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后退了半步,与齐太子拉开了些距离,然后转身快步去追璟帝了,宁女史紧跟其后。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齐太子叹息一声,无奈地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璟帝在亭子里坐下,心烦意乱地抬眼看向往这边走来的夏昭,以及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脸悠哉的齐太子。
皇后满脸笑意地坐在璟帝身旁,朗声说:“陛下,太子远道而来,让昭昭带着他在这宫里四处逛逛吧。”
璟帝心中一震,下意识地皱眉,目光冰冷地看向了皇后,他没有想到一向顺从的皇后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忤逆他的话来。
皇后是故意的,他很肯定!
皇后在璟帝冰冷地注视下面不改色,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快将夏昭送出宫,如果秦家不行,那就齐国!总之,夏昭不能再留在宫里!
璟帝见一向顺从的皇后突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且还是在有关夏昭的事上,他的心里涌起了怒火,但他隐而不发,收回看皇后的视线后只当没听见她的话。
刚走进凉亭的夏昭感受到了璟帝愈发恶劣的情绪,下意识地坐在了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心里生出了一丝疲惫的感觉,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她长年被困在春和宫里,一个年轻的生命该具有的活力早就消磨得所剩无几了,仅仅是假装了一会儿活泼开朗的模样,她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后笑吟吟地看了夏昭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已经走进凉亭的齐太子身上,说:“昭昭,那边的牡丹开得正好,带着太子去那看看吧。”
夏昭抬头看向了皇后,不明白她的意图,但皇后只是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说道:“快去吧,昭昭。”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太子对着皇后一拜,然后期待地看着夏昭。
“嗯。”夏昭无法推脱,不敢去看璟帝阴沉如水的面容,起身带着齐太子往牡丹园那边走。
等他们离开了璟帝的视线后,夏昭不由松了口气,自在地缓步走着,一旁的齐太子微微一笑,将她的细小变化尽收眼底。
两人并肩走着,各自的随从也都很有眼色地没有跟他们太近,好让他们有机会好好说会儿话。
正走着呢,齐太子似有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公主,陛下似乎不太喜欢我呢。”
“啊?”夏昭呆愣地看向了太子,回神后忙说:“怎么会呢?太子千万不要这样认为,皇兄只是比较严肃罢了。”
“是吗?”齐太子笑着反问。
“是啊,太子千万别多想了。”夏昭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些。
“唉……”太子看起来还是有些低落,又说:“其实我也能理解陛下,毕竟我是要娶走他宝贝妹妹的人,他看我不惯也是正常的。”
事关自己的婚事,夏昭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
虽然她有些沉默,但这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太子说话的兴致,走了两步后他又问:“公主离开过长安吗?”
这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夏昭摇头,诚实地说:“没有,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城外的凤鸣山,但那还是在长安的地界。”
太子的语气越发温柔了,说:“那公主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自然是想的,但她若是这样说了,那太子肯定会以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来诱惑她,借此来说服她嫁到齐国。
所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故意违心地说:“不想,世人都渴望富贵繁荣之地,而我已在最繁荣的长安,住在最富贵的皇城,既如此,我又何必去外面看看。”
太子面色不改,顺势说:“是啊,外面的世界其实也不一定多美好,但我真的很想让公主去齐国看看,那里说不定有公主渴望的东西。”
夏昭不禁笑了起来,看着太子说:“我乃是长公主,天子唯一的妹妹,还有什么是我渴望而得不到的呢?”
太子没有马上回答,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昭,直到夏昭有些不自在地偏移了目光,他才悠悠地看着前方,一边缓步走着,一边简洁有力地说了两个字:“自由。”
夏昭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住了,后背迅速地生出了薄汗。
他知道她的处境!
夏昭定定地看着齐太子的背影,内心慌乱无措,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远在齐国的太子会知道她的处境,皇宫里有齐国的细作吗?
“公主!”宁女史几个箭步来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夏昭单薄的身躯,目光如刀地盯着齐国太子。
但太子依旧从容,他转过去看着迟迟没有跟上来的夏昭,温和地说:“公主,请与我同行。”
夏昭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一半的生机,身上的伪装已然失效,但身为公主的骄傲还是让她镇静地推开了宁女史的搀扶,独自走到了齐太子身边。
“太子何意?”夏昭问他,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开朗单纯,只剩些带着冷意的戒备,但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齐太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走着,说:“公主,再华丽的笼子都只是笼子而已,谁会喜欢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呢?”
夏昭冷冷一笑,嘲讽道:“的确,可外面就会更好吗?太子,本宫很确定,齐国没有我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如此肯定呢,公主?”太子微微一笑,有些不解。
夏昭面色微凝,说:“你我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夏齐两国将来必有一战,若我嫁到齐国,两国开战时我当如何自处?”
齐晟没想到她一个长年被囚深宫的公主会看到这些,不禁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说:“公主多虑了,只要公主与我为妻,我保证齐夏两国至少会有近百年的和平。”
“你保证不了,太子……殿下……”夏昭别有深意地笑着加重了“太子”两个字,强调了他如今的位置。太子,皇帝选的储君而已,还不是皇帝呢,自古没有成功登基的太子也不在少数。
而且,齐帝的野心世人皆知,他一定会在自己死之前再发动一次大规模地对外扩张的战争,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不然恐怕那位疯子帝王会死不瞑目的。
太子听懂了她的意思,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再辩驳些什么,只说:“公主,回去看看我父皇为你准备的礼物吧,他说了,你会喜欢的,也会愿意的。”
“好啊。”夏昭轻飘飘地应了声,心里却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份礼物左右决定。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看了牡丹花,但夏昭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齐太子请辞了,让一旁的宫人陪着太子四处走走,而她则带着那份神秘的礼物回了春和宫。
在遣退了所有宫人后,夏昭独自坐在房间里打开了那个漆木盒子,里面是一套叠放整齐的藕粉色掺金丝的衣服,以及一个被上等丝绸包了好几层,仔细保护着的画卷。
夏昭见惯了华丽的服饰,对那个看起来就极耗工时的衣服不是很感兴趣,故而她直接伸手拿起了那个被包裹严实的画卷,褪去外层的丝绸,打开了画卷。
画上是一个穿粉色衣华衣,端坐着微笑的少女,豆蔻年华,巧笑倩兮。
居然是她!
画上的少女虽然年轻了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少女有着跟昭仁公主十分相似的脸。
夏昭眼眶湿润地看着画上的女子,别人或许会认错,但她十分肯定,那画上的人不是她,而是是她的娘亲。
一个时辰后,璟帝也来到了春和宫,彼时夏昭也已整理好了情绪,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呢,见他来者不善,直接不想搭理他。
“你倒也还吃得下去。”璟帝开口就是微讽的语气,而后坐在夏昭对面,问:“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齐太子想迎娶你做他的太子妃,你愿意吗?”
夏昭放下汤勺,冷静地说:“皇兄在乎我的意愿吗?我的意愿又能决定什么吗?既如此,皇兄又何必来问。”
“的确,孤确实没必要问。”璟帝偏执地看着她说:“孤知道你想离开,但孤不会让你如愿的。”
“孤宁愿你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去齐国做什么太子妃的。”
夏昭放在桌下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隐隐发颤,一股疯狂的想跟璟帝同归于尽的念头差点让她失态,但她忍了!
她还不能疯,也不能死,即使是死,她也绝不死在璟帝手中!他想毁灭她,但她偏不如他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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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璟帝水逆期到了。
第41章 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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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茜云回府养伤的第二天,她那在外任职的父亲就匆匆赶了回来,隔天柴府就传出了老太爷中风卧床的消息,宫里为此还派了几个太医过来帮忙,但这已是于事无补,老太爷注定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能做个口不能言的半瘫了。
而在确定祖父瘫了那天晚上,柴茜云终于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相比她的如愿,她的二哥则为此十分难过,守在祖父那儿一天一夜后就离开了国公府,走时连招呼都不曾跟他们打。听下人们说,二公子走时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也不怪他伤心,毕竟祖父对他还是很好的,小时候做错事被父亲罚时都是祖父护着他,在所有小辈中,祖父最疼爱他。
事已至此,柴家老一辈的势力已然落幕,老太爷的长子柴毅成了柴家的新家主。
璟帝念在老太爷病重的份上,多批了柴毅几天假,让其好好陪陪老爷子,顺便把家事都处理妥当了再走。
秦府莲池边,秦大将军正与秦老爷子坐在小板凳上悠闲地垂钓。老爷子望着已生出几片莲叶的水面,喝了口酒,啧啧了两声,说:“柴家那小子下手也太快了。”
秦峥面色无波地说:“不快不行,不然上面就查过去了。”
老爷子颇有感叹,说:“我平日里倒没看出来那长子居然有这样当断就断的魄力,想来是我小瞧了他们。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那事与柴家有关,是柴家自己反应太大了。”
秦峥说:“这世上很难有天衣无缝的谋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柴家经历过废后那事后就变得警惕胆小了,他们不敢赌。”
秦老爷子点点头,又喝了口酒,紧接着又似想起了什么般,好奇地问道:“瑜儿呢?这孩子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啊,你告诉他齐太子想迎娶公主的事没?”
“说了。”提起这事秦峥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公主这婚事恐怕得把秦瑜弄出心病来。好好的一个孩子,可别跌在这情字上了。
老爷子也跟着叹气,怜惜地说:“唉!我这孙子啊,情路波折啊。你说说,齐国那老狐狸这辈子怎么就不能干点好事呢,除了打仗,就是背后阴别人,如今又把那公主卷入这两国博弈中,也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些什么。”
秦峥这次沉默了,没有搭话。
齐帝能盘算什么呢,除了那份想统一天下的野心,或许也想全一全当年的遗憾吧,只是不知道这遗憾占了多少分量。
在秦老爷子为秦瑜叹气的时候,秦瑜正在房里看着刚拿到手的两份密报,一份上面写着公主乳娘现在的地址,以及近况。
一份来自宫里,上面说公主确实是被璟帝困在了春和宫内,不得自由。
终究是他发现得太晚了,回来得太迟了,居然让昭昭一个人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只是这样想着,他就觉得心中无限酸楚与内疚。
朝堂之上,大臣们因为公主要不要嫁去齐国的事吵作一团,璟帝坐在上首默不作声,等下面的大臣吵得差不多时,他冷静且不容置喙地说出了了自己的决定。
他说:“只有积弱之国方需牺牲女子的婚姻来换取和平,我大夏国力强盛,何须如此向敌国示弱乞好。”
“昭仁公主不外嫁,这是孤最终的决定。”
“陛下……”一个大臣还欲再劝,被璟帝抬手制止了。
“此事不必再议。”璟帝的态度很强硬,扫视了下底下开始互相交换眼神的众大臣,说:“各位可还事要禀?若无事就退朝吧。”
“散朝。”见无人进谏,璟帝起身走向了后殿,底下的大臣也都纷纷行礼,依次退出了大殿。
下了朝,璟帝心里烦闷,左思右想找不到地发泄,就又准备去春和宫找夏昭的晦气,却不想在半道上遇见了皇后。
皇后看起来已经等候了他多时了,但他今天不想搭理皇后。自从昨天皇后仗着有外臣在场,他不好反驳她,从而提出让夏昭带着齐太子赏花,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后,他就在心里对她生了不满。
皇后难道不知道他讨厌什么吗?她知道,她在明知故犯,这行为于他而言是种挑衅,也是背叛。
于是他径直走着,在皇后走向他,正欲开口时,他大声对身边的大太监说:“张德福,送皇后回宫!”
“诺。”张公公将腰深深地弓着,转了些方向,对着皇后说:“娘娘,让老奴送你回去吧。”
“陛下是在生臣妾的气吗?”皇后绕开张公公,紧跟在了璟帝身后追问。
璟帝没有说话,只管大步走着,而皇后这次也意外的执着,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转眼已到了春和宫门口,璟帝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进去,并扔下一句,“拦下皇后。”
“诺。”门口的守卫立刻执行了璟帝的命令,抬手拦下了紧跟而来的皇后。
“陛下!”皇后有些失态地叫了他一声,然后似有不忿地说:“我身为陛下的妻子,这宫里为何还有我不能踏足的地方?”
璟帝停下了脚步,转身冷漠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人,简直没有丝毫温情可言,然后他说:“皇后失仪,禁足十天。”
“陛下!”皇后眼里泛起了泪光,但她还是再次压制住了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抬手,深低首,行礼道:“多谢陛下仁慈宽厚。”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她连委屈的情绪都不能表达太多,就算被罚也得谢恩。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她永远无法越过尊卑,暴力地打开他的心墙,让他们彼此袒露真心。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她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他划出的那道防线前,若她企图越过雷池,那等待她的只会是粉身碎骨。
她突然有些恨他是皇帝了。
璟帝未多停留,转身继续向里走。不多会儿,宁女史就匆匆赶来迎他了,他问了夏昭在哪儿后也不让人跟着,独自去找她了。
彼时夏昭正在房间里看那副画,时不时地抬手去碰一碰画中人的脸,眼中流露出眷恋与不舍。
这就是她母妃年少时的模样啊,那时或许是还未长开,脸上还是有些肉乎乎的,美丽中掺杂着一些娇憨可爱。
她不明白为什么齐帝会有她母妃年少时的画像,在她的记忆中,父皇讲过他与母妃的故事。
故事里母妃是个普通富商的女儿,当年战乱,不幸成了一个双亲皆亡的孤女,是父皇救了她,对她一见钟情,把她带到宫里来的。
难不成母妃未遇见父皇前,是生活在齐国的,还与齐帝有过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