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画皮鬼 ——张多乐 【完结】
时间:2024-03-24 23:10:42

  阿沅登时怔愣住。
  她见过良善到有些软弱的摩柯,也见过敢于直面冯寅为首数十官兵果敢的摩柯,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摩柯盯着锈迹斑斑的长链良久,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拿指尖触了触,与他隔着道门的阿沅透过细小的门缝只能隐约看到他轻勾起唇,似是自嘲地低喃:“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阿沅一愣。
  知道……什么?
  阿沅忍不住将耳朵贴在门上,那头伴着锁链的轻响传来摩柯自嘲的低喃:“我徒有九皇子的身份,我……总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包括娘也包括你。人人避我如蛇蝎,你这么做……是对的。”
  失落、沮丧几乎都快化成实质溢了出来,然而即便这样他还能笑着安慰自己亦或是明知躲着自己的她。
  “我…不会再来寻你了,宫深似海,你多小心。”
  话落,摩柯转身即走。
  刹那间桩桩件件有关摩柯的事涌入脑海里,为什么摩柯贵为九皇子人人讳莫如深?为什么呆在冷宫?又为什么要出宫去做和尚?玉宵、玉陶视他为眼中钉,多少人视他如瘟神,他一定以为我和那些人一样……他误会我了!
  阿沅下意识正要将门推开,鼻尖久久不散的龙涎香将她残留的理智拉了回来。
  这样或许……也好。
  通过细小的门缝,阿沅怔怔的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瘦长身影,喃喃着:
  这样……也好。
  今夜此行能否成功尚且未知,他误会……便误会了吧,总好过将他牵扯其中。
  是了,不管如何,他大小是个皇子,观玉陶奇怪的举止,或许圣上比想象中还要疼爱他,他们此番若成,海阔天空自在逍遥,若败……欺君之罪,杀头都算轻的。
  摩柯就这样离去,也好。
  也好。
  阿沅盯着那抹逐渐渐行渐远的身影,缓缓松开了手。
  她默了会儿,转过身,背靠着门,此刻乌云散去,硕大的圆月高悬夜空,莹润的一层光透着血红,好像一滩血渍冷冷的挂在天空。
  阿沅莫名有些不安,她吐出一口浊气,逼着自己不要再看了,血月之下,沈易仍盘腿打坐着,双眉紧锁似有化不开的结,俊容渐渐肃冷霜白,冷汗浸透衣衫。
  阿沅紧张的手都绞在了一起,她很想唤唤他却也谨记着他的话,不可打扰他。
  今夜……真的能成功吗?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不……她要相信沈易!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想无用,她再次转过身盯着门缝,门缝外摩柯的身影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只要过了今夜,只要……
  倏然那道本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顿。
  阿沅也跟着一顿。
  便见到远远的老太监急奔而来,操着尖细的嗓门仓皇道: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老奴打探过了,阿沅姑娘根本不在玉泉宫,在二皇子宫里呢!不知阿沅姑娘怎么、怎么惹了盛怒,二皇子下令抄了她的家,此刻搜查的侍卫正往这儿赶呢!殿下咱们快走罢!”
  阿沅细细听着,忽然满手的粘稠腥臭。
  她垂眸一看,之间两手间的玩偶自脖颈处折成了两半,脖颈汩汩淌着血液!
  阿沅骇的浑身一颤,娃娃掉落在地,断成两截的身躯一地的血污。阿沅下意识骤然抬头,龙涎香围就的阵法之中,沈易骤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第137章 137 ◇
  ◎“孤要宠幸你,可听清楚了?”◎
  阿沅几乎有些踉跄地小跑上前, 扶起沈易的时候手还在抖着,她慌乱的用袖子将他唇角溢出的血抹去,然而太多太多了, 淡金色的血液很快将她的衣衫浸湿, 阿沅哑着声,指尖轻颤着:
  “我该……我该怎么做?母蛊……母蛊不是下在我身上吗?为什么受伤的是你……”
  沈易枕靠在阿沅纤细的胳膊上, 抬眸见阿沅泛起云雾的双眸, 眸光一动, 欲开口让她别哭,张开嘴又是汩汩的鲜血涌出。
  还能因为什么呢?
  当然是他又擅作主张替她承受!
  阿沅又气又恼又害怕, 然而到了此时她却比想象中更加冷静, 慌乱不过一瞬很快抚平, 她用袖子擦去他不断涌出的鲜血:“你……你别说话了。接下来,交给我。”
  另一边,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阿沅咬咬牙,将沈易拖向里屋。
  半个时辰前——
  二皇子玉宵的宫殿内。
  玉宵将少女轻柔的放在床榻上,低头凝视着这如猫一般的少女, 眸光沉沉恍如一潭能叫人溺毙的泥沼,他微曲双膝, 视线与少女平齐, 双眸紧紧绞着少女不肯放过她, 修长的手指略微一顿,终究还是勾着阿沅鬓上绒绒的细发勾连、把玩, 因向来执笔略微粗糙的指腹有意无意触碰着少女细嫩的耳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来一连串叫人心悸的电流, 那是显而易见的……亵玩, 和某种显而易见的信号。
  其意,已经不用明说了。
  玉宵盯着少女细致的脸庞,眸色很深,叫人不敢直视: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少女……也就是“阿沅”,一双猫瞳仍懵懂的望着他,玉宵双眉微蹙,紧紧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可知道我在说什么?”
  “阿沅”眨了眨懵懂的双眸,似是不解他在说什么。
  玉宵是知道她素来胆小的,也知道她乡野来的丫头,恐怕真是什么也不懂。不过他知道,她不会拒绝他。不仅仅因为地位权势,还有爱慕。
  若非不是爱慕为何拒绝番邦红宝石非要那于她无用的龙涎香?
  她应该知道,后宫无人不知,龙涎香是他的专属香料,即便名贵也没人敢用,而她点名要这龙涎香不是因为爱慕还能因为什么?
  看来她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胆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胆大包天。
  不过他容许她这份胆大包天。
  就在现在,这个时刻。
  玉宵眸底的炽热几乎化为实质,他松开了把玩她鬓发的手,转而掐住她的下颚抬了起来,盯着近在咫尺那双懵懵懂懂的猫瞳,一字一句:
  “孤要宠幸你,可听清楚了?”
  “阿沅”愣愣的看着他,在玉宵近乎逼视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瞬间玉宵一双黑眸骤然变得极有侵略性,下一秒“阿沅”便倒在了花团锦簇般的被褥之上,玉宵欺身而上,在薄唇即将贴上“阿沅”的之时倏然停了下来,好似一个毛头小子般跳下了榻,居然光着脚跑到了偏殿,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串美不胜收的番邦红宝石。
  他几步上榻,见小猫不知何时也跃上了榻,冲着榻上的少女弓起腰身,喉间发出低吼,其实自方才开始,小猫一直有异样,它向来和阿沅最亲才是,不该是这样,然而此刻玉宵的眼里哪还容得下什么猫,一把将榻上的猫扫开,小猫嗷呜一声坠了地,却仍是不死心,爪子抓着明黄色曳地锦被欲攀上去。
  玉宵兴致极高,拽着少女的腕子从榻上拉了起来,将红宝石塞进了“阿沅”的掌心:
  “快戴上我看看。”
  甚至忘了自称“孤”或者“本王”,当真像个被情爱冲昏头的毛头小子。
  “阿沅”愣愣的看着掌心的红宝石有些不知所措。
  玉宵只当她羞涩,亦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难得耐性极佳,也不计较少女败坏兴致的傻气,自行拿过红宝石,撩开少女垂腰的长发居然亲手给她戴上。
  等到红宝石落在小巧精致的锁骨上,红的白的相得益彰,白玉升浮艳,是他肖想已久的、远远超过他想象的活色生香的画面,玉宵凝神看了许久,指尖摩挲着许久才叹了一声:
  “就该如此。”
  他抬眸问她,双眸亮晶晶的,难得没有那些晦涩的猜忌和考量,只有兴奋和他不曾觉察和即便觉察了也不会承认的讨好,像只求夸奖疯狂摇尾巴的大狗:
  “喜欢么?”
  然而“阿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也没什么反应,而是傻呆呆盯着他腰间的香囊。
  玉宵当即有些不虞,不过还是大度道:“怎么,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看不上,喜欢这小小的香囊?”
  然而少女仍盯着他腰间的香囊,眼也不曾眨过一次。
  玉宵挑了挑眉,当即将香囊摘了下来,“阿沅”的眼神好像黏在了上面,一动不动。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国师相赠的一枚驱邪符,有何稀奇?”
  玉宵脸色不是太好,还忍了半句没说,这不值几钱的玩意儿,怎配与他的红宝石相比?
  见“阿沅”的视线还黏在上头,玉宵直接将那香囊扔了,“阿沅”的视线果然又追了上去,他立马挡在少女面前,面色不虞的看着她:“看哪儿呢?”
  终于不见了那香囊的影子,少女这才缓缓转过有些僵硬的颈项,直愣愣看着面前的玉宵。
  玉宵眉心微蹙,伸出手去抚向她的面:“你今日怎么……”
  然而下一秒“阿沅”又恢复回娇羞少女的模样,矜持而羞涩的垂下了眸子。
  似是某种默许。
  玉宵指尖一顿,本冷却的双眸又燃起了火焰,他本欲触及少女脸侧的长指毫不犹豫向下,指尖轻而易举的挑开领口的盘扣,长指带着极其细微的几不可见的颤,即将触上那红宝石下犹如羊脂玉肌肤时——
  小猫叼着香囊一跃上榻,喉间发出骇人的低吼,玉宵余光扫过手一挥,手背顷刻被抓挠出三道血淋淋的印子:
  “孽畜!”
  小猫被重重打落在地,喵呜一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条腿居然生生摔断了。
  玉宵瞥了一眼狰狞的伤口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他将手背在身后看向身下的少女:
  “莫怕……”
  然而才吐出两字仿佛被掐住咽喉,再也吐不出来。
  玉宵瞳孔紧缩,俊容僵硬。只见那香囊恰恰落在“阿沅”身上,触及她肌肤的一瞬间自动燃了起来,本活色生香的少女一寸寸变得灰白、僵硬,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青白色的人偶娃娃,嘴里还机械地念着:“殿……殿下……”
  火光中,红宝石闪烁着猩红诡谲的光。
  玉宵僵硬了片刻,俊容变得极其可怖瘆人,大喝一声骤然拔起床边的佩剑一刀落下,娃娃的头滚落在地。
  床脚下,小猫拖着摔断的一条腿冲着那滚落的娃娃头颅喵喵叫着。
  当夜,二皇子的寝宫燃起了大片火光,火舌舔吻木柴照亮了半边天,是数不清的侍卫手举火把,鱼贯向阿沅所在的那处被人人称作鬼屋似的废旧寝宫。
  天边圆月猩红,冷冷地注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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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沅使劲拖着沈易,然而沈易太高大了,她太小太弱了,沈易于她来说就像一座小山一般,她拼尽全力才能拖动分毫。
  她有些绝望的看着那慑人的耀眼天光越来越近,她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无解。
  她总算明白沈易最后为何选择了子母蛊,她这段时日不过跟着沈易学了两招仙法,半桶水的功夫还时灵时不灵,关键时候完全不顶用!她只能死死抱住沈易,眼睁睁看着那排排几乎震耳欲聋的脚步声迫在眉睫,很快她仅用一条铁链锁住的门被撞开了。
  不费吹灰之力。
  她本以为她会见到二皇子玉宵,没想到第一个找到她的是,玉陶。
  裹着狐裘的玉陶在一众手持火把的精锐侍卫之中显得尤其娇小,距离太远又加之滔天的火光,一如那日玉宵血洗宫殿的那晚,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光景,仿佛昨日重现,阿沅瞧不清玉陶脸上是何表情,只看着她夺过了一旁侍卫的火把,不顾侍卫的阻止,一步步走来、靠近,终于走到了阿沅面前,犹如梦呓般的声音响在阿沅头顶:
  “原来本宫心心念念的人就藏在本宫眼底……本宫还什么都不知道,本宫还可笑的求你来助本宫?!”
  阿沅不自觉又将下唇咬破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事到临头却比想象中更加冷静,她紧紧抱着沈易,用纤细的身体挡住他,一双猫瞳毫不示弱迎上玉陶的。早在这个计划形成之前,她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大不了一死,而且这次她不孤单。
  她不是一个人。
  她好似宣誓主权的动作就像一柄刀刺破了玉陶苦苦支撑的伪装,尤其沈易在最初咒术反噬之后终于缓了过来,他将嘴角带着淡金色的血渍抹去,他似乎受伤极重修长的身形微晃,抓住阿沅的胳膊,倚靠着她才勉强站稳。即便如此他仍执意将少女护在身后,两人紧紧相依好似依附共生的绿萝一般,沈易的大手紧紧抓住阿沅,一双凤眸冷冷的盯着玉陶,厌恶、愤怒、烦躁种种情绪纤毫毕现,好似在看世界上最最令人厌恶作呕的事情,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人间公主对他莫名的纠缠到底为何?他似乎连话也不愿与她多说,只道:
  “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呵……哈哈……哈哈哈哈!”玉陶手持火把忽而身形一晃,放声大笑,她死死瞪着沈易、阿沅紧紧依偎好似一对璧人的二人双眸血红一片,字字句句从牙关咬出含着浓厚的血腥气,“明明……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救的你的……”
  侍卫欲搀扶她被她一把甩了开去,“滚开!”
  她手执火把倏然指向被沈易护在身后的阿沅,目眦欲裂,全是戾气,“贱人!贱人!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连本宫的东西也敢肖想……来人,把她给我碎尸万段!”
  话落,沈易瞬间眸光一利,其他人或许看不见,阿沅却能感觉到似有一层金光浮于他的身体,他与她交握的手浮起根根青筋,青筋之下是隐隐流动的金色灵脉,他嘴角似乎又流了一丝血液被他很快抹去。
  阿沅登时像被人扼住咽喉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好像被狠狠抓了一下,她扯住了沈易的衣袖:“你不要勉强自己……你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脱的,你别管我了好不好?我……”
  沈易捏握了下她的掌心,轻笑:“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即便出不去……”
  他顿了下,看向玉陶等人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黑与嘲讽,还有一丝噬人的邪气,“我也要他们陪葬。”
  阿沅瞳孔一缩,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不知为何,她不喜欢这样的沈易,不喜欢这样的他。
  她莫名直觉,比起今晚丧命,沈易大开杀戒可能更糟。
  他本就是天上的仙,不应为了她入魔。
  她扯着他的衣袖,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早在祭神那日,不,我早该死在故乡的饥荒水患里,偷得的这些时日已经很知足了,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的,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然而阿沅和沈易越是亲密,玉陶越是嫉妒如狂,她将火把掷于侍卫面前:“本宫让你们松手没听到?!本宫要你们现在就杀了她!”
  侍卫本碍于二皇子的指令还未下达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玉陶公主此般疯魔的状态他们也不敢怠慢,只好手执刀剑向那中心的两人刺去,沈易一双冷冽的凤眸映着密密麻麻逼近的刀光剑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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