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多少钱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璟帝此举也让柴茜云有了自立门户的能力,从此她便不再是只能依附柴家而生的丝萝了。
璟帝的赏赐出乎了柴茜云的意料,她明白这份赏赐的意义,她掩饰不住欢喜,眼里尽是满意,但是……这不是她祖父想要的。
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而后对着璟帝深深拜首,说:“多谢陛下赏赐,臣女不胜感激,但臣女于社稷无功,怎配享此厚禄?”
她救了天子怎么不算有功于社稷呢?这只是她拒绝的谦辞罢了。
璟帝静默了片刻,皇帐里鸦雀无声,埋着头的柴茜云也不禁一阵后怕,紧张地牙齿发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天子的恩赐,这是否太过于放肆了?
“这是做什么呢?”璟帝起身扶起了身体虚软柴茜云,让她继续躺着,说:“你重伤未愈还是躺着说话吧。”
“表哥……”她示弱撒娇,神情怯怯。
璟帝站在那里俯视着她,语气还算温柔地说:“你不必推辞,你救了孤一命,自是有功之臣,受此封赏当之无愧。”
柴茜云知道此事已定便也只得谢恩。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就启程回长安城了。”说罢璟帝就转身离开了,皇后对着宫人们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小姐后也跟着走了。
璟帝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皇帐后,问张德福,“公主呢?”
张德福佝着腰,低着头说:“回陛下,公主应该还在篝火堆那边玩呢。”
璟帝嘴角微动,神情有些松动,说:“还是贪玩。”
张德福不敢轻易接有关昭仁长公主的话,听见了璟帝的话后也只是笑了两声以作回应。
“陛下。”一直落后几步的皇后突然略带娇嗔地叫了璟帝一声,璟帝回头,看见了皇后有些委屈的神态。
璟帝了然地笑了,站在原地等她。
不怪皇后委屈,他这两天心里有事,难免有些冷落了皇后。
等皇后走到他身边后他才又开始走,并放缓了脚步,好让皇后能跟得上他。
“皇后。”走着走着,璟帝又停了下来,伸手握住了皇后指尖发凉的手,说:“我们不去看篝火了,孤好久没有与你下棋了,不知皇后今夜可赏个面子再与孤对弈一场?”
皇后眉眼温柔地看着他,说:“此乃臣妾之幸,陛下请。”
说罢帝后二人就牵着手回了皇后帐里。
因为璟帝的一去不复返,夏昭倒是玩了个尽兴,最后直到夜深了,许多人都回自己帐里安歇了她才觉得有点困了,但她还是不想回去。
秦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因犯困而显得有些呆呆的脸,温言细语地哄着她,说:“昭昭,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回长安了,你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
夏昭用手蒙着下半张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摇摇头,嘟囔着说:“我不想回去,这里暖和,帐篷里冷。”
秦瑜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说:“可是已经很晚了啊,这样吧,我给你端个火盆吧,这样帐篷里就暖和了。”
夏昭此刻太放松了,也没在意他亲密的举动,听见他还在劝自己回去又想摇头,但她无意间看见了站在一旁,板着脸的宁女史了,想来宁女史也想回去了。
夏昭逃避般地移开视线,看着那些依旧燃着的篝火,心里有些舍不得。
宁女史走到她身边,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公主,夜深了,该回去了。”
“是啊,公主,已经很晚了。”早就困懵了的雪莹也赶来帮腔。
“哦。”夏昭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然后对着秦瑜说:“我走了,将军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请公主稍等。”秦瑜也随着她起身,巡视了一眼周围,找了个铁锹铲了两锹烧得通红的炭火放在火盆里。
夏昭明白了他的意图,忙说:“将军,我不要火盆了,你别烫到手了。”
秦瑜用两块粗糙的布垫在手里端起火盆走到了夏昭身边,说:“走吧,公主,臣送你回去。”
夏昭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见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便也只好点点头,默许了他送自己。
一路上她都走得很快,到最后就差要提着裙子小跑了,生怕路上耽误久了,瑜哥哥的手就被烫伤了。
不一会儿她们就走到了女眷们住的地方了,宁女史转身对着秦瑜行礼,说:“请将军止步,夜深了,将军不宜再往里走了。”
说完她便伸出双手准备去接火盆。
“嗯。”这次秦瑜也不再坚持,将火盆放在地上,将垫手的两块粗布递给了宁女史,然后看着夏昭说:“公主,微臣就送到这里了,愿公主夜里安眠。”
夏昭点点头,克制地说:“将军慢走。”
随后她便目送着秦瑜的身影在夜色中远去,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很好,万物都在月色中变得柔和唯美,秦瑜的背影也是那样,她看着看着心里就生出了万般柔情。
“公主,走吧。”宁女史已经端起了火盆,等着夏昭一起走。
“嗯。”夏昭不舍地收回目光,边走边关心地问:“宁女史,这火盆是不是很烫啊?”
“不烫。”宁女史没什么表情地说着。
“嗯,那就好。”夏昭放下心来,但想着宁女史手里端着东西重还是快步走了回去。
宁女史见时辰太晚了,怕夏昭明早起不来,便动作麻利地将夏昭洗漱干净了,让她躺床上早点睡。
然而夏昭一想到明天就要回那冷冰冰的皇宫了根本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离谱的事,比如就趁现在溜出去,逃得远远的,让皇兄找不到她。
但是如果她要是逃跑成功了,她身边伺候的这些人该怎么办呢,皇兄有时候就像疯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来报复她呢。
她烦躁地抓自己的头发,张大嘴巴无声地尖叫,她究竟欠了皇兄什么啊,为什么要被他这样惩罚!
她在翻身的时候看见了放在屋子中央的火盆,那里火焰未熄,一点点的火苗如同蛇信子一样忽隐忽现,她心里一直压制着的疯狂再次涌现。
她着迷般地看着那忽闪的火舌,脚步轻轻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火盆前,蹲下身子,近距离地感受着火焰的温暖。
缓了缓,她伸手探向了火盆边沿,却被那意料之外的温度灼到了手,不禁条件反射地痛呼了一声,缩回了手。
不等她再反应,外间已然有了响动,下一刻穿着单衣的宁女史就冲了进来。
借着窗外透来的月光,她看见了宁女史冷若冰霜的脸。
还别说,她还挺怕宁女史这样的,所以她心虚地笑了笑,企图蒙混过关,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冷,起来烤烤火。”
宁女史也不说话,径直走过来将她扶了起来,检查了下她的手,动作有一点点克制过后的僵硬。见她的手无大碍后,宁女史就将她送到了床边,然后她也非常自觉地坐到床上,拉着被子就躺下了,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感觉到宁女史还站在床边看着她,她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然后不多一会儿,她就感受到了宁女史走开了,继而她就听见了一阵滋滋的声音,那是火被浇灭的声音。
她在心里叹气,有些懊悔今晚折腾了这么一出了,明明这几天大家相处得这么好,宁女史对她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是温和了,如今却又是那般冷硬的模样了。
想来此次宁女史也是看她可怜,想让她在春猎期间好好开心一场的,可她却没有珍惜这份心意,在这春猎快结束的时候又暴露了自己病态的一面。
宁女史拎着茶壶把火浇灭后,回转身又将茶壶放回了桌上,站在那里看着床上装睡的夏昭,心里开始反省。是的,这几天过得太轻松了,所以她也放松了警惕,忘了公主是个受到刺激就容易伤害自己的人。
她早该知道的,公主好不容易自由了几天,明天就要回去了,公主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
为防再生变故,宁女史出去拿了自己的外衣披上,而后又回到夏昭的床前,就那样坐在地上,靠着床栏将就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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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好好爱自己,不要伤害自己哈。
第38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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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万般不情愿,夏昭也还是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一路上就靠着窗户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色,也不说话,神色恹恹,仿佛生了病一般没精打采的。
雪莹担忧地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来开解一下公主,却又被宁女史冰冷的眼神制止。春猎已经结束了,她们也不可再那般随性了。回去以后,公主就是失去自由的折翼鸟,而她们于公主而言犹似看管她的狱卒,囚徒与狱卒之间谈什么亲近友好呢?
在宫里,大家都要懂得守住一些分寸,不越界,这样对大家都好。
随着皇城之门的关闭,夏昭也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深深叹息。
她会困死在宫里吗?
她真的没办法逃离这里吗?
她睁开眼睛,望向悠远的天空,不禁在心里祈祷,希望命运对她有些仁慈,让她远离这糟糕的一切。
她真的不愿让自己的余生毁在别人的怨恨里。
璟帝是位勤勉的皇帝,所以他回了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行政殿处理堆积的奏折,在那里一呆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就抽空喝了半盏茶,午膳都让人不必传了。
等他把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丞相又来了,说是预计齐国太子后天就要抵达长安了,要与他汇报一些接待事宜,看看是否还有不妥的地方。
璟帝仔细听了听,挑不出错来,便让丞相按拟定的章程走就是了。
“诺。”丞相应声,而后又神色凝重地说:“陛下,齐国狼子野心,曾意图吞并诸国,当年也多次出兵攻夏,幸得我军英勇,数次击败敌军,让齐国消停了这十年。但依老臣之见,齐国并没有因此放下吞并他国的野心,此次齐太子来访怕也是别有居心。”
璟帝轻轻点头,思索片刻后说:“听说老齐王病了,按理说太子这时就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宫尽孝,但他却来了我们这里,想也知道事有蹊跷。联系上我们的人没有,他们可有说明太子来访的真正原因。”
丞相说:“联系上了,我们的人说这是老齐王临时决定的事,事先未有半点风声,目前还不清楚太子来访的目的。”
“听说老齐王一向疏远太子齐晟,偏爱幼子齐珩。”璟帝想起了那些传闻,玩笑般地说:“老齐王这时候将太子调离齐国,不会是想换个储君吧?”
丞相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齐太子五岁便被立了储君,如今已做了十五年的太子,其势已强,齐王也不能轻易换了他。”
璟帝点头,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说:“丞相言之有理,那么我们就等着齐太子来吧,看看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呃,对了!”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嘱咐道:“派人去接应一下齐太子吧,无论如何,他不能在我们这里有任何的闪失。”
“诺。”丞相行礼退下。
等丞相走后,璟帝坐在那里闭目放空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搭理夏昭了,便默然起身,去了春和宫。
不出他所料,春和宫里夏昭也没有用午膳,此刻正怏怏不乐地躺在美人榻上把玩着一个黄金镂空的刀鞘。见他来了,她就下意识的将那个刀鞘藏在了身下。
他知道,那是秦瑜给她的定情信物。
其实他今天只是想来看看她,没想为难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如此防备自己,他便也生了恶意。
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走到美人榻前,对她伸出了手,说:“拿来。”
夏昭慢吞吞地坐起身,仰头看着充满恶意的璟帝,眼里映出他高大的身影。他就这样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她被这样的恶意压得喘不过气。
“不给。”她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仍旧平稳,但配合着她苍白的神色来听,里面多少透露着一丝强撑着的脆弱。
璟帝觉得她有时候看着真的很可怜,但他往往又很难饶过她。于是他再次开口,“拿来。”
“不!”她倔强的目光逐渐坚定,藏在背后,握紧刀鞘的手也越发使力。
璟帝笑着收回手,转身对着在一边站着的两个侍女说:“给我把公主手里的匕首拿来。”
“谁敢!”夏昭从美人榻上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好,手背在身后就跑到了一边,满眼防备的看着所有人。
但是侍女们明显更听璟帝的话,无视她的意志,朝着她就围了过来。
夏昭又后退了几步,然后瞅准时机就想冲出去,但一个侍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然后她们一个人死死地抱住她,一个人去扳她的手,想拿走那个刀鞘。
夏昭咬紧了牙齿,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了那个刀鞘,即使手指被扳痛了都没有松力。
扳她手的侍女还在不断地使力,她疼得受不了,便张嘴咬上了抱着她的那个侍女的肩膀,把那个侍女疼得惊呼,双手一下卸了力,让夏昭挣开了她的怀抱。然后她转身看着那个还在专注地扳她手指的侍女,心中恼怒难言,没有任何理智地抬手就给了那个侍女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真是响亮,所有人都愣住了,而那个被打的侍女也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眼里蒙上了一层水光,神色渐生怨怼。
夏昭从未动手打过谁,如今也是气恼了才动了手,看见了那个侍女捂着脸不敢言语的可怜模样,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她避开了那个侍女的眼光,怨恨地看向了璟帝。
璟帝神情未变,只是挥手让那个两个侍女退下了,而后慢慢地走向她,停在她一步之遥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无奈又凉薄地笑了笑,说:“昭昭,你为什么要是安贵妃的女儿呢……”
夏昭冷然笑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扭曲可怕呢?”
“那你怕我吗,昭昭?”璟帝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哼!”夏昭冷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尽是不屑,但她的手却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先头被弄痛了,还是此刻太过气愤。
“我恨你!”夏昭咬牙切齿地说着,眼里的仇恨做不得假。
璟帝猛然向前走了一步,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入了怀里,让她的脸埋在了他温热结实的胸膛。
夏昭的鼻子被撞得发酸,反应过来后就想推开他,然而她累得呼吸困难也没有推开他半分。
感到夏昭挣扎的力气变小了,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好似恨不得直接勒死她。
这窒息的感觉让夏昭害怕,她真怕自己被璟帝给闷死了,又用力反抗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刀鞘不停地捶打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打痛了他,他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昭跌坐到了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她听见璟帝在门外说:“将她们送去浣衣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