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家人显然顾不及周围隐隐投来的羡慕目光，顾林海磕磕绊绊地问道：“可是，如果……如果囡囡她没在灵针消失前找到出来的方法，难道我们就在外面干等，什么都做不了吗？”
钱清秋也道：“我们应该能帮上些忙。”
“她会找到的，”菊什抬眼睛都没抬，只专注地看着乾坤盏上面的纹路，“她是个很聪明、很敏锐的姑娘，她一定能感受到，这里面的灵气发生了变化。不过，”他的手按住了乾坤盏外流畅优美的线条一点，“确实不能干等，但你们就不用了，”菊什终于抬眼，目光淡淡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化神期的钱清秋，然后道：
“都离这里远点，别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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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盏内的顾林芷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乾坤盏的变化，她正发愁自己手腕上那越来越细的灵针。
“兰师兄，”顾林芷的手腕都快怼到兰的鼻子底下了，“你……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之前你帮我加粗这个灵针？”
兰看着面前的纤纤素手，摇了摇头：“记得，但是，抱歉，我不会。”
顾林芷颓然地放下手。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兰师兄是个傀儡，可她只知道那些不会动的傀儡要怎么操纵，完全不知道这种会自己动的傀儡要怎么支使啊！
顾林芷脑子有些乱，师父当年送给那位化神期的大能傀儡师的就是兰师兄这样的傀儡吗？那这也太颠覆她对傀儡的认知了。
而且，为什么她只是换了个灵石，兰师兄就完全不一样了？从性格、到行为，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自从她给兰师兄换过灵石后，兰师兄确实醒来了，他的灵脉末梢有一些魔气入侵的痕迹，但在灵气充裕的情况下，他的“神志”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可他之前会的技能现在却不会了！！
不但不会，而且言行举止和之前那个抓着顾林芷手腕的兰师兄比起来判若两人。
等等，顾林芷若有所思，这情况好像有点熟悉？
她记得竹师兄身上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温润如玉的竹师兄，在师父的收徒考验上给她撑腰怼白清河的时候，也是性情大变的样子，后来再带她去见师父，竹师兄的行为又变回了之前那般温和。
那时候她以为是竹师兄被白清河气到了，但是现在看来和兰师兄似乎有些相似？
顾林芷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傀儡应该是能被修真者控制的，若竹师兄和兰师兄都是傀儡的话，那么他们或许是――有人控制他们的时候他们受控于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是那个人的行为；而那个人不控制他们的时候，他们能自主活动，是他们自己的行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控制兰师兄跳进来救自己的人，还有那个操控竹师兄帮自己撑腰的人……难道是师……
一阵心悸突然袭来，顾林芷低头，赫然看到自己手腕处的灵针已经很细了，一些魔气似乎嗅到了什么，挤在灵针周围，想要往她灵脉里挤！
先不想这傀儡不傀儡的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来把她放出来啊！
“兰师兄，”顾林芷问道，“你之前的技能不会了，但是记忆还有对吗？我记得你说过兰汀，就是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出去求救了，对吗？”
兰师兄点头：“对，那个女孩去求援了。”
顾林芷掐算一下时间，就算谢兰汀没捏碎那个能随时出去的珠子，而是从事发地跑出去求援也应该有动静了。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人来救她？
但现在显然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得想办法自救。
可这是师父当年的成名作，她现在不过一个炼气期、刚学了半年傀儡铸造的人，又能怎么突围呢？
“难题有时候其实并不是难题，世上的法器的炼制归根结底就是在玩灵气的回路。”
师父不急不慢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顾林芷看着越来越细的灵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
不要当它是乾坤盏，她对自己说，现在它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一个等着你拆解的普通法器。
仔细感受这里的灵气回路，摸清楚它灵气运转的规律，猜出来，就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不，顾林芷想，她不需要破解乾坤盏，她只需要想办法让这里面的魔气逸散出去，让这里成为一片真空环境就好！
做好思想建设后，顾林芷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能调动的灵力不多，并且每一次活动都有着魔气入体的风险。
但是她对灵气运转的细微感知很强，并且，她看了眼那沉默伫立在黑暗中的兰师兄。
她不是一个人。
魔修既然能研究出来如何让魔气在乾坤盏滞留，那想必这改动的方法她也能弄清楚！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一个优势――她有钱，很有钱！
顾林芷从储物芥子里掏出一枚极品灵石，那灵石飞快地暗淡下来，她眼睛不眨，又飞快地拿出了几十枚。
一枚极品灵石的灵气相当于十分之一条普通灵矿的灵气。
几十枚极品灵石同时出现，相当于几十条普通的小灵矿灵气。
顾林芷不知道其他乾坤盏在非秘境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吸收灵气的能力如何，但是就罩住她的这个乾坤盏来看，它在扣下来后并不是立刻将这里的灵气吸收干净，而是有一个过程，一个将灵气“抽走”的过程。
这过程虽然很短，但也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这只乾坤盏吸收巽元秘境这样环境的一片地区的灵气是需要“耗时”的，那么她一次性拿出来相当于几条普通小灵矿灵气浓郁程度的灵石，那么够这乾坤盏吸收一段时间了，而她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可以很好地帮助她感受灵气流动的方向，以及――
顾林芷手持两枚极品灵石，用云灵帛仔细缠绕包裹上手指和手掌，然后用手按着灵石，扣在了那碰到就会被吸灵气的、乾坤盏铸就的牢笼“墙壁”之上！
吸吧，顾林芷微微眯起眼，吸得越多，我能“看”到的、你的运转回路就越多。
第35章 破局（二）
灵气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顾林芷一刻不停地换着手上的灵石，从她手中被吸收走的灵力化作了一条带着光的亮线，顺着乾坤盏化成“墙壁”向上攀爬, 交织出复杂的图案。
这是从上次对付那个在玄道仙宗收徒大会排队报名时对她怼脸直播的修真者时想出来的方法。
当时她在那个人拿起来的云灵帛上做了些特有的灵力记号，这种记号原本是顾家给自家东西做标识的一种特殊的小法术，用来在顾家有货品丢失时追踪使用。
那个人只要碰触到这个云灵帛，自然就会被顾家锁定。没过多久, 他在整个仙网上用过的论道艾迪、直播用的道号全都被人扒了出来，那些他用来吸睛引流的挑事言论也一并梳理出来, 最后这个人在仙网上名声臭掉后彻底地销声匿迹了。
顾林芷不关心那人怎么样，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这种标记的小法术是否能为她把乾坤盏内的阵法倒推出来。
在她的推测下，乾坤盏吸收这些灵气，势必是要将一部分转化成自己所用的，所以她通过在云灵帛上的标记术法形成的特殊灵气顺着乾坤盏对灵气的处理路径一路铺下去，便在天空上形成了巨大的阵法形状。
那图形太过复杂, 而且图形所展现出来的是阵法的灵力运转，并不是直接绘制的阵法图样, 需要从运转后的结果倒推这里面的阵法逻辑和功能。
顾林芷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在快速变化的图形, 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停下补充灵石的手，所有的演算只能在脑中进行。
突然, 顾林芷的目光一凝，在东南和西北方向上，那些交织的线条一个过分明亮, 另一个却像一个黑窟窿一般, 没有任何灵力能往那里去！
乾坤盏的功能，将一片地方变成既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如同像凡界那样的地方。
但这个乾坤盏是魔修手上的乾坤盏, 应该是之前仙盟被偷的那个。
魔修拿到乾坤盏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要研究乾坤盏的破解之法，所以这个乾坤盏现在只吸收灵气不吸收魔气……
顾林芷眼前一亮，应该是魔修找到并破坏了吸收魔气的阵法回路！
她只要把这个阵法回路修补好，这里面的魔气就可以被抽走，而她就不会入魔了！
可乾坤盏是仙器，其的阵法回路极其复杂，但顾林芷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不算是毫无线索，顾林芷看着另外一边明亮的复杂线条想，最起码，灵气吸收的部分还没有坏，她完全可以参照着去修吸收魔气的部分！
只要……顾林芷看了眼那极品灵石堆――那是自己现在的全部家当。
只要她在这些灵石被完全吸收干净之前找到修补位置！
顾林芷的眼睛紧盯着那两部分的纹路，那堆成小堆的灵石仿若一个倒计时的沙漏，灵光在不断变暗，慢慢地，最上层的那些极品灵石已经开始变成灰白色，并且这灰白色有着往下继续蔓延的趋势！
兰师兄静静地守在一边看着，好似在等着什么，不一会儿，静谧的黑暗中响起沉稳的女声――
“解开了。”
兰师兄的眼珠微动，下一刻他便接到了来自白玉牌主人的命令――
“兰师兄，你现在能御空吗？”
兰师兄点头：“可以。”
“那么，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您下命令就好。”
“麻烦你带上那些最底层的灵石，然后按照我所说的位置，将这些灵石贴过去。”
“是。”
兰师兄转过身，从那底下抽出相对于上方比较明亮的灵石。
“第一个位置，乾元，正三北。”
乾坤盏外。
菊什说过那句话后，有几个元婴化神期的修真者面露怒色，但钱清秋却主动后退了一步，这让那几个人敢怒不敢言。
毕竟天工门现在算是炼器第一宗门，少宗主钱清秋从修为造诣上来说，是这些人中最好的，且他与顾家关系最为密切，面对这个菊什的话也并未流露出怒色，甚至还听了他的命令，这让这几个人也无从发作。
顾林海却忍不住了，他也是走的炼器道，知道有些炼器大能在检查灵器时最忌讳被打扰影响思路，他修为造诣不高，所以刚才钱清秋在检查乾坤盏的时候没敢上去打扰，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菊什这么趾高气昂凭什么啊？就算他曾经当过那个净珩仙君的烧炉童子、对乾坤盏确实了解，但了解多少就讲出来多少，大家集思广益嘛，让别人走开是几个意思？
于是他低声对钱清秋道：“你理他做什么……”
“他在探器脉，”钱清秋也低声解释，“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顾林海一惊，探器脉？
所谓探器脉就是一种对古灵器探查的一种方式，因为从那些上古秘境中拿出来的灵器法器多半不知道其功效作用，只能通过探器脉的方式用灵力对其运转效果进行探查以确定其作用。
如今通过探器脉的方法来确定魔修到底对这只乾坤盏动了多少手脚确实再合适不过。
但这种方式只有化神巅峰的炼器师才会用啊？！
倒不是因为修为限制，而是因为只有到了化神巅峰，对炼器一道的领悟才能到一定程度，确实也有悟性好但修为不高的炼器师能做到这点，可这些多是因为肉身的先天条件不好导致的，这种修为不高但悟性极高的例子万年也出不来一个，不会刚好这小子就是吧？
“他不简单，”钱清秋说道，“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能挖到天工门。”
顾林海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那已经空出一圈的场地，咂舌道：“就这个脾气……还是算了吧……”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脾气所以在师父过世这么久后还只能窝在玄道仙宗。
菊什似乎是没有听到那些议论，又或者是听到了，但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专注地摸着乾坤盏上的纹路，灵气从手中散进去，外人看不到那些灵气正有规律地顺着某些纹路扩散。
突然，停止向外扩散灵气、一直安安静静的乾坤盏外逸散出了一缕魔气。
菊什的动作一顿，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芝芝真聪明。”
乾坤盏内，原先被魔修破坏的阵法线条被极品灵石的灵力慢慢补全，兰师兄飞身向上，手上的灵石按上了顾林芷报出的最后一个位置！
“巽止，宿三！”
灵气将那线条重新点亮，和周围如同一张光网的阵法重新连接的一刹那，顾林芷感觉到那些黑色的魔气开始减少！
成功了！
顾林芷一喜，她手上最后一块灵石变成了灰白色，连带着手上缠绕的云灵帛也变成了无用的轻纱缓缓散开。
可还没等她嘴角上扬，却赫然发现手腕上那已经变得很细灵针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不可以！
魔气才刚刚开始吸收，再坚持一会，等魔气吸收完了再消失！
顾林芷扭头，看向地上的那小堆极品灵石，那些灵石如今已经绝大部分变成了灰色，眼见着最后一层的亮光都要熄灭！
顾林芷飞快地计算着灵石的消耗速度和魔气的排出速度，然后绝望地发现不论怎么算都差一点。
就差一点啊！
“如果您是在为灵石发愁，”兰师兄突然开口说道，“这里还有一块。”
顾林芷抬头，兰师兄正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胸口……那里……还有一枚灵石。
那是维持兰师兄“生命”的灵石。
兰师兄是傀儡，不是人。
他没有了灵石，不过是凝出的伪脉被魔气污染，他是师父的作品，师父自然会为他清理或者重新凝脉。
况且师父对自己那么好，知道了这种情况定然也是不会怪自己的。
理智上顾林芷知道，她现在应该扣出兰师兄胸口的灵石，用来抵灵气的消耗。
可是感情上她根本做不到。
兰师兄太像个人了，像个活生生的人。
把灵石从他胸口拿出来，在顾林芷看来，和剥夺一个人的性命一样。
可兰师兄明明是傀儡啊！
顾林芷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自己的体内涌动，或许是已经出现松动的封脉针带来的灵力作用，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
顾林芷不知道。
此刻的她，脑中充斥着一个问题――
傀儡，是不是人？一个能自主活动的傀儡，他和人，是不是一样的？
“法器之所以会诞生，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皆为‘用具’，这是它们诞生的意义，而作为人所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使用’来让它们发挥自己本该有的价值，傀儡亦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