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听到顾林芷这么说，齐齐看向她，又低头看了看那些法器，顾林海一脸疑惑，但顾林生突然伸出手，拿了其中几样出来，推到顾林海面前：“看看。”
顾林芷心里一个咯噔，顾林生准确挑出来的，正是她做的那些法器。
可是……大哥他是灵修啊，他都不懂法器，为什么都能这么快挑出来？
顾林海是这三个哥哥里唯一懂炼器的，他看到大哥动作很快地把那些法器挑出来，挨个伸手检查了一下这些法器的功能，然后抬头迷茫道：“没什么问题啊，功能都很流畅。”
诶？
顾林芷先是开心法器经过了二哥的检查，但是同样的，她和顾林海一样迷茫――大哥到底是怎么挑出来的那些法器。
杜青岚却看明白了，他低头笑了一下，接着迅速收敛了笑容，对顾林海说道：“家主不过是随手抽出来了几样检查，没问题就收起来吧。”
顾林生沉默地点点头，莫名其妙地对顾林芷说了一句：“净珩仙君有心了，和他好好学。”
顾林芷更懵了。
顾林海也懵，但还没等他问什么，就被杜青岚使了个眼色，他深知自己脑子不如这俩人活络，便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在一旁不说话。
顾林芷得不到解答，但无论如何，二哥的检查是实打实的没问题，至于那大哥和青岚哥……
顾林芷是自问没有本事从这俩口中套出来什么东西――她还得小心别被两人套出什么自己的事情来。
于是带着这个得不到解答的小小疑惑，她走上了回宗门的路。
送妹妹上了去玄道仙宗的星槎后，顾林海才发问道：“大哥，你之前挑出来让我检查的那些法器，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这和那什么净珩仙君有心有什么关系？”
顾林生沉默了一下，道：“那些，是知知做的。”
顾林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是……是囡囡做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囡囡那会才炼气期吧？可这些都是些……”
他说了一半，突然回过味儿来，把那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两件法器，一件是他之前检查过的，一件是剩下的那堆里的。
顾林海终于看出了差别。
第二件他随手抽出来的那个法器，不但功能做得很好，表面上还刻着和这个法器功能相得益彰的一些纹路，一方面这些纹路是一种小阵法，能有效地减少法器启动时的灵力消耗，另一方面，这些纹路做得极其细致精美，就算这东西它不是法器，也有一定的观赏价值。
而另一个他检查过的……
这功能确实没问题……表面上的纹路阵法也有减少灵力消耗的效果……就是这个纹路的模样……
真的就是只为了实现功能而实现，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啊……
“那些法器都是我从古籍上找出来的，”顾林海道，“当时想着往稀缺的高品级上找，毕竟我们修炼器道的，都是什么修为做什么品阶的法器，确实有些古籍上记载的法器品级被高估，但是净珩仙君竟然敢直接让炼气期的囡囡上手做这些，而且他竟然还退回了多余的材料，囡囡竟然还做成了！”
顾林海越说越高兴：“囡囡果然在炼器方面有天赋！看来这净珩仙君果真是能明白囡囡的天分！不过――”
他话锋一转：“这几个灵器都是囡囡做的，那工费我们是不是给多了？”
他这话一出，顾林生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离开了。
杜青岚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少爷，知道你擅长经营，但是这方面就不要算这么明白了吧！”
顾林芷不知道她二哥在纠结工费的事，她对自己的东西被挑出来这件事苦思冥想了一路，等回到百炼仙府的时候，还差点撞到竹师兄。
竹师兄扶主她的肩膀，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小心”。
带着竹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顾林芷认真感受了一下，从中感受到了与兰师兄和那位救她出去的菊师兄身上，同样的、来自于灵石的纯净灵气。
竹师兄，应该也是傀儡。
但和那两个师兄不一样的是，竹师兄周身会有竹子的清香，所以之前顾林芷一直忽略了。
她站稳身体，对竹师兄低声道谢，就在她纠结要不要问竹师兄傀儡的事时，竹师兄笑着说道：“仙君说，让您回来就去找他。”
顾林芷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疑问咽了回去。
如果竹师兄是傀儡，那么问竹师兄多半没用，不如直接问师父。
竹师兄带着她往无名苑走：“百炼仙府闭府期间修改了阵法，把您的灵力加了进去，今后就算仙君不在，您也能使用百炼仙府里的一切，包括无名苑里的八个秘境。”
顾林芷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师父竟然为她开了如此大的权限！
尤其是无名苑里的那些秘境，不说师父做好的那些极品灵器法宝和珍稀锻造材料，就是淬炼池里各种属性的灵泉水和锻造炉里的那些铺底灵碳拿出去都能卖不少钱！
若是碰上有心之人，面对这等诱惑，恐怕难以抑制心中贪念。
如今师父把这里完全向她开放，还允许她在他不在时使用，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信任！”
顾林芷认真说道。
怀着这样感激的心情，顾林芷再次踏入了无名苑里。
算算日子，她离开已经有三个月了，冬日即将过去，树木在残雪下悄然萌发新芽，春天即将到来。
无名苑的角落里已经有了青色的痕迹，但院子里那三间屋子的门仍然紧闭。
顾林芷站在院子中，对着紧闭的门行了一个礼：“师父，弟子回来了。”
门里响起熟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筑基了，不错。”
听到师父提及自己的修为，顾林芷有些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直接提及巽元秘境和乾坤盏的事，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师父道：“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既然师父这么说了……
顾林芷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那个翼菱叶形状的白玉牌，问道：“师父，竹师兄、兰师兄、菊师兄，他们是不是都是傀儡？就是像小叽那样能自己行动傀儡？而且――”
她看了眼牌子上的字，道：“应该还有一位梅师兄，对吗？”
第38章 魂心成人
顾林芷说完后就紧张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并没有把自己对竹师兄、兰师兄以及那位菊师兄的猜想和家里的哥哥们说。
因为八千年的事, 仙盟对傀儡的制作有着诸多限制，不说这种会自主行动的傀儡，就说普通的傀儡, 也快没什么人做了。
顾林芷自己刚入傀儡铸造不满一年，她怕自己的臆断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梅啊，”师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似乎带着叹息, “它是我做的第一个这种傀儡。”
顾林芷捕捉到师父的用词，第一个, 这种。
“你知道恒断山的明一仙君吗？”
“明一仙君？”顾林芷觉得这道号有些耳熟，然后她想起来，“是那位师父曾经给他做了本命傀儡的傀儡师大能吗？”
明一仙君，那位停留在化神期许久的傀儡师。
别的道途中的大能都有能到大乘期的，但傀儡师一道，因为傀儡铸造几千年来被打压、防备得太狠, 多少入了此道的傀儡师可能终其一生连个本命傀儡都没有，所以能修道化神已经算是顶尖傀儡师了。
师父就是在这个时候, 为这个傀儡师制作了一具本命傀儡, 让他从化神期跃入大乘期，只不过时机太晚，那位傀儡师进入大乘期后便寂灭往生了, 没能飞升。
“对，我做的梅，就是那个给他的本命傀儡, ”顾林芷听着师父的声音带着些叹惋, “我以为以明一仙君的阅历和道心不会受到影响，但我还是忽略了人的本能。”
顾林芷一头雾水：“本能？”
“求生的本能。”
师父接下来的话, 将那段往事揭开，破开传言中体面的表象，露出内里不堪的真实。
师父之所以会选中为这位傀儡师制作本命傀儡，一是因为他的修为到了化神，却并未匆匆定下本命傀儡，自言宁可就这样寂灭，也不想愧对于自己的道心；二是因为他已经千岁高龄，见过了太多的世间浮沉，对生死看得很淡。
所以师父为他做了一具本命傀儡，明一仙君十分喜欢这具傀儡，名之为“梅”。
和其他的传统傀儡不同，他和梅建立了本命连接，梅不但受控于他的灵力丝，更仿若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在他脑中刚有某个想法之时便进行行动，有时候不用他下令或者控制，就能完成他心中所想。
梅帮他跨过了化神到大乘的鸿沟，原本即将看到头的寿命得到了延长。
但能延长的时间有限，因为梅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晚了，明一仙君就算进入了大乘，也只能停留在大乘初期。
“他曾与我说过，梅是他最重要的伙伴，比亲人还重要的存在，”师父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可后来，在他肉身濒死之际，他选择‘杀了’梅。”
顾林芷闻言一惊：“杀了？！是……毁了吗？”
她想起来传言中那具傀儡随着主人的寂灭而消失于世间，大家都认为是傀儡师死亡然后带着本命傀儡一同消散，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杀了”。
可是傀儡要怎么杀呢？顾林芷想到的只能是毁掉。
是因为自己死了，所以不想把这么好的傀儡留给其他傀儡师吗？
那这样确实有些自私了。
可师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大脑有了一瞬空白――
“他杀了梅，神魂妄图占据梅的身体，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师父的每个词顾林芷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她怎么就……
“神魂……占据……傀儡的身体？”顾林芷艰难地消化这段话，“您的意思是，他要夺舍他的本命傀儡？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
这话要不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的，顾林芷肯定要觉得这人的想法还蛮癫狂的。
可是这是师父说的，那就说明，当年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傀儡师大能到寿命末期企图夺舍自己的本命傀儡以延续寿命。
夺舍是一般只有入魔之人才会做的，他们原本的身体被心魔产生的魔气污染，注定要走向疯魔的下场，于是他们企图用夺舍他人的方法延缓这一过程，可心魔是随着神魂的，就算夺舍成功了，这下一具躯体也会迅速产生魔气，夺舍次数越多，产生魔气的速度就越快，最后的结局仍然是疯魔死亡。
可那位明一仙君，他是正道修真者啊！
但顾林芷转念一想，却又有些明白了，如果梅是和竹、兰、菊一样的傀儡，那种能自主活动的傀儡，看起来真的像人一样，如果那时候明一仙君因为寿数而生了心魔，那么就说得通了。
“可是，人的肉身是天道所化，能承载人的神魂，可傀儡是人的造物，不能承载人的神魂吧？”
关琮看着门口，水镜术法里映着顾林芷的模样，修真之人岁月不显，里面的女孩仍然是记忆深处的模样，他伸出手，在触碰到水镜之前堪堪停住，轻声道：“若能呢？”
顾林芷睁大眼睛。
画皮、凝脉、铸骨，不过仿的是人皮、灵脉和骨骼。
仿的终究是仿的，是假的，和真正的天道造出的灵物有着巨大的差别。
怎么就……能承载神魂呢？
“八千年前的傀儡铸造之术，研究的就是如何让傀儡能像真正的人一样，”师父徐徐道来，“那时候，傀儡铸造分为四步，画皮、凝脉、铸骨，还有炼心。”
炼心。
这是顾林芷从未在任何傀儡铸造的书上看到的词，也是她从未听过的词。
而八千年前的事，她隐约只知道是钱家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邪修老祖，当时搅动风云让整个修真界差点覆灭，但具体是怎样的事情，整个修真界传得五花八门，有说什么让修真者全部入魔的，有说是傀儡师集体修他的邪术，要一统修真界的，都是一些听起来就很浮夸像话本里写来猎奇消遣的故事。
但最后的结果就是，傀儡铸造受到严格的限制，傀儡师一脉受连累没落至今。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皮依于肉，脉肉附骨’，在八千年前，还有最后一句，‘魂心成人’。”
魂心成人，这是八千年前傀儡铸造师们追求的最极致的境界，但并没有人能做出这种境界的傀儡。
通过复杂的炼制方法，用各种神魂相关的材料炼制出傀儡的“魂心”，在魂心上绘制神魂相关的阵法，达到傀儡能够自主思考、自主活动的效果，就像小叽、像梅竹兰菊这样。
八千年前，这种傀儡有很多，傀儡师的本命傀儡几乎都是这样，可那时候出了一件事，让整个修真界都对这种傀儡和使用这种傀儡的傀儡师赶尽杀绝，也让仙盟将这种傀儡的炼制方法列为禁术，几千年下来，这种傀儡绝迹于修真界，而傀儡师一道逐渐没落。
“那时候，有一个叫钱子规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天才，傀儡道、炼器道、灵修三修，并且修为达到了大乘。”
顾林芷震惊：“三修？！”
传言中那位钱家老祖只是双修，没想到竟然是三修！
普通修真者修一道就很艰难了，能将一种道途走到底成为大乘期就能被称为大能，资质再好些比如顾林芷这样天生道体的，理论上存在两道道途双修的可能。
理论存在，但现实都认为混乱道途有极大可能入魔。
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三修！
“钱子规出生于炼器世家钱家，也就是现在的天工门主家，所以一开始走的是炼器道，但此人对傀儡铸造极其感兴趣，于是在专修傀儡铸造的时候，顺便修了傀儡道，可傀儡铸造的炼心，又必须对神魂极为了解，所以他去修了灵修道。”
原来如此！
顾林芷内心叹服，这人的灵根、道体还有悟性一定极好，但是她怎么没有听过……等等。
顾林芷突然想起来，在巽元秘境里，兰师兄逼问魔修时候，好像那魔修曾经提到过什么秘境叫……子规林？
和这个钱子规有关系吗？还是说只是一种巧合？
关琮并不知道顾林芷所想，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顾林芷的神情，继续说道：“他和当时的傀儡铸造师一样，想造出完美的、能和人一样的傀儡，可到最后，他认为人术比不上天道，修真者无论怎么在画皮、凝脉、铸骨、炼心上努力，也造不出像真人那样的傀儡，因为人自己是天道造物，一个造物的造物，怎么能比创造自己的天道还厉害呢？”
诶？顾林芷在心里默默想，这话……好像听起来……挺有道理？
“确实很有道理吧？”师父也说道，“当时很多傀儡铸造师听了他的话都觉得有道理，可傀儡铸造一道，追求的就是将傀儡做得如人一样，再加上专修傀儡铸造的炼器师从未有过飞升的例子，所以当时很多的傀儡铸造师心灰意冷，有的因此产生心魔，有的因此沉寂，一时间做傀儡的人极少，这影响了需要用傀儡的傀儡师们，就在这时，钱子规做出来了一种，能达到当时傀儡技术巅峰的傀儡，他说，造物的造物极限就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