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嫣感觉得出,他好似要吻下来了。
但在关键时刻,陆道莲还是只是用眼神描摹她的唇瓣,从她身边拉开一段距离,视线如钩子,暗示她:“等我。”
长乐宫都是陆道莲的人,固若金汤,堪称一个笼子,布下天罗地网。
外边人进不来,宝嫣也出不去。
她成了陆道莲藏的娇。
屋里吃喝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其他人,但宝嫣知道若她出什么事,周围很快就会有人出现了。
四处走动,最终在一床榻上,宝嫣靠上去躺了会,上面似乎还残留有熟悉的佛香。
还是那么幽微,清冷。
宝嫣仿佛备受吸引,盖上被子轻嗅被角。
她忍不住脸热,好像真是那守着空房等夫君的新妇,开始期盼他能早些回来。
第75章
桂宫之中,受了指使想要谋害宝嫣的宫人被架起来绑在刑架上。
侍卫长让众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受罚的。
眼看着侍卫将铁一样的鞭子放到火盆上炙烤,已经预见到下场的梁美人飞快别开头,抬袖挡住眼,既怒又怕地呵斥:“尔等放肆,连本宫和公主都敢拦下,还不快让开,不然本宫也要叫人了!”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荒唐!太子又不是国君,他说的话再宫里难道就是至高无上的不成?本宫还是圣人的妃嫔,你们岂敢这样无礼!”
耳边听着他人哭闹的清晖,同样面无血色,惊怒交加道:“他是太子又如何,本宫还是公主,我要去找母后,我要告他!”
如此残暴冷酷,真让陆道莲登上皇位了,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除掉他,一定要将他铲除!
她们二人仗着身份想要离开殿内,然而眼前没眼色的侍卫长竟然抽出刀来,“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违抗。娘娘,公主,请吧。”
梁美人手指颤抖,已然后悔今日的安排:“你们这是以下犯上,他就是仗着圣人昏迷不醒,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她说得不错,可如今把谁搬出来都晚了。
这里已经被陆道莲的人把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们不仅被要求观刑,还不许闭眼,不得大声哭嚎。
行刑的动静听在耳朵里,每鞭笞一下,就好像也给她们一记鞭打,皮开肉绽,痛苦求饶,很快殿内便能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由于铁鞭还会反复用火烧,不多时还升起一股熟肉的香气。
一想到这香气是人肉散发出来的,在场的贵女们无不作呕,小脸受惊,白如粉面,眼珠惶惶,有的已经受不住掩面哭泣。
而这时还有侍卫陆续提着食盒进来。
侍卫长:“观刑已久,贵女们该饿了吧?太子殿下惦记诸位,特意命人送来补汤,请贵女们喝完再出宫。”
众女盯着打开的食盒。
待到看清所谓的“汤”里漂浮着还在蠕动水蛭时,终于头皮发麻地尖叫出声,更甚者当面吐了出来。
侍卫长看向花容失色,被吓得发不出声音的清晖:“殿下还吩咐,既然此物大补,还请公主不要有任何一丝的浪费。”
过了今日,但凡在这里出现过的人,都将终身难忘这次的经历。
血腥惨叫和快烫熟的人肉味,以及被逼着要亲自喝下一碗毛骨悚然的水蛭汤,在场的贵女们每逢旁人提起太子都会想到这回这一幕。
疯子,真是令人恐惧胆寒的疯子。
谁能想到,曾经霁月风光,被满城贵女趋之若鹜,对她们来说宛若天人的人物,实际上是个披着人皮蛇蝎心肠的恶鬼!
……
将一众大臣抛下又回到建章宫的陆道莲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身上嗅得到风雪的味道,应该是去了外面较远的地方。
臣子心中猜测,但因为太子为中途离开的事表示了歉意,如此姿态,也没什么人计较。
待到议事完毕,苏巍山和苏石清则被留到了最后。
金猊炉上烟雾袅袅,人影散去。
气氛静默,父子二人都不知晓陆道莲留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实话说,这些时日内,他们为太子可谓是冲锋陷阵。
只要见了面,都是以公议公,根本不谈私事。
现下这气氛并不紧绷,太子神色也不像在议论公事时,面容冷然,苏巍山和苏石清自然而然想起了别的。
“阿嫣在孤的住处。”太子居所,长乐宫,阿嫣什么时候入宫了?
父子二人惊讶地回过神来,看向陆道莲。
苏石清皱眉:“敢问殿下,所说的’阿嫣‘,可是我苏家的……”
他还没问完,陆道莲便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是。”
虽然早在信中知道了陆道莲和宝嫣的关系,但是他们做长辈的,和太子从未就此事正式开过口。
陡然一听,还有些愣怔,不知道陆道莲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把他们家的女郎留在长乐宫,又是什么意图,难道是想现在就给宝嫣一个名分?
陆道莲原先忙着国事,是想等安定下来,再接宝嫣进宫,做他的太子妃。
今日皇后一党不仅查到了宝嫣和他的关系,还以他的名义把人弄到宫里,这是陆道莲难以容忍的。
他做事向来追求万无一失,更不喜欢别人动与他有关的分毫东西。
宝嫣虽不是物,却从头到脚被陆道莲视为属于他的人。
动她,无疑是在触及他的逆鳞。
是在冒犯陆道莲,陆道莲岂能放任他们继续这样下去,他总会将今日种种,一点一点还回去。
但宝嫣这里,她无名无分,又是和离妇人,没有丝毫保障。
派人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危可以,世事却是难以预料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得叫人怕了她,才会没人再去为难她。
治根不如治本。
陆道莲:“孤要娶阿嫣为太子妃,两位大人,可愿意将她交给我来照顾?”他说这话时,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
苏巍山和苏石清都不是个子很矮的类型,文人风范,仪表极正,瞧着清瘦却也算高的了。
可当陆道莲走过来时,他们却发现,太子身量才是真正需要受人仰视。
也怪不得如今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少,实在是陆道莲光是站在人跟前,唯我独尊的气场便铺散开了。
想拥明主,想青史留名,还要看被拥立的人配不配。
迄今为止,他是他们心中认可的最佳人选。
陆道莲亲自给苏巍山、苏石清斟茶,将余杯填满,他威严不改,姿态却有了些不同的变化,更因为是在向苏家长辈求娶宝嫣,所以话到最后用“我”来弱化了倨傲的姿态。
“大人?”
发觉宝嫣的阿翁阿耶愣神,陆道莲耐心等了等,待他们反应过来,才继续询问他们的意见。
宝嫣的婚事,其实一开始由苏巍山做主拍定的。
苏石清作为父亲,比如阿翁有话语权,但作为亲人,二人都没有坏心思,本以为将宝嫣嫁到晏家,除了对他们有利,宝嫣过得也不会太差。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就出了这么多变数。
苏巍山和苏石清心里对她不免亏欠,想着她回来了,就是不嫁人,仅凭苏家的能力也能叫她衣食无忧,她父兄养她一辈子都行。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太子率先提起要娶宝嫣这方面的意思。
苏石清斟酌道:“在答应前,我有一事想问,太子与我家阿嫣,可是两情相悦?”
陆道莲重复念了一遍,“两情相悦,兴许称不上吧。”
两位大小苏大人面露讶色,吃惊又隐隐不快地锁起眉头,苏石清感到好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太子对阿嫣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为何又要娶她。”
他当即感觉太子不诚心。
竟然不是喜欢他阿女?还是只因不想失去她肚里的孩子,才想让她做太子妃。
陆道莲淡淡的:“她心不心悦孤,孤不知道。孤只知道,独有一人在单相思。”
谁?难道是在说他自己?
苏石清完全愕然住了。
提起这个,好像他们之前,除了宝嫣蓄意报复,真的没有谁再向谁说过心悦对方的话。
陆道莲就更不曾了。
而他现在也估摸不准宝嫣对他的看法,报复过他后,她的心可有软化?是否有爱慕上他?对他动情了吗?
这些他都没个准信,苏氏女,可是很可恶的。
说过野花没有家花香,只当与他玩玩罢了,令人憎爱交织。
她什么时候再喊他一声夫君?
不曾把握住宝嫣的心思,陆道莲也就无法向苏石清说明,他们是否两情相悦。
得找个机会让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陆道莲沉思之际,苏石清和苏巍山也在打谜语,眼神交流,最终由苏巍山开口,做下决议:“殿下有心求娶,我等自然毫无异议,唯有一个要求,便是不要负她。”
陆道莲郑重道:“与其许诺,孤更愿意落到实处。”
“至于相思,殿下龙章凤姿,想必只要时日一久,阿嫣必然会被殿下打动的。”苏巍山说完,苏石清点头,接了句话道:“嗯,我家阿嫣,从小就喜欢好看的。”
连苏石清都说了,他爱女喜欢好看的皮相。
还有苏巍山,这是在劝说他以美色勾引他孙女吗?
苏氏女果然肤浅。
陆道莲决定,回去就试试苏氏父子说的这种方法。
白日里雪停了一阵,不想天黑后,夜里又开始簌簌落了起来。
宝嫣透过菱花窗,观赏细雪飘舞在空中的一幕,像鸟最小最软的绒羽,长庭外,一行人影越走越近。
为了彰显他的尊贵,身后随行的宫侍和护卫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雪花打旋纷飞,却追不上前行的速度。
宝嫣看见陆道莲,衣袂猎猎,仿若刚从风暴中脱身,途径庭院,穿过雪帘,眉眼愈见清晰。
他倏地朝她投来视线,像是从墨画中走出来的,白衣僧袍,俊秀如竹,端方得宛若仙人。
宝嫣呼吸一窒,被天地间一抹春色惊动。
她不自在地挪开眼,却又忍不住回望他。
怎么不看了?
陆道莲目光从发现宝嫣在窗户前等他起,便不曾将眼神挪开过,宝嫣一点动静,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来,她就把脸撇开了?
正殿门外。
陆道莲:“你有镜子吗。”
庆峰嗅到一股孔雀开屏的味道,不是很对劲,也不像是师叔会散发出来的,他环视一圈,直到碰触到陆道莲的眼眸,他正冷淡而带一点危险性地斜视着他。
庆峰不解其意,摸了摸胸膛,“我又不是女娘,带镜子作甚。”
陆道莲:“你不是和那个婢女有一腿。”
大汉古铜色的脸上面露羞红,“胡说,这跟师叔你要镜子有什么干系?”
陆道莲本就高了,还抬首,这让庆峰在他仙人之姿的身影面前更显鄙陋,“我只是好心指点,听不听在你。”
“女娘好颜色,你往日多照照自个儿,注意仪容才不会惹人厌弃。”
庆峰也是头一次听说是这样,静默片刻,如奉圭臬,“那,那我下次随身带上?”
怎么还不进来。
宝嫣已经不在窗边了,陆道莲离她这边越来越近时,她便不好意思地从窗前躲到了殿中。
在等待他的时刻里,低头看着脚尖,莫名羞涩。
可是等了又等,觉得该进来了,却不见人影,宝嫣顶着疑惑而愣然的神色,做下决定去找。
刚走几步,迟迟不见的陆道莲便从另一个方向,穿过屏风柜架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时辰前刚分别的两个人,再次重逢,却又好似多了些不同。
是方才在殿外窗前,视线交织,缠绵对视的那一眼。
秘而不宣,谁也不提那画面。
陆道莲:“你找我?”
宝嫣:“你冷不冷?”
异口同声响起的对话,令他们露出诧异的眼神,再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
这种情形宝嫣还没遇到过,算是一种默契吗?
她脸有点红了,明明什么都做过,为什么还会觉着不敢看陆道莲的眼睛呢,难道是因为有些时日不见,与他生疏了。
宝嫣低头:“你先说。”
陆道莲盯着她放在身前交缠的手指,如葱白细腻白皙,指尖和桃花般一样粉,甲盖干净,她还有哪里是不美的。
“屋外落雪了,”陆道莲说:“但一想到就快见到你,不仅不冷,心里还觉着发烫。”
宝嫣听了,猛地抬头,望着他此刻的样子,竟失语了。
为,为何一想到她,他心里还会发烫?
她盈眸像吃醉了,泛着水对着陆道莲,想他说明白他刚才的话里,到底什么意思,可是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本是露骨而富有侵略性地凝着她的眼神,在下一刻从她身上挪开了。
陆道莲简短却有效地扫了眼他处,虽有转移暧昧的嫌疑,却成功地将宝嫣求知渴望的面色勾了出来,他明知宝嫣还想听什么,却问:“你方才,是准备出来迎我?”
他不继续提刚才的话,宝嫣拿他也无办法。
只得无奈又窘迫地虚应一声,“昂。”她不能说是,那样会觉得好似她多在意似的。
可她还是败了下风。
陆道莲朝她微一勾唇,宝嫣臊得脊背都酥麻了,“你笑什么?”
陆道莲反问:“我笑了么。”
“你有。”休想和她耍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