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经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可此刻的她却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不论小叽，还是兰师兄，或者是那个可能也是傀儡的竹师兄。
它们在顾林芷的想法中，那并不是单纯地一个法器用具。
傀儡……傀儡是特殊的……
是特殊的什么呢？
顾林芷的眼中出现茫然，而她没有看见的是，那灵石堆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慢慢熄灭，而她身上各处的灵脉上，那些已经变得细如牛毛的灵针却仍稳稳地插在灵脉上，没有继续变细。
乾坤盏吸收灵气的能力达到了饱和。
可顾林芷却抬着头，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一道光芒从空中骤然劈开，四周的墙壁发生震颤，开始碎裂。
顾林芷懵懵懂懂地回过神，然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这个陌生的少年，身上带着一股纯净的灵气。
和兰师兄身上的一样的气息。
“你也是傀儡吗？”顾林芷轻声问道。
但她没等来少年的回答，便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做得很好，芝芝。”
第36章 筑基
“芝芝做得真棒！”
夏日的阳光带着热气, 蝉鸣声此起彼伏。
得了夸奖的女孩骄傲地抬着下巴，面前人形的小木偶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那木偶并不精致, 连五官和头发都没有，但是它的躯干、四肢甚至手指都能被极细的丝线灵活地牵引。
它已经是一个具备了完整木偶功能的木人了。
“嘿嘿，”女孩拿起那个木人，挑动着复杂的牵引线, 让木偶对着青年正儿八经地行了个拜师礼，“还是师父教得好！”
青年轻笑一声,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女孩不满地把脑袋从他手下错开：“我又不是小孩子，你……”
女孩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她呆滞地看着那个刚刚夸奖过她、揉过她脑袋的青年，那本该有着俊美眉眼的脸上，一片空白。
就如同那个还没来得及雕刻五官的木偶一般。
女孩手上的牵引线一松, 木偶如失去生命一般落在桌子上，发出响声。
哐当――
哐当――
扑通――
扑通――
顾林芷骤然睁眼坐起身, 大口地呼吸着, 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好似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一般。
“知知！知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手腕被一把抓住，顾林芷茫然地转过头, 看到谢兰汀坐在床尾，一位医修老者脸色凝重地为她诊脉，顾林海守在一旁, 神色紧张。
老者说道：“脉象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
谢兰汀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顾林海担忧地问道：“只是什么？”
老者沉吟半晌后问道：“你的脉搏有些快，有惊惧之象，做噩梦了吗？”
顾林芷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之前梦到的景象中回过神。
她点点头：“是……刚才做了个噩梦。”
谢兰汀给她喂了一颗安神丸，又为她倒了些温水，外面北风呼啸，卷起雪粒子，但屋内的阵法让顾林芷周身泛着暖意。
看到顾林芷的脸色逐渐红润，脉象恢复平稳，屋里的几个人便放下心来。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老者对顾林海说道，“身体有些亏虚，老朽开个方子，给这丫头补补就好。”
顾林海心疼地看了眼妹妹，想要叫人进来照顾顾林芷，自己随医修去抓药，却不想顾林芷说自己没什么事，想让谢兰汀陪着，顾林海便只好托谢兰汀照顾一二，自己则随老者出了门。
闺蜜默契让谢兰汀知道顾林芷是有话想和自己说，或者有什么想要单独问自己，便从床尾挪到了床头，把她扶起来，后面塞上了软垫让她舒服一些。
“是想说刚才的梦吗？”
顾林芷深吸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我梦到他了。”顾林芷看着水杯里的倒影，里面映出来的女孩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可我看不到他的脸。”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了笑，“现在再回忆才发现我竟然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这个他是谁谢兰汀很清楚，也明白了为什么顾林芷要把哥哥支开，顾家的哥哥们知道了妹妹去了凡界，或许受了些苦，但是并不知道妹妹在凡界遇到过那么一个人，有过那么一段情。
“情关难度。”谢兰汀点头，“忘了就好了。”
是啊，顾林芷想，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按照凡人的寿命来说，那个人大概都已经入土了，还管他做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她有些惆怅，明明之前在百炼仙府睡那么好都没梦到过，怎么这次就……
等等，这次？！
顾林芷抓住谢兰汀的手腕：“对了，那个乾坤盏，乾坤盏怎么样了？谁救我出来的？”
谢兰汀眨了下眼：“你可终于想起问正事了，唔，先不说乾坤盏。”
谢兰汀对她神秘地笑笑：“你有没有感觉到现在有什么不同？”
顾林芷一愣，不同？
谢兰汀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看看你的灵根吧！”
灵根？灵根出问题了？
不，应该不是，如果是灵根出问题了，那谢兰汀不会是这么放松的神情，她二哥也不会那么容易地离开。
再说了，那位看起来很靠谱的老医修都说了她没什么大碍了。
于是顾林芷凝聚灵力，带着神识顺着灵脉游走到了灵根上，然后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向谢兰汀，又闭上眼，再次认认真真地看向了自己的灵根。
那原先呈雾状的灵根，如今竟然已经凝实了？！
灵根凝实，就说明――
“我竟然筑基了？！”
顾林芷以为自己能没有魔气入体从乾坤盏逃出来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能筑基？
“那位菊师兄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筑基了，”谢兰汀笑着说道，“你这入道才半年，在乾坤盏那种环境下都能顿悟筑基，真不愧是天生道体！”
顾林芷现在有点懵，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一般跨越大境界不都得在灵气浓郁的风水宝地闭个关什么的吗？她在乾坤盏里灵脉被封着，里面灵气稀薄都是魔气，怎么就……就筑基了？
这天生道体这么管用吗？
顾林芷还以为自己得在炼气巅峰蹉跎个几年，毕竟谢兰汀当年可是磨蹭了将近十年才进入了筑基期。
“我这……”顾林芷有些不安，“这种情况筑基，会不会根基不稳啊？”
“哎呀，别自我怀疑了，”谢兰汀拍拍她的肩膀，“相信自己，那位菊师兄都说了，你是顿悟筑基，这可比比硬拉修为的根基要扎实太多了！”
修真境界的提升既要靠修为又要有悟性，修为提升□□的能力，悟性是对道的领悟。但到了每个阶段的巅峰时期，想要跨越大境界，要么靠修为硬拉，要么靠悟性提升。
元婴之前的阶段靠修为硬堆是可以的，但是元婴后期拼的就是对道的悟性了。
很少有人能在炼气期靠对道的悟性跨越大境界，能做到这点的人，说明他选对了道。
可是，顿悟……？
她顿悟什么了？
顾林芷一时没有头绪，她选择先放下，转而问道：“你一直在说的那个菊师兄，是谁？”
谢兰汀眨了下眼：“你不知道吗？就是玄道仙宗掌门带来的那位炼器很厉害的菊师兄，听说做过玄道仙宗的烧炉童子，对乾坤盏很了解，还会探器脉，就是他救你出来的，哦不对，他说你是靠自己的能力打破的困境，他说你很强。”
做过师父烧炉童子、炼器厉害、对乾坤盏很了解。
她怎么不知道师门还有这么一号人？
顾林芷想起来晕过去之前，那个接住自己的怀抱，那个怀抱里有着和兰师兄身上如出一辙的干净灵气。
竹、兰……
她想起来那个白玉牌上写的字――梅竹兰菊。
那位菊师兄……该不会……也是……
傀儡吧？
一个擅长炼器的傀儡？是掌门带来救她的吗？
顾林芷想到兰师兄前后不同的状态，又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想，便问道：“那位菊师兄，他还有说过其他什么吗？”
“你们门派那位菊师兄可是个厉害的，”谢兰汀提起这个顿时来了兴致，她憋着好久了，可终于等来姐妹问了，“你知道吗？我在现场就感觉，他可能平等地看不起在场的每一位炼器师。”
听到谢兰汀这么说，顾林芷心里又不确定了。
虽然确实有净珩仙君恃才傲物、为人不好相与的传言，但是就她的经历来看，那分明是那些人嫉妒她师父编排出来的酸话，她师父明明那么温和那么耐心！
师父人真的很好！
而且，师父在闭关呢！
对，师父在闭关，而且巽元秘境离宗门那么远，所以应该……不是师父……吧。
可是，顾林芷又陷入了谜团中，不是师父，那之前的兰师兄，又怎么解释呢？
“正在闭关且人真的很好”的关琮此刻并不知道徒弟如何在心里为他的名声叫屈，他通过菊的眼睛看向那被万根极细的傀儡丝穿破肉身吊在空中的魔修。
“我们可以继续秘境里没问完的问题了。”
魔修此刻全然不作伪装，他哆哆嗦嗦，哑着声音说道：“两百三十年前的事我真不清楚！是，当年我是在子规林的月壶潭附近，但那两个大乘期斗法，我哪敢凑过去啊！呸！真是晦气！早知道不去那破地方了！我又不是什么傀儡师炼器师，干我屁事啊！”
菊什听完他这段话后，垂下眉眼，手上做了个动作，兰便收起了手里的灵丝，那魔修重重地摔到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好，”菊什双手交叠在身前，“两百三十年前的事你不知道，那三十一年前的事，你总该记得吧？”
魔修的身形顿了一下，疑惑道：“三十一年前？”
菊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三十一年前，你用乾坤盏在凡界收了一个能自由行动的傀儡。”
魔修的倏然一惊：“你……你怎么……”
接着他便瞬间反应过来，他看看兰，又指着菊什：“你是那个傀儡主人？你是傀儡师？那个傀儡是你的本命傀儡？不，不，那个傀儡当时是在凡界，凡界灵气那么稀薄你怎么可能能控制傀儡？”
“少废话，”菊什冷声道，“那个傀儡现在在哪？”
“我……我给卖了！”魔修立刻道，“我不是傀儡师也不是炼器师，就觉得这玩意会自己动还挺稀罕，就把它卖到黑市了，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
菊什微微俯身，加重声音一字一句问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真不知道！！”
魔修摇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脖颈，常年游走在刀口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杀招，手上魔气聚集，身上那之前被灵丝穿透的伤口却又骤然爆发出了强大的灵力，魔气还未聚起边又顷刻间溃散！
灵力化成的丝线在他脖颈收紧，而他做不出一点反抗，只能如同一个凡人一般被慢慢剥夺呼吸，走向死亡。
“我……我明明已经说了我知道的……”魔修不甘心，他的手紧紧扒住脖子上坚韧的细丝，双腿本能地挣扎蹬地，“为什么……还要……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说了我就放了你？”菊什冷然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更何况，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傀儡，在你那充满魔气的乾坤盏里，所经历的‘死亡’吗？”
“傀儡……傀儡又不是活物……又怎么会……死亡……”
魔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身体中最后一丝气息散去，僵直的身体塌在地上。
“是啊，傀儡不会死亡，只有人会。”
“飞升不了的人最终都会死掉，只有傀儡才有机会在世间永生。”
第37章 交付
因为刚经历了乾坤盏事件, 再加上踏入了筑基期，顾林芷被哥哥们按在家里呆了一段时日用各种方法进补，等到师父出关的灵信送来的时候, 她已经红光满面，被老医修把脉后委婉地告知不必再补，哥哥们才停止了喂灵猪一样的行为。
师父的灵信很简单，就是告诉她自己已经出关, 她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没有一丝一毫命令和强迫的口吻。
但顾林芷在家可算是待够了, 师父这灵信对她来说十分及时――及时将她从快要溺死的哥哥们的爱里打捞出来。
现在就剩下一件事。
钱清秋在确认她没有大碍后就离开了，此时顾林芷终于能把那个给家里交付的灵器储物匣推到哥哥们面前：“其实，这次我回来，主要是为了送这个东西。”
顾林海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抬眼看向顾林生。
顾林芷带着一些期待：“师父说, 请咱们家检查一下，交付法器是否合格。”
她没有告诉哥哥们哪些是她做的, 哪些是师父做的, 也是想知道现在自己做出来的那几个小法器是不是真的能通过自家的查验。
可顾林海的脸色却不太好，他试探性地问顾林芷：“净珩仙君……你师父他没有为难你吧？”
顾林芷一愣：“为难？”
“我们确实存了借由给玄道仙宗法器单子而讨好净珩仙君的心思，传闻净珩仙君爱财, 原本想着送些奇珍异宝，但是他之前已经把多余的材料退了回来，只收下了付工费的灵石, ”杜青岚也皱起眉头, “如今又让小姐你把东西送过来……”
杜青岚心思九转十八弯，在他看来, 这行为明显是惹了净珩仙君不快，让徒弟亲自回来敲打家里了。
顾林芷一听就知道他们想多了，便摇头：“没有，师父待我很好。”
顾林海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顾林芷用力点头，她想起师父那个八卦小院，和那个深不见底的、用作库房的小秘境，补充道，“而且师父本身就有很多的材料宝物，你们不用额外送了。”
不对，顾林芷想，师父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的，有一些可能不太值钱但是比较难找的，比如凝灵珠。
但是她给师父找到了，顾林芷喜滋滋地想，等回去悄悄放到那个小秘境里去，就算要送礼也得送到点子上，她还是有点顾家的人际关系头脑的！
听到顾林芷说的话后，顾林海松了口气，他一边伸手把那匣子一层层推回去合上一边到：“嗨，这净珩仙君做的法器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再说了，灵石送到就行，这些东西就算做出来也不好卖。”
看二哥并不打算看这些，顾林芷急了，她伸手按住了顾林海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打开那匣子，一字一顿道：“好好检查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