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骊姬。”祁禹不断唤着她。
“臣妾在。”
骊姬向下覆住他的手,却被祁禹反手紧握。他气息不稳,只低声道:“骊姬,陪着我。”
“臣妾一直在呢。”
他依旧问:“一直陪着我好吗?”
骊姬覆上他的背,继续安抚他。“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那你愿意陪着孤一起死吗?”祁禹幽幽的问。
骊姬愣住了,她本能想要挣脱祁禹的手,却被祁禹握的更紧。外面狂风呼啸,有雷声隆隆,祁禹转身一步步逼上骊姬。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孤吗?”
他癫笑着问,表情逐渐扭曲。
“骗子。”祁禹猛然抓住骊姬的肩膀,恶狠狠道:“你就是个骗子。”
骊姬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疯魔。祁禹平日里少言寡语,虽说不上可亲,但也算得上正常。此刻疯癫了般,字字泣声。
一阵雷声轰鸣,白烁闪过祁禹的面颊。
阁外站着一人,衣带飘摇。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随后那人转身离开,从阁前消失。
祁禹急匆匆追出去,“阿姜。”
继而大脑昏聩,视线迷糊,一阵天旋地转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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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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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姜环提着裙摆冒雨跑出祭天阁。
今日春月离开后,大祭司请她来祭天阁商议大典之事。姜环没有多想,一切照做。大祭司向她点明了不少大典的流程。最后姜环才得知早上试的衣服便是大典上要穿的那件。
子辛询问她觉得如何,她点头就答应了。
只是大典上,还需要她跳出祭天舞蹈。这一点是姜环不会的,好在舞蹈不难,她在祭天阁练了一天。也多亏在现代她有过舞蹈经验,虽然只是学校晚会的时候上过台,好歹算是练过。
练了大半天,她回去后就守着南宫等待春月回来。也是前脚回去,后脚就想起来好像忘记问子辛那只鞋的事。
她想问问子辛,是不是他让猫把鞋送回来的。如果真是,她还想着去道个谢。毕竟祭天阁里子辛对她指导颇多,不厌其烦的帮她纠正错误。
就是这一想法,让她直直见到了祁禹的另一幕。她看着祁禹病态般抓着身旁女子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位夫人的脸,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所以当祁禹将目光投向自己时,姜环看到了他阴郁病态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眼神,里面的慌张不止于单纯的担忧,还有些其他的情感在促使。
直觉告诉姜环要离开,祁禹绝对不正常。
更何况她有还有一张与那位夫人如此相似的脸。
姜环慌不择路的跑回南宫,她淋着雨,身外的袍子被她扔下。她的发髻散散落落,心脏扑扑狂跳。她抹了把脸,脑海中涌现出无数张祁禹的脸…………
然后,她措不及防摔倒了。冰冷的雨水落在她身上,手肘被擦出一道伤口。姜环冷嘶了口气,她抓起衣摆爬起来,可没走两步就被裙摆绊住,再次扑在地上。
原来还可以这么狼狈不堪。
夜雨里,这座王宫在雷电的光亮中显示出它的雄伟与诡异。
它磅礴又冷寂,它高大又孤立,它脱离了外面的生活,自成一体却又统领着外面的一切。
恍惚间,雨停了。
姜环抬起头。
赢试立在她面前,他将伞向前倾斜,一只手提着宫灯。
姜环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抬眸间,在看到赢试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就红了。
原来不是雨停了,是赢试来了。
宫灯只微弱一盏,赢试蹲下身子将它举在姜环面前。
微弱的光中,她看清了赢试的脸。
“赢试,你怎么来了?”姜环被赢试扶起。
“殿下没受伤吧。”赢试将她扶起后,将宫灯放下,他单手解了自己的黑色外袍,将它披在姜环肩上。做完一切后赢试才提起宫灯护着姜环,将她送回南宫。
“赢试。”姜环被他护在臂弯里,自己则裹紧他的袍子,只因雨水是真的冷的刺骨。
赢试略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见她身子微微颤抖,语气有些担忧:“殿下没受伤吧?”
姜环轻轻摇头,“没有,只是见到了些不该见的事。”
“是陛下病了的样子?还是……骊姬夫人?”赢试想起他那晚见到骊姬夫人的样子。
“那个女人是骊姬?”姜环听说过祁禹有个宠妃,但从不见骊姬夫人出现。
“我在祭天阁见到祁禹,他好像疯了般,质问骊姬为什么骗他。然后我就打算离开,却被他看到了,我怕他也对我这般,就跑了出来。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赢试默默听着,姜环大概也看到了那位夫人的模样,不知她会如何想。
“陛下病了,近日会时常神智不清。”赢试将她送至南宫门外。
春月早已焦虑不安的守在南宫门边,她一回宫就直奔南宫,却没见到姜环。找遍了南宫上下也没找到人影,后来听下人们说殿下被大祭司请去了祭天阁,回来后又折返去了祭天阁。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在门边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见夜幕雨帘中,见两道身影相依,撑伞提灯而行。
走近才发现姜环虽然披着赢试的袍子,但里面的衣服湿漉漉的,整个人不断发抖。她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紫。
“殿下。”春月上前接过姜环,姜环脑子都是迷糊糊的,她只记得春月把自己接了过去。
模糊的视线中,她恍惚见一盏明灯立在门外雨中。
“赢试,赢试呢?”
春月为姜环沐浴更衣,期间姜环一直说昏话。
她好像见赢试还站在南宫门边,觉得人家把自己送了回来总要谢谢人家,起码不能让人家孤零零的站在门外淋雨吧。
“殿下,赢试还在南宫外守着呢。”春月扶她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
姜环是进了被窝眼皮就开始打架,她靠着毅力吩咐:“让他进来吧,外面冷。”
春月答应后,她才安心闭上眼。
她将赢试请进来后,赢试只站在殿外没有动。春月在宣阳侯府见过他一面,如今再看还真是一表人才,俊朗挺拔。
“多谢小将军护送殿下回南宫。”
“不必多礼,我此番进宫也是带了些问题。”赢试见姜环不在,直接问了起来。
春月已经料到了,反问:“是世子想问的吗?”
赢试答:“是。”
两人移步到廊下。
“奴婢先前在大王姬身边伺候,秋月是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大王姬去后,奴婢便来到殿下身边与秋月一起伺候。秋月与奴婢一起,因她机灵,很受大家喜爱。平日里就连陛下的赏赐,也是她拿的最多。”
“那段日子,她与殿下关系最好。后来秋月到了该出宫的年纪,殿下就赏赐了她不少宝贝,怕她在宫外没有钱财傍身。秋月走后,殿下还大哭了一场,不久就病了。”
簪子便是那时候被她带出宫的,至于秋月出宫后的情况,春月一概不知。
白敬没有告诉她秋月可能已经死了,赢试也没有透露,要等到白敬调查清楚后,才能确定后。
二人交谈一番,已至半夜。待到雨停,赢试才提灯出了南宫。今夜本不该他巡逻,此刻更不能久待南宫,让人瞧见了,怕是对王姬清白不利。
梦中天翻地覆,姜环又回到了她上高中的时候。
历史老师兴致勃勃的拍案而起,“这位帝王也被史书称为‘人皇’,他一统了九国,划分了九州,从此以后历代王朝都延续他所留下来的疆域划分。”
”不过历史过于久远,相关资料尚未出土,只有零星的记载提及。”
有人举手提问:“老师,还有记载这位皇帝是天命下凡的神仙转世,这是神话还是野史?”
历史老师来了兴致,他扶着眼睛,解释道:“目前仅存的少数资料显示,这位人皇的父亲英年早逝,不少史料中也有记载,人皇的母亲生在他时因受到惊吓险些难产。最后于破晓时分生下一子。”
“关于夏朝的史书少之又少,大部分史料消失在历史中,后人只能通过想象来弥补那段空白。”
“这位人皇的父亲灵王据说曾是一方侯爵,后来不满夏君的暴/政而起兵,在他弟弟的辅助下推翻了夏朝。”
姜环高中时压根没选这门课,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历史课堂。她对夏朝末代历史的来源还是课本上那两行生硬的字体。
夏末君三年,末君暴/政,灵王遂起兵,次年攻入王都,末君自焚于宫内。
她那时候根本没读懂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那本扑街小说前三章写的或许就是这段历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断更了。
而她恰巧穿了进来,姜环从没有听过姜姬的名字,不知道这个人在书中有什么样的经历,她在历史上又有着怎样的一生。
如果书里的朝代就是现在中的大夏,那么祁禹是夏后君,而他会死。他死之后夏末君会坐上王位。在夏末君手里,大夏三年便会崩塌覆灭。
那……夏末君是谁?
祁禹什么时候会死?推翻大夏的灵王又会是谁?
一系列新的提问也算是给姜环提供了线索,她要平安过完一生,就要时刻防备意外。
宫中最怕的不是刺客,而是兵变。祁禹若是没有子嗣,王位必定兄终弟及。
是祁雍?还是祁绕?
祁雍与祁禹一母同胞,又手握王军。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会是亡国之君吗?
倒是祁绕背后无依无靠,只有妻族赢氏支撑。赢试又在王都投军。祁绕本人品性如何,姜环不大了解。这二人若是相争,祁绕胜算太小。
后续会如何,姜环不知道。她不敢盲目站队,祸起南墙,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还需早早谋划。
她翻了个身,听着外面的谈话。
秋月?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那姑娘背着包裹哭哭啼啼的离开王宫,嘴里还嚷嚷着自己会常进宫来看看殿下。
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枚梅花银簪。
秋月……
赢试为何要打探秋月的事?额间陡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斧子劈了般。姜环覆上额头,发现自己越回想姜姬的记忆,额头越痛。
她不断舒缓着气息,诱导自己不要再想了。
没事的,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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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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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殿里,骊姬衣不解带的照顾祁禹,祁禹睡着后她才停下忙碌。
骊姬关上房门退出。
“王兄怎么样?”
骊姬一惊,见到来者后,表情顿然冷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重阳殿的墙都敢翻。”
黑暗里走出一道人影,来者压着步子,慢悠悠荡在她身边。
待他迈出台子,一张五官分明的脸从夜幕中浮现。
他姿态闲雅,颀长挺拔。此刻抱着玩味的神情去看骊姬的脸。
“别说重阳殿,就连王兄的王位,说不定日后都是我的。”
这人正是祁禹的二弟,王军统帅祁雍。
骊姬目光冷厉,嗤笑:“陛下尚且安康,你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我叫人进来拿下你?”
“拿下我?骊姬,你胆子倒是不小。”祁雍嘴角挑着笑,丝毫不惧怕。他移至骊姬身前,猛然捏住她的下巴。
声音低沉蛊惑:“就连你,都是我送进宫的。”
“你……你简直是…………”骊姬气的咬牙切齿,却被他死死捏住下巴不得动弹。
被他戳穿了事实,骊姬脸色甚是难看,她咬着牙反问:“是吗?祁雍,那你为什么送我进宫?”
她踮起脚,攀着祁雍的衣襟,不甘示弱道:“你怎么不送姜姬进宫?”
上方的人动了一下,祁雍抱腹笑了。刹那间,他直勾勾伸出手掐住骊姬的脖子,转瞬将她摔在门上。
“骊姬,你机灵,大胆,可你怎么就学不会闭嘴呢?”
骊姬被重重摔在门上,背脊如碎裂难剧痛,喉咙里似咽了口脓血,脑袋昏昏溃溃的。
祁雍与祁禹不同,他看似闲雅放荡,骨子里始终带着阴狠。他是笑里藏刀的虎,怜香惜玉对他来说,那也要看是谁?
一个傀儡,还有如此胆子,当真是他没看错人。
“祁雍啊祁雍,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骊姬忍着痛嘲讽他。
月光下,祁雍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
喉间轻轻出声,“是吗?那你最好祈祷我不会让你去给王兄陪葬。”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骊姬被那种狠厉的眼神杀了几分气魄。她反抗道:“不对,你们兄弟二人都是疯子。”
难怪你们母亲不喜欢你。
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祁禹还在昏迷,她是真怕祁雍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这个人本性成迷,他能做王都里的茫荡王子,也能做战场浴血的王军统帅。他好似善解人意,又好似看破一切后冷笑的看客。
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传言中不合,他们母亲对他们兄弟二人也鲜少探望。
不知在什么环境下的祁禹与祁雍长成了截然相反的样子。一个多愁善感,时而果断时而犹豫不决。另一个笑里藏刀,看似善解人意实则事事独断。
王宫里唯一让她惧怕的人,祁雍当之无愧。
“疯子?我对你够好了”祁雍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她唇瓣上,一字一句道:“我把你送进宫,让你金枝玉叶,尊荣加身,为你处理人,替你兜着事。”
他摇了摇头叹气,“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王兄的宠爱?”
“宠爱?”他冷哼了声,“那是最没用的东西。”
祁雍将地上的骊姬拉起来,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拭去泪水。低声宽慰着她:“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好吗?”
言罢,他好心的替骊姬扶了扶她头上的簪。
垂眼审视着骊姬木讷的表情。
宠爱?呵,任何时间都抵不过易变的人心。男子尚且可以战场杀敌,以博功名。女子若是依附于宠爱而活,无异于枯骨。
世道人心易变,能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永不会变的。
骊姬有祁禹的宠爱,可这宠爱只依附于这张脸,甚至是因为这张脸与她人相似。她背后为她撑腰的祁雍无疑是一根傀儡线,只是目前祁雍并未操纵。
祁雍离开重阳殿后,一道黑影从背后袭来。那影子紧紧跟着祁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