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白闻言点了点头:“禄二,你带他去。”
“先生请”禄二便将那大夫请了出去。
徐元白转头便见两个丫头似木桩一般守在床榻边上,眉宇不禁紧紧皱起,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去寻利一要治晕船的东西来,先下去吧。”
菱星一愣,看了眼长榻上的姑娘,有些担忧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菱月拉住,忙对着徐元白道:“是,奴婢这便去拿。”
说罢使眼色便拉着不情不愿的菱星出了船舱,直到船舫尾部,才松了手。
“做什么呀,你怎能留着殿下与姑娘独处一室!”菱星说罢还要往船舱里进。
菱月见状又一把拉住了她:“你到底有几颗脑袋够用?太子殿下的话也敢驳?放心,太子殿下必不会伤害姑娘的。”
“可,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怎么是好?”菱星紧张道。
菱月摇了摇头,便拉着她找利一边道:“你是傻了吗?姑娘如今与殿下是有婚约在身的.....”
菱星闻言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可是.....”
“没有可是.....”菱月打断道,又停下脚步看她:“菱星,太子殿下虽性子难测,可他断不会待姑娘不好,你瞧他不是备了姑娘要的东西了?我看他待姑娘很珍重,你我若在扰他,怕是惹他恼怒,脑袋不保。”
菱星闻言便不再闹了,只是点了点头,由着菱月拉着自己却找人。
船舱内此刻唯剩两人,四下皆静悄,能听床榻上女子沉闷的呼吸声,微微蹙起的柳眉,可见此刻即便晕厥着,身子还不大好受。
徐元白伸手轻抚她蹙起的眉间,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昏迷下的阮瑶清不似之前清冷疏离,苍白的小脸带着破损感与虚弱感,让徐元白不禁有些心疼,明明梦里那般钟爱他,怎现下却大相径庭,不禁轻叹了口气,伸手拉了下她掩在袖子下的手,不禁轻揉,喃喃道:“累了就不画,怎这般傻。”
片刻后,又听男子一声轻叹,声音里半是妥协道:“也罢,约莫是我欠你了,总该我这世里来还,啧.....”
阮瑶清醒于一阵阵难掩的恶心感,这摇晃的船只,让她即便晕厥过去,都抵挡不住难受,鞋都来不及趿光着脚丫,便直奔半开的窗户,趴在窗户便一阵干呕。
直到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时,才轻喘了口气,向后伸手道:“菱星.....水”
话刚落下,只觉得腰间忽的被人一扶,那炙热让她身子一颤,正要躲开便失重被人抱起,阮瑶清诧异看去,落入眼帘的便是徐元白那张隽永无双的脸。
他高大的身躯,全然将她笼罩在怀里,见她抱在怀中。
只见他面上颇有些生气,又带了几分无奈道:“渐要入冬了,就这么光着脚?是想病上加病?”
阮瑶清未答,脑子在一瞬间几乎无法剥离开是现实还是前世,只愣愣的看着他。
见阮瑶清未答,徐元白不禁有些紧张,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忙问道:“三娘?可是哪里不适?”
一声三娘,立时将阮瑶清从迷惘中剥离出来,前世里,他从不会喊她三娘,多是直呼她“皇后。”
徐元白只见怀中的人儿,神色渐渐变冷,方才还水汪汪懵懂的眸子,霎时间便似凝结上一层层冰雾,晃着脚丫便要下地,只听她道:“太子殿下,可否放三娘下来。”
若是以往,徐元白必将她扔到床榻上便拂袖离去,叹她一声不识好歹,便撂手不管了,可自那梦境以后,对她总是淡淡的心疼,实在无法将她就这样扔在一旁,只听他募自叹了口气,而后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往床榻上抱去。
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整理好软被,而后撩袍坐在她跟前,端过杌子上的汤药。
阮瑶清只冷清的看着他,正要赶他离去,下一刻唇瓣下边被抵上了温热的瓷勺,鼻息间立时闻到一阵阵难闻的苦汤药味。
只听他轻哄道:“先喝了这些,药会有写苦,孤已命医士加了些甘草止苦,你忍一忍。”
看着男人手中端起的汤药,阮瑶清眨了眨眼眸,有几分恍惚,是她昏迷还未醒来?还是他吃错了药?不然怎会出现如此荒唐的场景,什么时候,能叫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尊贵无双的太子喂药了,别说是这世了,上一世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能得他如此待遇的,唯有那位表妹了。
她低头看向那浓浓苦味的汤药,不禁怀疑,可是他在里头下了药。
“怎么了,怎一直愣神?汤药快凉了。”徐元白诧异问道。
阮瑶清被他强喂了一勺,丝丝苦味将她久沉的思绪又一下拉回,徐元白见她喝了,忙又递上了一勺,却被她她微撇的脑袋躲开。
第41章 来信
阮瑶清本以为等来的会是男人的勃然大怒, 亦或是甩袖离去,却没想到,他只是轻叹了口气, 便将药碗递到了她嘴边道:“既不要孤喂,那便自己喝,总不能为与孤赌气, 拿身子开玩笑。”
见她眉目微垂落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 便知道她有些动容, 不禁声音轻柔又劝道:“良药苦口, 这晕船难受的是睨自己。”
阮瑶清正要反驳, 可胸口处涌出波涛汹涌的恶心感却让她无法忽视,她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看向眼前的汤药。
徐元白眉眼一挑, 便将手中的汤药递到了她手上, 也不催促她, 只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盯着她看。
阮瑶清眉宇微笼,见他没有要离去的打算, 不禁抬头看他道:“三娘身子略有些困乏, 还想在睡睡, 你如虽有婚约在身, 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这般相处实再不成体统, 殿下可否出去?”
这么明显的赶客,徐元白自然听了粗来,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汤药道:“待你喝了汤药, 孤便出去,断不会伤你清誉。”
手中的汤药散发着微热温度, 幽幽热气自碗中冒着,阮瑶清摩挲着碗口问道:“当真?”
徐元白笑着点了点头。
他动作一落,阮瑶清仰头便将手中汤药尽数灌了下去,几滴汤药从碗边顺延而下,蜿蜒划过她惨白的脸颊,下一刻便被她抬手擦去,将碗底往徐元白面前晃了晃道:“三娘喝完了。”
见她喝完了药,徐元白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依着她的性子会死撑到底,倒是没想到,意外的好安抚。
站起身指了指杌子上的包袱道;“这些是解晕的酸食,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便让利一见样买了点回来,酸食虽利晕船症,吃多了却容易积食难受,切记勿要贪食才好。”
阮瑶清只垂着脑袋,低低应了声是,眼神里是却是止不住的疑惑。
“晚些时候用药,孤会再来,你也好生休息。”说完甩袖便要离去。
还来?
阮瑶清心头一跳,忙阻止道:“不必,殿下既然事忙,三娘便不多打扰了,必会按时进药,不劳殿下费心了。”
徐元白脚步微顿下,回过身来背手看向她道:“你是孤的太子妃,费心自是孤应当做的,怎可置之不理,由着你任性避药?”
她听得一愣,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她何时避药了?不是他不管不问,也不许医士插手的吗?
见阮瑶清说的哑口无言,徐元白莫名心情大好,昂首抬脚便离去,只是刚到门口又顿下脚步:“孤闻你丹青极妙,待你身子好些了,画与孤看看。”
阮瑶清就这么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里满是疑惑,他怎知道自己会作画丹青的?
一说起丹青,又是在这样的船上,她便不自觉想起那一厢情愿付出的过往,阮瑶清竟觉得手腕隐隐酸疼,空荡的船舱里,忽的听见她突兀嗤笑了一声,说起来前世里,自己也就那一手丹青画入得了他的眼了。
刚入屋内的菱星,便见阮瑶清募自出神,不免有些紧张道:“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阮瑶清未答,只是问道:“你可有跟谁说过我会丹青?”
菱星闻言有些莫名其妙,想都没想便摇头否认道:“没有呀,好端端的,我怎会与旁人说这些。”
那边怪了,他怎会知道,奈何去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便不去想了,对着菱星道:“我作画的东西,你可带了?”
菱星点了点头道:“姑娘吩咐让带着些,奴婢便放在那楠木的箱子里了。”恍然大悟道:“可是姑娘来兴致要做画了?奴婢这便取来。”
说着转头便要去取。
阮瑶清看着她的背影却道:“是要找出来的,不过.....”
菱星翻箱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
阮瑶清嘴角一掀冷冷道:“寻个夜深无人的时候,尽数扔到河里去。”
夜渐渐深,除却四处守卫外,皆近已休息,原本灯火通明的屋也熄了灯,夜深人静本该静歇的时候,那刚熄了灯的屋子,门慢慢叫人从里往外推开,走出来的是个菱星,只见她先四下打量了下,见四处无人,忙悄声摸到了船尾,二话不说便将怀里的东西往河里扔去。
“噗通咕咚”好几声,她啪在凭栏处看,待看见那物件皆已经没入了河里,面上表情时分肉疼,又可惜的看了几眼,喃喃道:“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扔了,真是浪费了”摇了摇头才转身离去。
只是她却未发现,身后尚跟着一道黑影,带她离去,那黑影从船上一跃而下,黑夜中又是“咕咚”一声,水花被渐的四起,在这幽暗漆黑的夜里格外响亮,却无人发觉。
菱星悄默默的回了屋,床榻上的女子便起身问道;“可扔了?”
菱星被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道:“扔了,姑娘放心就是,奴婢亲眼见那东西沉了底的,只是,那么好的东西,可是大爷好不容易寻摸来的,就这么扔了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奴婢实在不懂.....”
阮瑶清面上也有些不舍,不过很快便消失殆尽,只听她道:“不懂就对了。”不过是不想那人称心如意罢了。
虽有汤药,又有酸食,但果如阮瑶清所想,这于她那晕船症的作用几乎微乎其微,该吐还是吐,该晕还是晕,不过是吐的少些罢了。
索性这冉阳一路,只三日短程,不过这三日于阮瑶清实在是难熬的很,除却有这浑身难受的晕船症外,还要应付那人,好似自那夜间,他的脾气皆消失殆尽,无论她如何的冷眼相待疏离客气,他皆是笑脸相迎亲切体贴,实在让阮瑶清头疼。
阮瑶清将他递过来的药碗一把夺下,仰头咕咚咕咚的便灌了下去,而后便放在一旁,看向徐元白,注视目送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无半句废话,近几日他们皆是如此,几乎有些默契了。
只是今日她喝了汤药,徐元白却仍旧坐在那处未动,阮瑶清不禁皱眉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事要说?”
徐元白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下一站是哪?”
“寻南。”阮瑶清答道。
徐元白闻言神色有些严肃道:“寻南与江南只百里之隔,此次的案子在寻南就有些端倪,是故在南寻需得耽搁些时日,孤有一事需得与你商量。”
阮瑶清眼眸清明,点点头道:“殿下请讲。”
徐元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孤此番是微服私访,身份尚暴露不得,若是一人也就罢了,只商贾身份伪装便也好糊弄过去,只是还带着你.....”边说着面上还有几分难色,他细细思索后才道:“有个不成熟的法子,你可要听一听?”
阮瑶清点了点头,让他继续。
徐元白心下一喜,却未显露分毫,面上认真道:“需得委屈你与孤扮作夫妻才可。”
阮瑶清闻声一怔,不禁诧异道:“为何非要是夫妻,兄妹就不可吗?”
徐元白笑了一声,被她企图挣扎的模样逗得心下一笑,伸手便敲了敲她额间道:“痴话,你可见过哪家兄长出门还带着个妹妹?”
见阮瑶清又要反驳,又道:“在者,孤此番伪做的是河东的盐商,段家嫡子,他风流成性向来出门只带美妻爱妾,可从来不带什么亲妹妹,便是妹妹,也不当是你想的妹妹。”
阮瑶清叫他说的哑然,可仍旧寄希针扎一下,又提议道:“三娘只当作丫鬟女婢也可。”
徐元白面色确实一沉道:“什么话!孤自已答应了成侯照顾好你,怎么能让你扮作什么丫鬟。”他眼睛一眯,看着她道:“不过是假扮罢了,当孤的女人就这般委屈你了?”
自然是委屈的。
两人相距咫尺,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幽香,男人应质问她,脖颈微微向前一倾,两人靠的更近。
阮瑶清有种被侵犯的感觉,这样距离实在不妙,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张口道:“自是委……”
话还未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是利一。
徐元白不愉的坐正了身子道:“进来!”
利一进门就觉得气氛微妙,再见着自家殿下的表情,便知大事不妙,自己此番来的不是时候。
见他愣神,徐元白一声历吼道:“什么事!”
利一这才回神,忙道:“京城唐府的信。”
徐元白眉宇一皱,几乎不假思索便对着阮瑶清道:“你先好生休息,孤的主意你在好好想想,孤还有要事要办,待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罢撩起衣袍便匆匆往门外去。
利一忙抬脚跟了上去。
阮瑶清看着他的背影愣神,“唐家”二字她听的清清楚楚,见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可见还是对她很是在意,明明那般在意,却为何非要定她为妃,白白耽误了两家女儿,阮瑶清越想着,便觉得心口越发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