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祁就差伸手敬礼:“完全清楚。”
班主任举着手机说:“当真不需要我跟你母亲打个电话说明下?”
“不用,”许祁连忙摆手,“我立马和周禹京划清界限。”
班主任见她态度诚恳,紧提的肩膀松了下来。
“那行吧,你回去吧。”
“马老师再见。”许祁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等许祁走后,班主任按在拨号键上的手指也终于挪开了。
不禁也松了口气,真要让她给许炤灵打电话,说实话她心里也有些发恘,能避则避了。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后的许祁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竟然平白无故因为周禹京的关系受了好一顿教育。
自己明明和他清清白白。
但怎么就说不清呢。
拉开教室门,许祁正想找周禹京好好说上个一二三。
可环顾教室一看,他的座位还是空空荡荡的。
“周禹京呢?”
许祁朝前排的同学问。
“他不是翻墙出去了吗?还没回来啊。”
许祁诧异:“还没回来?”
算了算时间,她在班主任那接受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教育,加上体育课的时间,他已经离开了整整一个小时。
许祁是见识过对方「复苏」的,根本花不了这么长时间。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见周禹京上次「复苏」时没受什么伤,她都忘了,在「厉海」里与「旱魃」抗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随时充斥着危险。
「我得去找他。」
此时的许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转过身就朝着教学楼下飞奔了出去。
“诶,许祁?!你去哪啊?”
夏清清瞧见许祁没进教室,喊了一声可早就没有对方的影儿了。
“完了,”蓝胖和邱李对视一眼,无奈摊了摊手,“跟周禹京逃课去了。”
“……”夏清清无语。
出了教学楼。
许祁学着周禹京的模样,一个跨身从铁栏处跃了出去。
“小鱼!”
她焦急地呼唤着小鱼。
“吶。”
透明的小鱼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游荡在许祁脖颈处。
“刚才出现「旱灾」的地方在哪,带我过去。”
“这边”
小鱼飞快扭动身躯,指引着许祁朝着前方跑去。
距离并不算远,只花了不到五分钟,许祁就抵达了先前「旱灾」出现的地点。
是一处废弃的食品工厂。
年久失修,机器上、地板上都长满了苔藓和杂草。
小鱼围着工厂门前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后说:“已经「复苏」了。”
还好。
「旱灾」并没有扩散出来。
这意味着周禹京消灭了「旱魃」,可是他人呢。
许祁趴在铁门上朝着空旷的工厂喊了一声:“周禹京!”
除了一声又一声的回音外,并没有回答的声音。
“周禹京,你在哪?”
许祁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声,仍然是没有得到答复。
难道是回学校了吗?
不可能啊,从工厂到学校就只有这一条路,她一路上可没有碰见过对方。
拉了几下不太牢固的铁门锁。
就在许祁准备翻进去时,余光猛然瞥见石墩处淌出的猩红液体。
“周禹京!?”
她惊呼一声,一个弹跳就跃过半身高的栅栏,朝着布满青苔的石墩跑去。
抵达石墩后侧慌张一瞥。
躺在血泊中的不正是昏迷不醒的周禹京吗?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
大片大片的血液从他下腹部流淌而出,将整片地砖都渲染成了紫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血腥的气味。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许祁瞪大着双眼,血液逆流般翻涌。
喉咙像是被谁掐住般难受。
“周……禹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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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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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禹京……”
许祁跪坐在地上,将对方那薄如纸片的身体抱起来,可无论她怎样呼喊,对方都没有回应。
周禹京眉目紧锁,嘴唇几乎要白到透明,丝毫没有血色。
从他腹部流淌出鲜血沾染着许祁的校服,所幸液体还是温热的,应该流淌出来的时间不算太久。
许祁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可就算她将挎包倾倒出来,也没有找到手机的存在,这才想起来上课前便被收进了集中储存柜里。
怎么偏偏……
许祁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地回想在急救课上学习过的应急知识。
侧耳俯身在周禹京胸前,屏息感受着对方那微乎其微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还活着。
只是心跳声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丝毫不用怀疑,如若再不加以处置,要不了多长时间,周禹京这声微弱的心跳就将彻底归于平静。
别。
来不及多想,许祁从挎包散落一地的物品里摸索,取出了先前运动用的头带。
用牙齿使劲一咬将其撕裂成布条状,朝着周禹京冒出鲜血的伤口处按压上去。
周禹京的伤口处像是被犬齿撕咬。
整个下腹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许祁她对急救知识掌握得不多,但也知道止住血是现在首要做的事。
热滚滚的鲜血透过布条将许祁的手指染红。
眼泪完全止不住就从两颊滑落。
“周禹京,你醒醒!”
许祁按压着伤口,抬起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她无比渴望此时能寻求到帮助。
但废弃工厂区寻常哪里有人经过,不论她怎么呼喊终究是徒劳。
虽然她用布条将周禹京的伤口止住了血,依然避免不了对方呼吸越来越微弱的事实。
他的生命在消失,如同枯槁的雨林般凋零。
不到半分钟,对方的鼻腔里就彻底没了出气的动静。
是血液供给不足引发的缺氧。
“周禹京!你不能死……”
许祁摇了摇对方的脖颈,可却毫无受力的支撑,松软地自然垂下。
他需要呼吸。
许祁抬起对方下颌,将其嘴部张合开来,深呼了一口气,便俯下身子朝对方口腔里送去氧气。
许祁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否规范。
她重复着一口又一口地将自己吸入肺部的氧气送进对方身体里。
吸气。
周禹京,吸气啊。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又或许是过了十分钟。
许祁此时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她机械地重复,一次又一次在对方身前俯去。
她只感受着躺靠在自己腿上的周禹京体温在渐渐流逝。
许祁泪流满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用尽一切办法,可除了眼睁睁看着周禹京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外,别无他法。
周禹京……
她开始后悔起来。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跟周禹京一起前来,如果她先前跟着对方前来的话,对方会不会就不会被「旱魃」咬出致命伤。
后悔为什么要给对方指出「灾害」的发生地……
后悔在学校里,还没和对方多说几句话。
“周禹京……”
许祁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对方苍白的脸上。
她一声又一声地呐喊,直至嗓子嘶哑。
许祁无法接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她面前流失。
绝对不行。
周禹京骗人。
他不是说自己是「司水」吗?
他可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又怎么会被区区「旱魃」所击溃。
他不是说好要守护大家的吗?
他骗人。
他明明就连自己的守护不了。
他脆弱得就像一张可以轻易揉碎的纸。
绝望——
无尽的绝望……
如洪水猛兽般的无助感将许祁吞噬。
她按压在周禹京伤口处的掌心似乎有些微微发烫。
「司水」……
对了,他是「司水」。
如若他真是主宰潺水的神明……
许祁泪眼婆娑地朝着散落一地的物品看去,那都是先前她从挎包里倾倒出来的杂物。
周禹京那大得离谱的运动水杯正横倒在其中。
许祁慌忙将运动水杯拾起,掀开瓶盖,朝着周禹京微微张开的嘴唇喂过去。
水。
他需要水。
一定是这样的。
杯子里的水将周禹京干渴的嘴唇浸湿。
顺着他未完全闭合的下颚一点一点向他喉咙里灌去。
许祁小心翼翼地举着水杯,尽量控制着让对方不被呛住。
半杯水没用多久就滚进了对方的喉咙。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起了效果。
许祁感觉怀中的周禹京身体像是在渐渐发热。
“周禹京、周禹京!”
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温度一片冰凉,仍然没有要清醒的征兆。
还不够。
许祁索性将水杯完全倾斜,让更多的水流淌进对方嘴里。
周禹京的身体就像一块海绵,一块蓬松的云。
他贪婪地吸收着水分,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出现了滚动状。
随着越来越多的水被吸收,周禹京那几乎雪白的皮肤开始出现了血色。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过来,就像是在……「复苏」。
这一刻,许祁像是捕捉到一线生机,牢牢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终于看见了希望。
周禹京他可能不会死了。
直至——
“哐”的一声。
杯子里的水全部流尽。
就在她即将以为对方会就此得到救治时,滴水不剩的水杯滚落在地面上无疑给了她响亮一记耳光。
周禹京身上出现的「复苏」骤然停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出现凋败。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许祁无声呐喊着,像一个即将见到曙光的盲人被骤然拉进无尽深渊。
明明就……
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水。
他还需要更多的水。
很多很多。
她从未如此渴望过某件事。
她打从心里祈求着。
神迹。
如若「复苏」是一场神迹的话,那她渴望着奇迹降临。
游荡在身周的小鱼注视着她,停下了摆动的身体。
霎时,她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身体内涌动,自己像是受到某种未知的指引,一股陌生又神秘的力量在向她汇集。
许祁的掌心越发滚烫。
她抬着手放在眼前凝视。
只见一圈一圈波纹如同呼啸般的海浪般围绕在菱形黑痣旁不断环绕,紧随着她的手指、手背、手腕开始蔓延开来。
许祁猛地抬起头,双瞳骤然变得碧蓝。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动,举起被海浪波纹包裹的手臂,朝着上空伸出手掌。
再次睁开眼时,只见一圈一圈无形的波纹围绕着她的指尖游动。
瞬息之间便化为实形,是晶莹剔透的水流,在她的掌间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将潺潺流水下的二人渲出几分七彩斑斓。
许祁甩掌用手往下一指。
凝聚的水流就像是受到召唤般朝着周禹京身上袭去。
水流如同一只游龙般环绕着周禹京的身体游动。
直至完全将对方裹入其中。
水流毫不吝啬地涌入周禹京的体内。
透过每一颗细胞滋养着他那残破不堪的躯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许祁力竭,一条条环绕在周禹京身上的水流才凭空消失。
她抱起周禹京,虚弱地将对方枕在膝上。
“周禹京……”
“周禹京……”
许祁埋着头轻叩两声。
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为什么……
为什么就算这样了还救不了对方?
是还不够吗?
许祁想要举起手再次唤起那无端而来的水流。
可浑身却像是被浇灌了千斤重般丝毫使不上力气。
“周禹京……”
许祁眼泪不争气地再次落下。
泪珠如断帘般滴落,她真的好害怕。
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如此无力、恐慌、心悸的感觉。
害怕一条活生生的生灵在她眼前流逝。
害怕周禹京就此彻底离去。
让她悲痛的,不是躺在她膝上「司水」,而是喜欢喝橘子味汽水的周禹京同学。
就在许祁泪水止不住滚淌时。
一根食指抚上她的脸颊,将她滚烫的泪水拂去。
许祁触电般地睁开眼。
入眼是一脸艰难笑着的对方。
此时的周禹京虽然仍然面色苍白,比起平时像生了一场好大的病。
但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好奇许祁为什么要哭般,伸出指腹将她泪水擦干。
“许祁同学……”
他张口露出白齿,声线微弱:“你怎么……哭了?”
听见他能开口说话,许祁的眼泪更加止不住。
“周禹京,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许祁的后半句完全哽咽,说出来都不像一句完整的句子。
但周禹京却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咧开嘴角,朝着许祁展露一个算不得坦然的笑容。
“我怎么会死。”
他说:“别忘了,我可是「司水」。”
如果不是周禹京此时还有伤在身,许祁真想一比榔头扇在他脑袋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嘴犟。
“放心。”
周禹京眨了眼睛,注视着许祁碧蓝的瞳孔,像是在直视她的灵魂般灼热。
“我们「司水」,遇水则活。”
许祁满脸泪痕,她伸出手轻敲对方肩膀,生怕一用力又让对方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