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开手，站直了身体。
在她放手前，阴影中的手臂又伸长了许多，一个接着一个增加，密密麻麻，遍布了整片地方。
原本只是脚下小小一块影子，现在真的连成了一片宽大的沼泽，而十五站在这片黑色沼泽的中心，遥遥望着狙击手的方向，脚下一个个断臂围绕着她，仿佛盛开的黑色花朵。
没有变换位置的狙击手终于等到了机会，但不知为什么，透过瞄准镜，他有了一种自己在与这个女人对视的错觉。
等等！
不是错觉！
身量高大的狙击手低下头，赫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影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在自己身下化成了一片黑色沼泽，一条条伸出来的断臂，整死死钳住他的身体，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往下拖着。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狙击枪，狠狠朝那几根断臂砸着，希望借着砸断手臂的空隙脱身。
然而这些断臂却有着普通人不可比拟的力量，纵然他拼尽全力，也没砸断这些断臂的一根手指。
他不甘地用手指扣在地面，地面甚至被他用指节挖出五个深深的小洞，这样的挣扎也是徒劳，身体向下陷落的速度没有任何停顿。
“嗬啊――”
狙击手最后喊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淹没在黑影底下。
解决了在场唯一的普通人，十五并没有高兴，但也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今天走不出这里了。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十八也早已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草草绑住自己的膝盖，最后看了十五一眼，决然回头，没有任何犹豫。
而十五停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为了解决远处的狙击手，十五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现在她脚下的断臂不过堪堪能抓住卫水柔等人，没办法再把人往下拖。
她困不了她们多久，十八现在的状态，她困住这些人的时间，不足以让她到达月亮湖把老大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了让十八自己离开这里。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能有这样的本事，她逃了又怎么样，你困不住我们多长时间的。”察觉到阴影中断臂逐渐减少，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有力，卫水柔恨恨瞪了十五一眼。
十五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慢慢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呆呆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无尽雪原又开始下雪了。
其实十五是喜欢下雪的，她喜欢这样的颜色，没有红色和黑色那样的鲜艳亮眼，看起来不会压抑，也不会让她联想到经历过的那些。
十五清秀苍白的脸上也落上了一片雪花，她歪了歪头，小心翼翼地把它擦在手指上，举在眼前细细看着，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好久之前，那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十一。
很可爱的……弟弟。
他会在执行任务回来后偷偷给她塞礼物，还会绘声绘色地说他在外面遇到的人和事，因为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教官对着他脸色都会好看一点。
可是，被她当作弟弟一样的十一，就那么死在了卫盛庭的命令下。
因为这件事，十五下定了离开卫家的决心，跟着老大一起，离开了那个吃人的地方。
出来以后，有一段时间里，十五都处在一种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迷茫中，没有了任务，除了每天依旧的训练，她好像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老大也发现了她们空落落的心情，便把人都一一派出去，有些像凌昊武那样潜伏进了世家，有些跟着楚飞沉打理薪火。
老大收了小满后，她们都很高兴，而十五的生活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她很喜欢坐在火堆前，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听着十八絮絮叨叨小满的事情，那会让她有种别样的温暖，老大说，这种感觉，是宁静和温暖。
就在被狙击枪打中后，躺在雪中的十五，冥冥中有了种玄妙的感觉，她可以更厉害，但会付出代价。
十五不怕死。
从人造人被卫家研究所交给暗卫团的时候，她们每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生死罢了，暗卫从不放在眼里。
在她们眼中，一条命如果能换来任务的完成，那就是应该的。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十五终于用尽了心头的那口气，脚尖蓦地化成了星点，像是萤火虫散在她身边。
到了最后一刻，十五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对于正在进行的死亡，出了平静外，还有些惊讶。
原来，她的死亡，竟然看起来这么美好？
像她这样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造人，也配有这样好看的死亡吗？
抱着膝盖的十五看着逐渐消散的身体，目光落在了月亮湖的方向，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以前在暗卫团，都是卫樊离出头抗下卫家那些宵小之徒，保护着暗卫们，现在终于到她回报的时候。
但她的能力还是太弱了，只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001，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老大，我从来都不后悔。
那天夜里，跟着你冲出卫家狩猎区，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现在也是一样……
几秒后，星点从十五的脚尖蔓延到鼻尖，往上空飘着。
还没有消散的那双眼睛弯了弯，随后，消失不见。
白色的光点离开地面，随着风向上漂浮。
随着十五的消失，卫水柔等人身下可怕的阴影和断臂消失不见。
“小小姐，那个已经跑了的……”
“不用管她。”卫水柔揉了揉手腕，“先到月亮湖，把人带回去。”
当务之急不是花费无谓的时间，去追那个残了一条腿的叛徒，想起爷爷的交代，卫水柔抬脚往月亮湖的方向走去。
爷爷说过，失去记忆后，就算她有神一样的实力，也会因为记忆的突然消失陷入昏迷，一定要在她醒来之前，把人带回卫家，输入已经准备好的记忆编码。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两个叛徒竟然是进化者，他们这么多人，被拖了这么久只杀了一个。
如果她也是进化者，哪里会有今天的狼狈，想到这里，卫水柔脸色又难看了三分，联邦五大世家，六股势力，偏偏卫家人没有一个觉醒出能力成为进化者！
“废物！”卫水柔瞥了身后四人一眼，声音冷硬，“现在开始，全力赶路！”
“是。”
她身后的四人低下头，不敢回视。
第125章
牧小满从没想过, 自己还会有被人当成什么珍惜动物的时候。
自从回到东江学院后的每一天，无论她走到哪里，身边就会响起那些人自以为她听不到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吧, 小姐姐长得好帅呜呜呜，论坛上说就是她跟封修组队成孤狼，拿了实践课迄今为止最高的分数！”
“没错, 她的样子跟论坛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听说啊, 光是她一个人, 就杀了五个小组的组长，真的好厉害……”
“据说她们回来以后，联邦军派了A组小队过去扫尾, 连无人机战机都飞过去了,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后来回川山的山头都被炸平了。”
刚在枪械课上被燕听虐了一顿的牧小满沉着一张脸, 仿佛所有人都欠她钱似的。
就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来以后，但凡上了燕听的课，牧小满就跟教具似的被燕听拉出来点名，上到跟燕听对练, 下到成为模范站在讲台上做示范, 出了门跟她打招呼的人都多了起来。
就连吴三白跟大土都知道打趣她，说她经此一役, 在东江学院一战成名, 未来绝对有希望冲击东江学院优秀毕业生, 以后她的照片要是挂在校史馆的那面墙上，他俩就去合影留念。
此时, 牧小满站在宿舍楼下，双手插在运动服上衣口袋，靠在树干，一条腿悠闲地一抖一抖，等着那几个熟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最先到的人是封修，不愧是大世家出身，那双眼眸漆黑如水墨画般，行走间身姿挺拔，气质矜贵凌厉，要不是牧小满知道这厮私底下还是莲花堂的金牌杀手，还就真信了他现在高不可攀的模样。
可能是冬日的阳光太盛，恍然间，牧小满好像才发现，她一直以来忽略的事实。
封修的皮相骨相不说是现在，就是放在现代，也绝对是受万人追捧的类型。
很……好看。
想到他背着自己下山时候，聊个天耳朵都发红的样子，牧小满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忍不住摩梭了几下。
啧，手有点痒。
停在不远处的大土拉了拉吴三白的袖子：“三白，不是要找小满吃饭吗？为什么我们要站在这里？”
“艹。”吴三白烦躁地揉着脑袋，“我怎么知道！”
就是觉得对面那两个正在对视的人，他俩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奇怪到，让吴三白下意识拉着大土，没过去打断。
顾尚还是一身火龙果的张扬颜色，吹了吹指甲，翻着白眼道：“两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那叫看对眼了。”
“我听的到。”牧小满无奈道。
“我当然知道你听的到。”顾尚毫不客气，他就是故意的，“赶紧走，饿死了。”
他们一行人走在路上，引来不少路过人的目光。
两个世家公子，其中之一还是美名在外的封家天骄，两个基地公民，还有个以前是荒野人的公民。
明明这些势力在东江学院总是对立的，走在路上碰到都会互相给个白眼的关系，此时却在五个人身上显出诡异的融合放松感。
路过的人心里刚想着这几个人还差个联邦的就全齐了，转眼就见，对面应明星和苍知远就走了过来。
“你们是要去食堂吗？”应明星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正在商量吃什么的五人循声望过去，牧小满倒是对这两个人印象还不错，勾着唇角：“是啊，你们要不要一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应明星笑道，“我知道校外有一家饭馆，最进推出了一些特色菜，不如去那里吧？”
两人好像完全忘记了牧小满的那几枪，脚步自然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大土和吴三白后来也知道了牧小满在回川山做的那些事，牧小满脸皮厚，他俩还是差了一点，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两个位置给他们。
“谁掏钱请客？”这才是牧小满最关心的问题。
“你现在都是东江学院的名人了，不应该是你来请客？”苍知远抱着手臂，挑着眉尾道。
“名人又不止我一个，荣誉也不是我一个人得来的，我队友请客就是我请了。”牧小满快速道。
“都行。”吴三白揽着大土的肩膀，对他们之间的退拒无所谓道，“我们不挑。”
只要不是他们掏钱，什么都好说。
“说什么呢，我队友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在意这点小钱。”牧小满拍了拍封修的肩膀，“今晚的消费由封公子买单。”
封修：“……”一天到晚嘴里没个正经。
想到上次这几个人在食堂的战绩，顾尚不禁同情地看了封修一眼，然后默默把口袋里的口罩掏出来带上。
“顾尚你是感冒了吗？怎么把口罩带上了？”大土不太懂他这个举动的意思，奇怪道。
看懂了的吴三白嘁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要是嫌我们丢人，干脆就别去。”
“我是怕又被拍下来。”顾尚想了想还是算了，把口罩收了起来，摸了摸脸，“上次你们吃成那副德行就算了，还被拍到被人发在了论坛上！你们是没看到，食堂那个死亡灯光，我上镜竟然还没你们显白，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吗！”
不太理解他脑回路的几人没说话，但试图理解……
理解失败，吴三白忍不住转头跟牧小满吐槽：“你是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床布置成那样就算了，后面越来越过分，现在我们整个房间都是粉色的，现在一栋楼的人都知道，我们那间寝室叫公主房！卫生间里原来的镜子都让他换了，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事没事还要拉着我跟大土，陪他一起敷什么什么面膜。”
“可是三白你也很喜欢啊。”大土疑惑拆台，“每次你都拒绝，然后又拉着我躺在阳台的椅子上。”
他觉得三白还是挺享受的，虽然都是顾尚发出邀请，但三白还是会一边骂一边躺下，他自己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就回回拉着大土一起。
一来二去，大土也就觉得挺好玩。
“呵。”顾尚抬起手搭在大土的肩膀上，懒懒道，“他这种口嫌体正直的人，也就我见得多了，不跟他计较。”
“没想到你们还一起敷面膜？”牧小满惊讶，拉着一脸暴躁的吴三白，真诚道，“好用吗？能不能带我一个？”
“也，也就那样。”本以为她会取笑自己的吴三白摆摆手，不太自然道，“六月以前老说我糙，我就想跟着试试呗，这种东西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顾尚，一说起这个他头头是道。”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应明星也放松了神色：“你们关系真好。”
“这顿饭要是你付钱的话，你很快就能跟她关系好了。”封修一本正经。
“这话说的，我是这样的人吗？”牧小满不同意，伸出手对着应明星比了个耶，“起码得两顿。”
应明星：“……”两，两顿？
苍知远没忍住轻笑一声，替他回道：“也不是不行。”
几人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出了校门，有人偷偷用联络器拍了张背影发到论坛，一张图像是点燃了什么信号般，在论坛上引起了众多讨论。
这些几人都没管，跟着应明星走进了一条巷子，还没走进，门口就遇见了带着墨镜的周郝俊。
“你怎么在这？”封修稀奇道。
这人拒绝了他一起入学东江学院的邀请，他还以为周郝俊又去找什么有缘人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不用说也知道，这人是算准了故意在这儿等着的。
“哎，他不是那个，那个算命达人。”顾尚指着周郝俊。
就算他不提醒，牧小满等人也能认出来，毕竟出来混的，就没见过把东西准备这么齐全的高手。
只有应明星和苍知远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带着墨镜的青年是谁。
“我怎么在这？当然是我知道你们要来，专门来混个饭。”对着封修身边的一群人，周郝俊却独独把目光停在了牧小满脸上，摘下了墨镜，“你好，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大师，也可以叫我俊哥。”
直到他摘下墨镜，牧小满才发现周郝俊的瞳孔跟常人并不一样，看到深蓝色的瞳仁，牧小满第一反应竟然是，跟五十万有点像。
“你叫他周郝俊就行了。”封修摇摇头，无奈道。
这人就是故意的，但封修也不清楚周郝俊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看在这双眼睛很像五十万的份上，牧小满邀请了他。
应明星无所谓，继续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还一边介绍，这巷子里有一家饭馆，开了很长时间，据说老板太爷爷在的时候就在这里开店，代代更迭，出了名的味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