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院子租了半年,且安心住着,好好修养才是。
回头大哥得了空去牙行看看,在城外或是建安坊附近买个小院,先挑几个合适的,等中元节后把你嫂嫂接来再定。”
戈安絮絮叨叨,戈宁听得稀里糊涂,拽过一旁的竹椅坐下,大有促膝详谈的架势。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回洪州了?”
戈安猛扇几下衣摆又愤愤丢开,没好气的说:
“回个屁,回去给人糟蹋?洪州待不下去咱们搬家就是,惹不起还躲不起?”
戈宁眼眶控制不住的泛酸,“族老爷怎么说?嫂嫂同意吗?谦儿还在洪州读书呢,他怎么办?”
戈安不高兴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嫂嫂自然是同意的,搬家这事还是她先提起。
谦儿要考国子监,迟早要来京城,咱们先一步过来早早安排也好。”
戈宁心里不是滋味,为了她,哥哥嫂嫂宁肯大费周章的搬来京城,她嗫嚅道:“……故土难离嘛,还不到那地步。”
戈安,“人挪活,树挪死。早些年戈家不也是为了活命才躲到洪州。什么故土不故土,少为难自己,我看你是看多了话本子人看傻了。”
戈安安慰道:“我瞧小皇帝还不错,这天下越太平,京城才越繁华,咱们先别人一步在京城站稳,怎么不算人往高处走?搬来京城这事好处多着呢,不全只因着你。”
戈宁眉头微蹙,又问:“咱们家买得起京城的院子吗?”
戈宁自小吃穿不缺,她知道戈家还算殷实,只这点殷实在京城可不够用。
戈安瞪她,“你大哥法子多着呢,实在买不起咱们就租呗,家里银子够用。”
戈宁犹犹豫豫,想再劝,可心底也是不愿回洪州。
戈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打断道:“行了,这些事往后再说,你先说说将军府的事儿。”
戈宁一听将军府,目光飘忽,小声说:“将军府极好,能有什么事。”
戈安冷哼,“当我听不出你心虚?仔细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谁欺负的你?是大将军还是大将军家的丫鬟婆子?”
戈宁继续装傻,杏眸睁得圆溜溜,真诚无辜的看着大哥,“真没人欺负我。”
说不出口,难道要告诉大哥是她轻薄了别人,无地自处灰溜溜逃跑?
戈安最了解妹妹撒谎时的神态,不免想太多,顿时气得在院中走来走去。
“你老实说,别怕,大哥帮你讨公道。”
戈宁跟着大哥走来走去,软声解释:“大哥你多虑了,你看我,在将军府吃了睡睡了吃,好着呢。”
戈安狐疑看她,言语犀利:“那在将军府你急吼吼拉着我跑什么?我当你是躲仇家呢。”
戈宁支支吾吾:“这、这……我是想和大哥好好说说话。”
戈安皱眉,“怎么跟孩子似的没轻没重。回头随我一起去见大将军,你在将军府住了多日,说走就走岂不失礼?”
戈宁哪还敢去大将军府,听大哥这么一说,头皮发麻,语焉不详的糊弄:
“咱们家乱成这样,先收拾齐整吧。对了大哥,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如何给大将军送谢礼不是,这一时半会的怕是不方便登门拜访。”
戈宁态度反常,勉强被妹妹说服的戈安没一会又觉得不对劲。
戈宁被大哥盯得浑身不自在,指着箱笼说:“嫂嫂的眼光最好了,我去试试衣裳。”
然后,戈安看着戈宁傻兮兮拖着小箱笼进了灶房,没一会就看她涨红着脸跑出来,钻进另一间厢房,砰一声甩上房门。
瞧她慌里慌张的模样,戈安越发笃定,妹妹肯定隐瞒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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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不全是糊弄大哥,戈宁确实要换衣衫。
身上的裙摆拖地,不方便行动,还有满头的首饰,一点也不低调。
戈宁换上棉布衣裳,取布条挽起发髻,拉开房门,望着有阳光洒落的质朴小院,内心无比平静。
对,合该是如此,平淡平凡平静。
想到以后要在京城落脚,戈宁充满干劲,即便脚下的小院是租来的。
戈宁不等大哥回来帮忙,先行撸起袖子打水,把屋里的桌椅板凳和床架全部擦洗一遍,再归置东西。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戈宁扔下布巾,从柜子里翻出油灯点上,转头把箱笼里的竹席薄被铺好,挂上床帐。
戈安去见了同期好友,打听了一些将军府的消息,天色黑透才拎着食盒回来。
将军府的下人口风严,坊间不曾流传出什么。
再说大将军的手下将士,虽然平时嘴碎,但从不向外人透露半句,是以戈安一无所获。
不过他倒是听说大将军府每日都会请医馆的老大夫上门问诊,且去看诊的还有太医院太医,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京城里一度传出大将军受重伤的流言。
戈安猜到大夫是为谁请的,他一边赞叹大将军说话算话,果真尽心尽力延请名医,一边推翻心里的猜想。
或许并不是妹妹在将军府受了欺负,反倒是妹妹在将军府把别人给欺负了?
戈安心不在焉往回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他停在院门前,看戈宁进进出出的身影,迟疑想到:上门道谢的时候,顺带道个歉?
不对,戈宁若是欺负了大将军的人,还有机会上门嘛?
戈宁端着水盆出来,余光看到戈安挎着食盒在门边愁眉不展,脚步停驻。
“大哥,你怎么不进来?”
戈安进了院子,拉住要进屋的戈宁,问:“你老实与我说,住将军府时可欺负人了?”
戈宁:“……”
她一把推开戈安的胳膊,没好气问:“我一个瞎子,我能欺负谁?”
说完,戈宁扭身钻进屋里。
戈安一想也是,挠挠头跟进屋子。
“别忙了,快趁热吃,特意找的洪州厨子点了你爱吃的菜。”
戈宁忙了半个下午,正好饥肠辘辘,擦净手接过戈安递来的筷子。
食盒里放了三样菜,一碗黍米饭一碗黍米粥,热腾腾,香喷喷。
戈宁嘴里埋怨大哥大手大脚,敢去酒楼点那么多菜,手上动作却不慢。
浅尝一口,再一口,面含浅笑的戈宁收敛了笑意,低头扒拉黍米饭。
戈安瞧妹妹突然没了胃口,问:“怎么,不好吃?”
戈宁缓缓点头。
“不能吧,大厨就是洪州来的,” 戈安嘟囔一声,然后自己抽出一双筷子尝了尝,咀嚼两口,戈安不解道:“这不挺好?”
戈宁叹气,由奢入俭难啊。
赵大娘武大娘的手艺,外头的厨子真比不了,难怪她们的月钱那么多。
戈安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可见将军府在吃上面没亏待你。”
不吃就得饿肚子,戈宁没理会大哥的打趣,硬是吃完了整碗黍米饭,黍米粥实在吃不下,留着给戈安当宵夜。
简单收拾完毕,戈宁催着戈安帮忙,把箱笼抬到他的屋子。
戈安一边搬箱子,一边打听她住在将军府的细节,戈宁不胜其烦,捂着耳朵,把戈安指使得团团转。
兄妹俩差点要吵嘴的时候,院门传来叩叩响。
戈宁望望天,这么晚了,也不知是谁找来。
戈安探出头,“许是房东太太,今儿又是送柴火又是添桌椅,没少帮忙,宁宁,去开门。”
她回应一声“来了来了”快步走向院门。
然而戈宁一拉开门,看见云起云舒一左一右堵在门前,两个小丫头笑盈盈,脆生生唤了一句“夫人”。
戈宁即将出口的感谢话语不得不吞回肚子里,转而诧异的问:“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
正说着话,她紧张地迈出大门,左右张望找寻什么。
待看到不远处有车夫搬箱子,再无别人,戈宁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云起:“是大将军派奴婢们来伺候您。”
戈宁转身推着云起云舒往外走,“哪里就要你们伺候了,快回去。”
云起云舒商量好似的,缠着戈宁胳膊不撒手。
云舒:“大将军说,若您赶奴婢们回去,他就邀您和戈大爷去将军府住。大将军还说,将军府多得是院子,住得下。”
戈宁严肃着脸说:“将军府宽敞,我这里可不宽敞,你们来了住不开,快些回去。”
“不,夫人您别赶奴婢走……”
“这是吵什么呢?”
三人在院门争执推拉好一会,声响惊动了隔壁邻居大婶,大婶拉开门缝伸着脖子看过来。
戈宁霎时意识到邻近院落静下来许多,怕是以为外头吵架,支着耳朵听声呢。
戈宁刚要敷衍过去,戈安从院子里跑出来。
“我妹子的朋友,闹着要吃乔迁酒呢,您休息吧,我让她们进屋聊。”
戈安说罢催着她们三进院子,关上大门。
戈宁直跺脚,“大哥,快开门,趁马车没走远,让她们先回去。”
“别闹,马上就要宵禁了,她们哪回得去。”对上妹妹不满的眼神,戈安发话:“留下住一晚便是,家里空屋子多,够住。”
云起云舒笑开了花,唉了一声,手脚利落的忙起来。
“奴婢去打水,伺候您梳洗。”
“奴婢去铺床。”
二人勤快的不像是来做客的样子,戈安愣了好一会,问:“她们什么意思?”
对上大哥的视线,戈宁莫名发虚,含糊解释:“怕咱们忙不过来,帮忙呢。”
瞧她们忙前忙后不把自己当外人,戈宁还不能立即赶她们回去,气呼呼回房。
戈安嘀咕一句“谁又惹你生气了”便没理会妹妹。
云起云舒等戈宁进了屋才敢凑到戈安面前,小心翼翼瞅着他。
“奴婢带来的箱子还在外头呢,戈大爷您看……”
戈安不以为意,打开门由她们取东西去,他在门边略等了等,瞧她们搬家似的拖拽箱子,戈安呆滞了。
“你们是打算常住?”目光划过几抬箱笼,他没忍住问了一句。
云起笑着说:“奴婢们的东西一个包袱尽够了,其他的是夫人惯用物件。
大将军担心夫人在外头住不惯,又想着夫人身子刚好不宜劳累,这才遣奴婢们过来伺候夫人,还有厨房的赵大娘,她晚些日子来。”
戈安闻言直蹙眉,这阵势,这说辞,不知情的还以为戈宁在将军府住了十几年。
不过大将军愿意派人搭把手,说明妹妹住将军府的日子里没得罪他,道歉,看样子可以免了。
戈安仍觉哪里不对,未等理出头绪,吱呀一声传来。
戈宁神色淡淡,指着刚拖进来的箱子,硬邦邦的说:“我用不着那些,等明日宵禁解了,你们哪来回哪去。”
不去看云起云舒可怜巴巴的目光,戈宁躲回床上,拉紧床帐。
原来是她自欺欺人了,以为偷摸摸跑掉萧松烈一时半会找不到她,没想到他清楚的很,倒显得她有几分可笑。
安排云起云舒踩着宵禁时间上门怕也是他故意而为。
她已经复明痊愈,无需萧松烈再为她做什么,待正式上门答谢了结这段因果,君卧高台,我栖春山,他们之间彻底划清界限,不应再有牵扯。
往后的日子,戈宁只需在心中感念他曾经的照拂怜恤便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戈宁直犯愁,又说不清在愁什么,心口一阵阵躁动,隐秘的念头起起伏伏。
翌日天亮,戈宁二话不说赶她们回去。
“转告大将军,戈家乃寻常耕读之家,用不起丫鬟厨娘伺候,多谢他好意。”
戈宁冷着一张俏脸,云起云舒哪敢违抗,抱着小箱笼傻傻站在门外回不过神。
清晨的建安坊正是热闹时候,隔壁邻居大婶又凑上来打听。
云起云舒见不断有人投来目光,又指着院子嘀嘀咕咕,随口敷衍大婶两句,决定先回将军府禀报一声。
戈宁守在门边好一会,等她们离去,又等马车拉走所有箱笼,她缓缓拉开门,伸头张望。
“妹子,那是你家亲戚啊?”大婶挎着篮子凑到戈宁身边。
冷不防冒出个人,戈宁吓一激灵,偏头望着大婶,满眼疑惑与陌生。
大婶指指隔壁院子,“喏,这是我家,你和你大哥住的院子也是我家的。”
原来是房东太太。
戈宁立刻漾起笑容,“我听大哥提起过,大哥一直说能租到这么好的院子,还省去我们不少麻烦,多亏太太您心善帮了大忙,嘱咐我好好谢谢您呢。您这是出门买菜?”
房东太太听着听着咧开了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大量戈宁,见她人长得白净漂亮不说,说话时温温柔柔又客气好听,笑容愈发真诚。
“哪呀,去集市瞧瞧,扯点布回来做夏衣。”
“听说你们从洪州搬来,附近集市还不熟悉吧?要不一起,我带你认认路?”
房东太太热情相邀,戈宁想起家里有不少东西要添置,她还想瞧瞧京城的集市比洪州的如何,于是唉了一声应下,回屋取大哥出门前留下的钱袋子。
作者有话说:
1.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这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没在网上查到具体出处。因为很适合就先用上了,不妥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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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不敢看他一眼◎
朱楼碧瓦,风帘翠幕,笔直的街道上,商铺酒肆望不到尽头,幡旗随风猎猎。
书上没骗人,京城果真如诗里所写,百千家似围棋局,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外城虽不比内城华贵豪富,却自有一番市井烟火气,比洪州热闹,也比洪州繁华。
戈宁一步一回头,看带着露水的花环,看颜色鲜妍的布帛。
房东太太见她快要挪不动步了,一把拽过她。
“别在这处买,小货郎不实诚,一尺布比别家贵了八文。”
戈宁唉了一声,看一眼小货郎,记下他的模样,以后绕开这家便是。
挑挑拣拣,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是烈日高挂。
房东太太还在和掌柜讨价还价,戈宁扒拉一下篮子,急用的物件差不多买齐了。