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画皮鬼 ——张多乐 【完结】
时间:2024-03-24 23:10:42

  烛火的光跃映在少年苍白而一贯漠然的睡容上。
  因方才哭的太厉害了, 眼角有些红, 眼皮有些肿, 向来老成的少年难得露了点稚气。
  竟然还显出几分脆弱来。
  阿沅看乐了,光这幅场景这一趟就没白来。
  忽的少年眉头锁了起来, 阿沅连忙屏住呼吸, 许久少年的双眉才渐渐舒展开, 只是眉头仍是蹙着的,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阿沅看着看着,凝着少年泛着薄红的桃花眼尾, 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
  “主人我看他是不是对你……”
  彼岸花才开个头,阿沅猫瞳内那抹柔软的愧色极快的一闪而过,拍了拍膝头, 站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 打断了它的话:“他只是移情罢了, 不要多想。他只不过将我当做他七岁那年养的小兔, 这和他将我当做薛时雨替身带在身边有什么区别?”
  蓦的一顿,阿沅两手叉腰, 眉头杵得老高, “我怎么尽碰到这种破事?”
  当时雨姐姐的三年替身也就罢了, 居然有一天连兔子的替代品也当上了?
  阿沅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 嫌弃的看了一眼沉睡的少年,轻轻“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看了。
  彼岸花顿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还是止住了。又道:“主人要不要告诉季陵真相?其实唤醒境主的记忆才是破局最快的捷径,我看他现在情绪挺稳定的,境能承受的。况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说的对。”阿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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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从这天开始,少年无论去哪儿怀里都会揣着一只小兔。
  谁不知道陵哥最宝贝的就是这只兔子呢。
  陵哥居然会喜欢一只兔子?
  甚至被一只兔子拿捏的死死的?
  少年们面面相觑,还是不太相信这个事实。
  此刻小兔正盘成一团雪似的,落在少年的膝上。少年一手给她捋毛,一手喂她吃糕点。
  眸光下垂,盯着膝上的小兔,眼也不抬地道:“找我什么事?”
  话说阿沅一直以为季陵这厮是个独行怪,没想到他也是有朋友的,还是一群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陵哥”叫着的小屁孩们。
  小兔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陵……”
  领头的一个头发枯黄的少年才张口说了一个字,季陵一个眼风扫去,少年顿了下,看了眼他膝头将睡欲睡的小兔,默了一会儿:“……”
  再张口时,声音自动小了不少:“陵哥……那小子又来找我们了。”
  头发枯黄的少年将一瘦小的孩童拽了出来,阿沅眯缝着一双兔眸扫了过去,是之前藏在小巷子里,她误以为是季陵的孩子。
  “陵哥,这小子欺刘阿嬷目不能视人,偷了好几次刘阿嬷的烧饼,被我们逮住了还不承认,被隔壁村的赶了出去,现在又来找我们庇护了!这小子还算有点诚意,带了只鸽子来孝敬你,陵哥,你看还收不收他?”
  原来还以为是这群小鬼欺负人呢,原来是这样。
  阿沅没什么兴致看下去了,合上了双眸。
  少年哭丧着脸:“陵哥……陵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
  季陵一手捋着兔毛,闻言神色未有半分变化,只道:“我最恨别人骗我,带上你的鸽子,别再来了。”
  “陵哥……”
  少年惶然着,扑将上前,被季陵一脚当胸踹翻在地,季陵两手捧着小兔,头也不回的走了。
  识海内阿沅倏然睁开双眸和彼岸花面面相觑。
  阿沅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妖精来的……算骗人对吗?”
  彼岸花蕊丝招摇:“当然了。”
  阿沅顿了下:“那……我还能告诉他真相吗?”
  彼岸花两瓣硕大的花瓣一摊:“不知道啊。”
  阿沅:“……”
  阿沅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说如果我跟他说了……”
  倏然之前潜意识攻击的画面跃进脑海里。
  阿沅登时顿住了,搔了搔头:“还是……再看看吧。”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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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夜过后,季陵将她看管的愈加严格,给阿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非可以的话,真是处处都带着她,少年单薄的胸膛简直都快成阿沅第二个窝了。
  阿沅是真没想到,七岁那年养的小兔会在季陵身上占据这么大的重量。
  当然也有不能带的时候,比如接受季无妄“教诲”的时候。
  比起“教诲”,阿沅更愿意称之为单方面的虐打吧。
  到这时季陵便会将她锁在屋内,任小兔怎么闹脾气也没用,当然阿沅是有办法出去的,但是少年心细如发,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她顺了少年的意,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施法将少年陷入昏睡才敢偷摸出去。
  这段时间,她也不往别处跑,只盯着春娘。
  她在同样的时间,站在同样的位置,透过那一个小孔看到春娘和季无妄裸/裎相对,看到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猩红小虫自春娘的掌心游走到季无妄身上。
  看到春娘本丰盈润白的皮肤渐渐干瘪,随着小虫回流又丰盈了起来。
  阿沅原先还不明白,观察了几天终于知晓了,就像半瞎李当初将小道士的一臂一腿通过小虫移到自己身上,她是在将身上的血液输送到季无妄身上。
  阿沅没有看季无妄,只盯着春娘,眯着眼盯着她渐渐变得圆润的面庞,眸光落在春娘紧闭的眼角上。
  怎么现在才发现她和季陵……都是桃花眼呢?
  季陵的巫蛊术……恐怕也是春娘教的吧?
  阿沅看的入了神,恍若未觉她的袖口处也蜿蜒爬出一条猩红的小虫,顺着墙缝钻了进去。
  阿沅不知道的是,一般来说,蛊虫只会听从自己蛊师的命令,但若是同宗同源,一脉相传的蛊师……
  那条小虫钻进了纱帐内,跟着那群小虫没入春娘肤下之时,春娘骤然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柴房内,季陵也瞬间睁开了眼,第一时间看向了身旁的软垫,空荡荡的。
  少年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薄唇抿得发白。
  阿沅见春娘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血色,在这怪异的骇人的景象终于消失时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小孔堵上,正待要变回小兔时,身后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
  “你是谁?”
  深渊剑冰冷的剑锋架在了脖子上。
  是季无妄。
  阿沅:“……”
  该死,是她大意了,她今日驻足的过久了,也是她小瞧季无妄了。
  阿沅苦笑着转过身:“剑圣大人……饶命啊。”
  话落,阿沅攥住掌心的海灵珠冲着季无妄的眼一晃而过,海灵珠迸射出强烈的光,季无妄一时不察晃了一下眼,下一秒身前的少女便不见了,季无妄怒气更甚,横刀一劈,浩瀚剑气激荡开,瞬间十丈内的花草树木俱被砍光了,光秃秃的灌木下,一只小兔正一只爪子扒在台阶上,一只爪子本欲抓着灌木蹬一瞪,没抓着,僵硬的回眸对上了季无妄一双震怒的狐疑的眼。
  阿沅:“……”
  阿沅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季无妄大步走去,抓起小兔的双耳拎了起来,阿沅屏住了呼吸,睁着大大的双眸,一动不敢动。
  季无妄眯着眼盯了一会儿,眉间愈发怂成一道小山丘,戾气横生:“并无丝毫妖气……只是只普通的兔子么……”
  “主人你放心,有海灵珠在他察觉不到妖气的!”
  “这我当然知道了……”阿沅忍住来自剑圣强大威压带来的战栗,苦笑着,“可你以为他就不会杀一只兔子了么……”
  不是她自夸,这段时间被季陵养的油光发亮的,就是她自己照镜子都忍不住流口水,都觉得自己秀色可餐啊!!!!
  季无妄拎着兔子,恨恨嗤笑了一声:“居然叫那小妖逃走了……罢了,捉来一只兔子也不错。”
  他!是!真!的!要!吃!了!我!!!
  小兔红红的眼珠俱是覆顶的恐慌,她四肢扑腾着挣扎着,季无妄眸中掠过浓浓的不耐,只手掐住小兔脆弱的脖颈正欲一掌掐死它时,身后传来一道叱声:
  “放了它!”
  季无妄微微一顿,转过身,看到来人时,双眸眯了眯,道:“你说什么?”
  是季陵手持木剑对准了季无妄,两只手牢牢的握住剑柄,薄唇抿得发白,俊容有些失血的苍白,浓黑的双眸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小兔,落在季无妄身上。
  浓黑的一双桃花眸直视着季无妄,尚带着沙哑的少年声音冷声道:
  “请你放了它……父亲。”
  季无妄眯了眯眼,仍是掐着小兔的脖颈,眸中一片晦暗:
  “若是我不放呢?”
  少年抿了抿唇,双腿牢牢站在原地,微微躬起身,剑刃对准了他,沉声道:
  “那就得罪了,父亲。”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更新。
第79章 79 ◇
  ◎“今夜……真美啊。”◎
  春娘急急从屋内踱步而出, 看了眼季陵忙对季无妄道:“你别生孩子的气,阿陵只是……”
  季无妄一把将兔子丢向春娘,深渊剑应声嗖的一下回到他的掌心内。
  季无妄剑指季陵, 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儿子, 嘴角勾起残酷的笑:“来吧,我看你长进了几分, 竟然敢冲我叫嚣了。”
  季陵眸光沉沉, 咬了咬牙, 手持木剑冲了过去,深渊剑凛冽的剑气涤荡开, 季陵尚未接近季无妄三丈内便被浩瀚剑气震得撞飞了出去, 脊背狠狠的砸在墙上, 蓦的,一口浓血喷出。
  “阿陵!”
  春娘怀抱着小兔尖叫一声,然而四周俱是深渊剑气环绕, 她无法向前靠近一步。
  然而季陵即便被震了出去,木剑却仍然牢牢的攥在手心。
  他以木剑支撑在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恨恨的盯着不远处高大的男人,以拇指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揩去, 季无妄眯眼看了他一眼, 嗤笑道:“还来么?”
  季陵咬牙, 将喉间涌出的血沫咽下,执剑又冲了过去!
  片刻后又被撞飞在地, 这次, 阿沅甚至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然而他仍牢牢攥着手中的木剑, 一刻也未松开过。
  季无妄居高临下盯着他:“还来?”
  少年吐出口中一团淤血, 踉跄的站起,执剑又扑了上去。
  未及男人方丈内,又被剑气震了出去。
  “季无妄!无妄我求求你!他是你儿子啊,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他……”
  春娘脸上的热泪落在阿沅颈上,阿沅眯着兔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阵中手执木剑的少年。
  就这样一来一回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手中的木剑早已断裂,只剩一个剑柄。
  他流了满头满脸的血,因受了极大的伤,只剩下零星的意识,也再也爬不起来了,可却仍攥着手中可笑的剑柄。
  季无妄手执深渊剑一步步走向昏倒在地的少年,背对着阿沅和春娘,阿沅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情。
  春娘怀抱着小兔忽的跪了下来:“无妄我求你!你要待我如何都行!可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能这么对他!你不能……你不能……”
  小兔一双红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季无妄的背影,小小的爪子绵延伸出细小的藤蔓。
  “主人还是不要出手比较好吧?你在季无妄面前暴露了会被潜意识攻击的主人!”
  阿沅不应,只盯着季无妄执剑靠近季陵的背影,双眸愈加赤红,掌心绵延而出的藤蔓生出利刺。
  季无妄走到了季陵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春娘声声泣泪:“无妄我求你!无妄!”
  季陵狭长的双睫被粘稠的血粘住了,只能模糊看到季无妄一张森然的面孔。
  少年咬牙攥紧手中的剑柄,几次欲站起却再也动不了。
  季无妄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他:“剑客手里的剑重于生命,一个剑客连剑都握不住还算什么剑客?”
  季陵霎时顿住,怔怔的看着季无妄一张森冷的、暴戾的面孔。
  许是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居然没有在父亲惯常的暴戾面容上看到怒容。也许是血液模糊了他的听觉,他居然听到父亲极轻的说了句:
  “今日不错。”
  季无妄提起了手里的深渊剑,春娘大喝:“无妄!”
  阿沅眯起了兔眸,两只爪子捏得紧紧的,藤蔓上的利刺已然对上了季无妄的胸腔处。
  “主人!”
  然而下一瞬季无妄却将深渊剑丢在了季陵身侧,头也不回的走了:“别用木剑了。”
  阿沅顿住:“……”
  春娘也愣住了。
  小兔略挣扎了下,从春娘怀里跳出,朝着少年一蹦一跳跃去。
  春娘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季陵,又看了眼季无妄即将消失的背影,将脸上的泪抹去,急急追上季无妄。
  小兔跃到少年身边,细细舔祗着少年脸上未涸的血迹。
  阿沅忙着给他止血,忽的听到少年恍然的声音:
  “今夜……真美啊。”
  阿沅愣了一下,顺着少年的视线仰头看去,不再是漆黑一片犹如吞噬人的一张大口似的天色,而是一片熠熠生辉的璀璨星河。
  确实很美。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境中看到这么好的天色。
  真美啊。
  “咳咳……”
  少年挣扎着站起,一手执起深渊剑,一手将小兔捞起抱在胸前,微微低头对她道:
  “回去了?”
  小兔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珠看了他一会儿,温顺的将头埋在少年的臂弯内亲昵的拱了拱,少年嘴角微勾,牵扯到痛处轻“嘶”了一声,微微佝偻着身躯,拖着长剑,抱着怀里的小兔一步一步走回柴房。
  忽的,电光火石之间阿沅从少年的怀抱里探头往身后看去。
  空荡荡的夜,无甚稀奇。
  “……怎么了?”
  少年垂眸看着她,轻声道。
  小兔一双兔眸紧紧盯着那漆黑的暗夜,片刻后扭过头又埋首在少年的臂弯内,红红的眼珠眨了眨。
  总觉得方才……那儿好像有人……
  看错了吗?
  少年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只看了小兔一眼,抱着它回了柴房内,落了锁。
  许久那处漆黑处,一丝金光转瞬即逝,又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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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无妄好像转了性,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教季陵使剑了。
  也不知是哪根筋终于转了过来,看着季陵越来越明亮的双眸,阿沅也很想为季陵感到开心,但她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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