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不理她,径直离开,她是在痴人说梦。
“你就不怕我告诉公公你的踪迹吗?姜沅。”
阿沅脚步微滞,面色难看的转过身,看到春杏手上拿着的某物,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春杏左手拿着一只信号弹,右手拿着一只火折子,盯着阿沅笑:“只要我点燃这个信号弹,公公立马便会派人来抓你,你逃不了的姜沅。”
阿沅藏于袖内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你果然又在骗我,什么只有你自己逃了出来,你分明也被抓了,到现在你还在骗我,春杏,你疯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想不通她向来一直仰望的春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春杏居然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其上斑驳狰狞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你知道公公怎么对我们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明明都是一个囚车里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遭受了这一切而你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呢?不公平,不公平!”
春杏又哭又笑着,“我不要金叶子了,凭什么你就能好好的呢?我要你死姜沅,我要你遭受我遭受过的一切!”
阿沅瞳孔骤然紧缩,是春杏用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她抢扑上去终是没能夺下,红色的巨大烟雾在空中炸响,惊雷般的声音,人群骤然慌乱。
小沙弥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天天雷打不动的登门,他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了他说了无数遍的话:“静一大师正在闭关中,施主还是请……”
惊雷般的一声将小沙弥吓得够呛,忽然官兵竟然涌了进来:“即刻封笔白马寺!寺内一干人等不许出寺!”
小沙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连连拍着脑门:“你看吧施主,方才叫你离开你不离开,此刻是想走也走不了……诶,人呢?”
摩柯早在烟花炸响的一刻便已寻着红色的烟雾而去。
而那厢,阿沅伫立在原地,盯着天空久久不散的烟雾,面色难看的紧。
春杏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你完了,公公马上就要带人来了,你跳不掉的姜沅,你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吗?公公手段毒辣,最喜在人身上弄出伤痕,你啊,你会先被他用鞭子抽一顿,然后淋一遍盐水,然后再抽,再淋,再用银针……”
阿沅忍无可忍:“闭嘴!”
她在想,她在想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冷静。
可是春杏一定是要恐吓她到底了,她盯着阿沅笑,笑着笑着眼眶里流出泪:“你知道对于女孩儿来说最羞辱人的是什么刑罚?你知道银针贯穿下腹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又是什么滋味吗?姜沅,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沅不再呆立在原地,在春杏恐怖渗人的笑声中,她一脚脚踹开厢房的门,白马寺不愧是远近驰名的名寺,厢房多的跟鱼鳞似的,在僧侣的惊呼中她一间间踢开,踢开这一间便去下一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事实上,阿沅自己也不知道。
“施主……施主不可!”
“施主你到底要找什么?”
“施主不可,这是香客的厢房!”
“施主!”
终有一间门口排排站着四个小沙弥,怒气冲冲等着她异口同声道:“静一大师闭关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施主请留步!”
阿沅一愣,停了下来。
她想她找到了,就是这儿了。
她说:“你们出家人不都说众生平等么,我怎么就是闲杂人等了?”
小沙弥一噎,居然被问住了。
阿沅看着小沙弥憋红的脸笑了笑:“乖,一边想去,别影响姐姐做事,这可是要命的事。”
话落一脚踢开了房门!
幸亏看门的是四个小沙弥,若是成年的僧侣她指定进不去了!
阿沅一走进厢房便利落的将房门又合上了,挡住了小沙弥们几欲哭出来的哀求声:
“施主!静一大师打坐闭关,不能进去的施主!”
“施主快出来吧施主!”
“施主!!!”
阿沅双手合十小声的说了声:“抱歉抱歉,我就借一会儿时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将房门扣上之后,她才开始打量这个厢房。
朴素、简单,和一般厢房没什么不一样。
厢房正中心也有一莲花蒲团,蒲团之上是身披袈裟盘腿静坐的老僧人。
阿沅不自觉放低声音,悄声踱步而去,在静坐的僧人身后歉疚的躬下身:“您就是静一大师吧?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有人要抓我,你就让我躲一段时间你看成吗?等人一走,我马上离开绝不逗留,我保证!”
寂静的厢房之中只回荡着她的声音,静一大师未发一言,甚至连一片衣角也没动过。
“您……这是同意了?”
阿沅悄声说着,然而静一大师还是静静地,好像一块石头。
阿沅想起来了,是曾听到过所谓禅修就是不眠不寝不食,越是得道高僧越是厉害,听说有高僧能一辈子不饮不食呢。难怪禁止入内,阿沅越发觉得愧疚,她双手合十不断抱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仅擅闯还误会你是故意不见摩柯的……真是对不住,大师我不再打扰您了,我这就滚到一边安静呆着去,对不住……”
阿沅垫着脚连忙走开,然而脚尖勾住了僧人曳地的袈裟,她尚未发觉,脚一抬,袈裟跟着一勾,倏然宽大的袈裟覆在了她的脚上。
她眼前那么大一个人,随着袈裟的滑落骤然蒸发,只余一堆衣物瘫在地上。
阿沅愣在原地,吓傻了。
忽然,那堆冗杂的衣物上有什么在蠕动着,阿沅忍不住视线跟随着那蠕动的东西,一点一点即将从袈裟下钻出之时她被人猛地推倒在地,回眸一看摩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一张俊秀的脸煞白,他右手紧紧握着左腕,左手虎口处沁出两滴血珠。
阿沅余光一扫,一条黑蛇蜿蜒盘旋自窗台的缝隙处钻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摩柯的戏份不会太多,后面主要是阿沅和书生的爱情罗曼史~
第109章 109 ◇
◎“我好像……总是和你说对不起。”◎
“你……”阿沅愣了好久才缓过神, “你怎么样?”
摩柯将负伤的手背在身后,冲她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脸都白了还没事?”阿沅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藏着身后的手揪了出来, “咬哪儿了?严不严……”
急躁的声音突兀的一卡, 只见那修长的手白玉无瑕,哪有伤口?
她将那只手抓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奇怪, 我明明看到了……你把另一只给我。”
同样另一只手也是, 别说伤口了, 一丝纹路也没有,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
阿沅盯着手心上明显大她一圈的手, 难以置信:“难道我看错了?”
摩柯有些别扭的抽回手, 略显苍白的俊脸有些不自在:“我没事……你别担心。”
阿沅盯着他脑门上的虚汗:“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许是……”摩柯显然也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许是我昨日着凉了吧……”
话落还真的低咳了一声,不光俊容苍白,嘴唇也因干燥微微起皮。
阿沅皱眉盯了摩柯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连忙看向一旁的静一大师,只见那冗杂的一团衣物上有什么亮晶晶的,她微微一怔, 凑上前,两指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缕……
“小心。”
阿沅没理摩柯的劝阻, 径直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片透明的……不, 不算是透明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到细细的类似鱼鳞般的纹路,这是……蛇皮吗?
阿沅怔愣后连忙将那蛇皮丢下, 于此同时狭小的厢房内乌泱泱涌进一群人, 为首的那人赫然是那个面容阴鸷的老叟。
老叟一看到她便笑开了花, 脸上的□□扑哧扑哧往下掉:“呦, 你这娃娃倒是让杂家好找。”
那蛇皮的黏腻触感还在指尖残留,阿沅忍住想去洗手的冲动,眼前这个是比蛇皮还要恶心千万倍的家伙,她瞥了眼老叟身后还跟着面容呆滞的小桃,春杏又哭又笑的咒骂声犹言在耳,不知何时一滴冷汗滑落,袖内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不害怕是假的,事已至此,她不想牵连了摩柯。
她心中正盘算着,忽听耳畔传来一道低低的声线:“抱歉,是我牵累了你。”
阿沅微微一怔,老叟却是再无一丝耐心,直接大步上前出手逮她:“你知道皆因你一人耽误了多少时间么?小小年纪一身贱骨,看来不□□一番是不行了。”
那粗粝的手正待捉住那片纤瘦的肩膀直接拖出去,正要触及之时,阿沅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一扯,旋即一直在她身后的人挡在了她面前,紧接着她听到老叟愕然的尖利嗓音传来:
“九、九皇子?!”
阿沅一顿猛地抬头只见满屋的官兵居然齐齐单膝跪了下来,那老叟也不例外,直接软了双膝,尖利的嗓音没了半分趾高气昂:“九皇子这闷声消失了大半年……不成想,竟出现在这儿。”
阿沅看着挡在她身前高她半个头的少年,眉目精致,即便身穿布衣也是龙章凤姿,那通身的清贵之气忽然有了解释。
原来这满屋乌泱泱的人不是来抓她的,只是不巧和抓她的老叟撞在一块了。也是,就她哪里惊动的了官兵。之前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也终于有了解释,那老叟……不,应该叫公公的人本就是秘密带她们几个上路,她们又是什么身份,不可能出动这么大阵仗。
原来都是因为他。
阿沅的目光锁在摩柯白玉无瑕般的侧脸上,无声吐出三个字:九皇子。
阿沅忍不住微微靠近他,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藏在他的身后。
摩柯余光瞥见阿沅的动作,眸光一动,抿了抿唇后盯着公公,声线陡然沉了三分:“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朋友?”公公嘴里品咂着这二字,浑浊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在阿沅身上转了三圈,“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竟能搭上九皇子……”
现在毕竟只有十四的阿沅吓得恨不得埋在摩柯背后,摩柯如何不知愈加厉声:“冯寅!”
“奴才恕罪。只是……这娃娃是二殿下要的人,九皇子私自离宫一事,陛下盛怒难消,九皇子自身难保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冯公公嘴上恭恭敬敬,面上却是笑着的,他带着嘲意的笑觑着躲在少年身后的阿沅,那眼神赤.裸裸写着:呵,以为找到了靠山了吗?
阿沅长睫一颤,紧张的攥着摩柯的衣袖,她抬眸望去,少年侧脸苍白,优越的下颚线紧绷,衣袖隐隐颤着,阿沅垂眸落下,是他紧紧攥着双手,手背隐隐鼓出青筋。
此时的阿沅只知摩柯竟是天潢贵胄,真是天上的人,却不知天下的父母大抵没什么不同,便是天家子女又如何,越是多子女便越难一视同仁,又或许天下本就没有公平一事,只是他们不走运,凑巧不是那个讨父母喜爱的而已。
阿沅看到那凸起根根青筋的手背指骨泛白,紧了又紧,瘦弱的脊背好似拉到极致的弓骤然塌了下来,少年缓缓转过身,虽然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少年顿了下,笑着挠了挠面颊,浅棕色的瞳孔漾着淡淡的忧伤,“我好像……总是和你说对不起。”
阿沅默了会儿,低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拉了拉他袖中的手,听到自己重复着,不知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没关系。”
冯公公浑浊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人身上转了转,勾唇笑道:“走罢,都带回宫内。”转头对着众人道,“恭迎九皇子回宫。”
阿沅和摩柯对视了一眼,宽大的衣袍内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不过旋即便被冯寅以于礼不合分开了,摩柯有专门的八人抬的豪华轿子,而阿沅又回到了那个秘不透风的好似囚笼一般的马车内。
不同的是,同样的五个女孩,三个一脸呆滞,一个一路上又哭又笑的不断瞪着角落内的阿沅咒骂着她,而阿沅将头面埋进双膝内,双手紧紧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
一连好几天她没有摩柯的消息,即便她知道摩柯的马车一直就在她们前面。直到某个下雨天她被单独叫了出来上了那辆堪称金碧辉煌的轿车。
摩柯苍白,双眸紧闭,居然发起了高烧。短短几日没见,瘦了一大圈,脸颊甚至微微凹陷下去。
冯寅于马车外一脸阴鸷的盯着她:“还有七日便进京了,杂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九皇子救活了,九皇子若不能活着进京,你我,我们一群人都得跟着陪葬!”
冯寅丢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开,轿车外依稀传来走卒的声音:“冯公公,这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就那女娃娃有什么用?”
“谁让这几日九皇子寸米未进,神志恍惚只叫着那女娃娃的名讳,眼下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你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喳。”
外头的说话声渐渐隐去,终于马车内只剩下阿沅和昏睡的摩柯二人。
阿沅盯着面容苍白,满头虚汗的摩柯喃喃着:“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目光自这豪华的马车逡巡了一遍,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她拿起案桌上的巾帕沾水拧了拧,往摩柯额上擦去,忽的一顿,两指于巾帕和额间的交接处捻起一小块——
黏腻的、透明的,阿沅拿到眼下仔细端详,轻薄的一小块,其上还能看到类似鱼鳞般的花纹……
长睫如振翅的蝶翼猛地一颤,猫似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是…她曾在静一大师留下的那团衣物上同样见过的……
蛇皮。
第110章 110 ◇
◎“有……这么吓人吗?”◎
这一夜, 阿沅换了三次水。
她细细擦拭着摩柯额间的冷汗,却越擦越多,好像怎么也擦不尽, 总是有新的皮屑落下, 阿沅这时才发现摩柯身上的体温凉的很,呼吸也很薄弱, 她甚至……甚至感受不到心跳声!
阿沅急的快哭出来:“你、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真好似死了一般, 浑身青白, 一动不动。阿沅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下……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阿沅呼吸一滞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马车内突然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呼喊声, 距马车十丈外, 侍卫闻声而动正欲奔去相看却被一旁的冯寅拦了下来。
“急什么?”
“冯公公那是九皇子的马车, 万一九皇子有个三长两……”
冯寅横了他一眼:“那也是那丫头惹的祸,你急什么?也不知九皇子是不是得了疫症能不能熬过今晚,好好一个人居然没几天折腾了这副模样, 说去谁信呐?所有人避之不及,你倒好上赶着触霉头。去吧去吧,杂家不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