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她也要和这些宫妃一样,笑里藏刀,你来我往地彼此算计么。
林氏过来,关心地问:“阿嫣,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难听的话。”
“阿嫂,梁美人说我会做太子良娣,太子妃另有其人。”
“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
林氏喃喃感慨,宝嫣脸上的委屈之色微微凝住,“阿嫂……”她为何也会知道这件事?
林氏将她在座位上,与其他贵女争论的事情告诉宝嫣。
那些个女郎好生厉害,本就是家里百宠千宠长大的,丝毫不惧林氏比她们年长,巧舌如簧。
据林氏所知,那个带头的女郎可是姓钟离。
“以你对太子的了解,可是他会做下的决定?”
她问得小声,这殿内还有宫人在,就怕盯着她们。
林氏也不敢太过放肆,姑嫂二人最多细语两句,详细的还是得等回苏府了再言。
这就考虑到宝嫣对陆道莲是否足够了解和信任了,“我自然是信他的。”宝嫣话语轻轻,神情微微晃神。
可是信是一回事,心里无法控制的害怕也是一回事。
倒不是怕自己会做不成太子妃,而是宝嫣看得太清了,有前车之鉴晏子渊在清河,为利益拱手让妻。
利益之上,宝嫣不敢说陆道莲不会动摇,哪怕他好似对她上心了,动情了。
世事无常,人心也是善变的,不到最后都不知结果如何。
只期望,陆道莲能改变得慢一些,起码,让她有个准备也好。
二人还没说几句话,就有宫人前来送羹汤。
说是梁美人吩咐的,宫中今日被宴请的贵女每人一碗,暖暖身子,已经有宫人提着食盒,给花园里赏雪的其他人送去了。
闻着香气,熬的还是肉汤,驱寒用的。
宫人呈给宝嫣,却不小心失手打翻,登时脸色不好地跪下认错:“我,我不是有意的,女郎莫怪,我给女郎赔罪……”
好在宝嫣穿得厚实,虽然褪去了外边的袍子,可内里还有好几件,加上林氏眼疾手快,拉着她闪躲,也只让汤水洒在案几上,顺着桌沿流淌,不断低落到宝嫣的裙摆上,不小心,连带她的绢袜也弄脏了。
感觉到微微烫的宝嫣收拢腿脚,听着殿内响起的巴掌声,不忍地看向脸都给自个儿扇红了的莽撞宫人,“我没事,不算大碍……”
林氏扶着宝嫣起身,任由其他人前来收拾,面色不大高兴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如今弄脏了衣裳,绢袜也打湿了,这可能么办?”
要是就这样出去,屋外天寒,走上一段路宝嫣身子骨就得被寒风浸透了。
宫人惭愧挽留:“夫人留步,可先到偏殿等候,我这就去拿新的衣物请女郎换上。”
偏殿就在不远处。
宫人推开门请宝嫣和林氏进去,内里倒是一派正常,虽不比正殿奢豪,却也应有尽有,暖和。
像是提前就将这里布置上了炭火。
林氏小心为上,四处查看了一番,除了她们并未有多余的外人。
柜子里也是,放的都是杂物之类。
宝嫣见她这般仔细,不禁莞尔道:“我此回有嫂嫂相伴,当真是大幸,若只有我一个,人生地不熟就要慌了……”
林氏检查完才抬起腰身,她与苏赋安不愧是夫妻,说的话也是一个道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年少又怀着胎,我岂能不为你考量。”
宝嫣随她步入偏殿的卧房,在屏风前将脏的衣裳先脱了,再等着宫人将新的送来。
二人说着小话,谁也未曾留意,在离宝嫣不远的架子上好似有东西在爬,窗门紧闭,所处的地方略暗,架子木头的颜色又深,很难会被立马发现。
等了片刻,宫人还没来,林氏越发不满:“怎么还没来?”
她怕宝嫣受冻,正打算让宝嫣去榻上躲着,盖上锦被暖和更多,结果门外来了人,刚好将衣裳送来。
宫人还道:“可否请夫人帮个忙?”
林氏:“何事。”
“皇后娘娘得知桂宫来了一群贵女,赐下许多赏赐,其中还有苏女郎的一份,如今大长秋就在正殿等候,还有宫务要处理,夫人可否代苏女郎前去谢恩。”
大长秋乃宫中女官,职务不小,秩俸两千石事,不是能随便打发的。
林氏回头看着宝嫣,的确是应付女官要紧,正殿和偏殿离得不远,就是有什么事她也能赶过来。
林氏:“阿嫣,你先在此处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宝嫣点头,“阿嫂去吧。”虽不知皇后赏了什么,眼下宝嫣实在分身乏术。
林氏等人一走,还是有宫人守在殿外。
宝嫣坐在凳子上,背对木架,根本不知危险地靠近。
雪天,花园中一群舞姬忍着寒意,为亭子里捧着手炉的贵人们起舞,身形不时僵硬颤抖,还要被其中声音挑剔,“惊鸿舞,怎么也不惊鸿,也就这样吧。”
清晖公主从梁美人身旁默默离开,走到他处,听着宫人秘密的汇报,“奴婢家乡田地里就有许多小东西,其中一物,常年劳作的人都知道,惹上这物只有等它喝饱了血才能拔出来。”
“只是冬日里不好寻,奴婢出宫命人挖遍了田土,才寻来这么多……前几日提前喂了几次血,如今已经饿了它们四五日了,只等那位划破口子……”
“嘶。”
宝嫣想不到衣物里还有藏的有锋利的碎片,她指腹很快沁出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腕流出,滴到地面上。
而屏风上的点点黑色阴影已经蠕动到了边沿处。
宝嫣低着头,露出脖颈,一片白嫩的肌肤,里衣的领口微张着,她想着怎么处理手上的伤,衣裳里为什么还有锋利的碎片,从而忽略了殿外的动静。
就在点点黑影从空中降落,要掉入她脖颈时,有人推门而入,动静令宝嫣紧张地站了起来,向前一步,“谁?”
许久未听到的熟悉嗓音响起:“是我。”
高大的身影越过花瓶柜架,变得更有威严,已经能与天子的威势并驾齐驱的陆道莲出现在宝嫣眼前。
他终于来了,宝嫣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也许是因为连日来他不和她通信,哪怕是报声平安的消息也不传。
宝嫣只能通过她阿翁阿耶来知晓陆道莲目前的状况,可是长辈跟前,她也不好多问,免得误了正事,宝嫣只有等。
等陆道莲亲自来接她。
可想象中,等来的不仅不是他。
还有从别人口中听闻的不好的消息,宝嫣本还心存理智,然而见不到人还好一见到人,便生出几分哀怨,连看都不仔细看陆道莲。
匆匆一瞥便别开了脸,假意冷若冰霜。
“你终于知道来了?”话音落,宝嫣便咬唇,更抬手想将自己这张嘴遮住,怎么这么坏事?
这样开口,仿佛将她心中不满,在意的东西暴露出来了。
她岂不是会被陆道莲给耻笑,定然觉得她想他了。
怎会这样耐不住气……
宝嫣再抬头,想要解释,陆道莲目光所及却在她背后,冷峻的面容展露出一种薄情且嫌恶的寒意。
她心中咯噔,未免因陆道莲的态度而受伤,他难道是在嫌恶自己……
就在宝嫣胡思乱想的下一刻,一只手忽然将她从屏风前拉开,再接着陆道莲就是一脚,勾起她刚刚坐过的凳子,再将它踢出去连同屏风一起撞倒。
“你这是做什么?”宝嫣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陆道莲搂她在怀,帮她调转了下方向,示意宝嫣看向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地从未见过的黑点。
“啊……“
她登时受惊地往后退,可后面就是陆道莲的胸膛,她退无可退,只觉得好可怕。那些会蠕动的十分黢黑的虫子,伸出尖细的角,争先恐后地往地上她滴过的血迹里蹚。
在宝嫣腿都软下来时,实际上陆道莲先前看到的更为惊险。
他若不来,只差一点那爬上架子的恶心之物,就已经要落进宝嫣的领口中了,水蛭本就不该是出现在宫里的东西。
一下出现这么多,可见是有意要针对宝嫣。
她呼吸加重扶着肚子,双腿发软,眼神更是透露出惶惶的不安,陆道莲虽然面沉如水,却还是先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将宝嫣包住,再将她抱起,“别怕,是我来晚了,还好,它们没碰到你。”
接着,他眉峰紧蹙,涌上一丝阴狠的戾气,仿佛连日来的忍耐与底线,终于如同丝弦无法保持平衡,嗡的一声断裂。
对于想要谋害宝嫣的人,陆道莲沉声轻道:“孤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74章
听说被宴请的苏女郎出了事,太子也来了,众人闻讯连忙赶回去拜见。
正殿内,一对璧人坐在一块。
太子名声在外,不是没有见过,是每个深闺梦里出家为僧的不眴师父。一袭白衣,丰神俊秀,记忆中是山巅白雪,不可触碰。
可谁曾想不过经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位高权重的汉室储君。
人还是那个人,气度还是那样的气度,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明明看也没看她们,就好似山雪变近,伸手可捞的孤月,多了丝人气儿。
都觉得高山变得好攀,可高山除了为一个人俯首,其他人还是与他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殿下。”
梁美人率先出声,她看着这个抢了她儿子太子之位的僧人,在得道漠视和冷遇后,强颜欢笑地挪开眼神,“这是怎么回事?苏女郎怎么受伤了?”
宝嫣的伤口快包扎好了,衣裳也换了,外面裹着明显不属于她的玄色外袍。
陆道莲在她身旁,气势冷冽如霜,眼睛专注在宝嫣手上,林氏隐忍怒气,站起来替他们二人说话:“美人有所不知,我阿妹第一次入宫什么都没做,却好似还是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小人,竟然要趁机谋害她。”
她将宝嫣的遭遇,还有房里出现过的东西如实道来。
此间,宝嫣也在观察梁美人等人,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些端倪。
她一直以为打翻汤水,不过是凑巧。
可历经了偏殿危险,宝嫣终于意识,这应当不是意外了。
为何她和林氏之前就想要走,却正好碰上宫人前来送汤?为什么宫人偏要她留下换身衣裳再走。
再为何,她更衣的时候,又趁机将她阿嫂支走。
不过都是处心积虑,一些针对她的手段。
“真是怪事。”
听完林氏的话,清晖面带惊讶地发出质疑,“这座宫殿,往日就是作为宴请使用的,就在前几日,吕良人还曾在此举办过生辰宴,也未听说过有什么毒虫啊?会不会是苏女郎看错了?”
她们表现地毫不知情,梁美人也走了过来,拧着眉对宝嫣关怀至深的样子,“怎么手也受伤了呢?”
她伸手想看看宝嫣的伤处,结果却被躲了过去。
如今变得分外敏感的宝嫣将手抽回来,她对上梁美人虚情假意的视线,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一瞬间堪比利剑,但很快又化作了点点温情和讶异。
宝嫣尽量平静道:“多谢梁美人关心,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
但还是痛的,她上药期间,好几次没忍住疼得叫了出来。
可是又没人能代替她承受这份痛意,陆道莲在旁边,一直帮她擦汗,撩开她鬓边的发丝,掌心轻抚她的后背,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帮她缓和。
这里动静刚落。
清晖便在那头,着手吩咐:“去,把方才在这里伺候的宫人都找出来,还有弄脏了苏女郎衣物的人,通通叫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到底是谁在捣鬼。”
“今日是梁美人和本宫安排的宴请,我等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
说这话时,清晖余光还试图偷瞄宝嫣身旁那道清冷沉默的影子。
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皇兄,是清晖不愿承认的存在。
他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可偏偏,如今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宫中,他又以独揽大权的架势逼得她母后招架不住。
不只事她讨厌他,被抢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的梁美人也憎恨他。
他打破了原本平衡的局面,在他们都很满意目前局势的时候,只要父皇一直醒不来,朝堂就能一直被往他们王家掌控。
她左右不是皇子,继承不了大统,谁当太子也没什么所谓。
只要她身为公主过得好就行。
可惜一切都被陆道莲破坏了。
本以为他除了空有武力,身边没几个能人。
情势还算控制之中,却不想,朝堂居然还有他的内应,那个不识好歹的苏家,居然奉一个来路不明的太子为尊,更与他们的势力对着干。
不光事事以陆道莲为先,还为他冲锋陷阵,到处造势。
都该死。
可是任他们的人刁难,明里暗里动作不断,陆道莲这边依旧宛若铜墙铁壁般不好攻破。
好在,在众人都以为拿他全无办法的时候,终于探查出了他的其他弱点。
据梁美人在鸿燕府的兄弟所报,陆道莲有一位女眷,姓苏。
颇为得宠。
其本是与他一同返京的,结果那天夜里他血洗长街,身边根本没有女郎身影,想必是秘密入京,方能瞒天过海。
此女不仅深受陆道莲的看重,还怀有身孕,须得好生利用。
按照清晖的话,今日所有出入这座殿宇的宫人被召集在此,一排排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