拍秋季的衣服，冬天拍夏天的衣服，实在和室外温度没法儿协调。
比如这次的双人封面，就是预订的下半年九月份的刊面。
时尚杂志素有“金九银十”的说法，四大时装周的连番开幕，和春夏和秋冬的成衣交替，决定了品牌方会在这个月份，以最高的成本投放广告，九月刊几乎决定了时尚杂志未来一年的影响力，可谓是重中之重。
所以各大杂志社呕心沥血地比阵容、争创意，其中封面人物的选择，就是这场硬仗的焦点战。
作为内娱唯一拿下三大蓝血顶奢的全球代言人，章柠能在这个时候请来闻商连，已经可以说九月这场重头戏，她必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别说是双人封面，如果不是杂志比例有所规定，她巴不得把Tess九月刊变成闻商连个人写真集。
在她能协调的最大上限，章柠给了闻商连杂志三分之一的篇幅，十页三幕布景。以‘故人’为概念，接洽电视剧的关联性。
第一幕场景是青瓦白墙的窄巷，撑着朱伞的慕阮阮和闻商连擦肩而过，她的裙摆勾在他手提包的锁链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眸，一眼万年。
第二幕是漫天烟火，慕阮阮手里拿着根仙女棒，闻商连指尖夹了根烟，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长风衣。打火机被风吹灭了好几次，闻商连便拿手上的烟去帮慕阮阮点烟花。
画面的最后，慕阮阮举着点燃的仙女棒，在夜色里随意嬉闹，闻商连站在一旁，眼里带着笑意。
前面这两幕拍得还算顺利，到第三个场景的时候，他们反复摆拍了几次，还是被Landric叫了停。
“这样不行。你们俩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不熟。”Landric举着他的宝贝摄影机，伸手比划了两下，
“可我们这一场，拍的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相处的亲昵和甜蜜。要让观众相信，你们真的是情侣，而不是刚认识两天的路人甲。”
他看了看闻商连，又看了一眼镜头一关，就恨不得站出八丈远的慕阮阮，刚想说点什么，闻商连就开了口。
“我的问题。”他不紧不慢地理了下被拽皱的袖口，“今天状态不好，抱歉。”
闻商连主动认下了这口锅，Landric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见慕阮阮也跟着道歉，想到闻商连之前和他提起，慕阮阮是第一次拍杂志，他想了想道。
“两位都是演员，营造氛围这种事不用我说，也肯定很擅长。”Landric给摄影组打了个手势，“应该是连拍两组太累了，我们休息一会，之后再试一次。”
慕阮阮又道了声歉，这才走到镜头外。
Landric指出的问题，其实主要原因在她，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僵硬。
可最后这组拍摄动作，实在太亲密了。
他们要扮演的是久别的恋人，主题稿上的定义是，漫长的分别让这一次重逢，如太阳风暴般热烈，他们在私密的空间里，共享无人知晓的拥抱、亲吻与震颤。
更荒诞的巧合是，这组镜头的布景，和当年她和闻商连的那套公寓很相似。风格、色调、甚至是家具摆放的位置。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叠在回忆的影子上。慕阮阮太担心在拍摄中表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杂念一多，动作就不够自然。
慕阮阮难免有些烦闷，她叫了一声身边的程心，“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一只手递过纸杯，水是温的，慕阮阮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慕阮阮后知后觉地抬起眼，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一边，对上她的视线后格外无辜地摇了摇头。而刚才给她递水的那一位不是别人。
是闻商连。
“打破了传说中零废片率的拍摄记录，”知道拍摄进度主要是自己的问题，慕阮阮嘴上道着歉，语气却怎么也软不下来，“真是抱歉了闻老师。”
闻商连侧了下视线，程心立刻若无其事地掉了个头走开，他这才道，
“传说没多少可信度。”
虽然没办法确定这句话的真假，慕阮阮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想了想问他，
“章主编突然提出要拍双人封面，不是因为姚千芷，其实是跟你有关系吧？”
闻商连反问道，“姚千芷是谁？”
“她是……”慕阮阮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你少转移话题。”
她扫了一圈身边的工作人员，确认安全后才小声道，
“这次的邀请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
与慕阮阮的谨慎相反，闻商连反而朝她逼近两步。慕阮阮退后，却忘了自己身后是置景组摆的餐桌。
她后腰直接撞上桌角，桌面上的水杯要倒不倒地晃了晃，闻商连伸手扶稳了纸杯，顺势撑在了她身后，像一个禁锢。
他扬了下眉梢，“是我。”
他们的姿势踩过了暧昧的界限，慕阮阮下意识伸抵住他的肩膀，试图单方面拉开他们之间距离，“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她的气力像灌进了一团棉花，闻商连对她的诘问置若罔闻，他不紧不慢地俯身，白色家居服的领口向下滑落了几分，“别动。”
“就这个感觉！”和这句话一起响起的，还有远处Landric的声音，“再给我一点动作。”
闪光灯接连不断地在四周亮起，他们像是置身在无数目光下，闻商连的呼吸擦过她的耳边，
“配合工作，慕老师。”
“配合”两个字眼被他咬得很重。
被他呼吸碰触过的地方有些痒，似乎是熟悉某些前奏的战栗。慕阮阮莫名有些恼，闻商连的有恃无恐像是一种挑衅，她干脆放弃抵挡，手顺着他的衣服向上攀援。
她的动作像是某种信号。
伪装了十多天的形同陌路相安无事，在这一刻忽然土崩瓦解。
闻商连原本撑在她身侧的手换到她腰后，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不怎么费力就将慕阮阮举到了餐桌上。
短暂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寻找支撑物，一直踩着的拖鞋顺着重力掉在地上，慕阮阮一只脚踩上闻商连的腿，一只手不得不环住闻商连的肩膀。
隔着单薄的布料，她掌心下是他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肌肉。他腕上的金属表盘，不轻不重地硌了一下她的腰眼。
如一尾鱼的轻啜。
“我接演《如故》，从来都不是为了你说的那种合作关系。”仗着拍杂志不用带麦，这种程度的耳语掩在噪杂的环境音里，除了他们俩，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我没有那么高尚。”
他轻声细语，一字一句像是招供，“我承认，我图谋不轨。”
第30章 破冰
这一场出来的效果, 比前面任何一场都要好。
听见Landric终于满意喊停，闻商连放开慕阮阮身后的手，不声不响地退后半步, 看起来克制、礼貌、进退有度。
前一秒那些失控的话, 仿佛是慕阮阮的幻听。
这张照片的成功，意味着拍摄结束, 工作人员正忙着收工，暂时没有人关注这一角, 两个人沉默地对立了片刻，慕阮阮重新开口。
“你的企图我不感兴趣。”她语速很快，像是在被人催赶着一般道, “我只想相安无事地拍完这部戏。”
她下意识地覆上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空空如也。那只手镯被永远留在了, 她和闻商连一起住过的房子里, 现在大概早就物归原主。
“不是所有的关系都适合回溯，闻老师或许也该往前看了。”
“当年的事，”闻商连的语气似乎有一瞬的急迫, 他一向从容惯了，那丝细微的情绪藏在他的话音里，像钢琴曲里的不和谐音，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想至少可以有一个解释的机会。”
慕阮阮冷笑一声，“你想得倒美。”
她抬头直视着闻商连的目光, 毫不留情道,
“你不会真以为，过了这么久, 这个解释对我来说还很重要吧。”
有些话不在该说的时候说，那就永远也没必要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