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营地剩下的人除了一些巡逻的侍卫,大多都是女眷了,皇后想着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聚在一起喝喝茶,说会儿话解乏。
于是皇后命人在外营地外的一处空地上用几个曲屏简单的隔出了约两三个帐篷大的地方,又在中间摆上些桌椅板凳,水果茶点,邀请那些宫妃贵女们聚在一起闲话家长,彼此联络下感情。
收到皇后的邀约众人不敢推辞,纷纷收拾好仪容便带着一个贴身侍女去赴约了。
等皇后慢悠悠地走到那里,一众女眷也都站在了那里等着了。
皇后温和地笑了笑,说:“怎么都站着呢,此处不是长安城,大家也不必拘谨,随意找个位置坐着吧。”
说着她便在芸娘的搀扶下就近坐在了一个软凳上。
“多谢皇后。”众人依旧按规矩行了礼后才找位置坐着。
今日的桌椅没有摆得很整齐,分不出主次,大家便也就与自己较熟悉的人坐在了一起。
于是宫妃们聚在了一处,侯门贵女聚在一起,普通大臣的女儿们聚在一处,虽然座位没有分高低,但平日里不是一个阶层的也不会玩在一起,故而等大家都坐下后又隐隐画出了几个尊卑贵贱的圈子。
除了夏昭。
她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圈层划分,一下子见这么多陌生人她感觉有些紧张,见大家都有默契的找熟人坐在了一起,除了皇后一个人熟人都没有的她显得很无措。
最后她抬眼看向了比较熟悉的皇后,但皇后此刻正被自家小妹抱着撒娇,顾及不到她,她便也放弃了跟皇后坐在一起的想法。
她有些呆愣地站在那里,最后还是宁女史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前面不远处的位置,轻声说:“公主就坐这里吧,奴婢陪着你。”
宁女史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但她这熟悉的冷漠还是让夏昭感到了一丝丝安全感,于是她抬脚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了下去,坐在了宫妃与大臣女儿们之间的那个空出来的小桌上。
周围的女子都悄悄地打量着她,知道她身份的人大多是一同从宫里来的的宫妃们,但她们拿不准璟帝得心思,不敢轻易与她拉关系。不知道她身份的就暗自猜她的身份,见她面容异常美丽,但神态毫不亲和,看着清冷孤傲,心里只道她或是个会瞧不起人的傲慢女子,便也没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柴茜云坐在侯门贵女的那堆里,正巧在夏昭的斜对面,她一开始就发现了夏昭的茫然无措,然后她没有凑上去与她说一句话,她只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很肯定,自己完全没有要与夏昭做朋友的想法。
一个头戴南珠步摇,容貌娇媚的女子靠近柴茜云的耳朵,小声问她,“茜云,那是穿着金色衣服的女子你可认识?看着像宫里的人,但我怎么完全没见过呢。”
问话的是人是璟帝的小堂妹——夏恬郡主,她的父亲是璟帝的三皇叔,当年为躲避皇位之争选择离开长安,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做了个逍遥王爷,故而先帝上位后也没有为难他,让他们一大家子人也得以继续过那富贵而安生的日子。
但近些年三王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思念起了长安,故请旨得到璟帝的恩准后,在两年前举家搬回了长安。
而夏恬则是三王爷目前唯一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儿,由于其出身高贵,兄弟姊妹们也极为争气,许多名门世家都想将她抬进家门,壮大自己的势力,但奈何三王爷总以女儿还小为由婉拒了说媒的人。
“那是昭仁长公主。”柴茜云笑着回答了她。柴家也有意与三王爷结盟,说不定这位郡主以后会与她成为姑嫂呢,故而她平时也有意与这位小郡主亲近。
“昭仁长公主?”夏恬有些惊讶,而后轻轻点头,忍不住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夏昭。
原来这就是昭仁公主啊。
还记得当年她们一家人刚搬回长安,璟帝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席见气氛融洽,喝了几杯酒的父王环顾了四周后问起了昭仁公主。
然而一提起昭仁公主,本欲举杯饮酒的璟帝就停顿了一下,而后将已到嘴边的酒杯移开,淡笑着说公主病了,不便出来见人。
虽然璟帝脸上是带着笑的,但谁都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先前热闹融洽的氛围也消失了个干净。
然后她父王也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随便扯了些别的话聊了起来,以免气氛过于尴尬。
但是璟帝似乎没什么兴致了,随意应付了几句话后就说政务繁忙,让皇后陪他们继续吃,自己就先走了。
谁都看得出来璟帝的不高兴,他是因为父王提了“昭仁公主”而生了气。
那天回去后,她好奇地问父王,昭仁公主是谁?
父王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有些后怕,只说以后都不准再提那四个字了。
果然从那以后,无论什么场合,父王再也没提起过“昭仁公主”。
这么久了,她都快忘了这个事了,谁知她今天不仅又听见了这个名字,还见到了正主。
原来这就是昭仁公主,一个美丽而苍白的女子,像个上好的瓷器,随时都可能被摔碎。
夏恬失神地看着昭仁公主,羡艳她的美丽,又叹息她身不由己的命运。
等大家都坐好后,皇后见大家都有些拘束,便笑着看向一众贵女,说:“大家左右也是无事,不妨来猜谜玩吧,猜中的人有彩头,你们觉得可好?”
一众贵女自然无人说不好。
随后猜谜开始了,大家都表现得很期待,给足了皇后面子。
皇后眉眼弯弯,说:“那本宫开始了。”
“千姊妹,万姊妹,姊姊妹妹同床睡,各盖各被。”
谜语刚说完周围的人便交头接耳地猜了起来,有的人猜了个答案后又觉得不像,不由摇头,而后又继续小声地与身边的人一起猜。
很久没有这样玩过的夏昭是其中最认真的人,只见她神色严肃地不像是在玩猜谜的游戏,而是像在准备答夫子提出的问题。
宁女史跪坐在夏昭身边,微微侧目看着她,见她认真思索的模样不禁柔软了目光。
坐在侯门贵女之间的柴茜云心里有事,却也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融入当前的局面。其实相比坐这猜谜,她宁愿去跟二哥一起骑马打猎,起码那样能让她稍微发泄一些内心的压力。
本来睡过午觉后,她都命人将她的骑服拿出来准备换上了,谁知突然就来了个宫人说皇后有邀,然后她就不得不做出这副淑女的模样,安静地坐在这里猜一些无聊的谜语。
“这样太不好猜了,阿姐,就给些提示吧。”姜嫣拉着皇后的衣袖撒娇。
姜芷已经没心力去阻止小妹这不妥当的行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眼,将头转到了另一边去了,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皇后怜爱地摸了摸小妹的的头发,又笑着看了看众人,说:“是可以吃的东西。”
“啊,我猜到了。”夏昭侧身拉着宁女史的手,压着声音激动地说:“是石榴呢。”
这时也有别的人猜出来了,举着手,开心地大声说:“石榴,是石榴!”
“对,是石榴!”有人附和了起来。
皇后点点头,然后抬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莲花簪子,让芸娘拿去给了第一个说出答案的贵女以做彩头。
宁女史以为夏昭没有得到彩头会失落,但夏昭没有,她似乎只在意自己是否猜对了,见自己的答案是对的后便笑了,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得到彩头。
夏昭笑着看向她,低声对她说:“女史,我猜对了啊!”
夏昭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夸奖。
宁女史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一句夸奖的话,“公主……猜得好。”
宁女史也不是很会夸人。
夏昭笑了起来,笑宁女史的可爱。
随后皇后又出了几个谜语,等气氛热闹了起来后又对起了诗词,期间还聊起了最近长安城里流行起来的一些妆面头饰。
夏昭混在其中基本不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想通过她们的谈话来了解一下春和宫外面的世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皇后说自己乏了,先回去了,让这些贵女们乘着春光正好,去这周围转转,看看景。
皇后走后,大家也都不乖乖地坐在软凳上了,纷纷拉着自己相熟的人一起去这附近踏春赏花了。
夏昭也起身准备去这周围看看,她刚刚听某位贵女说这附近有个小湖,打算跟宁女史一起去看看。
她起身走了两步,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容颜娇媚的女子正看着她。
那个女子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不由一下子慌了神,视线闪躲,最后又似下了决心了一样,隔着些距离与她微微点头示礼。
夏昭觉得她有些奇怪,见她没有要上前交流的意思,便也只是微微点头回了个礼后就不再理会她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夏昭边走边问宁女史。
宁女史长年打理着春和宫的事,对外面的事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刚刚听到有人称那位女子为“郡主”,再结合那位女子的年纪样貌,她猜那位应该是三王爷家的小郡主——夏恬。
于是她说:“回公主,那位应该是三王爷家的小郡主。”
“三王爷?”夏昭一下子想不起是谁,她怀疑自己是在春和宫里被关傻了,记忆都变差了。
“三皇叔?”夏昭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位皇叔,她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位皇叔,但那位皇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我记得三皇叔的封地离长安很远。”夏昭不确定地说着。
宁女史说:“是很远,是靠近关的宁城,先帝封他为宁王,他在那里呆了近二十年了。可前两年王爷身体不好,便请旨回了长安养病。”
“看来这几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夏昭似有些感叹。
宁女史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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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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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走了半柱香左右,仍没有找到这附近的湖,暗想小湖离他们可能有点远,于是她也不再执着于湖,只随性地走着,时不时俯身去碰一碰地上生长的野花,也不摘,就只是看一看,摸一摸,然后就又继续往前走着。
宁女史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与她保持了约一丈远的距离,守护着她的安危。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入林渐深,她们周围逐渐寂静,也不见了旁人的身影,宁女史怕不安全便想开口提醒公主,让她往回走。
但公主看起来似乎很自在,她有些不忍开口打扰她。
犹豫再三,她刚准备开口,她就听见了一阵谈话声,似是那群世家公子。
公主还未出阁,恐不方便与那群纨绔子弟打交道。
于是她在原地站定,对着夏昭说:“公主,我们回去吧。”
夏昭也听见了附近传来的男子谈话声,暗想可能是上午遇见的那些人,便也打算避开他们,不想与他们有什么交集,听见了宁女史的话后也就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往回走。
然而她们走了没多久,就听见了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且越来越近!
“公主小心!”宁女史眼疾手快地上前圈住夏昭的腰,一个旋转,将她移到了旁边安全的地方。
夏昭惊魂未定地站稳后赶忙看向来人,只见柴荣正在拉紧缰绳,迫使马停下来。
“原来是长公主。”柴荣状似惊讶,然后又笑着拱手赔礼道:“是臣看错了,以为公主是我那小妹呢,这才准备吓她一下。”
夏昭气愤无言,只不悦地看着他,然而她不说话宁女史却忍不了。
“二公子真是放肆!”宁女史怒视着马上还在嬉笑的柴荣,说:“今日之事奴婢定将告诉陛下,让陛下定公子一个以下犯上的不敬之罪。”
柴荣不屑地嗤笑,随即恶狠狠地看着宁女史,说:“那里来的狗东西在此乱吠!主子在说话轮得到你这条狗多言?什么叫以下犯上?你这卑贱之人企图污蔑我这个贵族这才叫以下犯上!”
宁女史眼里泛起了冷意。
“住嘴!”夏昭气得手握成拳,仰着下巴看着柴荣,厉声说:“她是本宫的近侍,那里轮得到你出言教训!在外面她就是本宫的口舌,她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她的态度就是本宫的态度,你侮辱她就是侮辱本宫!你一个臣子如何敢侮辱本宫?”
柴荣也没想到夏昭会这么生气,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何至于此?
他刚刚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心中一动,便支开了同行了的人,独自来这里看是不是昭仁公主,如果是的话他就想要逗一逗她。
走近了些后他也确定了是昭仁公主,便准备骑马走她身边过,拍一下她的肩膀吓唬她一下,谁知他刚靠近,就被那个宫人发现了。
被发现了也就算了,一个宫人而已,居然敢对他出言不逊,简直反了天了!别说是骂她几句,要不是看她是宫里的人,他还准备甩她两鞭子呢!
不过他也是没想到公主会这么护着这个宫人,看来今天这个事还有些麻烦了。
即使他赌璟帝不会多庇佑这个异母的妹妹,但他不想自己的名字过多地以一种不好的形式出现在陛下那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他麻利地下马走到公主面前。
夏昭见他靠近心中更烦,但她忍着想后退与他拉开距离的冲动,站在原地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柴荣收起来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端端正正地低头行礼,说:“臣下鲁莽,请公主见谅。”
“你的确鲁莽,无礼。”夏昭说完便甩了一下衣袖,转身看着前方说:“女史,我们走吧。”
“诺。”宁女史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冷漠镇静的模样,跟在夏昭身后走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仍在俯首行礼的柴荣。
走了一段路后,夏昭转头看了看宁女史,想知道她是否因为柴荣的话而难过,奈何宁女史还是那万年不变的冷漠神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一般人都会难过吧,于是夏昭安慰她说:“女史,不要在意那人的话,他那样傲慢无礼的人估计也说不出几句有价值的话。”
“诺。”宁女史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柴荣的话,像那样的贵族看不起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总是那样,一副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相比那些高傲的贵族,公主这样爱护身边之人的主子才算“异类”吧。
夏昭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路说:“今日这事不必告诉皇兄了。”
宁女史不应声。
夏昭平静地说:“他不会管我的。刚刚那个是柴家的二公子,皇兄的表弟,皇兄恨我,不会为了我而去责罚柴家人的。”
宁女史低着头沉默,她有她的职责,有的事她也不能随便答应公主。
而且她想说陛下并没有公主想的那样恨她,就算有恨,那也不是纯然的恨,不然公主是活不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