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雨了，你抓稳！”
“好！”
“你要是没抓稳，我就在这里，给你当肉垫！”
“不用！”
“我说真的！”
“好！放心！”
如此又下了十几级，皎皎忽然感觉自己腰上被环住，正奇怪间，便听到一声“别动，是我”。皎皎认出了这声音，便安心地松开了手，让其带着飞离了木梯。
阁主带着皎皎缓缓落地，梅任行连忙扑上前去，口中直道：“没事了，没事了！”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道：“阁主，您怎么来了？”
阁主道：“叫那么大声，我能听不见吗？”
梅任行道：“呃，也对。刚才一时情急，竟然忘了去找您帮忙！”
此时雷声滚滚，开始落雨。
梅任行道：“我们能去您那里避下雨吗？”
阁主撑起一道避雨结界：“她可以，你不行。”说着，一道铁丝网破土而出，将梅任行罩在里面。
阁主道：“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笼子随之变小，将梅任行压得跪在地上。
阁主又道：“雷电来时，不要把手探到外面，不然发生什么，后果自负。”
皎皎正欲求情，却觉眼前一黑。阁主撑着结界，抱着她回到房舍，将她放到床上，为她解开发绳，盖好被褥，又去了书案前，正欲灭灯，却瞥见桌上的诗，于是拿起来细看。
“明月不堪邀酒客”？倒像是这个年纪写的了。不过大概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淡漠疏离，却又一派天真的句子吧。阁主放下诗，合上桌上的韵书，将《诗选》《词选》放到一起，又将李白和杜甫的诗文集放到一起，方灭灯离去。
梅任行那边却是苦不堪言，铁笼造得很是“合身”，躺是躺不下，站又站不起来，坐也坐不开，只有跪着时周身才能与笼网有一段距离。正暗自愤懑，却见一道闪电击中铁笼，或蓝或紫的电花在铁笼上游走不息，梅任行记着阁主所说，是以一动不动，待到电光平息，终于忍不住骂了几句。
骂完之后，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终于想起来这是避雷网 。呃，知道加避雷网，为什么不一道加上避雨结界啊，给我把伞也行啊。唉，师父从来不教我们避雨的术法，总是说天冷开暖气，下雨打雨伞，没必要学这种术法浪费灵石。现在好了，只能在这里淋雨。不是，就不能让我去储乐阁里跪着吗？皎皎被他施法弄晕了，再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时看到自己这副凄惨模样，会心疼吧？算了，让她心疼心疼，也就不会怪我非要拉她上房去，害得她被抓到引雷台了吧？
雨直下到第二日清晨才罢。皎皎醒来，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起梅任行，连忙胡乱收拾了一下，然后往引雷台跑去。
“师兄！”
“你可算醒了！”
“师兄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没事吗？”
“对不起，我昨天不知道怎么就晕过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被吓晕的！”
“真的吗？可我那时已经安全了，为什么反而会吓晕呢？”
“咳，很明显，这是延迟反应。”
“对不起，我真没用！”
“没事，原谅你了！”
“我帮你把这铁丝网弄开！”
“没用的，我试过了。应该只有阁主才行。”
“那我去求他。”
此时背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求我做什么？”
“阁主？”皎皎连忙一揖。
“嗯。”
“阁主，求求您放了我师兄吧！”
“他昨天把你害得那么惨，你却为他求情？”
“又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鸟飞过来，还把我抓到引雷台上。”
“你知道引雷台上有多危险吗？”
“可您不也把师兄一个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引雷台内、引雷台上，都很危险，但引雷台外，可是安全得很。而且，我不是给他加了避雷网吗？”
“这是避雷网？”
“当然，等你学到这里时，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这么说是没错。” 梅任行道，“可您不知道又加了个什么，把雷全引到我这里来了。是没有危险，可电花在铁丝网上游来游去，很恐怖的好吗？我都快要吓死了。”
“哦？很恐怖吗？我不觉得啊。”
“好，就算这样，您罚也罚够了吧？”
“不过是跪了跪，淋了一点雨，没打又没骂的，你倒是委屈起来了？明明知道有危险，还要拉着她一起。难道非要等你亲手把她害死的那天，才知道悔改吗？”
“我……”
“您太夸张了。”皎皎道，“昨天是意外，真的是意外！而且那只大鸟对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听不大懂我说的话，以为我喜欢到高的地方。我想，我之前因为觉得好玩喜欢对着猫学它们的叫声，想来猫看我也是一样的。这只是沟通不畅导致的误会罢了。”
“他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话了。”
“啊？”
“我昨天给他恢复了记忆。”
“不是只有脱离肉身才可以恢复吗？难道您把它杀了……”
“想多了。肉身是可以覆盖往世记忆，但若是想恢复，也是可以恢复的。只不过骤然记起，容易有自毁倾向，所以一般不这么做。但他本来就已经死了，过不了几天自己也会恢复，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不然你以为不靠化形，鸟类的肉身可以长到这样大吗？”
“呃，那它现在还好吗？”
“大概是躲到哪个山洞里去了吧？想来也不是谁都这样不知悔改。”
“我知道错了。” 梅任行黯然，“以后不会了。”
阁主闻言，挥手除去铁笼，放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师兄，你没事吧？”
“我跪了太久，好像站不起来了。你扶我一下。”
“好。”
梅任行试了几次，站起又跌倒，于是道：“算了，让我在这里缓一下。”
“好吧。”
“师兄，听你的语气，是心情不好吗？”
“嗯。”
“为什么？是因为阁主的话吗？”
“是。”
“没事，阁主太夸张了。我这福大命大的，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真的觉得自己福大命大吗？”
“阁主不是说，引雷台外是安全的吗？那其实我在梯子上的时候就已经是外面了，很安全的。而且你不是说要给我当肉垫吗？摔死了，就一起投胎呗！”
梅任行闻言，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又恢复了他那讨人嫌的语气：“谁要跟你一起投胎啊？要去你去，我还没活够呢，我可是要活一百二十岁的。”
皎皎心想，这估计已经是人类寿命极限了，想要达到还是有些困难，不过也不忍打击他的信心，于是道：“好好好。师兄能活一百二十岁，福寿绵长，永远健康！”
梅任行伸手：“走吧，扶我起来。”
两人走到储乐阁转角时，梅任行忽然想起什么，嘱咐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大师兄知道。”
转角另一端却传来一道声音：“不让我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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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从高台开始的，但没有引雷台那么宽，不过梦里是我自己爬下去的，台下的确有人在等我，但那人感觉很温暖，让人很心安，比梅任行靠谱多了……
另外避雷网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法拉第笼。
第18章 第 18 章 悬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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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师兄！”
“大师兄。”
“本来想着叫你们去吃早饭，可到处都找不到，原来在这里。出什么事了？怎么一身的水？”
“咳，这个啊，锻炼身体，我出的汗！”
“说实话。”
“说实话你一定会笑话我！”
“不笑话你。”
“好吧。阁主罚我在雨里跪了一夜。”
“为什么？”
“不告诉你。”
“看你脸色不大对，发烧了？”顾生寒用手一试，“嗯，确实发烧了。”
“哦，我说怎么这么冷，还以为是因为衣服湿了。皎皎，你柜子里有个药方，是上次师母给你退烧用的。我看见效挺快的，你照着那个去药房给我熬一碗。”
“去吧。”顾生寒也道，“我带他回去就好。”
梅任行回去后，换下湿衣，将头发擦干，躺在床上休息。
顾生寒给他额上搭了块冷毛巾：“到底什么错？值得阁主罚你在雨里跪上一夜？”
“师兄你好烦啊！平时没见你话这么多啊？我要睡觉了。”
“还没吃药，先别睡。”
“好吧。”
“膝盖要不要上药？”
“不用，我自己歇歇就好了。”
“最近别惹事了。”
“好好好。我饿了，你去弄点吃的吧？”
“嗯。有力气想着吃，看来没什么事。”
“吃药之前总得吃点东西吧？”
“好。想吃什么？”
皎皎熬好药带到二师兄房间时，顾生寒也正好打了饭回来。然而梅任行只吃了几口，便吵着要喝药了。皎皎连忙将药碗端过去，可梅任行却说自己没有力气，需要人喂，皎皎于是端起碗就要灌。梅任行连忙止住，告诉她要一口一口喂。
“一口一口喝，不苦吗？”
“你多大了，要人喂？” 顾生寒道。
“我错了，我自己喝。”梅任行乖乖喝了药，又道，“我睡不着。皎皎，你给我唱歌吧，我想听你唱歌。”
“可是我唱歌不好听。”
“你唱歌好听，就是音域有些窄。唱儿歌吧，简单。”
“好吧。”皎皎于是唱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
“不要这个。换一个。”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都是我唱给你，你才知道的。换一个你听过，我不知道的。”
“好吧。”皎皎歪着头想了好久，方道，“‘大狸猫大狸猫爱吃鱼，喵咪咪喵咪咪喵咪咪。世上有我就有你，喵咪咪喵咪咪。世上有我就有你，喵咪咪喵咪咪。’”
“大狸猫？爱吃鱼？确实是我不知道的了。你接着唱啊。”
“我只会这几句。别的都忘了。”
“我知道你记性差。可这记性也太差了吧？”
“我很小的时候听的了。”
“很小是多小？”
“五六岁？好像是五六岁，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经常听到，好像是我爹带我们去村口看皮影戏，开场的唱词。”
“我三岁的记忆都比你五岁的强……”
“我三岁没有记忆。”
“……”
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梅任行终于被哄睡着了。皎皎帮顾生寒换了药，绑好绷带，然后便去了藏书楼。看完相关书籍时已是晌午，伸了个懒腰，出了藏书楼，脑中想着一个问题。可忽然又想起昨日之事，觉得自己实在没用，竟然被吓晕了，不过既然能有勇气从百尺高台下来，就说明恐高之事并非那么绝对，也许可以慢慢克服，于是又绕到了琉璃桥。
皎皎站在崖上，却并不敢向前，心中叹道自己果然没用。可为什么自己会怕那么多东西呢？阿爹就胆大得很，听说他年轻时在坟地里过夜，都能睡得特别香。人们常常因为不了解而觉得鬼恐怖，可他那时并不知道这些啊。这神佛妖魔、水火虫蛇全无惧怕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啊？都说子女性情像父亲，可是为什么这里一点都不像？不过他不喜欢复杂的人和事，自己也不喜欢，这点倒是很像。只不过他是因为只要一接触，或者周围一吵闹，便会头痛欲裂，然后发脾气把人赶走。自己则单纯是因为觉得又累又麻烦，不过在嘈杂的环境里反而没什么事，而且也没有头痛的毛病。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在想什么？”
皎皎连忙回头：“阁主。”
“嗯。在上面时见你站在这里，有些好奇，所以下来看看。你该不会，是要跳崖吧？”
“跳崖？不，不是，我就是来练练胆子。”
“那为什么不上桥？”
“我害怕。”
“很正常。”
“嗯。”
“你有一世就是从高处跳下，摔死的。”
“嗯。嗯？”
“前世旧伤。”
“前世旧伤？”
“不错。肉身是可以覆盖往世记忆，可记忆里比较痛苦的事情，譬如死时情景，虽不至于压制不住，但肉身会有所反应。”
“那我怕水、怕火什么的？”
“都是前世旧伤。”
“那怕蜘蛛、怕蝎子、怕蝙蝠、怕蟾蜍呢？”
“这倒不是。可能是因为它们长得丑吧。”
“呃。不过，我的经历还真是丰富呢。”
“嗯，确实丰富。”
“但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昨天都被吓晕了，还劳烦阁主您带我回去。”
“吓晕？你是我施法弄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