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极限……
顾林芷想到师父之前说的八千年前的傀儡铸造师的追求，不禁道：“那一定，和真人很像吧？”
师父用沉重和缓慢的语气说道：“和真人别无二致。”
第39章 八千年前
钱子规制作出来的傀儡, 是当时傀儡铸造能做到的巅峰。
他做的傀儡已经极其接近于真人，除了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外，从外部看已经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可他并没有把傀儡的制作方法公之于众, 东西往外一推，直言傀儡师爱买不买爱用不用。
傀儡师自然是爱用的。
当年顶尖的傀儡大能重金求来了钱子规做出的傀儡，用过后愣是牺牲了自己修为断开和原先本命傀儡的灵力连接，重新用本命灵力和新傀儡建立连接。
然后他突破了瓶颈, 虽然没有飞升，但是打开了大世界的结界。
修真界能飞升之人寥寥, 很多人卡在大乘期再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最终只能在大乘期的寿数限制下进入轮回。
在这种情况下，能打开大世界的结界窥探三千世界的一角，已经是属于摸到飞升边缘了。
于是一时间，求钱子规做本命傀儡的傀儡师不计其数。
但钱子规只有一人，做一具这样的傀儡需要的世间至少要十年, 可傀儡师的需求量太大了，一些大能求上门, 连劝带利诱, 让钱子规将这制作方法公开，钱子规虽有着傲气，却不能一下子驳了这么多大能的面子。
最后, 他勉为其难地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借由天工门的名义开始收徒。
一时间天工门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无数的炼器师, 甚至有些化神期、大乘期的炼器师都想拜入其门下。
钱子规在众多炼器师中挑挑拣拣, 终于找了十名他认为可学此法的弟子，带着这十名弟子, 开始学习他研究出来的制作傀儡的方法。
钱家制作傀儡的速度快了起来，量也多了起来，一时间几乎所有有些实力的傀儡师用的都是他做的傀儡。
直到有一天，当时的天工门门主和惊阳堂的一位大乘期的堂主用计困住了钱子规和他的弟子们，将他们困在了预先置好的隔绝灵气的阵法之中，对门内宣称他研究邪术，已沦为邪修，要启用杀阵。
这消息没能封锁在天工门内，不过一晚便传到了修真界中，整个修真界大乱，多数人认为是天工门门主和那堂主嫉贤妒能，要迫害钱子规，不少傀儡师集结在天工门外要他们释放钱子规，甚至当时从仙盟到各门派大能都前来天工门施压。
诛杀大乘期大能的杀阵从布置到启动需要时间，而反对的声音从门外蔓延到门内，当时的天工门门内也有不少反对门主和那位堂主的声音，说就算他研究邪术，也要有个公断，不能随便给他扣个帽子。
但门主和堂主却全然投入到布阵之中，仿佛生怕耽误了什么时间。
没能得到解释的修真界众人怒了，在杀阵即将布好之时，天工门的护山大阵被人从里面打开，无数的修真者涌入了天工门，杀阵被阵修破坏，钱子规和他的十名弟子被解救出来。
那时候的修真界众人以为自己解救出来的是一个被门派嫉妒的天才炼器师，但没想到放出来的是一个原本能被简单解决掉的恶魔。
就在禁锢钱子规的法阵被破坏掉的那一瞬，在场的修真者都感受到了一种神魂上的拉扯。
“神魂？”顾林芷联想到了之前师父曾经说过的，傀儡能承载神魂，她不禁问道，“难道……那些修真者，那些傀儡师的本命傀儡……里面有真人的神魂？”她感觉全身发冷，“那个钱子规，是用人的神魂炼心？”
“他确实是把人的神魂加入到了炼心的步骤里，但他用的神魂，是自己的神魂。”
顾林芷惊骇：“自己的神魂？！”
“将自己的神魂切出一片来，无限细分，然后加入到他做的每一具傀儡之中，送到各个傀儡师身边，通过本命灵力和他们建立了连接。”
“可是，”顾林芷不懂，“那些傀儡师就没发现吗？”
“他们发现不了，”师父说道，“炼心的‘心’是很精小的一个东西，它是钱子规造出的傀儡的‘命门’，钱子规的傀儡在没有灵石的时候能依靠本命灵力的连接从主人的身体中取得行动的灵力活动，但一旦这个命门被破坏，那么这个傀儡就会整个失去作用。”
那时候能得到钱子规制作的傀儡的都是傀儡师，持有之人都对其十分珍惜，谁敢冒着可能会破坏傀儡的风险去找这么个“命门”？
“那……他在这些傀儡中混入自己的神魂，而他自己又是傀儡师……”顾林芷猜测，“他是想在关键时刻控制这些傀儡吗？”
“不，”师父否定了她的猜想，“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他认为无人能超过天道的造物。”
顾林芷点头，她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然后震惊道：“等等，他，他该不会……”
没人能超越天道做出更好的傀儡，那么，在钱子规看来――
师父沉重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在他看来，人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傀儡。”
顾林芷一瞬间感觉到脊背发寒。
“他不但是傀儡师，他还是灵修，灵修最擅长的就是对神魂和灵力操纵，他创造了一种邪术，将自己的神魂细分混入傀儡之中，所有和这些傀儡建立本命连接的傀儡师、所有和这些傀儡师交过手、哪怕只是轻微的灵力接触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建立了连接，而他所收的十名弟子更是如此，当年修真界一多半的人，都被他的灵力感染，成为了他的，人傀。”
钱子规放弃了傀儡的制造，以天道最完美的造物――真人――作为傀儡。
天工门的那位门主和那个堂主发现了真相，这真相太过骇人，许多人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钱子规的傀儡，他们稍有异动就会被钱子规察觉。
所以他们并不敢大声张扬，只能选择用计谋让他掉以轻心，然后快刀斩乱麻。
哪怕背负上恶名，也要将这恶人除掉。
可惜只差一点。
就只差这么一点时间，让修真界掀起了近千年的腥风血雨，整个修真界差点因此覆灭。
顾林芷听得绝望，不禁问道：“那最后，他是怎么被消灭的呢？”
“还是那位天工门门主和堂主，”关琮缓缓说道，“还有玄道仙宗当年的宗主。”
一阵钟声响起，那是玄道仙宗每过六个时辰就会响起来的声音。
清人心神，凝神固体。
顾林芷突然想起来当初在收徒大会上时，那个叫白清河的散修告诉自己的话。
“镇魂钟？”
玄道仙宗的镇魂钟，曾经在八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镇魂钟，”关琮的目光看向远方，那是主峰的位置，镇魂钟余音悠然消散，“当年天工门的那两位大乘期大能以自身飞升为引，强行撕开大世界的结界，玄道仙宗宗主请出镇山神器镇魂钟，竭尽所有修为击响，为那些被钱子规控制的修真者争取来了一刻清明，就在最后这刻，几个恢复神志的大能将钱子规逼入了那个强行撕开的结界裂口，钱子规湮灭在三千世界的缝隙之中。”
三千世界的缝隙中有着强大的力量，除了大乘期飞升成功可自由穿梭三千世界之人，其他人无不神魂俱灭，而脱离本世界，所有因果皆断，钱子规建立起的控制修真界众人的“网”也自然失效了。
修真界终于得以从此次浩劫中元气大伤地活了下来。
顾林芷问道：“那……那两位飞升的大能呢？那个敲钟的宗主呢？”
“那两位大能是强行提升修为共同飞升的，最后强接雷劫，也是形神俱灭，而那位宗主，修为全失，当场寂灭。”
难怪说八千年前的混乱让整个修真界几乎覆灭。
难怪仙盟从那时起，对傀儡铸造严防死守，傀儡道一落千丈。
“修真界付出了太多，才将罪魁祸首消灭，”顾林芷喃喃道，“所以……所以傀儡铸造才被如此限制。因为他炼出了能承载神魂的傀儡‘心’，将自己的神魂碎片融入进去，从而造成了灾难。但是这种炼制方法其实并没有消失，对吗？”
如果说子归林是钱子规留下的大能秘境，兰师兄逼问那个魔修有关子归林的事，多半是为了剿灭那些钱子规的余党，不，或者说是还在跟随钱子规的脚步，想要炼出这样傀儡的魔修们！
顾林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巽元秘境里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师父是为了帮助仙盟追杀那些想要千丝魂书的魔修，对吗？”
关琮看着女孩骤然变得崇拜的目光，四十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中――
“哇你竟然读过这么多的书！”
“这么复杂的东西你竟然能解得开！”
“太厉害了！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故事？”
日夜相处，明明有那么多不寻常的地方，身上带着那么多谜团，村里人都知道因为他来历不明曾经心生警惕，一直过了很久才慢慢接受他。但是在这个女孩看来，对她好的就是对她好，她不会去想这后面是否有什么阴谋，不会去想这个“好”的后面是不是别有所图。
她想的永远是，你对我好，我十分感谢，所以也要加倍地对你好。
所以哪怕被家人控制自由，严格监管，甚至被耽误修道前途，也从来没有怨恨，因为她知道家人对她好。
四十年前那次出走，大概就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反抗，反抗过后回来还要生出负罪感，觉得让家人担心了。
关琮不敢想，在那个人离开女孩后的日子，她一个人在人心诡谲的凡界，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又是怎样跌跌撞撞地，才从凡界回来？
“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
他想起来了她曾经说过的话，手骤然攥紧。
那他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呢？
关琮哑声道：“你就没想过，或许我也是图谋那千丝魂书的人呢？”
第40章 乖徒
顾林芷闻言一愣, 师父为什么会这么问？
在她看来，兰师兄在巽元秘境逼问魔修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在旁边了，如果真的是想要找千丝魂书, 那么下一步应该是杀人灭口才对啊，没道理还跳下乾坤盏救她，后来更是派出了菊师兄在外面帮她。
直接就此杀了她不好吗？
以兰师兄的身手和修为，她和谢兰汀都不是对手的好吧。
乾坤盏是师父做的, 让菊师兄做点手脚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更何况，她三哥可是仙盟的人, 如果不是目的坦荡，把她放回就不怕她告诉哥哥们吗？
对，她不是随便告状的人，但是……她跟师父相处不过大半年，交流的都是一些炼器和傀儡铸造的事，也看不出什么人品、行事风格什么的, 师父没道理对她这么信任嘛。
那肯定是师父目的坦荡光风霁月嘛！
“师父不会的，”顾林芷信心满满, “如果师父对这种傀儡铸造方法感兴趣, 当初也不会千挑万选选道心坚定的明一仙君去做傀儡，从刚才师父的话里，我感觉, 师父应该是不赞同这种将神魂放入傀儡的铸造方式的。”
听到顾林芷这么说，关琮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闭了闭眼, 深深叹了口气。
但他并不想解释什么, 在他看来，那个魔修已经死了, 只要想办法从黑市上将那个傀儡找回来，销毁掉，那么那件事就会永远不见天日。
关琮的心里突然一紧，那件事永远不见天日，那那十年呢？
他看向顾林芷，如今和她之间，不过只有一扇门的距离。
可这扇门他推不开。
顾林芷在回答完后等着门里师父发话，她等了好久，久到她以为师父已经离开时，师父才再次开口道：“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那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顾林芷眨了下眼：“选择？”
“一个是继续按照以前的方法进行修习，当作没有‘炼心’一步，按照前三个方法的组合继续制作傀儡。另一个是，将‘炼心’一步加入进去，但一旦加入进去，你铸造傀儡的过程就会受到很多的制约和控制，并且很大可能在将来会面临很多危险的选择，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
顾林芷没有犹豫地说道：“选第二种。”
这让关琮惊讶：“你不考虑一下吗？”
“没什么可考虑的，”顾林芷认真说道，“就算修别的道途也会面临着很多的诱惑，修别的道也有入魔的风险。这世上没有一个道途是轻松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后者这么个选择，肯定不甘于只学前者，不瞒师父，我之前放过大话，我要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傀儡铸造师，虽然现在听起来可能有些狂妄，但是最起码我在刚起步的时候，就不能因为困难而选择那个简单且平庸的方向啊，这样连起点都没有，更何谈后来呢？”
“可是，如今八千年的那些傀儡铸造的方法已经失传大半。”
“但师父也做出来了梅竹兰菊呀，”顾林芷说道，“没有什么功法是一开始就有的，而且……”她皱了皱鼻子，“我总觉得八千年会不会大家集体都走偏了。”
关琮一怔：“走偏了？”
“是啊，”顾林芷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为什么越像人的傀儡越是好的傀儡？傀儡对于傀儡师而言，不应该是剑对于剑修而言吗？没人要剑灵像人吧？但为什么要傀儡像人呢？”
关琮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一跳，他看着顾林芷：“你继续说。”
“就像小叽一样，”顾林芷从储物芥子里把小东西抱出来，“它应该也有个‘心’吧？师父你给它做‘心’的时候，一定是让它有了某种性格、能做某种事情，可这是傀儡铸造师赋予傀儡的‘心’，如果一个傀儡师需要自己的本命傀儡，那么‘炼心’这一步，不应该是傀儡师炼自己傀儡的‘心’吗？为什么会是傀儡铸造师来做？弟子不知道当年飞升情况是怎么样的，但是这种傀儡做出来，傀儡师飞升到底是践行的傀儡师自己的道还是傀儡铸造师的道啊？”
关琮神情一顿，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准确地来说，是八千年前的那些傀儡铸造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时候大家都在拼谁的傀儡更像人，傀儡师们便也觉得傀儡更像人最好。
但当时不论是傀儡师还是傀儡铸造师，确实都很久没有出过飞升之人了，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是傀儡的问题，所以才有了后面那种对傀儡十分重视的情况。
“当然，弟子现在还是出于一种很浅显的理解，”顾林芷继续说道，“但是弟子觉得吧，‘炼心’这个部分，是傀儡行动的核心控制部分，应该是交由傀儡师去做才对，傀儡铸造师，应该是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让傀儡师尽情展现和书写他们道途的地方，就像是傀儡铸造师为傀儡师提供一张书写起来好用的纸，至于那上面画什么，是傀儡师的事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