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又近两步,声音也压低了些,“这一句并非殿下所言,乃是本官多舌提醒将军的话。将军家里要查,外面也莫要让有心之人宣扬了去,将军这边尚且还在闹呢,可知衙门里已经有人击鼓鸣冤,递了诉状,鹑鹊之乱,虽是与将军有叔伯之别,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我观殿下之意,大有日后成将军之美,可莫要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污了将军的名声。”
第21章 021
◎“那你这会儿头还疼么?”◎
二太太拉着阖府丢人都丢到了东宫面前,老太太关了门,气的敲折了手里的龙头拐杖。
提了二老爷来骂:“我说她小门小户的,不知事,不叫你娶她,你偏不听,虾蟆瞧见天鹅肉,你只看见了她那时年轻好皮貌,铁了心的要抬人过门儿,你父亲疼你们,也就同意了,结果如何!我就说吧,她上不了台面!上不了台面!”
老太太急眼了,手指头直往二老爷脸上戳,“你花脸猫儿似的闹了个没体面,她热窑里打铁给你一通好闹,丢人丢到小主子面前去了!你父亲要是还在,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老侯爷年轻那会儿在先帝面前尚忖着好胜的心思呢,把忠君两个字儿刻在心上,在主子面前恨不得十二万分争个体面,一辈子没做过一样落脸的事,如今老侯爷走了,他们谢家就撤大席撇桌椅,日后不到人前走动了不成?
“老太太息怒。”大老爷疼他这个兄弟,怕老太太真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动手,赶忙上去拦着。
大太太也上前劝,“老太太消消气,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二老爷或有冤屈,也化作了一百个不是了。”
大太太这话说得颇有技巧,老太太喊打喊杀的要责罚二老爷,可话里话外却是把过错源头往二太太身上去推,妯娌嫌隙,大太太出身尊贵,后来娘家虽没落了,却还有外祖一家可做依仗,自然是一贯看不上二太太的那些个所作所为。
加之,大太太自嫁入谢家,前有柳姨娘独宠,后来自己好容易得了势,不知哪个犄角营生的下作货,又弄了个陈姨娘来,不过是仗着三分相似的模样,那小娼妇就勾了老爷的魂儿。
二房情况却大有不同,二老爷虽外头养着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可二房大小事宜全由着二太太做主,二老爷又站在二太太一边,便是老太太有什么不满,左右都有二老爷帮着从中说和。
没个比较的时候,大太太也就认命了,可有了二太太这个比较,人有贪念,欲壑难填,贪多求多,大太太自然看不得二房顺遂。更何况,二房丢脸事小,却将这些下作龌龊之事摆到人前,若因此碍到她儿子的前程,二太太就是这会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老二有什么冤屈!天大的冤屈,不能同着我这当娘的面儿说,非要豁开了摆架势,打到贵人面前去!”
大老爷跟着也责骂起二老爷:“你呀!在外头胡闹还不够你的,非得把人弄到家里来,惊了贵人,还惹得老太太跟着搭一肚子火气。”
“不是我……”二老爷辩解不成,抱着他兄长的腿嚎哭,“大哥你替我跟老太太说,真不是我做的,我一个人好端端在书房睡着,醒来那女子就在我床上了!”
二老爷一边说,一边扯了扯领口,却将领口下暧昧的红痕显露无疑,大老爷恨铁不成钢,“还说不是你!没出息的东西,你既错了,给老太太磕头赔不是,真心诚恳的悔过便是,扯那些谎话,没得丢人!”
谢长逸见屋里闹得不可开交,怕他们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叫小辈们听到,便领了谢妩与一众弟弟妹妹们出去。
答谢他方才救场的情谊,谢妩请他进屋里小坐,吃杯新茶。
“早起我听他们说你病了,可是碗冰雪冷元子惹的祸?”谢妩拿出最近新得的春茶,毛尖不必洗茶,拿琉璃杯沏开,针芽一样的茶叶一根根立起来,上下翻飞,映着琉璃之色,别有一般雅致。
谢长逸望着那杯子,也望着杯子后面那双纤细凝脂的手,“哪有那么娇气,就是酒吃多了头疼,我说没事儿,路白大惊小怪的,非要请大夫来,我还交代了不准他们告诉你,还是叫你知道了。”
“那你这会儿头还疼么?”谢妩垂下眼帘看他。
谢长逸张了张嘴,想说早就没事儿了,可迟疑一下,郑重点头:“昨儿夜里吃了药是好了点儿,睡下没多会儿,就被崔家的人给叫起来,过去又是一通人仰马翻,他那祸事闯的也忒大了,我护着他逃,不妨也跟着挨了一道鞭子。后面家里也闹,头疼劲儿就又起来了。”
他以手扶额,并不看她,似是真的头痛发作。
“我叫她们取鼻烟给你嗅一嗅,通通关窍?”
“我不用那个,你要担心就给我按一按吧,你手劲儿一向轻,比我自己按着要好得多。”谢长逸说的落落大方,眼睛也目不斜视,只盯着面前的那只琉璃杯。
“我……”谢妩想推辞,叫丫鬟们来给他按,可又觉得自己过于避嫌,反倒是越性在乎从前那些,她顿了顿,道,“我去洗手。”
柔荑沾水,带着湿濡的凉意,谢妩立在他身侧,只觉尴尬,不禁开口找个话讲:“崔家哥哥被带回去,东宫那位主子该不会真把人打死?”看东宫那阵势,御林卫一个个皮甲佩刀,压根没想饶了崔令辰。
“他自己醉昏了头,夜闯东宫进了皇太女的寝间,若不是顶着个‘崔’字,换别人早八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你方才也瞧见了,咱们这位小主子,端的是儒雅随和,实则沉谋重虑,却不失果断坚毅。”东宫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守着,怎地就叫一个醉鬼进了主子的寝间?崔令辰心思纯良,被人做了棋子,还帮着满京都城吆喝呢。
“那他会怎样?”谢妩也好奇崔令辰的下场。
温热的袖香混着额角的薄荷香,慢慢自身后渡来,在鼻息间弥漫,冲进他的肺腑,清透又滚烫,搅起一腔热烈,教他耳朵发红,脸也跟着燥了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儿,他得一场好姻缘,回头还要给咱们敬一杯谢媒酒呢。”
第22章 022
◎入V公告。◎
崔世子那杯谢媒酒先不急着吃,谢家自己到先出了大事儿。
老太太盛怒之下审问那入室的女子,三两下抽马鞭打在皮肉,那女人嗷呜一下发了疯,更比先前同二太太动手的时候还要烈性。
“你们就知道封口不叫人说话是吧?我告诉你!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姑奶奶落地儿就会跑,东海夜叉脱胎的,不怕你们这些个高门楼里养的小鬼儿!那老娼妇五十两银子买我来闹一场,老鬼馋老娘身子,也是他求得我!也怪我老子娘狠心……”
那女子说到痛处,泪眼盈眶,“姑奶奶是贱命一条,大不了一死!可姑奶奶就是死,也拖着你们一窝子陪葬!别当姑奶奶是好惹的,今儿个在贵人面前露脸,明儿个我乱葬岗里一横,泼天富贵上头还立着王法呢!”
那女子一蹦三尺高,发了疯似的叫嚣,二房的小丫鬟想要上前捂住她的嘴,奈何跟前儿小厮婆子不为所动,一个两个木讷着脸,更不叫她们到二太太跟前儿去。
老太太尊贵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叫这么个低贱女子给噎住了话,拐杖砸在地上砰砰作响,朝着二老爷两口子身上就打。
跟前儿一天青色书生长衫的少年疾步上前,护住二太太,跪在老太太脚边磕头,哀声求劝。
少年十三四模样,鹅蛋脸,天庭饱满,下巴周正,五官更是玲珑考究,山根高起,颧弓留白,与谢长逸有三分相像,却多几分和煦温顺之意,不胜谢长逸那般阳刚硬朗。
他在家中行七,名谢昱,乃二太太膝下幺儿,去岁本该参加乡试,偏骑马摔断了腿,在家歇了一年,二太太又气恼又心疼,请了西席,把人关在院子里只叫念书,前几日先生回乡探亲,才叫他得几日自由。
谢七一向是府寡言少语的书布袋,男生女相,又性子温润,一家子兄弟姐妹里数他和二姑娘最好说话,可二姑娘有大爷护着,兄弟姊妹们不敢作践,也只能在谢七这儿卖派、耍心眼儿。他吃了亏也不恼,默默拿起书一头扎进学业里,像个不问世事的菩萨。
老太太也没想到一向不吱声的谢七会上来护他娘,再看一眼索脖怂肩躲在儿二老爷身后的他那两个兄长,真真是少疼的娃娃念娘恩,老二家的一心偏在两个大的身上,待这个小的不多上心,这会儿却独有这个小的扎膀子上来护。
再想到当年,自己随侯爷马上颠簸,与两个儿子在会城一见,老二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里头包了块儿碎了的红豆糕,两只手举着让娘吃,云中老家到会城一千里,他一个站那儿还没马高的孩子,路上吃饼子喝水,也要把最好的给娘留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二老爷这些年是做过不少糊涂的事儿,惹了老太太生气,可到底那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你们……你们这对儿王八绿豆脏心肝儿的鬼!要不是你们得了个好儿子,看在昱儿的面子上,我且饶你们性命。”老太太指着谢七,说话的气儿都差点儿顺不过来。
大太太搀着老太太劝,“老太太息怒,二爷也只是一时糊涂,常言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儿,天大的不是,咱们也得心平气和的关了门来理,好在东宫慈善,又器重咱们家逸哥儿,必不会将今日所见往外头传。”
老太太本快消下去的怒火,在听到此事有碍谢长逸前程的那一刹那,又噌地窜起。
坐下来只想了片刻,便拍案拿定:“分家!”
跑腿的小厮来给传话,谢长逸已经吃过点心,花言巧语的哄了谢妩答应给他做一对新护腕,叫春杏他们铺纸研墨,两个人凑在书案处研究花样子呢。
“分家?”谢妩一笔画错,笔锋在谢长逸手腕点了朵红梅,她也顾不得这些,叫那小厮到窗户底下来,详细地说来龙去脉。
“即是老太太叫咱们过去,那就先去听听话音儿。”谢长逸道。
谢妩只得点头,添了件藕色滚边披风,跟在谢长逸身后往上房去。
老太太见了孙儿,脸上初见几分开明,拉过谢妩叫她坐自己身边:“好孩子,你还病着,不该叫你过来的。”
又叫人拿了毯子来,给她搭腿,才递目瞥一眼跪着的几个,同谢长逸道:“常言道,‘树大分叉,子大分家’这是民间的老理儿,寻常老百姓家里,凡儿子成家立业,便给他几亩地,帮衬个破屋,也就叫他带着媳妇单过了,后先帝开女户,有闺女多的,愿意单另出去自立门户,也是这个路数。”
“咱们云中府来的人家,守旧了些,你祖父又是个心软疼孩子的,更不曾提过这些,只是,百丈雪山在脚下,路要走,人要练,终归是各自一家人了,大房二房,也该各自管着各自了。”
东宫女官低声告诫的那番话,不止是谢长逸一个人听见了,老太太虽年纪大,脑子却不糊涂,上有所示,既然二房碍了她大孙子的似锦前程,此时不断,牵牵绊绊,日后难不成还得把整个忠勇侯府都给赔进去?
“祖母这话……要不还是再……”长辈提分家,谢长逸虽然主事,却也不好多说多讲。
“你不必替他们说情,这事儿是我决定的,你父亲也做不得主,我叫你们兄妹过来,一是告知言明,分了家,你二叔日后自己养老婆孩子,再不许借你的名头出去胡闹,他若有不从,你只管回来告状,老太太替你做主!”
“这第二件,则是样小事……”老太太嘴上说着小事,眉眼里却多赔笑,“你二叔既离了这府,他又是个糊涂不懂营生的,你是他侄儿,好比他自己个儿的孩子一样的,你有门路营生,在家门口给你二叔寻个差事,教他去做,他管住了自己,自然也就少再去做那些混账事儿。”
老太太一边想要孙儿光耀门楣,一边又舍不得小儿子吃苦受罪,既要又要,她盼着两头都念她的好,却不妨大太太眼底闪过的一丝憎恶。
“老太太说的在理。”谢长逸点头,话却戛然而止。
老太太转转眼,目光看向大老爷:“或是老大有主意,替你兄弟打算?”
大老爷最擅察言观色,固有兄弟情深,可再深能深的过父子去?谢长逸不开口,大老爷鹌鹑似地缩了缩脖子,连连摆手:“老太太别急,让我想想,想想再说。”
父子俩皆是推脱态度,老太太刚要动怒,又有婆子来禀事,说是有人到衙门口把二太太给告了,外头差役带着原告来拿人,天玑营衙门李大人的亲笔文书,要拿二太太去衙门口问话。
“什么!”
老太太顾不得二房日后生计,惊呼起身,就见管家领着两个差役过来,后面还跟着个窈窕妇人,一斤染的绸衣从太阳底下过,招摇的晃人眼,不必说,就知道这妇人是做什么行当的,
“请老夫人安。”两个差役在门槛外给老太太请安,又微微朝谢长逸点头,他们还在客套,身后风姿万千的妇人突然窜出来,猛地朝跪着的二老爷扑去。
丫鬟婆子来不及反应,想起去拦,那妇人却在看见二老爷那张脸后放声大哭,“我的心肝肉啊!我的老鬼!这些年你死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娘俩找你找得好苦……”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都还没转过来这个弯儿,就听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吓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瞪的跟牛铃铛似的惊呼:“天哪!那女子的亲娘,竟是二老爷的外宅!”
老太太也是错愕,起身指着地上那对儿搓摩的野鸳鸯,整个人都打哆嗦。
话也说不出,一口气儿没提上来,身子绷紧,直挺挺朝面前栽了去。
【作者有话说】
8号V,万更在零点。
推一下预收《承欢》强扭的瓜也甜。
《吾家妻宝》哥哥,我想给你做新娘。
顺带剧透一下,谢昱就是《蛮娇》那个被自己教的学生霸王硬上弓的小倒霉蛋儿。
第23章 023
◎三合一◎
请太医来看, 老太太乃是惊厥中风之症。
“老太太有了年岁,身子骨自比不得年轻人,我开这方子, 虽有固本疏通之用,可老太太醒后若是不肯吃, 亦可去石清观请个擅长药膳的道长来, 做些滋补益身的吃食,也是一样的。”
刘太医常来谢家行走, 与府上关系交好,说话自然也亮堂许多。话外之音则是药可吃可不吃, 老太太岁数大了, 急火攻心,已非几幅汤药可以补的回来了。
大老爷愁容满面, 叫管家给封了银子, 刘太医人还没出府们, 又被路白给请了回去, 方才在上房那妇人抱着二老爷一通嘶吼哭喊, 搅的谢妩也犯了病, 她在人前也不吱声,是谢长逸打发了路白去看, 才发现人藏在书案后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的打摆子呢。
老娘难捱, 兄弟又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丑事儿, 这会儿子连闺女也跟着发病,所有的麻烦一股脑找上门, 大老爷两手摊开, 说不出的苦楚揪心。
大太太端茶上来, 小声询问大夫的意思, 大老爷翻眼皮横她,咬了咬牙,一把将茶水拨开。
滚烫的热茶透衣衫,在蟹青比甲上洇开大朵的花,“太太!”老嬷嬷上前查看,大太太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抬起被汤红的手,目光慢慢,落在大老爷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